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嘴顶着by葵与狼川
葵与狼川  发于:2024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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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天,正是高考的时候,曾经沉寂了很久的班级群重新热闹起来——几乎每年一到毕业季就这样。听几个在学生时代就总是消息灵通的老同学说,这个暑假,时老师准备结婚了。
这些年,秦淮因为工作不方便,除了逢年过节都很少回榆海,更不用提常回母校看老师了——再者,大部分情况下,那些曾经说着“随时欢迎毕业生回来看看”的学校,都有着铁面无私的站岗保安。说起来,时含沙那样挂念学生的老师,到现在还会在他们的班级群里嘱咐孩子们注意气温,不要一忙起来就熬夜,伤身体。比起在人生中只占几年光阴的老师,她更像一个老朋友,一个引路人 ,一位意义非凡的家长。
秦淮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几声,他叼住吃了一半的雪糕,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状态栏里跳出一个接一个消息弹窗,秦淮点进去一看,群聊名称叫做“饿不”。因为这个群组里有四个人,所以群名之后有一个打着括号的“4”,和群名一结合,正好就是谐音的“饿不死”。这是一个新群聊,至少他前两天还没看见过,不过这群名的起名风格倒是十分熟悉。
果然,他点开最新的一条语音消息,就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喊:“还有个人呢?为什么不说话?喂!是不是又开免打扰!秦淮你是不是又开免打扰了?喂喂喂喂喂——”
秦淮一看他给这人写的备注,顿时了然——吕一哲,他矛盾而防备的青春期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取下嘴里的雪糕,嘬了一口,复又重新叼回去,将手里的塑料袋挂在手腕上,腾出两只手,在手机屏幕上的输入框里打字道:“怎么事儿?”
吕一哲的回复相当直接,一个电话就弹了过来。秦淮接起。
“喂!秦淮!喂喂喂!喂?秦淮!你说话啊!喂——”
秦淮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张,电话那边的人就咋咋呼呼喊得他不得不将手机拿远了些。他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开口道:“别喊了,要聋了。”
话一出,耳边安静了片刻,接着,听筒里传来吕一哲低了不少的声音:“今年夏天有空吗?我们出来聚一聚吧。”
“嗯,”秦淮应了声,接着道,“那群是你新拉的?”
吕一哲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以前那个群找不到了。”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诶”了一声,又问道:“枭遥的微信是不是不用了?”
听见这话,秦淮一怔,而后如实坦白道:“可能吧,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冬天的时候,他和枭遥确认了交往关系,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就又分开了。虽然两个人相隔不远,枭遥就在隔壁的小县城,但想要常常见面还是不方便的,尤其……秦淮想,万一一见面,就舍不得走了怎么办?多耽误工作啊。
而且关于“以前的微信现在还用不用”这件事儿,秦淮现在也不太想问——枭遥现在和他联系用的都是另一个新的账号了,从前那个大概率是不用了的。要是秦淮一提,枭遥突发奇想要登上去看看,那他这些年来发的那些鬼话不就都要被看到了?
那跟当街被人扒裤子有什么区别!
听见秦淮的话,电话那头的吕一哲沉吟片刻,说:“你现在和他还联系吗?”
秦淮回过神来:“嗯?哦,在联系的。”
“这么多年还联系着呢……”
秦淮皱了皱鼻子,说:“我和你不也还联系着。”
“不是,那不一样!”吕一哲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还吵着架呢!”
“吵架?”
“啊?不是吵架吗?”吕一哲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疑惑,他说,“我记得枭遥消失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你都提不起精神,后来突然就好了,我以为你们是吵架了呢,让你放下心结了!”
往事忽然被提起,秦淮有点儿脸热。他咬了一口雪糕,被冻得吸溜了两声,还很倔强地开口道:“别提了。”
吕一哲这一次对他的话相当配合。他说:“好吧,不提了。那我们聚会的时候叫上枭遥吧,你看怎么样?”
秦淮点了点头,答应道:“可以。”
“好,那就你跟他说吧,我联系不到他。哦,对了,你也记得把他拉群里来,”吕一哲说道,“等人齐了,咱们商量商量具体什么时间见面——诶!知道了你放那儿吧——秦淮,我还有个会要开,群里聊哈!挂了!”
电话挂断,秦淮站在路边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将手里的雪糕吃完了,这才咬着木质雪糕棒,慢慢腾腾地走了。
天气热起来,夜里不开空调往往睡不大安稳。秦淮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还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空调遥控器,将空调打开了。
挂在窗户外边的空调外机“呼呼”工作起来,哪怕关着窗也听得一清二楚。这房子虽然比先前的老房子要年轻一些,但毕竟也不是新房,隔音还是不怎么好。秦淮静静地仰面躺着,没过一会儿,就又将空调关掉了。
然而,冷风停了没一会儿,他就开始出汗。秦淮觉得热了,又不好开窗,万一蚊子飞进来,那可比流汗更折磨人。他叹了一声气,坐起身脱掉睡衣睡裤,这才重新躺回去。
麻将牌凉席垫在身子下面,和皮肤直接接触,一下子凉得人不大适应,一翻身,身上还觉得硌。秦淮左右翻了两番,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胳膊闭上眼,准备休息。然而,就在这时,放在枕头旁边充电的手机亮起来,亮光在夜里有些刺眼。秦淮本不想搭理,但无奈这消息一个劲儿地来,也不停,他就只好伸手摸索过去,眯着眼睛将手机解锁,把亮度调低。
消息是枭遥发来的,像写日记似的,跟他讲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秦淮眼睛有些干涩,干脆直接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对面几乎是下一秒就接通了。
“喂?”秦淮懒散地开口,声音听来有些沙哑,“我好困,没力气看消息,你讲给我听吧。”
枭遥在那头应了一声,接着,就轻声跟他讲起话来。
他说的内容和他发的那些消息不大一样,比起像流水账一样地汇报自己的行程,他这会儿大概更想说些鲜活的东西——例如他们学校门卫室门口的大黑狗和路过的一只黄狗打了起来,打得毛毛乱飞,放在墙角的不锈钢碗都被乱脚蹬翻了,他路过的时候,还被杀红了眼的大黑狗怼了屁股,给他扑了个大踉跄。秦淮闭着眼躺着,静静地听,听着听着,忍不住又觉得好笑。
于是他就笑起来了,一点儿不遮掩自己的笑声,让电话那头的倒霉蛋听了个清清楚楚。但枭遥一点儿埋怨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也跟着他一起笑。
两个人从低低的笑变成有些压抑不住的笑,笑着笑着,秦淮忽然听见枭遥说:“我好想你。”
那是很好听的声音——秦淮越来越觉得枭遥的声音很好听了——从电子扬声器里传出来,有些失真,却显得更加有质感,耳朵贴近一点,居然还会有这个人就在身边说话的错觉。秦淮将手机贴到脸边,很小声很小声地回了一声:“我也是。”
我也是,也很想你。
他又忍不住幸福地笑起来,这小小的房间在这一刻真正成为了承载他回忆的地方。他想,也许许多年以后他再回想起来,今天夜里的这一通电话和窗子外斜斜洒进来的月光,都会是让他嘴角忍不住弯起来的证据。
秦淮说:“等你那边放暑假,我们一起回一趟榆海吧。”
枭遥的回答没有一刻犹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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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秦淮在《小王子》里读到过狐狸的一段话——“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感到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迎接你的心情了。”
那时候,秦淮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在某个时间约定做一件期待已久的事,确实让人感到幸福——比如爸爸妈妈答应他星期五放学之后带他去外面吃饭,那么他从星期三开始就会开始期待。
而现在,秦淮彻底明白了。
他比枭遥早两天到榆海,从到达榆海开始,他就开始一遍一遍地翻看手机日历,一遍一遍地确认自己设置的闹钟,尽管他知道,枭遥是后天下午的高铁,还早着呢。
两天不到的时间,放在从前,总是过得很快,可人一旦开始等待,每一秒都觉得无比漫长。秦淮甚至在某天晚上买了一张回平坛的车票,钱都付完了,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反应过度。
反应过度……怎么能叫反应过度呢?秦淮拒不承认。他想,他肯定只是性子急而已。
性子急,所以每天恨不得看八百遍日期,到了那一天,又看八百遍时间;性子急,所以每天都要给枭遥打电话问一句“你忙不忙,事情做完了吗”,实则是在旁敲侧击地问他,可不可以早一点过来;性子急,所以提前三个小时出了门,其中两个小时都在去高铁站的路上,车子开开停停,他几乎逛遍了一路上所有的花店……这一条应该不算性子急,但秦淮还是拒不承认,认为自己只是比较有时间管理观念,自律且高效。
站在高铁站的出站口前,秦淮几乎一分钟里要抬头看四次时间。他切身体会到了小狐狸的那一句“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他曾经对此不解,为什么期待的这一刻即将到来时会觉得坐立不安?现在他晓得了,一切的一切,也还是因为“期待”。
因为期待见面,所以他在乎他现在穿得怎么样,头发炸不炸,手上的东西要怎么拿才比较好看。他不自觉在原地踱起步来,一遍一遍在心里打着腹稿,演练着一会儿见面时要说的话——真是奇怪,简直和他第一次告白时一样紧张。
“淮淮!”
忽然,他听见有人叫他,他转过身去,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个怀抱紧紧箍住。
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秦淮的心扑扑直跳,拿着花束的手垂在身侧,随着他的呼吸颤动起来。脑袋一片空白——要说什么?要讲什么?什么腹稿?秦淮通通不记得了。
他只听见这个抱着他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好想你!”

第96章 吻
这是秦淮第二次走进枭遥家的院子。这么多年过去,院子里依旧还是从前那个模样,就是植物们太久没人照顾,长势都不太好,蔫儿了一大半。
听枭遥说,当年他从家里逃出去之后,没过多久,这里就空了——本来这里就是为了方便他读书买下来的,屋里常住的除了他和查燃,就只有管家阿姨。枭遥走了,查燃替管家阿姨找好下家之后也走了,这里自然就没人在了。
推开门,屋子里倒是还算干净,家具上还都盖了防尘的布。
“这些年我有空回来的话就打扫打扫,虽然不怎么住,但总想着会有回来的这天的,”枭遥将行李箱提进玄关,扭头对秦淮道,“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嘛。”
秦淮随口问道:“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收拾?”
枭遥从鞋柜里找出一袋新的一次性鞋套,递给秦淮,说道:“对啊,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收拾的,我姐在外地事情多,这段时间还忙着开展新业务呢。”
秦淮接过鞋套,拆开包装,弯下腰蹲下身子,开始穿鞋套。没一会儿,枭遥也蹲下来了,就在他旁边,慢慢悠悠地也穿起鞋套。
他说:“不过现在不是我一个人了。”
秦淮扭头看他。
几个月不见,枭遥的头发长长了些,大概是因为看上去还算干净利落,所以没有急着修剪。秦淮收回目光,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调侃了一句:“这是把我当你的免费劳动力了?”
枭遥整理完,也跟着站起身来。他说:“那不是,有奖励的。”
秦淮眯了眯眼,下意识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他向后退了半步,后背碰到嵌入式酒柜里斜插的酒瓶口,又下意识地缩了回来。他哼了声,用眼角扫了枭遥一眼,半信半疑道:“什么奖励?”
话音落下,枭遥忽然向他靠近过来,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顿时被挤压得更加狭窄。秦淮不住向后退,后腰撞在背后酒柜里突出来的红酒瓶口上,戳得他不自在地扭开去,却又被枭遥一掌捞回,拦在原地。
腰后的异物感实在是硌得慌,秦淮忍不住向前顶了顶腰,不料他与枭遥之间的距离比他想象的还要近,他一动,就碰到了对方。一前一后,哪边都难受,秦淮眼一闭,还是选择靠回酒柜那一边。
他抬起眼,一双眉拧起来,语气颇为严肃地问:“干什么?”
枭遥恶劣地笑起来,秦淮看得有些愣神。枭遥总是在他面前哭,哭完了又哭,哭得他都忘记了,枭遥压根儿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更不是什么随便吓唬吓唬就会后撤的窝囊蛋——否则他们现在根本不会在一块儿。
秦淮忽然心里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也许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他盯着枭遥的眼,而后听见这个人说:“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秦淮脱口骂他:“你少装。”
“那就是同意了,”枭遥说着,凑上来,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我没理解错吧?”
秦淮别过脸去,伸手推他,又骂:“不要脸。”
推了两下,没推动,倒是把人招惹得离他更近了。
秦淮脸上一阵又一阵地发热,背后已退无可退,红酒瓶口顶着他的背脊,不知为何,他觉得更害臊了。
“你放开,收拾东西去。”秦淮说。
枭遥撒娇似的“嗯”了一声,原先拦在秦淮身侧的两只手得寸进尺地抓住对方的手,迫使对方环住自己的腰。秦淮觉得自己的头顶快要冒烟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恐吓:“你要是敢干嘛,我就把你杀了,砍碎,埋到你家花园里。”
枭遥又上去吻他,依旧是轻轻的吻,没有进一步,只是细细密密地落在秦淮的唇瓣和脸颊上。他说:“你杀吧,随你杀。”
秦淮拿他没辙了,只能嘴硬地再骂两句:“死不要脸。”
两个人考得太近,呼吸交融在一起,那狭窄空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因此升温,热得人直喘气。秦淮有些招架不住,脑袋迷迷糊糊的,枭遥离开去的时候,他竟然主动靠了过去,用自己的唇去找枭遥的唇。
唇瓣相触的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被抛诸脑后——什么面子,什么害臊?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感受到他的主动之后,枭遥似乎很高兴,他抬起手,握住了秦淮的后颈。
这个吻,从摩挲到吮吸,再渐入佳境,试探着唇舌相交。轻飘飘的感觉包裹全身,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在此刻无限放大,他们听见自己接吻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情到深处,枭遥盖在秦淮后颈上的手不住磨蹭起来,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腺体那块皮肤上凸起的疤。而每每抚摸到这里的时候,怀中的人都忍不住挣扎两下,却不用力,就像小猫挠痒痒。
“淮淮,我很想你。”
枭遥一面吻着,一面在换气的间隙说着这句话。秦淮却回答他,只是拉着他的领子吻回去,把吻当作未说出口的答案。
不知过去多久,这个缠绵的吻才终于结束。
秦淮被亲得脑袋发昏,一双眼半天没能聚焦,轻轻地垂着,不看对面的人。枭遥将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说:“淮淮,我很想你。”
秦淮“嗯”了一声,抬起手回抱枭遥的腰,道:“我知道。”
枭遥侧过脑袋亲亲他的耳尖,说:“你应该说你也很想我。”
秦淮轻轻在枭遥的头顶拍了一下,道:“我今天说过了。”
“那就再说一遍嘛……”
“不。”
“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秦淮挣开枭遥的手,转身拖走一旁的行李箱,大步流星朝楼上走去,说道,“行了!收拾东西!”
枭遥“哦”了声,追了上去。
上楼,走至枭遥房间门前。
房门的锁孔里插着一把钥匙,看样子平时这房间应该都是锁上的。秦淮没动,等枭遥走上来了,他才往旁边让了让。
“你怎么不开门?”枭遥抬手拧转钥匙,问道。
秦淮扁了扁嘴,说道:“你的房间,你自己开。”
推门进去,布局和他印象当中的差不太多,只是看起来空了不少——那些五颜六色的动漫周边都不在了,柜子里空空的,连一件衣服都没有。他有些难以想象,枭遥逃走以后再回来的那一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收拾起自己的房间的呢?那时候,这房间里还留有他喜欢的东西,却也已经承载过他糟糕的回忆了。
“进来呀,”枭遥点亮屋内的灯,说道,“站门口干什么?这么见外。”
闻言,秦淮随口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故意说道:“对啊,见外。”
枭遥这次带回来的行李并不多,和他之前去果园的时候带的差不了多少。秦淮想上去帮着收拾,枭遥却说没必要,让他在边儿上看着就好了,于是秦淮也没有坚持,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就在旁边等着了,心里默默想着,一会儿给屋里打扫卫生的时候,他就多做一点儿吧。

第97章 “看你表现”
枭遥的动作比秦淮想象的要利索,这人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顺手就把走过的地方给打扫掉了。秦淮在一旁坐着,半天过去,一点儿活都没干。
“你在这儿歇着吧,”枭遥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笑着说道,“我去收拾其他地方。”
秦淮站起身来,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一个人够啦,”枭遥向旁挪了一步,正挡在秦淮面前,道,“楼下估计好多灰呢,我记得你是不是有点鼻炎来着?你还是在这儿待着吧,等会儿我弄好了再来叫你。”
秦淮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他看。
枭遥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那张白皙的脸忽然红起来,眼神也飘忽着挪开去。秦淮觉得他大概是想到不久之前他们在玄关的那一个吻了。意识到这个,秦淮也变得有些不自在,极不自然地抓了一把后脑勺,一屁股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低下头摆弄起手机,语速飞快地交代:“那你下去吧,我在上边待着。”
“好、好……”枭遥应着,转身要往门外走,忽然又停住,转过身来,道,“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动,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翻着玩玩儿。”
秦淮还是没看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句:“知道了。”
枭遥闻言,便放心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秦淮一个人,他站起身来,环视着这房间里的陈设。
方才枭遥在收拾这里时,又下意识把那一条出现过无数次的红围巾挂在了床头的位置——真是奇怪,哪怕现在是夏天,枭遥出门也依旧会带着它,尽管根本用不上。
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秦淮也已经不能确定这是他曾经送枭遥的那一条围巾,但他仍愿意这么觉得。而且,他的直觉也这么认为。
从以前到现在,秦淮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虽然已经稍微布置了一番,但房间里看起来还是缺少人味儿。秦淮慢吞吞走到窗边,朝院子里望了望,看见了那棵种在小花园里的常青树。他还模糊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小花园的时候,这棵树也是像现在这样枝繁叶茂地绿。
秦淮垂眼望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慢悠悠走到衣帽间门口。
窄窄的小门半敞着,里头的灯没有关。秦淮看见那宽敞的几面大柜子里只挂了几件枭遥这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衣服,显得很空。他伸手推门,门却突然一顿,同时听见一声闷闷的“砰”。
秦淮侧身钻进衣帽间,绕到门后,才看见那抵住了门的,是一个浅棕色的纸箱子。
纸箱子不是很大,高不过秦淮的膝盖。他垂眸盯着它端详了会儿,这才缓缓蹲下身,伸手轻轻掀开了纸箱的盖子。
箱子里装着一些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年份了的物件,至少能肯定不是新的——几册漫画单行本整齐地一本紧挨一本地竖躺着,旁边塞着几本错题整理和课堂笔记,角落里还放着一只旧MP3,耳机线打着圈儿缠在上头,边儿上竖放着一本封面空白的记事本和一只旧手机。
那旧手机的屏幕已经布满裂痕,机身也摔凹了几个角,损坏程度让人担心它还能不能开机。秦淮推断,这应该是枭遥高中时用的那一部。连手机都被摔成了这样,秦淮有些难以想象,枭遥没去上学的那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至少绝对不像他对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秦淮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他叹了一口气,想把纸箱的盖子重新盖上,一垂眼,视线却落到了箱子角落里的那一本记事本上。
记事本的封面是空白的,乍一看有点儿像是被人撕掉了封面。不过秦淮关注的点并不在这里,他发现,这本子的内页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缝隙,像是书页里夹了不少东西,将装订整齐的纸张给撑开了。
他注意到一只露出了小半截的长得像纸鹤翅膀的折纸,就夹在记事本里。秦淮没多想,伸手将它从本子里抽了出来。
这只纸鹤的纸张质感有些粗糙,上头印着浅绿色的横线,很明显就是从当时学校统一下发的练习册里撕出来的。折纸的手法也相当随意,好几处边缘都没有对齐,叠得乱七八糟,导致这只纸鹤长的可以用“歪瓜裂枣”来形容。秦淮越看越觉得眼熟,想了一阵儿,才想起来,这是他和枭遥认识不久的时候,他故意恶作剧,塞到对方课堂笔记本里的那只丑鸟。
怎么也没想到,那时候随手一干的坏事儿,证据到现在都还保留着。
秦淮扁了扁嘴,暗自祈祷枭遥千万别翻这一笔旧账,不然他可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哄过去。他从纸箱子里取出那本记事本,翻开一页,打算把纸鹤夹回去,动作却在看到本子里写着的东西时,蓦然顿住了。
“这是他给我的千纸鹤。他说他很讨厌我,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他故意折成这么丑的。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秦淮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他指尖的动作很慢很慢,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翻到了后面一页。
里头贴着一张便签,便签上写着四个大大的“我讨厌你”。字迹和秦淮高中时的很像,不过秦淮并不记得自己有给枭遥写过这种便签,如果非要算,大概是他顺手在自己的课本角落里写过一次。
可是,那也是在课本的书页上啊?
秦淮脑中忽然闪过一种猜想,虽然离谱,但如果是枭遥,倒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人照着他的字迹,把那句话誊抄下来了。
可正常人谁会誊抄这种东西?既不是好听话,也没什么用处,抄这个不就等于自己找骂听吗?
秦淮视线下移,落到便签纸下的一行字上。
“我真的很惹人讨厌吗?”
秦淮愣住了。
他那时候以为,枭遥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骂他说他,他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什么想法当场就问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现在再想想,居然记不起来自己曾经对着枭遥说了多少浑话……枭遥要是都这么记一遍,估计那小本子堆起来能摆一整面墙。
秦淮心虚极了,心里的小人拽着脸皮仰天大叫着,又一次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记事本,好半天没有动作,最后,他轻手将本子合上了。秦淮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再往下看,不知道是觉得翻看别人的隐私不太好,还是因为那些东西将他再次拉回到曾经的记忆里去,让他觉得愧疚。
愧疚。是啊,难免会有愧疚。秦淮忍不住想,枭遥为他做了许多事——借他课堂笔记,给他讲题,时不时送他点儿零食吃,为他准备生日惊喜,后来,就锲而不舍地找他,找到他,就把自己的心意讲给他。这么算来,枭遥似乎把自己能给的都给秦淮了。
可是秦淮想不到自己给过枭遥什么。
他读书的时候没有枭遥那么好的成绩,他教不了多少东西,顶多能帮对方听一听背诵的课文对不对。他家境也没有枭遥好,住的是又老又旧的江边的矮房,离市中心很远,周边连医院都没有,只有社区卫生所。后来,他大学选了农业,读书读得累死累活,却没选一份大家眼里光鲜亮丽的工作,而是回到平坛那个小地方去,跟着外公一块儿种果子。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给过枭遥什么。如果非要讲一个,大概就是那一条红围巾。
可那红围巾不是他亲手织的,也不是新的,他已经戴过很多年了,而且送出这条围巾也只是因为赌气。
越想,越觉得亏欠。
秦淮垂着眼,把记事本放回纸箱子里,接着将纸箱的盖子合上了。他走出房间,到走廊栏杆处停下,一手搭在扶栏上,伸着脖子向下望。
枭遥正在打扫客厅的卫生——家具上用来防尘的布罩子已经取掉了,他这会儿正举着拖把,吭哧吭哧地蹲下身往沙发底下拖。秦淮转身走下楼梯。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枭遥直起腰来,回过头看。他问:“你怎么下来了?我还没收拾好呢,你快上去待着……”
秦淮走过去,将拖把从枭遥手里夺过来,闷声道:“我无聊,我帮你做。”
“不用……”
秦淮盯着他看。
枭遥一点儿都不动摇,也盯着秦淮看,看着,还伸手过去想拿回拖把。可秦淮握得很紧,他扯了两下,没能把拖把抢回来。枭遥叹了一口气,柔声说:“你看我也没用,我能做得过来。这里灰尘太多了……”
“多又怎么样?我就要帮你做!”
看着秦淮这副倔强模样,枭遥忽然忍俊不禁,轻轻笑了一声。秦淮看他这样,觉得有些不大爽快,刚想开口呛一句,却不料下一秒他就被对方拉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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