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安静跟随在她身侧,听完她这些话,唐周对大太太说了感谢。最后大太太在离去之前,与唐周说道:“老爷要在傍晚才回来,他与我说了,今晚他要见你。你需要等待片刻。以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别的妹妹们还对你有些误会,但她们也都是极好相处的。她们心里怄着气,不过几天气就消了。”
唐周点了点头,跟随着走至门口,送大太太出了这屋门。最后站在门口看着大太太悠悠走远的身影。
虽然能够从面容上看出几分岁月的痕迹,却也能够窥见大太太年轻时的芳华。不愧是当家主母,处事沉稳利落,性格沉静优雅。只见了这一面,唐周也知晓这整个许家宅院,恐怕这位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条。
唐周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那姑娘小声地喊了一声:“七、七姨娘。”
大约是觉得喊一个男子为七姨娘还是觉得不习惯,便这样有些磕绊地喊出来了。唐周转身去看那一位喊自己的姑娘。见她面貌如此年轻,还极为青涩稚嫩,唐周的脸上带了柔和的笑意,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说她叫月荷,今年才刚十五岁。
唐周问了另外的几位。另外一个姑娘叫巧莲,今年也是十五岁。其余两个小厮,长得瘦小那个是石头,十六岁;高一些那个是杨正,年龄比他们都大一些,十八岁。
唐周仔仔细细瞧他们,年纪都小,说话做事也小心谨慎,给他找了几个好使唤的孩子过来。找的还是和唐周年纪相差不大的,能够消除一些唐周刚来这里的些许局促与紧张。
只是唐周一个人习惯了,倒也是不习惯有仆人照顾,又见他们站着确实局促,就随意找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他们去做做。那些小事,他们想要偷闲也是可以的。
唐周来到这地方,做了这事,就似乎无事可做了。
他本来想要从下人的口中探知一些关于梁暮芸的事情,却又想到不能打草惊蛇,也见这几位年纪都小,不知是不是刚买进来的。要是刚买进来的,应该不知梁暮芸的事情。因此也没着急问。
唐周把玩着这把折扇,身边的巧莲给他倒茶。唐周余光看见巧莲在打量他这把扇子,于是唐周便执着扇子说:“在看这把扇子吗?”
被攫住了偷看的目光,巧莲年轻的脸蛋有些红了。她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给唐周递了刚倒好的茶过来。唐周一只手接过那小巧的茶杯,还是笑着问她:“没事,你要是喜欢看,就拿去看吧。”
巧莲似乎没想到唐周会这样大方,要将他这扇子给她拿着看。巧莲这才连忙开口说道:“七姨娘,这、这,我怕弄坏你的扇子。这扇子看起来这样好看,一定值不少钱吧。”
唐周说道:“不值多少钱。只是这扇子,是教我唱戏的师父给我的。我就一直带在身边了。”说着,唐周将扇子阖起来,轻轻递给满脸好奇的巧莲。
扇子已经递到跟前,巧莲也伸手接下了。
她好奇地、小心地摸了摸,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彩。唐周看见那边擦拭物件的月荷也有些好奇,于是就邀请月荷过来。
最后两个丫鬟都站在唐周的身侧,有了唐周这样亲切的举动,她们心中也对唐周生了几分亲近。到底还是年纪小,碰见新奇的东西,知道唐周性格这样好,就和唐周聊起来了。
从她们的话语中,唐周知道她们真的是才刚买进府的。到这里还没有半个月。距离梁暮芸失踪已然三个月,她们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唐周也没有向她们询问梁暮芸的事,只是和她们聊一些趣事。看她们的双手,也就知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识几个字。听唐周讲戏曲讲故事,极为入迷。站在门口守门的小石头和杨正也颇为好奇,也溜进来听了。
好在这些仆人年轻,要是遇见一些古板陈旧的仆人,唐周还真不知要怎么和他们相处。日日都对着一些沉默寡言、恭恭敬敬的仆人,唐周大概要在这沉闷的气氛当中憋死。
他们一下子和唐周关系好起来,就无话不谈了。
石头说道:“之前我们听闻要把我们给到七姨娘的跟前,我们还害怕嘞。”
唐周问他:“为什么?”
石头说:“我们都不知道七姨娘的脾性,其他姨娘和小姐少爷们的,我们都清楚,怕七姨娘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还都是找我们这些年轻的,才入府不久的伺候你,我们想着是不是你这里待遇不好,要不然,为何要让我们这几位毛丫头和毛小子照顾你啊。”
唐周听着他说话,觉得他带着一些家乡口音很可爱,便笑起来。身边的月荷说:“我们都听过明舒的名字,却从来没见过。我们打听过你,似乎真正见过你的也不多。说见你最多的还是在戏台上唱戏的你,你没有穿戏服的模样,还真是没多少人见过。那些人只说你唱的戏好极了。却也不知你真正是怎么样的。今日一接触,原来你性格这样好的。”
唐周到戏院是清晨,回家是深夜,并且戏院的后台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自然是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也不是没有人想见明舒,可基本上那时候他还上着妆,又或者那些人被挡入门外,所以其实上,还是没有多少人见过明舒真正的模样的。
不过那日那许敬承不知道怎么就进后台来了。大约是刚巧那时候戏院的人都上台了,就没人拦他了吧。
唐周忽然想起许敬承来,也想起之前在茶馆里听到的关于许敬承的事情。听说他被许文斌打了。却又不知道到底是打成什么样。
唐周想要问一问许敬承的事,却又怕落人口舌。眼前这几位年纪都小,看起来没有什么心眼,只怕到时候口没遮拦说出他问起许敬承的事情,要被多少人嚼舌根也不知晓。
唐周便没有再问,毕竟叔侄共同抢一个人,还闹得那样僵。他现在是许文斌的人,要是他在此时问起许敬承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唐周不去想许敬承的事情,但晚上他还是去见许敬承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许文斌晚上的时候回来,见了唐周一面。
本来见天要黑了,唐周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去和几位姨娘一同用膳。月荷和唐周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唐周才反应过来他还有这难题要解决呢。
他正在这边纠结着,那边就有仆人过来,说是老爷回来了,要见他。真不知要感谢许文斌刚好解决了他的纠结,还是要担忧等会儿见面要发生些什么。
唐周站起来,身边的巧莲正好要跟着唐周,那仆人却说:“老爷说了,不用任何人跟着七姨娘。”
这话一听,就知道或许接下来发生的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以男子做填房的事情还是少见,但是一些富绅人家以及那些军阀大人也会养一些长得漂亮的少年,不少人也隐约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的辛秘。
几位才与唐周相处了一日,就有些担忧了。唐周知晓他们担忧,对他们安抚性地笑笑。随后跟随着这个仆人去了许文斌所在的书房。
唐周早就见过许文斌几次。
印象中的许文斌不是什么大腹便便油腻的老年人。相反很是精瘦,头发染了霜雪的银白。总是穿着长袍马褂,手上拿着一根黑沉的手杖。他整个人有一种沉淀年岁之后而泛出来的古朴的书卷气,像是一本已然泛黄古典的书籍,有一种独特难得的感觉。
从他的样貌看来,能够知晓他年轻时的俊朗,即使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有着几分风韵。别的人都在说许文斌哪里哪里不好,但只有见了许文斌,与他说过几句话之后,才会明白,许文斌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恶劣——这事还可以从这宁静祥和的大宅气息感知出来。
唐周进门去,就听许文斌说:“你来了。”
唐周点头嗯了一声。看见许文斌杵着手杖站在书架前,他手中正好捧着一本书,看见唐周来,就抬起头来笑着和唐周这样说话。
许文斌将那书重新塞进书架里去,他示意唐周找个位置先坐。
天已经擦黑,这屋子里亮着几盏烛灯,周围都是一片暖黄的融光。在这暖光之下,就能看见穿着素雅长衫的唐周眉眼更加柔和俊丽,增添几分朦胧之美,不似真切。
许文斌呆呆看着唐周,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从那边走过来。
他问道:“今日来府里,一切可好?”
唐周回答道:“一切都好。”
许文斌在那里坐下,手杖放于身前,两只手都握着那杖头。他笑着和唐周说:“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他说到这里,又默然地看着唐周。过了一会儿,许文斌说道:“明舒,你到我跟前来。”
唐周站起来,走到了许文斌的跟前。许文斌仰着头看着唐周,唐周能够从他这一双眼睛当中看见些许痴愣与眷恋。许文斌说:“明舒,你再过来一些,让我好好看看你。”唐周微微低下头来,让许文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唐周更能够清晰地看到许文斌的眼眸当中,里面跳跃的不仅是烛光的倒影,还有怅惘与怀恋的铺染。唐周知道,许文斌其实并不是在看他。
第325章 小戏子06
唐周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去探查梁暮云的踪迹,只是这个任务是真的不简单。这个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距离时间结束还有两个月,那他只能寻找最方便的办法——也就是直接进入许家。
当初能够答应许文斌那听起来极为荒唐的事情,这也是原因之一。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唐周知晓许文斌每一次似乎在看自己,却好像又不是在看自己。
在前几次的会面当中,唐周知道许文斌在透过自己去看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每一次与许文斌见面,他都显得极为彬彬有礼,要么就是安静坐在台下看唐周唱戏,要么就是坐在唐周的面前随意聊点什么。他的眼神当中没有半点淫/邪,也没有半分冒犯。他与唐周之间的距离其实分隔得比较远,甚至他根本还没有怎么亲近过唐周。
思量再三,唐周就是因为这些考虑,在许文斌提出这件事时,唐周答应了。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唐周在凝望许文斌此时失神的眼睛时在想——会让许文斌年过六十的这个时候,还在怀念与想念。
又到底那个人是多么的纯净洁白,在他的记忆里又是多么的无瑕无尘,让他即便眼前出现了一个长相极为相似的人,都不会上前来亵渎与冒犯。似乎真的将那个人放在心灵深处最为柔软的位置,不敢触碰、不敢接近,就只愿这样远远看着。似乎这样便能够让他觉得开心与满足了。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许文斌的心里留下这样深的印记,深刻得那样纯粹,没有半分污秽的欲念。许文斌那真切而又虔诚的爱意,这样明晃晃展露在唐周眼前。
唐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也知晓那个人于许文斌而言,是最为圣洁美丽的存在。
“明舒。”
许文斌终于看够了才开口呼唤了一声。又或许是没有看够。他那目光还是落在唐周的脸上。他终于回神似的开口说道:“你坐在我旁边吧。”
许文斌是一家之主,这椅子旁边的位置,一般都是当家主母坐的。他让唐周坐在那里,正也表露了他那热切的眷恋与爱意。
唐周没有说任何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了许文斌身边的椅子上。唐周此刻已经在思忖要怎么从许文斌的口里打探梁暮芸的事,却又听许文斌说:“昨夜我就是在这打的敬承。”
唐周没想到许文斌忽然提起许敬承来。唐周不动声色地转眸去看他。许文斌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他在与唐周说这句话时,似乎只是闲聊起“今天吃了什么”一般,看起来只是随意说了一句,面上神色依旧和善,却在暗暗试探唐周与许敬承的关系。
许文斌这老头子看起来和善,却也不是一般人物,要不然怎么能够这么多年在这启城一直当龙头老大。唐周已经成了他的人,若是透露出与许敬承关系不一般,难以保证这老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今日一回来就见唐周,唐周还以为他迫不及待要看他“心尖上”的那人,没想到是来兴师问罪的。
唐周也是不改面色,用以往那副温顺的模样回答了一声:“打了?”
他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表情有些惊讶与无辜,似乎这事当真和他没有关系似的。许文斌的目光依旧落在唐周的脸上,唐周知晓他在观察自己的面部表情,想要在其中看出些端倪。
不过唐周能够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许文斌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许文斌的一只手轻轻端起身边的茶盏,他对唐周笑了起来。随后他垂下眼睛,用茶盖刮着茶沫,他吹了吹茶杯里飘着的那一片茶叶。他慢悠悠地说:“你真的不知他为何被打了?”
许文斌将眼眸垂下之后,就更加难以看清他的眸色去探知他的心绪了。许文斌本来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句话说出来已然有了几分不怒自威。
唐周说道:“老爷说的这人,我还差些没想起来。原来是昨日来见我的那位先生,我现在才恍惚记起,原来是他。我也只听他说了一遍名字,就不大记得了。”
他自知自己说的这些与脸上的表情是没有任何差错的,只是不知为何许文斌听了唐周这话,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后,抬起眼睛来看了唐周一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让唐周心里没有底气。
隐约猜测许文斌已经知道些什么。许文斌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与许敬承就见过一面,也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他能知道什么呢?唐周左右想想,忽然忆起昨日自己与许敬承说的那番话。
那番话不过是打发许敬承的一个措辞,这措辞甚至还能涨好感度,唐周就那般说了。难不成那许敬承来许文斌这里求娶唐周,还将昨日唐周说的那番话说给许文斌听了?还是许敬承添油加醋又说了些什么?那许敬承看起来年纪也不小,总不能蠢得像个毛头小子吧。
唐周正这样想着,心里隐约有些忐忑不安,正要出口说些什么,许文斌却说:“我昨日狠狠打了他一顿,他到现在还没从床上起来。我也知晓他气盛,不该这样打他。昨日我打得不轻,今日一刻都没有去探望他。我刚回来,有些倦了,明舒,你就代我去看看他吧。”说罢,许文斌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
唐周跟随在这带路的仆从身后。
此刻他更加确定,是那许敬承与许文斌说了什么,才弄出这样难堪的境地来。
唐周想着办法要如何“巧舌如簧”,才能在许文斌跟前让这件事过去,又在心里怨愤那许敬承真是蠢笨如猪。
唐周心里这样气愤地想着,人已经被带着来到许敬承的屋子里。这里面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其中还能见白色烟雾缓慢地升腾起来,那些烟雾似乎是什么香薰,嗅闻起来有股淡雅的香味,将那难闻的药味缓缓减淡了。
唐周进去时,看见最里间的床上趴着一个人。
许敬承趴在床上,上半身没穿什么衣服,身上已经裹上了绷带,绷带上还能够看见微微将纱布浸湿的血迹。他的后背宽阔而又美观,腰身紧绷而又强劲,是很好的男性身材。
头发没有梳理,凌乱地落在枕头上和散落在前额。半张脸被他散乱的头发遮挡了,只能瞧见他弧度完美的下颌和浅薄苍白的嘴唇。大约是听见声音,他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来,唐周就看见那一双凝望过来的漆黑的眼眸。
在看清唐周样貌的前一秒,可以瞧清楚许敬承眸色有些凌厉,却在与唐周对视上的那一秒,他的眸色很快就柔和下来。又似乎是欣喜,却因为有许文斌的仆人在场,他就又压下了嘴角,只与唐周说道:“我受伤严重,不能下床来,还请——”他停顿了一下,才将这个称呼说出来,他说的是:“还请七婶婶见谅。”
唐周知晓许文斌让这仆人带他过来,带来了之后这仆人安静立在一处不走,就是在监视他们。
看来许文斌故意让唐周来看望许敬承,还真是一个下马威。是告诉许敬承,唐周已经是他的七婶婶了,不要肖想;也是告诉唐周,他是他的人了,不得与许敬承有除了婶侄以外的关系。
将许文斌的想法想通,唐周更是头疼。
他真的不知这许敬承到底和许文斌说了什么,才让许文斌生了这样大的气,把许敬承打成这样不说,还故意弄了这样一出警告他们两人。
除了唐周说了那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他们之间可是清白着呢,不知要被这许敬承瞎胡诌成什么样子。
大约是见唐周没有说话,那边的许敬承又说话了。许敬承说的是:“卫喜,你来了,你快去看看我那福宝到底怎么回事,让他煎药煎了半天,我都要死在这里了,他还不过来。你看看他去。”
卫喜本来就是授了许文斌的意来看着他们的,哪里愿意就这样离去。唐周也不知这许敬承还想干些什么,只想在这仆人面前赶紧与许敬承撇清关系,在许文斌面前表露无辜清白再说,也不愿意让许敬承将人支走。
唐周还没说话制止,许敬承不知为何,像是发疯了似的喊道:“快去啊!难不成要让爷疼死在这儿吗?!我都要疼死了,福宝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这一吼,真是将卫喜和唐周都吓了一跳,卫喜当即不得不说了一声:“爷,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看看。”说着,卫喜当真走了。
唐周见卫喜走了,自己也想走。
没想到那原本伤得极重的许敬承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还没等唐周走到门口去,许敬承火急火燎地把门关起来,挡在了唐周跟前,唐周这次见他,知道他坏了自己的事,对许敬承也没什么脸色,就冷冷地说了一句:“走开。”
许敬承说:“不走。”
第326章 小戏子07
唐周要绕过他,许敬承就又挡在唐周的跟前。许敬承长得高,要这样低头看着唐周。他和唐周说:“我没说动我叔叔,还捱了这一顿打,对不起。”
他似乎以为唐周是在因为这件事与他生气。唐周听他这样说,更是觉得他蠢笨如猪。
这人看起来精明得很,还办了那么多茶庄,怎么会笨得这样厉害。唐周更是生气,更是冷着眉目看许敬承。
唐周笑的时候明媚动人,不笑的时候温润如玉,生气的时候冷若冰莲,这冷淡眼神看过来,却也看得人心痒得厉害。许敬承愣愣看着眼前这白玉般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周见他还是站在这里不动,他现在便直接也来兴师问罪了,唐周和他说:“昨日你和你叔叔说了什么?”
许敬承终于回神过来似的,眼神有些闪躲,才讪讪地说:“自然是与我叔叔说要娶你的事情。”
“然后呢?”
“还说我去见了你一面,便极为喜欢你。”
“还有呢?”
“若是能讨要到你,他要我多少茶庄我都给。”
唐周这一次没有说话,这冷然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许敬承。大约是受了伤,气息虚弱,又加上有些心虚,在唐周面前的许承敬不如昨日那样意气风发。
昨日还装成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调戏他,今日就低着头在他面前讪讪地认错了。即便他比唐周高,却也能够感觉到他这认错的姿态与神态。可怜巴巴的。
唐周不说话,许敬承看了一下唐周的脸色。他才又慢悠悠说道:“他怎么也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就说我们两情相悦,要是他不同意,便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看在我这么多年为他做事的份上,我没和他求过什么,就想求娶你。只要他答应,我什么事情都愿意替他做。一辈子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
在唐周的眼神下,许敬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唐周还真是不知自己是忍下了多大的愤怒,才没动手扇这家伙一巴掌。他以为他这样逼许文斌,许文斌就能同意这事?许文斌那老狐狸,被这样逼迫威胁了一番更是气恼,哪里还能给许敬承好颜色看。
唐周盯着许敬承这一张苍白可怜的脸,见他歉疚小心地看着自己,唐周心里憋着的一团气,最终说口出的,就是骂了一句许敬承一句:“蠢!”
这样骂完,唐周还是不解气,又实在没办法,许敬承又拦着他不能走,唐周就在屋子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唐周刚坐下,就听那边的许敬承嘶嘶吸气。
唐周抬眼瞧了那边许敬承一眼,大约是觉得唐周不走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要从那边过来,但是他刚才那一番大动作又牵动他背上的伤,现在唐周不走了,他能松懈一下那疼痛就极为明显了,就是在忍不住这样疼得嘶声。
唐周见他疼得那俊逸的眉眼都皱起来了,唐周看了他一眼之后说他:“活该。”
许敬承听唐周又这样骂他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从那边走过来。他现在脸上终于有了之前那几分精明,他坐在唐周的身边的椅子上,他笑着和唐周说:“现在我们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让你过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是在给我们两个的警示。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唐周说:“还能怎么办?这事是你自己弄的。我清清白白,向来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回去做他的七姨娘就是了,你继续做他的侄子。我们之间便只能是婶侄的关系。”
听唐周这样一说,许敬承哎哟一声说道:“明舒,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正是你与我说,你愿意嫁我,我才与我叔叔去说的。你自然也是因为倾心于我,才说那番话的。那要不然你为何与我说那些话?”
唐周转头看着许敬承。
没想到这许敬承这样厚脸皮,非要拉他下水不说,还不愿意抹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唐周便又气得瞪了他一眼。瞪了他这一眼,许敬承却又不知为何笑得更开心。
许敬承说道:“你没有上妆,原来是长这个模样。之前见你是人面桃花,明丽惊艳得很。现在是面如冠玉,清绝润雅非常,比之前少一些攻击性的美艳,多几分柔和的儒雅,瞧着更让我喜欢。你这瞪我的这一眼,还真是当真好看。”
明明知晓他们的局势有多危急,这家伙还说着一些直白的话,看来他是真不愿意放过唐周了。又见他一副花孔雀摆尾的模样,死皮赖脸地黏上来。他这样一说,好像唐周真的和他之前有些什么似的。
唐周恨不得将手边的茶杯扔在他脸上。
见了唐周吃瘪的模样,这许敬承哈哈笑起来,诡计得逞怎么不会让他这样大笑呢。只是他这样一笑,又牵动他身上的伤口,许敬承脸上的笑脸,瞬间转变成痛苦至极的模样。
他的表情转变太快,实在是滑稽,唐周本来有几分生气,到底还是被他这表情逗笑了。
许敬承原本还在那疼得龇牙咧嘴,一见唐周笑了,又立即见缝插针地说道:“你笑了,你笑了就是不生我气了。”他说话又快又急,一下子堵住唐周的嘴,“你不说话就是不生气了。”
唐周见他这样,还真是无奈,要说他几句,门外忽然有人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一张慌张急切的面孔就出现在两人面前。唐周没见过这人,倒是许敬承先说一句:“福宝,你怎么这么慌张?”
这个叫做福宝的小厮一脸惊恐,他惊慌地和徐敬承说道:“不、不好了,爷,老爷出事了。”
唐周和许敬承听闻心中都大骇。许敬承赶忙问:“什么叫出事了?”
福宝抖着声音说道:“我把药带来的路上,路过老爷的书房。就看见老爷的书房里乱作一团,卫喜本来跟在我身边,一见书房里出事了赶紧过去看。我好奇地看了一眼,看见老爷不知道怎么了,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身边是六姨娘,六姨娘吓坏了。还有一些手忙脚乱的仆人。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见形势不好,赶紧过来先告知爷。”
福宝将这话说完,唐周和许敬承都从椅子上站起来。许敬承说了一声:“福宝,随便拿件衣服给我。”
许文斌出事了,唐周哪里还坐得住,要赶紧出门去。结果身后的许敬承说了一句:“等等,等等我——”又是停顿一下才说道:“七婶婶,你等等小侄,我还受着伤呢。”
唐周哪里还管他。喊一声七婶婶就算了,还自称小侄,显得虚情假意,更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欲盖弥彰。
唐周马不停蹄,立马就去书房去看看。许敬承赶忙将衣服随意穿上,一边穿一边也急切地跟在唐周的身后。唐周与许敬承来到书房时,这里面更是闹腾了。
只见许文斌口吐黑血,将他这一身深色的马褂浸透得漆黑。许文斌闭着眼睛,看面色像是命不久矣了。这里面不知何时拥挤了很多人,唐周站在门口,也挤不进去。
里面传来嘤嘤哭声,不知是哪位姨娘在里面哭。唐周怔愣站在这门口,听身后有人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唐周还没来得及侧身,有人拉了唐周一把,才让唐周没被那急匆匆赶来的大夫撞到。唐周更没来得及顾那一只拉着自己手臂的宽厚温暖的手,目光还是直愣愣地盯在许文斌的脸上。
那里面闹成一团,乱糟糟一片,声音也喧嚣。这时唐周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我以为老爷让你做填房是逼迫你的,但怎么看你这模样,你不会真心系于他吧?”许敬承这话说出来,唐周一句话都没回答。
那皱着眉担忧看着许文斌的模样,还真是关心极了。许承敬见他这模样,心里真的有点怀疑唐周是不是真喜欢许文斌那老头子。
而实际上,唐周在担心的是,要是许文斌真的出了什么大碍,唯一能够准确告知他关于梁暮芸消息的人死了,他这任务更是完不成了。唐周自然担心极了。
许敬承哪里知道唐周在担心什么,只认为唐周真喜欢他叔叔。他心焦如焚,连他叔叔的情况也不关心,就盯着唐周,要从唐周的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