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轻叹了一声,将酒杯放到身后的架子上,说道:“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段京淮都快疯了。”
时屿眉心一跳,人愣了下。
身旁有客人点酒,江遇跟时屿对了下眼神,后者微微颔首,然后垂下睫,盯着酒杯里的气泡出神。
段京淮因为他去美国的事……快疯了?
想来也是t?,代入段京淮的视角,喜欢的人莫名其妙的断了联系,任谁都会崩溃吧。
江遇跟客人沟通完,拿出新酒杯来,动作娴熟的调酒。
时屿看着他的动作,头稍微靠前了些,有些迫切地问道:“他怎么了?”
江遇翳了翳唇,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时屿,怕自己多事,但看到时屿殷切的模样,还是没忍住透了底。
“消失了三天,到处都找不到他,”江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那三天他把日子过得颠三倒四,跟丢了魂一样,在你家楼下淋了一整夜暴雨,还发高烧。”
时屿攥紧指节,他皱了皱眉,心底漫开数不清的酸涩和心疼。
“回来之后吧,又发疯,在校园群里不要命的撒红包,说什么你走了,终于不碍他的眼了,要跟全校庆祝。”
“罗安那个傻,还在下面附和。”
时屿突然想到,上次也是在这间酒吧的包厢门口,听到那些人提起红包这件事。
虽然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相信罗安的话,没有相信段京淮撒红包的目的是为了“庆祝”,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在洗手间门口跟他闹脾气。
段京淮是怎么想的呢?
哪怕在心里以为他喜欢别人,重逢之后,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江遇继续说:“后来,他就跟我们所有人说,不能提起你的名字,谁不小心提到一次,周围的气氛都会变得跟冰窟窿似的。”
江遇憋着嘴摇摇头:“他那张脸,就像是要吃人似的,可怕的很。”
“但是他之后又会莫名其妙的找我喝酒,清醒的时候,只是沉默的喝,后来有些醉了,就会提起他平时是怎么赢你的,再迷糊一点,会叫你的名字。”
时屿眨了几下眼,眸底的神色低沉下去。
“你送他的所有东西,他都保存的好好的,哪怕平时不拿出来看,也决不允许别人碰。”
“毕业之后,他就忙了很多,我们也很少见面,只有我跟谢家豪他们见的比较多,老段他一头扎进公司里,工作狂,没几年就把段家一部分产业独立了出来,建了新公司,混得风生水起……事业这方面你比我了解。”
“他酒量也见涨,几乎没喝醉过。”
“唯一的一次,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送过他一个模型汽车,不小心被他朋友打碎了,那天他喝了个烂醉。”
江遇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好笑,轻嗤着说:“你知道吗?就那么普通的一个模型,感觉都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时屿翳了翳唇。
江遇收起器皿,将手里刚调好的酒推给邻桌的客人。
深咖色的酒搁置在高脚杯里,杯口冒着白色的雾,看上去神秘又烈。
时屿盯着那杯底幽深的花纹看了会儿,忽然道:“这酒叫什么?”
江遇抬眼:“我最近刚推出的新品,要来一杯吗?”
他点了点头。
段京淮接到江遇电话的时候,刚结束一场应酬。
京港这几天落雪,寒冬凛冽,北风呼啸地刮着,积雪皑皑,大衣上都沾染了寒气。
段京淮收起漆黑的伞,径直走向吧台的位置。
时屿正趴在吧台上,两截漂亮的蝴蝶骨罩在纯黑毛衣下,腰部微塌,纤细中透着一股坚韧的美感。
段京淮蹙了下眉,在他的身后站定,从一旁的卡座里拿过时屿的外套,动作温柔地盖在他的肩膀上。
时屿感受到背部的重量,从臂弯里抬起头来,跟段京淮对上视线。
他神色有些茫然,浓密的睫轻掀着,眸色蒙上了一层朦胧,瓷白的脸颊和鼻端都缀着很浅淡的酡红,像个带着钩子的小狐狸。
昏黄的灯光晦暗,吧台旁的舞台上传来悠扬婉转的弹唱声。
段京淮喉咙不由自主地一滑,他伸手剥了下时屿额前的碎发,眼神都柔软了下来:“你怎么又喝醉了?”
从吧台另一侧忙完的江遇走过来,看到段京淮的身影,凑过来:“你来的还挺快。”
接到时屿喝醉的电话,段京淮连手里的应酬都推了。
段京淮冷凝了江遇一眼:“他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啊,但是我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我给了他一杯浓度很烈的,他喝完没多久就醉了,”江遇皱了皱眉,无辜地说,“你们大老板经常谈应酬,酒量不应该都跟你一样好吗?”
酒精在身体里肆意挥散的缘故,时屿觉得全身都燥热,脸颊莫名灼烧,眼前层叠的灯光晕开一团雾般。
“唔…”他用攥住段京淮的手指,茫然地牵了一会儿,又轻轻打了个酒嗝,嗓音含了几分糯。
段京淮低垂着眸,唇边哑然失笑,伸手掐了下他的脸:“我们回家?”
时屿松开攥着他的掌心,脸稍躲了下,漆黑明亮的鹿眼里充满懵懂:“别碰我……我在等我男朋友。”
段京淮无奈地笑,人俯下身凑近了些,慵懒的声线蹦成一根弦,低沉悦耳:“我不是吗?”
时屿感觉太阳穴突突地阵痛,掀着眼睫看了眼他,摇摇头。
“那你看我像谁?”
时屿还是摇头,指着人颠三倒四地对吧台后的人说:“江遇,这里有坏人,你快把他赶出去。”
江遇轻啧了一声:“段京淮,你确定你把人追上了?”
段京淮又斜睨了他一眼。
江遇撑着下巴,一脸坏笑地说:“我可不能让你走,万一时屿明天醒了找我问罪怎么办?”
说完,坐在卡座里的时屿忽然摸过自己的手机来:“我要给……段京淮打电话。”
江遇顺势问道:“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我有话要跟他说。”
江遇挑挑眉:“你要把他甩了?”
时屿摇头:“胡说八道。”
江遇笑了下:“那你要说什么?”
“我想跟他说……”时屿眼角染着薄红,眸也是勾着一层似睨非睨的媚,那声线在酒精的作用格外的软。
段京淮本就幽沉的眸又低了一度,被他这幅模样撩的眉骨一跳。
他上前一步,虚虚地抱住时屿的后颈,将人的脸拥进自己怀里:“乖,我们回家说。”
时屿喝醉的模样有多勾人,他心里最清楚,不想给任何人看。
江遇也不跟他俩闹了,神色正儿八经道:“司机在门口吗?
“嗯。”
段京淮说着,格外细心的帮时屿把大衣穿上,将人扶起来,又去拿他搭在卡座里的围巾。
时屿身子摇摇欲坠地站着,脚刚着地,腿弯便有些软地向前靠,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没有任何重量。
段京淮连忙眼疾手快地抱住他,将人搂在怀里。
时屿灼烫的鼻息拂在他的颈侧,那唇擦过他的喉结,他神色滞了下,抱着人的手臂也缓缓缩紧。
车子如野兽般匍匐在夜色里,车窗外灯红酒绿的光线落进来,空气里发酵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刚上车,时屿便不安分地将毛呢外套脱了半截,段京淮没办法,只能把两侧的车窗关紧,把人抱到腿间坐着。
有酒香漂浮在鼻端,他仿佛也跟喝醉了似的,漆黑的眸如漩涡般深邃,轻抚着时屿的背脊,沉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时屿的背脊很薄,腰也能用一只手掌握,高领毛衣将性感的颈紧束起,微翕的唇在酒的浸润下染着光泽。
他抬着眼睫,那张素日冷峻又禁欲的脸染着绯色,眼尾微扬,连眉梢都带着媚意。
“段京淮。”
时屿没骨头似的赖在他怀里,清冷的嗓音透着一丝鼻音。
“嗯?”
“在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运动会上报了长跑,还没跑几步就被身后高年级的人恶意撞倒在水泥地上,磕掉了一颗牙齿。”
“我流了很多血,疼的一直哭,后来你把那人教训了一顿。”
“明明对方的个头比你大那么多,你仍旧一点也没怕。”
“那是你第一次保护我。”
段京淮怔了怔。
他没想到时屿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情。
时屿凑近了些,学着段京淮的模样,咬住他的耳垂:“我知道,你每次亲我,都会扫我右上颌的第四颗牙齿。”
莫名的酥麻从耳垂直袭到尾椎骨,段京淮眸暗了一度,收紧手上的力道。
“谢谢你。”
段京淮轻抚着他的背脊:“谢我什么?”
时屿抬着眼尾,漆黑的眸底有跳跃的火光,一下子就锁住段京淮全部的注意力。
“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你那么爱我。”
“谢谢你,爱全部的我。”
段京淮几乎没睡,早上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躺下,视线一直临摹着时屿的眉眼,舍不得挪开,最后几乎是生生地熬到了天光彻亮。
换完衬衫,他t?又重新折回来,吻了下时屿的眼皮。
时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嗡里嗡气了几声。
“吵醒你了?”
时屿揉了揉眼睛,人往他怀里缩了缩,抬着睫说:“没有,我生物钟都习惯了。”
“再多睡会儿吧,不是说要给自己放两天假?”
时屿清醒了片刻,这才发现他已经穿了衬衫:“你要去公司?”
“嗯,有个会要开,中午我让助理把饭菜给你送来。”
“不用了,”他笑着说,“我点外卖就可以了。”
“那我走了。”段京淮捏了捏他的手心。
“嗯……”
他又笑:“就这么舍得我?”
时屿眨着眼看他,唇角牵了牵,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时屿推了推他的肩膀:“别闹了,你开会要迟到了。”
刚说完,时屿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睨了段京淮一眼,将手机接起来。
“时屿哥……”听筒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抽泣声。
“苏绒?”时屿皱眉,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苏绒支支吾吾地说:“我昨晚又喝多了。”
“嗯。”
苏绒可怜地吸了吸鼻子,说道:“一觉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跟霍沉舟……”
时屿:“……”
我刀呢。
苏绒挂了电话,转过身来。
霍沉舟一脸不耐的堵了堵耳朵,皱眉道:“别哭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苏绒满脸委屈地看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漂亮的脸蛋梨花带雨,眸子里含着水跟池塘一般清亮。
哭什么,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被睡了,还不允许他哭了吗……
“我委屈,不行啊。”他鼓了鼓腮,没好气地怼回去。
霍沉舟眯着眼轻嗤了下。
分明几个月前跟他讲话还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现在倒是隐隐有骑到他头上的架势。
他侧着脑袋,冷着脸问他:“你昨晚不是清醒的吗?”
苏绒:“……”
他脸颊一烫,连眼神都躲闪了。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苏绒怕被拆穿更多,干脆就强词夺理地乱闹,“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霍沉舟冷睨他一眼:“那你想怎样?”
“起码你要,做我男朋友吧。”
苏绒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泪还是不停地流着。
他已经表白过无数次了,反正他也不会答应,不如就拿这件事情搪塞刚才的事。
霍沉舟掀了掀眼皮,沉声道:“行。”
苏绒人愣了愣:“……啊?”
霍沉舟:“……”
这泪停的还真是快。
“我说,可以。”霍沉舟皱了下眉,上前一步捏住苏绒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讥讽道,“你现在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了吗?”
苏绒双眼通红濡湿,软而殷红的唇瓣看的他眸色一暗。
他倏地松开手。
苏绒顺势抓住那掌心,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假的?”
霍沉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绒有些不敢相信扬起唇角,他漂亮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仔细看,身后的尾巴都摇了起来:“那你亲我一下。”
霍沉舟仍旧冷着脸:“不行。”
“那……抱我一下总行了吧。”
“不行。”
亲也不行,抱也不行,算什么男朋友。
苏绒甩开他的手,刚才那点欣喜的表情又垮了下俩,嘴嘟的老高,垂着肩膀一脸不开心的转身。
霍沉舟蹙了下眉:“过来。”
“干什么?”他有些不满的走过去,“今天是休息日,不能安排工——”
“你好吵。”
霍沉舟说完,再次掐过苏绒的下巴,高大的身形罩下来,吻住了那两片喋喋不休,从刚才起就有些令他难以抑制的唇。
苏绒的眼睛缓缓睁大,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人喘息着,另一只手臂伸过去将人箍在怀里,眼底神色难辨喜怒。
“闭眼。”他看着对方呆愣的神情,沉声命令道。
苏绒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慌乱的闭上眼,睫颤的像蝴蝶。
半晌,才听到霍沉舟低哑的嗓音里有那么一丝轻哂。
“笨死了。”
两个月后。
破晓的清雾尚未散去,柱状般的阳光透过层叠云雾,隐隐发出青色的幽光。
时屿被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吵醒,他从被窝里探出手去,摸索着床头桌,眯着眼辨别片刻,发现是段京淮的手机。
“手机。”
旁边的男人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睫:“嗯?”
“段京淮,接电话。”时屿踢了踢身边人的小腿。
段京淮清醒过来,他汲着拖鞋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落地窗外,懒洋洋地:“喂。”
谢景廷在听筒那头的嗓音有些沉:“一早接到的内部消息,平邹建设出了岔子,赵麟跟魏和被带去上面调查,情况很棘手。”
晨雾丝绸般缠绕在皮肤,段京淮倚在阳台围栏上,抓了把额前的刘海儿,声线慵懒地应了声:“啊。”
谢景廷一听,敛眉肃道:“你知道?”
段京淮点了支烟咬在嘴里,视线透过落地窗看向里面睡得正香的时屿,不疾不徐地吐了口烟雾,眸色低沉又柔软:“知道。”
时屿一张瓷白透亮的脸在日光的照射下像隐隐发着光,浓密的睫翼安静地垂着,指节缩在宽大的浴袍里,露出一点圆润如玉的指尖。
模样没了平日高不可攀的冷冽感,呼吸绵延悠长,那脸乖的要命,任谁看了也忍不住心生爱惜。
谢景廷愣了下,又问:“时屿也知道?”
段京淮敲了两下烟蒂,声腔懒散地勾唇:“你真以为时屿真的就能那么轻易的放过赵麟?”
谢景廷沉默了片刻,缓慢猜测说:“所以,其实时屿很早之前就知道平邹这个项目有问题,才故意在竞标会上输给赵麟的?”
“嗯,他也是做背调的时候发现的,而且赵麟还买通了君逸项目专组的总监,想要从时屿手里拿下这个项目,”段京淮说,“时屿发现之后,便将计就计。”
“为了能在这个项目上压时屿一头,赵麟也是付出了不少。”
谢景廷:“平邹的问题很大,恐怕不止是吃官司这么简单……时屿下的这盘棋,可真是高。”
段京淮勾唇笑了笑:“我老婆,天使面孔,小恶魔的心。”
谢景廷倒吸一口冷气:“时屿比你还狠。”
段京淮挑眉,并不否认。
“别忘了晚上来聚餐。”
“嗯。”
挂了电话,段京淮迈进屋内,时屿已经坐起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额前凌乱的碎发清凌凌地束上去一撮,看上去天真又无辜:“什么事呀?”
段京淮揉了下他的发顶:“谢景廷让我们晚上去参加聚餐。”
时屿懵懵地“哦”了一声,又倚着段京淮的怀睡了过去。
段京淮桃花眼微弯,近乎虔诚地把人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夜幕降临,半山庭院的别墅里格外热闹。
郝帅跟程晟在刚才的VR游戏中输给了时屿,两人愿赌服输,正站在舞台上跳女团舞,惹得台下所有人都啼笑皆非。
沈知年端着红酒杯独身一人来到偏台。
夜色如泼墨般浓稠,从半山腰俯瞰整座城市,灯火阑珊,四处皆是繁华的人烟。
片刻,身后有沉闷的脚步声想起,他眉骨动了动,抿了口红酒,扬声道:“不留在里面陪时屿?”
段京淮站到他的身旁,手臂懒洋洋地撑在栏杆上:“你要回美国的事情,不打算跟他说一声吗?”
沈知年笑了下,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万一他舍不得我怎么办?”
段京淮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两声。
沈知年摇头,无奈地:“等到了我再发消息给他就好。”
虽然当初并不是一起回国的,但他要一个人回去,心里还是有些落寞。
段京淮看着他,沉声道:“别太专注工作,有空多回来,谢景廷酒窖里还有不少好酒。”
沈知年眉眼染上温润的笑意:“我会的。”
“但是,如果你敢欺负时屿,我无论在哪儿,一定饶不了你。”
他说着,抬手碰了下段京淮的红酒杯,仰头。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偏厅响起,泛起一层层波纹。
段京淮轻嗤一声:“痴人说梦。”
说完,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时屿从屋里走出来:“你们聊什么呢?”
段京淮立即回道:“没聊什么,随便聊聊。”
“神神秘秘的,”时屿眯了眯眼,睨着他,伸手在他腰间戳了一下,“段京淮,你敢跟我有秘密了。”
段京淮攥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里,轻哂:“不是我的秘密。”
时屿稍怔了下,转而看向沈知年,很快便反应过来:“抱歉,知年哥。”
沈知年眸光轻颤了下,微扬的唇角动了动,有些僵。
朋友终究是朋友,t?时屿向来都是,把他划开在界限之外的。
哪怕他给他再多的关心和偏袒,他也不曾回头多看他一眼。
这样也好。
他突然庆幸时屿的迟钝。
起码他还能站在朋友的角度,能占据他人生中的一个角色。
沈知年溢出苦笑,他牵了牵唇,声线仍旧低而温柔:“没关系。”
说完,他拢了拢大衣的领口:“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了。”
偏厅的门被关上,段京淮突然想到几个月前,他为了时屿去跟沈知年赛车的事情。
那时的他从未敢想,原来他跟时屿的心一直都靠的这么近。
心口被一片酥麻,他放下红酒杯,将时屿揽进怀里,手臂收的愈发紧。
“怎么了?”时屿抱紧他,将下巴探在他的肩头,深深地吸了口。
“明天除夕,跟我回家吧?”
“除夕?”时屿眼睛缓缓睁大了些。
这么重要的日子。
“你妈妈前段时间来找过我。”
“她说什么了?”时屿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有些紧张地问,“有没有为难你?”
段京淮轻笑了声:“没有。”
“她给了我你曾经写给我的信,”段京淮说,“你没寄出去的,是被她拦了下来。”
时屿低垂下眼睫,他早就猜测到是这个原因。
“信……”时屿耳垂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他眼睛躲闪着,“你都看了?”
“还没有,”他揉捏着时屿的耳垂,缓道,“我想跟你一起看。”
时屿翳了翳唇,思忖片刻,突然揪住他的袖口:“那你把信还给我。”
段京淮:“?”
他看他一副想要耍赖不认账的模样,笑道:“本来就是写给我的,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现在我不想给你看了。”
思念成疾,仔细想来,那信中的内容都是令他难以启齿的情话,只是简单回忆,他就足以面红耳赤,更别提,真的被段京淮看到。
段京淮挑着眉:“落款是我的名字,那就成了我的所有物,你没有权利收回去。”
时屿不爽地咬了下腮:“无赖。”
“嗯,”段京淮伸手捏了下时屿的鼻翼,眉梢微挑,笑的有几分痞气:“不无赖,怎么能把你骗到手。”
时屿眯了眯眼,将脸埋到他的肩窝里。
他在心底盘算,想要趁段京淮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把那些信件都拿出来。
段京淮轻抚着时屿的背脊,轻啄着他的耳廓,磁性慵懒的嗓音像混了沙般:“如果人生能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违背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再踌躇。”
“以至于,让我们错过那么多年。”
时屿怔了下,攥住他袖口的指节缓缓收紧。
夜幕有星辰亮起,时屿贴在他的耳侧,清冷的声线格外悦耳动听:“我好像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段京淮弯了下唇角,他抵着时屿的额头,眸色深邃:“我知道。”
“我也爱你。”
(正文完结)
第54章 番外 信(1)
碎金般的阳光肆意穿梭覆盖, 段京淮刚开完会,助理从身后跟过来提醒他说,会客室来了个年长的女人,说要见他。
段京淮乌黑的眸沉了半分, 他眉目冷峻, 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助理:“你先回去吧。”
身量极高的男人步履沉稳地迈过去, 推开会客室厚重的大门。
江芝站在落地窗外俯瞰着整座城市的景色,一缕长发勾住半侧脸,气质高雅端庄。
段京淮站到她身后,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 锋利冷厉的眉低敛, 嗓音沉磁:“江女士。”
原本打算去找她,没想到,她却亲自到公司找了段京淮。
江芝闻声转过身来,漂亮精致的眉皱起, 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的脸上。
“开门见山,”江芝的嗓音和腔调精熟又干练,“其实我这次回来, 是想跟时屿说, 我要结婚了,打算去俄罗斯定居。”
段京淮眉心微蹙了半分。
江芝抿唇:“你不用紧张, 我不会再带走时屿。”
她淡淡地说着, 将视线投到落地窗外的远方,缓缓开口——
“我跟他爸很早就离婚了, 这点你也知道。”
当时这件事情也变成街坊四邻饭后茶余的谈资, 江芝一个格外要强的人,她忍受不了别人异样和指点的目光。
“我识人不淑, 二十多岁的时候,强烈违背父母的意愿嫁给了时屿的父亲。”
“他爸是个人渣,小时候还打过他,很少参与他的成长,直到后来也抛弃了时屿不管不问。”
“他性子倔,清高,聪明,所以在时屿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规划里成长,能够出类拔萃,功成名就。”
“将来可以娶妻生子,找一个能对他的事业和人生都有帮助的人,组建幸福的家庭,”她转过身来,看着段京淮,“你说我是控制欲也好,自私也罢,我确实是想让时屿那个人渣父亲看看,我一个人也能把时屿培养成才。”
“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他喜欢你这件事。”
“自从时屿的父亲出轨之后,我一直被人戳脊梁骨,我不想让时屿跟我过一样的日子。”
江芝说着,拎了拎身上的毛呢披肩,睫毛铺落下来:“而且,那段时间我的病情确实有些失控。”
“早在时屿刚上高三的时候,我的心理医生就建议我去美国治疗,我一直撑着,希望能陪他走过高考,哪怕,”她翳了翳唇,轻轻摇头道,“我并没有真正关心到他。”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有些话也成了禁忌般难以启齿。
“我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有一次你叫他去打篮球。”
“那天他明明感冒了,拿了治疗头疼的药吃,甚至还推了他期待很久的漫展,可是你刚叫他去打篮球,他想也没想就出门了。”
段京淮闻言,眉心微蹙。
江芝继续缓缓说道:“我当他贪玩,还训了他一顿。”
“再后来,我发现他从小就在写跟你有关的日记。”
江芝想到当时的情景,轻叹了一声:“我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她攥紧指节,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那天我的情绪一直难以自控,时屿自然成了我的发泄对象,我们吵了很久,说了很多兵刃相接的恶毒话,他的叛逆让我更加崩溃……”
她轻轻呼了口气:“直到后来,他发现了我一直掩藏的病。”
那种心疼的情绪又一次冲涌上心口,段京淮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吐息沉重些许。
“时屿只能顺从的跟着我一起离开,我不想让他跟你联系,他怕我病情恶化,也只能无奈照做。”
“但是,他到了美国之后变得比之前还沉默,”江芝嗓音有些哑,“虽然更独立了,但总是发呆,整天像是丢了魂一样。”
“即便以前他的性子再冷,在很多时候眼里也是带着光的,到美国之后,似乎就只剩下一副听话的躯壳,对我的所有要求都赞同。”
“我时常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执拗的个性又让我难以低头——”
“你是错了,”段京淮淡声打断她,他眸底深沉,眼神始终凛然,“总是用自己的喜好和要求,以长辈的身份去束缚他,压制他。”
江芝抬眸看他。
段京淮眉心轻拧,心口有些紧绷。
他长腿迈到办公桌前,垂着眸,敲了支烟夹在唇畔,滑开打火机点燃。
火焰舔舐着烟头,腾腾升起的青白色烟雾将他眉眼遮的模糊。
他转过身去,懒散地倚着桌沿,沉道:“其实时屿并不喜欢游泳,他有深海恐惧症,怕水。”
江芝倏地愣住。
段京淮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口的怒意,嗤道:“而你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你只在乎他有没有拿奖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