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吕一哲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说,“是现在,在比赛的每一个项目,你都要去。”
秦淮觉得,他现在从三楼跳下去,可能还更加体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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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呀!说呀!”吕一哲举着相机,乐呵呵地招呼道,“别害羞!快说呀!说完就转场!早说完早结束!”
秦淮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手捏着一只黄白相间的荧光色拉拉队手花,站在沙坑跳远的运动员队伍旁边,一张嘴巴要开不开的,纠结得面部抽搐了都没能说出来话。罗京和丁斯润两个人一左一右躲在吕一哲身后,憋笑憋得快要出内伤了。
罗京用笑得发颤的声音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往那儿一站,就是兵!”
听见这句话,丁斯润彻底憋不住了,转过身去,扶着膝盖笑得前仰后翻。
吕一哲手动压下嘴角,鼻孔因为忍笑而放大,配合他故作严肃的表情,十分滑稽,简直像一只成了精的大猩猩。他瓮声瓮气地对他身后的两个人说:“严肃点!”
丁斯润笑得更大声了。
秦淮顿时为自己一时冲动答应吕一哲而感到后悔,可话都说出去了,现在要走反倒是显得他小气。
算了!这些比赛的反正都不认识他!对!反正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谁谁谁,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帅帅帅帅!飞出宇宙!帅帅帅帅!跳出太空!你们都是最棒的——”
短短几句话说完,秦淮感觉自己已经魂飞天外,不在人世了。
两秒钟之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大笑。吕一哲三人站在队伍旁边,笑得肚皮都痛了,一抬眼,发现秦淮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罗京抬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伸手推了推吕一哲的肩膀,说:“秦淮脸皮薄,人都跑没了,你快去把他找回来啊!”
闻言,吕一哲关掉相机,连声应下,笑着找人去了。
方才那场面,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稀奇的。罗京还没来得及走,旁边队伍里就有人叫住她,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刚刚那个男生玩游戏输了的惩罚。
罗京抹了把脸,故作正经道:“他比较热情,喜欢鼓舞他人。”
丁斯润跟着帮腔:“嗯!他乐于助人,心有大义,慈悲为怀!”
乐于助人、心有大义、慈悲为怀的某人,现在已经一头扎进体育馆附近的花坛里,把自己伪装成一株蘑菇了。吕一哲转悠了四五圈,才终于找到他。他扒开灌木丛的枝叶,说:“你躲这——”
吕一哲话都没说完,当头就被飞出来的拉拉队手花砸了一下。
他“哎呦”一声,后退半步,还未站稳,另一朵手花也被丢了出来,“啪嗒”一下打在他腿上。
吕一哲弯腰将道具捡起来,重新走到花坛边。这回他没扒开灌木枝叶了,而是在花坛的石头边边上坐下,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吕一哲,我迟早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话音落下,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秦淮臭着一张脸走出来,怨气冲天地在吕一哲身边坐下。
吕一哲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替他摘掉落在脑袋上的叶子。他说:“唉,那大不了就算你完成任务了嘛!不用转场去下一个项目了——”
秦淮打断他,愤愤地道:“你看不起谁啊!”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讲,吕一哲笑了笑,应和道:“好吧,好吧。”他打开相机,打开刚刚录制的视频的界面,对秦淮说:“你要不要看看?”
秦淮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你的录像呀!”吕一哲把相机塞到秦淮手里,道,“你看看嘛,还把你拍得挺帅的嘞!”
秦淮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低下头,摁下相机上的播放按钮。
小显示屏里的画面动起来,响起一些嘈杂的笑声。秦淮扁了扁嘴,接着往下看,就见视频中的自己像一具刚出土的木乃伊,挥舞手花的动作比木头人还僵硬,配合他视死如归的壮烈表情和颤抖到快哭出来的声线,简直令人捧腹。秦淮看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吧!我就说很有意思的!”吕一哲骄傲地说,“我敢说,你肯定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了!”
秦淮把相机怼回他手里,没好气地讲:“是啊,这么社死的日子,下辈子我都忘不掉了。”
安静片刻,吕一哲忽然说:“你笑了就好了。”
秦淮盯着远处的树尖尖,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意思?”
“枭遥休学以后,你心情一直很不好吧?我们都看得出来。”吕一哲说,“羽毛球你也不打了,散步你也不散了,每次去你教室找你,你都窝在垃圾桶旁边发呆……”
秦淮忍不住辩解道:“什么叫窝在垃圾桶旁边?只是卫生角恰好在我座位后面而已!”
“哦,好吧,”吕一哲重新说道,“每次去你教室找你,你都窝在卫生角旁边发呆——”
秦淮:“……算了。”
“我们是真愁啊!你小子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抑郁了怎么办啊!”吕一哲活像个老母亲,一下一下拍着膝盖,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就想着,趁运动会把你拉出来,放放风,溜达溜达,别整天蹲在你那个垃圾桶——哦不是,卫生角里……”
秦淮长长叹出一口气。
“其实没什么的,”他说,“只是天气热了,懒得动。”
吕一哲点了点头,也长长叹出一口气,道:“你最好是啊——不过其实我也挺想看你社死的。”
秦淮刚到嘴边的感谢话生生停住了。他干笑了两声,一拳打在吕一哲肩膀上,怒道:“滚!蛋!!”
吕一哲哈哈大笑,跳起来躲开了。
【作者有话说】
吕一哲,一款非常暖心的可爱小朋友。
第80章 大雨
之后的几天,时含沙不怎么来教室里坐班,基本都让值日班长负责管纪律。如此,学生们的胆子也稍微大了些,甚至都有人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摆在桌面上看动漫——不出意外,最后被从窗外经过的郝主任给没收走了,还喜提一份三千字检讨书。
吕一哲还是坚持不懈要拉着秦淮一块儿出门,要他一同见证罗京和丁斯润的社会性死亡时刻。丁斯润对此表示强烈抗议,但最终抗议不成,还是戴着她那顶爆炸假发去和陌生人搭讪了。几个人从见面起就开始笑,一直笑到临近傍晚各回各班才停下。秦淮真心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腹肌都要练出来了。
虽说有校级活动,可晚自习还是不能少的。白天都是自习,除了任课老师们偶尔会来讲题,其余时间都是空的,抓紧一些的话,晚自习前就能把作业写完。但秦淮怕自己晚上没事做,无聊,就留了些不用动脑子的作业——例如誊抄错题或者订正古诗词听默写这一类的——手上有事情干,就不至于再胡思乱想了。
吕一哲其实说得不错,枭遥走了,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高。说实话,秦淮自己也说不清这算什么——算失落吗?算不上吧……难过?不知道,应该也不算吧。如果用矫情一点的话来说,大概就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被枭遥一块儿带走了一样。
他拿起放在桌角的水杯,拧开,喝了一口温水。
不想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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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的最后一天,罗京和丁斯润作为班委,去学校的阶梯教室里开会了,四人小组就剩下了秦淮和吕一哲。秦淮想着,反正吕一哲的视频素材也拍够了,也不用再溜出去了。
可听着玻璃窗外传来的操场的音乐声和广播声,他居然有些坐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在外头玩疯了。
秦淮将手中的圆珠笔在手指间转了几圈,纠结几番,最终还是放下笔,从桌兜里拿出了吕一哲的相机和摄影证——这是昨天晚自习的时候吕一哲拿过来的,说是他最后一天有比赛项目,可以戴着号码牌下去,这些东西就放在他这里,秦淮要是想下楼,可以带着它们名正言顺地走。
他把摄影证往脖子上一挂,走到讲台旁登记完,便大摇大摆出了教室的门。
好巧不巧,刚一出去,迎面就撞上了时含沙。
时含沙手里抱着一沓卷了边的卷子,秦淮扫了一眼背面的大题,想起来这是今天早上刚收上去的作业。
见到秦淮,时含沙有些意外地“诶”了一声,而后看了眼他手里的相机,说道:“你去给同学拍照啊?”
秦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时含沙点了点头,笑着调侃:“今天的理由还挺像样的。”
闻言,秦淮瞬间明白过来,脸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老师……”
时含沙却不以为意地空出一只手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行啦!老师知道你们坐不住,这两天钻空子逃自习的可不止你一个——下去玩儿吧,注意安全噢!”
闻言,秦淮点头如捣蒜,眼睛都不敢抬,飞快说了句“谢谢老师”,就“咻”地一下跑走了。
下午一两点,正是一天最热最晒的时候。秦淮贴着树荫的区域走,躲着太阳进了体育馆。
他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这里视野好,基本能看清楚整个操场,而且现在这个点,这里晒不到太阳,也算是一块“风水宝地”。秦淮整了整衣领,抱着胳膊望着跑道上穿着各色运动装的学生们,思绪又渐渐飞远去——以前他也是坐在这里,身边是怎么撵都撵不走的枭遥……啊,怎么又想到他了。
秦淮抬手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低下头,开始捣鼓手里的相机。
吕一哲的这个相机并不是什么非常专业的设备,没有特别显眼的特别突出的长镜头,就是比较轻便的款式,按键也不复杂,基本摸索摸索就能弄懂,而且去年秦淮也借用过,对操作还算熟悉。他打开拍摄模式照着旁边的草丛试拍了几张,而后摁下回放键,查看刚刚拍下的照片。
其实几棵半死不活的草也没什么可拍的,他就是单纯没事儿干。
翻阅照片时,他没注意是前一张还是后一张,直接摁了左边的按键,画面跳转,显示出内存卡中存储的第一张相片。
这是一张模糊到认不清人样儿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姿势怪异,几乎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若不是看背景是在学校的操场,秦淮差点儿就该以为这是什么鬼片儿的截图了。他记起来,这是去年运动会时他给吕一哲拍的,当时这照片被他本人看见以后,还破防大叫了半天,说这死样儿绝对不是他。
这么久以前的照片了,吕一哲居然还存着,也没转出去。
回忆起趣事,秦淮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继续翻到下一张。
这张照片延续了上一张的风格——极致的随机抓拍和抽象构图。秦淮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拍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进步也是有的……比如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知道怎么开运动模式了。当然,在他的手里,开或不开运动模式,只会影响“丑得清晰还是模糊”这一个因素。
画面里,罗京的马尾辫高高甩起,两只胳膊抬着,跟在空中抓什么似的,十指用力地蜷起。她整个人跳得极高,小腿肌肉因用力而紧紧绷起,线条阴影硬朗得感觉能一脚踹翻八座石狮子。秦淮记得,罗京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满脸嫌弃挡都挡不住,还非说这不是她。
想来也是,就秦淮这个拍照技术,大概也没有谁看到他拍下的照片会愿意承认那是自己。
再后面几张都是罗京,有站着的、坐着的、喝水的、擦汗的……都是吕一哲拜托他拍的。
“哔——”
听见吹哨声,秦淮下意识抬眼往远处看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闲人以后,这才重新低下头,继续摁动相机上的按钮往下翻看。
翻过几张戴着奖牌的学生们的合影之后,秦淮的动作顿住了。他垂着脑袋,盯住屏幕上的画面,一双眼忽然失了神,变得水亮亮的。
显示屏里,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戴着红袖标的学生——皮肤白得近乎病态,在阳光下那么刺眼;直顺的头发被风吹起,几缕遮眼睛,几缕又翘起来,削弱了几分阴郁,显得鲜活许多;白净的校服整整齐齐穿了一套,拉链从底下拉到顶上三分之一处,很规矩。照片里,光线太强,人物看不清脸,五官都被阳光模糊去了。
秦淮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臂弯里,半晌没动。
忽然,他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下雨了”,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像石子儿般砸下来,毫无预兆,来势汹汹。
夏天都过去了,这雨却还是和七八月份的一样,不讲道理。
面前屋檐外的水泥地显现出一颗颗深色点痕,顷刻间,密密麻麻的雨点紧挨着落下,彻底将地面涂成了深灰色。秦淮抬起头来,眼睛里也正下着一场被染灰的大雨。
操场上的学生们捂着脑袋边笑闹边逃窜,偶尔能听见几声狼狈的大叫。主席台上的老师拿着麦克风宣布运动会暂停,让带班老师将学生们领回教室,等雨停再说。
大雨。这是一场榆海少见的大雨。
第81章 遍布离别的夏天
缺少锚点的日子过得那样迷糊,几场考试几次假期,转眼教室里就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平日里再闹腾的学生也不作妖了,课间时教室里趴倒一片,全都在补觉。
秦淮也不例外。
课业压力越来越大,感到吃力的同时,他又清晰地从自己的成绩条上看到自己与他人的差距,难免在有些时候的晚上焦虑得睡不着觉。可再怎么样也是要学的,秦淮想,再熬一熬就结束了,总不能在最后的这几个月里前功尽弃吧。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老师们拖堂的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都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一小时来用。于是,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睡眠不足的孩子们个个儿像是吊着一口仙气才能睁着眼睛坐在教室里。时含沙好多时候看得不忍心,却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多给学生们买点吃的,口头鼓鼓劲。
高考的前一个星期,秦淮病倒了。
他不是个容易生病的人,可往往这样的,一病起来才不得了。最紧张的复习周里,他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却谁都没告诉,也不请假,更没去医院,硬是靠着一板退烧药撑了过去。
考完试的那天,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全是来接孩子的家长。秦淮很晚才出学校,出来时,手上还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那里面是他高中三年以来所有的书,重得要三个人合力才能勉强抬起来。
“考完试,淮淮就是个大人了!”徐华乐呵呵地关上后备箱,狼狈地扯着POLO衫的领子抹了一把热汗,道,“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吃大餐!淮淮想吃什么?随便提!”
秦淮虽然退了烧,但病还没好透,这两天仍旧没什么胃口。可听见徐华这话,他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低着眼抿了抿唇,道:“我想想。”
“好!那你慢慢想!不着急!哈哈!咱们不着急——”
晚上,徐华开着车,带全家人一起到了东街。秦淮说,想来这里的“桐乡人家”吃。
小饭馆儿生意很好,屋内坐满了,就在门口的空地上摆桌椅招待客人。秦淮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位了,转了两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位置。
这桌客人刚走,桌面都还没有收拾。反正也不着急,一行人就坐着,打算先点菜。
徐华站起身来,招了招手,喊了声:“服务员!点菜!”
话音落下,立马有人接了句“诶”,接着,一个穿着围裙的小姑娘着急忙慌跑了过来,把手里的菜单放到桌面上,道:“吃点儿什么?”
秦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那服务员有所察觉要向他望过来时,他才收回目光,呆呆地抠了抠手指头。
他纠结似的绞着手指,半晌,等那小姑娘拿起菜单要走了,他才终于鼓足勇气似的,问道:“你们老板娘今天在吗?”
服务员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忙弯下腰连连道了两声歉。秦淮没料到这事儿会这么发展,也跟着一愣,而后慌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就是问问……”
事已至此,他觉得,现在也不太适合再接着追问。于是秦淮没再说什么,低头管自己看手机了。
徐华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大多都是秦淮和秦漾爱吃的。两兄妹口味相似,不吃鱼不吃虾,也都比较清淡。徐华和秦家驹两个大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孩子们的碗里夹菜,秦淮兴致不高,吃得慢,面前碗里的肉和菜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刚矮下去一点儿,就又堆了起来。
账是徐华和秦家驹去结的,不出所料,两人在收银台前你拉我我拉你,正抢着买单。秦淮本来不想上去掺和,反正现在家里就这两个大人,这样的场景往后肯定更多,他要是开口,以后估计每一回都要把他喊去做决定了。可他站在饭馆门口吹风的时候,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大大咧咧地说:“哎呀!稍等哈,叔!我再算算。”
于是秦淮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重新进了饭店的门,走到了收银台前。
查燃还是一套休闲打扮,宽松T恤配五分大裤衩,长发随意在脑后挽一个松松散散的丸子——从前秦淮在这饭店里第一次正式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收拾的。
余光看到有人来,查燃下意识招呼了一声,接着抬起头。
在对上秦淮的目光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接着,她又很快笑了。查燃站起身来,张开手向后梳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刘海,道:“秦淮?”
听见这老板娘喊出自家小孩的名字,徐华和秦家驹顿时停下互相拉扯的动作,齐齐看向秦淮,用眼神无声地问:“谁呀?”
秦淮解释了一句:“这家的老板娘是我朋友的姐姐。”
“噢——”
两个大人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又开始推搡,继续争辩“由谁来买单”这个问题。秦淮看他们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查燃。
查燃也正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她把手里的计算器归零后放到一旁,问道:“你是不是想来问我枭遥的事情?”
秦淮点点头,应道:“嗯。”
他以为,查燃是枭遥的亲人,平时看起来关系也很不错,应该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查燃有些无奈地扁了扁嘴,对他说:“过去这么久了,具体的我也不好说,爸爸也没提。”
听见这话,秦淮几乎有些脱力地撑在收银台的台面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姐姐,有办法联系到他吗?我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他都没回。”
“噢!有一个座机的电话号码,我写给你。”
查燃说着,从桌面角落里的一堆草稿纸里撕了一张,打开手机通讯录,对照着上面的号码誊抄了一份,递给秦淮。她道:“虽然我也不清楚怎么了,但你可以放心,不会出事儿的。现在法治社会嘛,对吧?”
虽说不是亲姐弟,可查燃这安慰人的风格和枭遥还真是如出一辙。秦淮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说道:“知道了,谢谢姐姐。”
/////
返校的这天,学校里的学生们分成了两拨——一拨是高一高二的,穿着校服,理着符合规定的发型;另一波是已经高考完的高三学生们,穿得各有风格,也有人的头发已经染成了鲜艳的颜色。对此,德育处的郝主任生怕还没毕业的孩子们的心思被带跑,一大早,那穿着小高跟烫着泰迪卷发的胖胖身影就在校门口站着检查了。
秦淮自然是没折腾什么,可他身旁那几个简直就像成了精的花孔雀,一个比一个抢眼——其中一只花孔雀是吕一哲,他把头发漂成了浅金色,还特地吹了一个非常霸气的三七分刘海,据他所说,他前两天顶着这个发型出去吃饭,被四个路人要了联系方式;另一只花孔雀是罗京,长发染成亮红色,烫了个大波浪卷,虽然穿的是最简单的白衬衫配牛仔裤,整个人的气质却相当出众,有了红发的加持,就更加显眼。
丁斯润在旁小声提醒:“我听一班的班长说,今天郝主任在校门口蹲人!”
吕一哲不以为意地摊手道:“我们都毕业了!”
罗京想了想,忽然说:“要不我们翻墙进去吧!”
秦淮脱口反驳道:“要翻你们翻,我要走大门。”
和他一样没有染发的丁斯润附议道:“我翻不动,我也走大门。”说罢,她有些疑惑地问:“虽然郝主任在抓,但戴个帽子进去不就好了?再怎么说我们今天就毕业了,总不能再给我们吃处分吧……干嘛非得翻墙啊?”
罗京给出的理由朴实无华,她道:“因为我高中三年一次都没有翻过!反正你也说了,今天就毕业了,翻一下,体验体验!”
丁斯润眨了眨眼,没能说出话来。
“那你们走大门吧!我去旁边爬栏杆!”罗京从手腕上取下皮绳,抬手将长发扎起,转头又问吕一哲,道,“你呢?你跟他们走还是跟我走?”
吕一哲愣得像个被驴踢坏了脑袋的傻子,“呃呃哦哦”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会翻墙呀!”
没想到罗京听见这话忽然一笑,随后坦白道:“其实我也不会!哎——翻一下就会了嘛!”
吕一哲挠挠后脑勺,犹豫片刻,最终道:“那我跟你走!翻墙!”
本来这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可丁斯润半路反悔,转头就钻进树丛里,要去找罗京,说自己也想翻墙。秦淮孤零零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了半天,才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叹了一口长气,跟着钻进树丛里了。
榆海中学没有围墙,只有围栏——高高的黑漆防护栏,顶上还是尖的。罗京是学生会纪检部的学生,偶尔早读时候在学校里巡逻的时候抓到过几个迟到爬栏杆进学校的学生,因此她很清楚哪个地方可以钻空子,立即就带着身后几人摸了过去。
“就这儿!”
罗京挽起袖子,抓住护栏,脚一抬就往上踩,动作利落得好像她才是那些经常迟到只能从这儿溜进学校的学生。
考虑到丁斯润穿的是裙子,确认不会走光以后,罗京就把自己用来扎头发的皮绳拿下来,递给她,叫她把裙边束起来,免得被栏杆的尖尖头钩住,不安全。怕丁斯润力气不够,她就靠在防护栏里侧,抬着手,时刻准备接应。幸好小姑娘只是看着文弱,动作还是很敏捷的,裙边一扎,爬上爬下快得不得了。吕一哲脱口就夸她“猴王转世”,结果被猴王当脑门儿砸了一石头,爬墙的时候还堪堪踩空,吓得他差点儿哭出来。
秦淮也是第一次翻学校的防护栏,看了前面几个人做示范,他心里模糊有个底儿了。他两手一抓,右脚一踩一蹬,左脚再往上一踩,十分顺利地到了顶端。
然而,秦淮是不可能不倒霉的。他刚准备翻身调转方向,就听见远处有人扯着嗓子朝这里喊:“是谁!谁在翻墙!哪个班的!”
秦淮惊了一跳,慌里慌张就往下跳。所幸其他几人还算讲义气,一个都没跑,七手八脚把他接住,这才咋咋呼呼地往小路跑。
“哎!不是——喂!放我下来啊!”
没有人注意到秦淮的呼喊,几个人跟逃命似的,扛着秦淮头也不回地跑,谁都没顾上把他放下来。秦淮像只即将散架的木架子,说话的声音都被颠得断断续续了:“不是——我说——放!我——下来——先——”
身后,郝主任还穷追不舍地跟着,大叫道:“别跑!停下!哪个班的!还奇装异服!染头发!站住!站住!!!”
几个人跑得更快了。
秦淮感觉自己的早饭已经到了喉咙口。
“放——我下来——”
五分钟后,四人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德育处郝主任的办公室里。没过多久,两个班的班主任都被叫了过来,几个老师交涉片刻,看在学生们已经结束高考的份上,总算是放过了。
时含沙出了办公室就开始笑,边笑边在自己学生的脑袋上敲。
“你们呐!最后一天了还要给老师找事儿!”
回到教室,班里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到了。听说,那些空着的座位的学生有的已经出去工作了,有的已经去国外读书了,简单来说,就是已经各走各的路了。原来,真的总有人会脱离大众认为的“应该走”的那一条轨道,去寻找自己生活的方式。
等铃声响起,时含沙走上讲台,开始宣读今天的流程安排。和此前的每一次一样,她照着学校下发的时间表,跟学生们讲要做的事情,可今天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走调,不晓得是为什么。直到时含沙抬起头来,学生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哭了。
“真丢人,我个老师居然比你们还先掉眼泪,”时含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扯出一个笑容,道,“你们忘记吧!重来!”
以往,学生们总是很配合,可今天,有人大喊了一句“不忘”,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附和,最后,所有人都在说:“不忘!”
时含沙拍了拍讲台,道:“你们叛逆期这么晚啊!”
“是——”
时含沙吸了一下鼻子,转过身去,半晌没说话。
她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带一个班,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先泣不成声了。说到底,她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
“老师别哭啦——”
“老师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老师你要不要纸巾呐——”
学生们七嘴八舌开始安慰,还有几个人拿着一大包抽纸冲上讲台,都被时含沙给轰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闹,可是闹着闹着,所有人都在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