枭遥用双臂环住他,连着将秦淮的双臂也禁锢在了其中。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将怀里的人圈了起来,可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把这个人抱得很紧。
这个拥抱的意味有些模糊,秦淮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就想挣脱。他用垂在身侧的手推了推枭遥的腰——这人没给他多大的活动空间,秦淮只能这样小幅度地挣扎。
“别推开我嘛,”枭遥的声音在距离耳边很近的位置响起,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秦淮的耳廓上,让他不自觉一阵颤栗,枭遥说,“抱一会儿。”
秦淮不自在地挪蹭了两下,把脸别开去,闷声道:“有什么好抱的。”
枭遥又搬出他蛮不讲理的那一套来:“我不管,我就是想抱。”
闻言,秦淮叹了一口气,不动了。
他其实也没想真的挣脱出去,要不然凭他的力气,推开枭遥再把他踹飞都是绰绰有余。他不知道枭遥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他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就变得有些不大对劲了。两人的呼吸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交融在一起的,也不知道是从那一刻起,彼此的唇就越贴越近,最后成了一个缠绵的吻。
他们跌跌撞撞地搀着楼梯的扶手一路向上走去。秦淮承受着这个几乎让他感到缺氧的吻,头晕目眩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背撞开了一扇门,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面前这个人压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你喘气啊……”他听见枭遥在一个吻和另一个吻的间隙里对他说。
秦淮突然涌起胜负欲来,迷迷糊糊睁开眼,两手搭在枭遥肩膀上向旁一推,待身上的人倒去一边,他便追上去,跨坐在枭遥腿上,俯身下去回吻。
房间里弥漫着信息素的气味,两股植物香交融争斗,谁也不让着谁。秦淮后颈处的腺体一阵又一阵地发烫,热得他出了一层薄汗。
枭遥一手撑在身后坐起来,一手扶着秦淮的后背。他用黏黏糊糊的声音说道:“你今晚可不可以不回家?”
秦淮不回答,低头咬了一下枭遥的唇,恶狠狠地问:“你给我什么好处?”
枭遥偏头追上去吻他:“求你了……”
他语气是一副服软姿态,手上动作却半点没有要求人的意思——枭遥抬手将秦淮后脑勺的头发轻轻一抓,迫使人抬起头来,再流氓一般附过去,亲吻对方的侧颈。秦淮显然拿他没辙——他总是拿枭遥没辙——于是只好半推半就地说了声:“看你表现。”
【作者有话说】
(*ˉ︶ˉ*)嘿嘿
第98章 安静地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不知道“今晚可不可以不回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从一个难以控制的吻开始,这个夜晚就注定难以平静。可秦淮没做过这种事,枭遥应该也没做过。
吻越来越火热,仿佛周遭的空气也渐渐升温,浓烈的信息素气味跟着一块儿沸腾。秦淮头晕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只能跟着枭遥的引导机械地接着吻,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甚至都记不得自己是为什么要下去找枭遥说话,也不记得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了。
身上出的汗越来越多,脸颊越来越烫,秦淮本能地去扯自己的衣服,身前的人却黏他黏得那么紧,他一有动作,就上来锢住他的手。秦淮热得难受,身上却软得一塌糊涂,动也动不了,于是突然一下烦躁起来,一张口,就在枭遥的颈侧咬了一口。
这一口没收着劲儿,虽然没有咬破皮,但也使得枭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秦淮不松口,枭遥也不推开他,还顺着他来,将自己的头埋到了秦淮的颈窝里,随他发作。
牙齿压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咬痕。秦淮别开脸去时,眼角的泪光细碎闪亮。枭遥一愣神,连忙停下所有的动作,伸手替他去擦,紧张地问:“怎么了?”
秦淮张了张口,却没能一下子说出话。
后颈处的腺体胀得发酸,直让他难受得流出眼泪来。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周围枭遥的信息素太过浓郁的缘故,他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手指一阵又一阵地发麻,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他说:“疼。”
疼,身上一个劲儿地疼。以秦淮后颈处的腺体为中心,全身上下的痛觉神经都跟一下子疯了似的,疼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闻言,枭遥忙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着自己,而后小声询问:“哪里疼?疼得厉不厉害?是我不小心哪里压着你了吗?”
秦淮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明明几分钟前还因为情动而红润的脸颊,此时就已经难看得像一张被雨淋过的白纸。枭遥紧张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而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轻拨开秦淮的领子,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后颈。
尽管他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腺体所在的那一块皮肤也已经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仅仅只是信息素的影响就引发了这么严重的应激反应——说是易感反应已经不大准确了,毕竟没有谁易感期的时候,腺体的异常能明显到能直接用肉眼观察到。枭遥二话不说站起身来,跑去开了窗,又从箱子里找出了小药箱和矿泉水。他打开药箱,从最底下的隔层里拿了一盒应急用的抑制剂。
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药和水送进秦淮嘴里,直到看着对方顺利吞了下去,这才拧上矿泉水瓶。
“可能是我的信息素影响到你了,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窗户我打开了,通通风,我去楼下待着,”枭遥安抚性地揉了揉秦淮的肩膀,蹲在他面前,柔声说道,“等你好一些了,咱们去医院看看。”
话说完,枭遥刚要站起身,手腕却被人拉住了。他顺势看去,就见秦淮正抬头看着他。
秦淮的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一双眼因为方才流过泪,也变得水亮亮的。此时此刻,他终于露出平日里被极力隐藏着的不安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到那种患有分离焦虑的小动物。
他摇了摇头,说:“不去医院。”
枭遥听笑了。他重新在秦淮旁边坐下,低声询问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秦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说:“一个人去医院,很吓人。”
枭遥闻言一怔。
他不记得秦淮以前对这件事儿有这么抗拒,当时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块儿生了病,还是秦淮带他去医院,一步一步教他怎么看医生的。枭遥实在忍不住往坏处想——秦淮的腺体一直不太好,拖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好治疗,不知道现在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了。这些年来他觉得难受,觉得疼痛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一个人去医院的?所以他才会说,一个人去医院很吓人。
枭遥突然埋怨起自己来。如果他当时能再勇敢一点儿,他是不是就可以早一点逃出来,早一点回到秦淮身边了?至少那样能让他拥有更多被人陪伴的时间——枭遥很清楚,虽然独来独往有时候确实潇洒,但在某些时候,还是难免觉得自己可怜。
人在一些时候总是难免会觉得自己可怜。
他轻轻捏了捏秦淮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说:“不是一个人去,我陪你去。”
秦淮直起身来,看着他,一双眼突然亮起来,再次确认了一遍:“你陪我去?”
枭遥点头答应道:“嗯,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我也不去,”秦淮缩回去,懒散地靠在枭遥身上,看神色,应当是恢复了一点儿气力了,他说,“我不想去。你就这样陪我坐一会儿吧。”
就这样坐一会儿。
于是,他们就真的这样相互依偎着,什么都没有做。安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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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秦淮说自己不想去医院,但枭遥还是把这件事儿记在心里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秦淮拉了起来,送他去家里拿了病历和医保卡,一路将人家“押送”去了医院。
下车时,秦淮满脸的不情愿,枭遥把早餐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拉着一张脸,不肯接。枭遥猜,他应该是有起床气的,毕竟今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秦淮差点把手机给一拳砸烂。
枭遥笑着哄道:“吃点儿吧,昨天下午你不舒服以后就没吃过东西,肚子饿的呀。”
秦淮白了他一眼,哼道:“不饿。”
枭遥却装作没看见似的,拉起他的手,直接将手里的早餐塞到了他的手心,说:“不饿也吃点儿,垫垫肚子!”
秦淮这回没再把东西丢回去了。
他确实是饿了。昨天为了去高铁站接枭遥,秦淮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去的路上光顾着买花,居然把自己吃饭的事儿给忘了。这么算下来,他几乎是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任何东西,胃里空空的,说不饿是不可能的。
可他这会儿倔劲儿起来了,还是要嘴硬一句:“万一一会儿有检查要空腹做呢?”
听见这话,枭遥抬手在秦淮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腺体类的检查都不用空腹,你连这个都忘了。”
“没忘,”秦淮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说道,“你才忘了。”
枭遥忍不住笑起来:“行,我们都没忘,好吧?快吃吧,再饿下去,就该送你去消化内科了。”
秦淮闷闷地“哼”了一声,走到不远处花坛旁的长椅上坐下吃早餐了。
医院里的人总是不少的,不过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并没有排太长的队。秦淮难得享受了一次“不用动脑子只要跟着走就行”的待遇,全程就跟在枭遥屁股后头,枭遥说什么他干什么,好不悠闲,一点儿不像是来看病的。
听医生讲,他腺体的状况并不乐观,信息素产出不稳定,而且病灶恶化的风险不小,建议尽快手术,将那一小块已经坏死的组织切去。枭遥听了,急得不得了,问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但秦淮始终表情淡淡的,坐在旁边,不问他,他就不开口。
回程的时候,秦淮坐在副驾驶,脑袋靠在车窗上,始终没说话。窗外的天阴沉沉的,远处的天空上压着一大片乌云。也许要下雨了。枭遥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于是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他主动转头道:“医生就是喜欢把事情说的严重一点儿的,不然病人容易不在乎。你别多想,我查过了,这个手术创口很小的,很安全,恢复期也很短……”
没等他说完,就听见秦淮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儿。”
然而,枭遥知道,这不是答案。于是,他就静静地等着,静静地朝回家的地方开着车。不知为何,他觉得秦淮会告诉他的,也许不是现在,但总会告诉他的。
车窗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外头下雨了。
枭遥缓缓把车倒进车库,正拧动车钥匙准备熄火时,他终于听见身旁的人开了口,说道:“我脖子后面不是有一块疤吗。”
枭遥将车子熄火了,引擎声消失,周围安静得只有雨声。他“嗯”了一声,以一种倾听者的姿态示意秦淮可以放心说下去。
“那是我自己拿刀子划的,很小的时候。”
第99章 陈离/回忆
秦淮那时候几岁?他自己都有点儿记不得了……可能是十岁的时候吧,那一年他妈妈刚走。
秦淮的妈妈——陈离——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很可爱的人。她经营着一家店面很小的水族馆,人长得漂亮,喜欢植物,最喜欢在天气晴朗的周六坐着公交车去花鸟市场逛逛,买一些盆栽回来,摆在天台上养。秦淮和秦漾投喂流浪动物的习惯还是陈离从小教出来的。她有爱心,但不泛滥,可爱可亲,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书卷气。
可是老天好像总不愿意给这样的人一个好结局。从秦淮记事起,在他的印象中,妈妈就总是生病,常常要吃药。可是陈离从来不抱怨,哪怕身体不好,也依旧喜欢散步,喜欢晒太阳,喜欢小动物。秦漾那时候总是趴在妈妈的腿上,说她是童话书里那种可以和小动物一块儿唱歌跳舞的公主。
陈离却告诉她:“如果可以,妈妈不想做公主。”
秦漾就问:“那妈妈是什么?”
陈离笑着说:“妈妈要做最强壮的骑士!保护你们呐!”
“可是骑士是男的呀!”
“谁说骑士就没有女孩儿啦?”陈离摸着秦漾的小辫子,道,“妈妈可以做骑士,荡荡以后长大了,也可以做骑士。”
秦漾听了,摸摸鼻子,撑着胳膊站直了,转头指了一下坐在一旁折纸的秦淮,问陈离:“那妈妈,哥哥当什么?”
秦淮闻言,“腾”一下跳起来,拍着胸脯说:“我当城墙!”
秦漾哈哈笑起来。秦漾笑了,陈离和秦淮就也跟着笑起来。
后来,天气凉了,入了秋。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陈离的眼下总是挂着黑眼圈。她变得那样疲倦,疲倦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很多很多时候,秦淮看着坐在床边吹风的妈妈,心里会没由来地发毛,就好像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一样。
可是,妈妈还是像从前那样爱他们——记得秦淮和秦漾爱吃的东西,记得他们的习惯,也会陪着他们玩,一块儿出去喂流浪猫。妈妈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是秦淮又清楚地知道,妈妈生病了。
不是吃药就能好的那种病。秦淮那时候不明白,但他就是知道,他的第六感总是很准。
陈离消瘦得越来越明显,原先轮廓流畅的一张鹅蛋脸,也慢慢凹陷了下去。她变得越来越容易累,有时候秦淮晚上出来找水喝,能看见妈妈单薄的身影站在窗前,双手扶着窗沿,呆呆地朝外头望。
外头只有一片乱长的杂草,和一条落后的江。
可是每每秦淮一走近,陈离就会听见。她会转过身来,摸摸秦淮的发顶,问他为什么睡不着,然后帮他倒一杯温水,再送着他上楼去,哄他睡觉。
秦淮怎么也想不到,秋天结束的时候,一声巨大的闷响,他亲眼看着妈妈从楼顶一跃而下。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死亡,面对一个至亲之人的死亡,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那张永远温柔地对着他笑的脸,被摔成一滩面目全非的碎渣。皮下的骨骼碎了,变形了,将外面的皮肉也撑得变了形。那一刻,秦淮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一颗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呕吐出来。他听见周围有人在尖叫,可是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面前的一切都扭曲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只能捂住慌里慌张跑来的秦漾的眼睛,告诉她:“不要怕。”
“不要怕。”
可是我怕。
可是他怕。
可是他只能说:“不要怕。”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下的。那江边的旧房子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凌晨两点钟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楼下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全是人。
有人在询问,有人在哭,所有的声音隔着老旧的木地板从楼下传上来,传进他的小房间里。秦淮用被子蒙住头,用枕头蒙住头,用手蒙住头,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闭上眼,他还是能听见那一声可怕的巨响,看见那滩血泊。
对于陈离的死,秦家驹什么都没在家里说。他拼尽全力扮演起一个尽职的父亲,可是秦淮渐渐地也发现,爸爸也病了。
和妈妈一样,不是那种吃了药就能好的病。
秦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的第六感再次拉响警铃,告诉他,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就在新年的前一天,秦家驹伤了人,围观群众有人报了警,把他带走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终于在一晚的狂风暴雨中,成了一片废墟。
坊间开始传开流言,其中真假参半。可秦淮那个时候对所有事情都那么敏感,一听见有人的口中出现妈妈或者爸爸的名字,他就如同一只应激的流浪猫,浑身的软毛竖起来,弓起背脊,哪怕毫无攻击力,也要为一些不可撼动的东西争一口气。
有一天,徐华从法院回来,身上仿佛扛着可怖的重量,压得他叹了一次又一次气。秦淮缠上去问他,徐华不说,他就拿刀架在脖子上,求他告诉自己。他已经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了,还不如知道所有的真相,至少心里踏实一点儿。
徐华说,陈离是自杀的,在那之前,她被抑郁折磨了足足两年。
那是一个节假日的晚上,陈离正从店里出来,打算关门回家。铁皮卷帘门一点点降下来,刚刚触地的那一瞬间,身后忽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陈离转过身去,就看见几个顶着啤酒肚,勾肩搭背的中年人。
这地方相对没那么繁华,像KTV这样的娱乐场所不少,但马路上的监控却不多,平常就有很多不务正业的混混喜欢在这里晃悠。陈离一下就看出来,这几个人喝了酒,大概是酒劲儿刚上来的时候。
她知道不该再在这里久留,于是赶忙锁了卷帘门底下的手动锁,就匆匆要走。那几个人突然从后面冲上来,拉住陈离的胳膊,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唱歌。
陈离挣开对方的手,扭头就走,却又被拉住。那些人一边嬉笑着,一边要往她身上靠,无耻地向外扩散着自己的信息素。陈离恶心极了,一甩手,就在领头那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那些人就发怒了,一个两个露出丑恶的嘴脸,张牙舞爪地往上扑。
陈离温柔,却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她奋力躲开,拼尽全力往她记忆中的最近的派出所的方向跑,沿途也不忘左右观察,看看路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暂时防身。
可是,陈离是Omega,她再怎样跑也总不如Alpha那样敏捷。她很快就被追上了,被追上,迎头上来就是一拳。
Alpha的拳头的力气那样大,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陈离的意识几乎出现了一瞬空白。她突然在这一瞬恨起来,恨她的第二性别为什么要剥夺她肆意奔跑的能力。
陈离遇害了,勉强留下了一条命。
她冷静地保留了身上所有的证据,继续朝着她记忆中的最近的派出所的方向走。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有被拳头打的,也有被石头砸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那种疯子一般的人,明明别人什么也没做,他们却像一把烂了的刀,扎进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的肚子里。
她报了案,警察很快就找到了当晚闹事的那几个人。可陈离身上的伤虽然多,却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再加上对方花了钱托了关系,这事儿拖着拖着,便不了了之了。
陈离开始怀疑起这个世间的公平,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越想越失望,越想越难过。
这些事情从徐华的口中讲出来的时候,已经省略了许多令人不适的细节,可秦淮听进耳朵里,还是觉得那么痛。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他在一个个夜里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呢?
可是秦淮也想不明白。他又怎么想得明白呢?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也生病了,不知道该吃什么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像总是能看见坐在窗边的那个身影。他时常忍不住想,为什么人会变成那样呢?
变成那样,变成这样,变成不像人的样子。他们是变色的章鱼,是可怖的多脚虫,是树林里的毒蛇,却就是不像人。
秦淮开始害怕,等他自己分化之后,万一变成了Alpha该怎么办?书上说,Alpha的天性大部分就是脾气差,就是不讲理,还暴躁易怒。他要是以后变成Alpha了怎么办?他会不会也变成欺负别人的怪物?
他害怕极了,于是干脆拿刀子划烂自己还未发育完全的腺体。
这是一个很安静很安静的深夜,仿佛这是一个死寂的世界。月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被柔和的江波撕成点点碎片。江边的野草长得那样的乱,风一吹,就东倒西歪地摇。空气潮湿而阴冷,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里。
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已经开春了,接下来的日子,气温会回暖,有积雪的地方也会开始雪融。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小小的秦淮跪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手里沾满自己的血的水果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是不是这样,他以后就可以不变成一个坏人了?
滴下来的血液浸染他的被套与床单。秦淮从没有哭得这样惨过,他几乎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他蜷缩在被子里,后颈的伤口一阵发凉,又火辣辣地疼。
疼!为什么这样疼!
可是秦淮咬着被子,怎么哭也哭不出声来。
后来,身上的疼渐渐麻木的时候,其他的疼痛就不会再让人难过。秦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执拗地这样觉得,以至于往后的许多瞬间,他都只想到了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好难受啊(╥_╥)全程泪眼婆娑地敲键盘…
陈离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美好的人,我真的很喜欢她(╥_╥)呃呃呃啊啊啊我真的要落泪了…
往后没有刀子了,所有的刀子都发完了。大家都好好的,都一直幸福下去吧…(╥_╥)
第100章 睡吧睡吧
秦淮话音落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枭遥都没能说出话来。他是第一次从一个受伤的当事人的口中听到这样一段清晰的往事,一切的细节都那么清楚,以至于他在某几个瞬间也感到疼痛,好像那刀子其实扎在他的身上。
“听着很可笑吧?我以前做过那么幼稚的事情,”秦淮耸了耸肩,语气听起来有些强装轻松,他说,“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但实际上为了养好那一块伤,我还多受了不少罪呢。”
枭遥沉默地看着他,看着秦淮别过头去,将脸贴在车窗玻璃上。他不知道这个人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直白的视线让这样一个刚刚亲自揭开自己伤疤的人感到不自在了。
如果人能听见人的心声该多好。
车外的雨声那么嘈杂,雨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越下越大了。枭遥伸出手,将秦淮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握在手心。相触碰的那一瞬,枭遥才发现,秦淮抖得那样厉害。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几乎有点儿像是喃喃自语,他说:“那有什么可笑的呢,你该有多疼啊。”
闻言,秦淮终于转过头来。他几乎在看到枭遥的脸的那一瞬间就笑了出来,而后又迅速将脑袋扭回去,闷闷地说:“你真不会安慰人。”
枭遥凑上去些,语气无比真诚地道:“我说认真的。”
秦淮知道,但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讲了那些事情。因为这个,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儿太过沉重,他甚至都怕枭遥不知哪一刻起就会哭出来——毕竟枭遥总是为了他流眼泪,也不怪秦淮多想。
他反握住枭遥的手,淡声道:“不说这个了,想想一会儿吃什么吧。我饿了。”
枭遥没说话。
秦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冷不丁把自己的手抽走了,而后扭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枭遥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目光追随了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也推开车门跟着下了车。车库里的灯光有些暗,哪怕外头的天光被乌云压得几乎像是落日之后,它也显得那么微弱。枭遥追上去,才发现秦淮站在车库的卷帘门口,似乎在看天,没走。
枭遥以为他是因为不想淋雨所以没动,于是出声提醒道:“车库后面有小门,可以直接进屋里。”
秦淮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忽然开口说:“我今天不想回家,能不能留在你家吃晚饭?”
枭遥想也没想点头道:“当然好。”
他答应下来,抬眼,发现秦淮还在盯着他看。枭遥顿时有些脸热,可他并不退缩,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了一个紧密的位置。
“怎么了?”
这下秦淮终于把目光别开去了:“没什么。”
枭遥笑了笑,用鼻尖蹭了蹭秦淮的脸颊,黑色镜框边缘不小心划过对方的皮肤,留下丝丝凉意。他的声音在秦淮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进屋吧,外面好闷。”
然而屋子里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季节,天气就是又潮又闷的。
“我看了天气预报,一直到下周四都有雨,”枭遥说着,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发现里头除了几听气泡饮料以外什么都没有,于是又转头道,“家里没菜了,出去买点?”
秦淮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外面雨有点大,点外卖吧。”
听见这话,枭遥也不坚持了,关上冰箱门,拖沓地走出厨房。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墙边的小射灯亮着。枭遥走过去,到沙发上坐下,柔软的坐垫陷下去一部分,使得坐在旁边的秦淮也跟着身形一晃。
电视上播放着下午时段的常驻肥皂剧,秦淮看得不是很专心,手上还拿着手机在玩儿微信小程序里的游戏。感受到身旁的人的靠近,他分了一个眼神过去,却也没多留,随即肩膀一歪,靠了过去。
“你刚刚说雨要一直下到下个礼拜四?”秦淮问。
枭遥点了点头,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顺便伸手护了一下秦淮的脑袋,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说:“手机上的天气软件最多只显示到了下周四,怎么了吗?”
秦淮的语调听起来很放松,以至于尾音有些黏黏糊糊,像在犯懒:“下周六是我高中班主任的婚礼。”
“你要去?”
秦淮点头,翘起来的头发在枭遥的颈间蹭了蹭,有点儿扎。“嗯,前段时间我们班级群里还在说这事儿呢。她教书的时候对我很好,”说到这里,秦淮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形容有些片面,于是又补充道,“她对所有学生都很好。”
闻言,枭遥抬手揉了一下秦淮的发顶,刚要开口,手就被对方一挥掌拍掉了。他没脾气地笑了笑:“那天要不要我送你?”
听到这话,秦淮坐直身子,看着他问:“你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