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绿—— by生啃花岗岩
生啃花岗岩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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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政羽不理他。
乔雀其实大概能猜出来,陈烟估计是担心他因为孙志莲的不告而别伤心,所以专门派顾政羽过来陪着他。
“你想跟我一块睡吗?”乔雀又问。
顾政羽这回有反应,迅速摇头否认,‘一点都不想’五个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因为摇得太用力,脸上的肉都在晃。
乔雀点点头,看表都快十一点了。
他不想为这点小事惊扰陈烟,自己取了床被子铺地上,然后和顾政羽说:“你睡床,我睡地,明天回你屋去睡。”
乔雀说完就关灯,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顾政羽没等到乔雀向他道歉,堵在心头那口气不上不下,自个坐在床上默默哭了一会,最后哭困了,还是躺下睡了。
陈烟怎么都想不到,俩小孩的关系经过这一晚不止没有得到突飞猛进的缓和,反倒越变越差。

九月,俩孩子该上小学了。
乔雀今年九岁,是入学新生中年龄最大的学生,身高体型都比其他小孩大一号,气质又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很不好惹的戾气。
班上小孩都不太敢跟他接触,包括老师也有点怵他,担心不好管,容易和其他人发生冲突。
再说顾政羽,他就更不合群了,一个戴着耳蜗的小哑巴,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别班的小朋友专程跑过来‘参观’,那些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针刺在顾政羽身上,让他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群注目的异类。
开学后没几天,班上就开始有人用‘哑巴’‘聋子’这种带有讽刺性质的称呼叫顾政羽。
一年级小孩的心思其实也没那么脏,他们就是觉得好玩、有趣,连笑话别人生理缺陷的嘴脸都是纯粹的。
除此之外,他们对顾政羽耳朵上挂着的那个小玩意儿也特别感兴趣。
班上有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孩子想去一探究竟,但每次一靠近顾政羽,就会被和他同桌的乔雀吓走。
乔雀不吭声,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知难而退,他长得不可怕,但身上那股劲儿太能唬人了,班上小孩都怕他。
乔雀就像个陪在顾政羽身边的小保镖,俩人看着挺好,但事实上,因为之前的‘巧克力分享失败’以及‘陪睡失败’事件,导致他俩的关系目前正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双方都没有主动求和的打算,在家谁也不理谁,可一到学校又像两只将大众集体排斥在外的抱团幼崽,无论上课下课都要黏在一起,一秒都不分开。
顾政羽去上厕所,乔雀一定会跟在他身后,但不会离得太近,中间始终隔出一小段距离。
而乔雀偶尔离开座位,比如去教室后面扔个垃圾。
顾政羽的眼睛就会牢牢粘在他身上,直到乔雀重新坐回来为止。
同班的人都知道乔雀和顾政羽是好朋友,虽然他们从来不交流,不玩耍,也不看对方。
可一旦有人说顾政羽坏话或者叫顾政羽‘哑巴’‘聋子’,被乔雀听见了,乔雀就会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那表情仿佛在做出无声地警告:再说就揍你!
顾政羽安安静静的躲在自己的壳里,乔雀就在外面保护他的壳。
班上有个营养过良的小胖子,叫蒋非帆。
一次乔雀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座位上只剩顾政羽一个人,他趁机跑过来。
“顾政羽?”
先试探性地叫了声名字,顾政羽没带耳蜗,一下课他就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谁的声音都不听。
蒋非帆见他没反应,也懒得打招呼,看见耳蜗放在桌子上,直接伸手去拿。
“你戴上这个就能听见声音了吗?这么神奇。”蒋非帆边说边把耳蜗往自己耳朵上戴,还缺心眼地嘟囔:“这个戴上还挺酷的,回去让我爸给我也弄一个呢。”
顾政羽怔怔地看着蒋非帆,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平时除了爸妈和乔雀,没人会动他的耳蜗。
【还给我】。
顾政羽急得比手语,他知道对方看不懂,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他唯一能表达输出的方式,有些哑巴至少还能发出‘嗯嗯啊啊’的音节,利用音量大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可是他不行,他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蒋非帆没理他,戴着耳蜗跑到其他同学面前炫耀,“看,我酷不酷?”
“蒋非帆,那是顾政羽的东西,你快还给人家。”有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喊。
蒋非帆装没听见,一脸呆样的戳了戳耳朵,又摇头,意思是他正在扮演一个聋子。
“哼,我要去告诉赵老师,说你欺负顾政羽。”
小女孩说着就往教室外走,迎面正好撞上回来的乔雀。
小女孩还没说话,乔雀一眼就瞥见蒋非帆耳朵上的东西。
他二话不说直接冲过去,一脚踹在蒋非帆屁股上,蒋非帆矮矮胖胖的小身躯猛抖两下,无比震惊地回头,看见乔雀正站在后面一脸凶横地瞪着他。
“哇!!!”
一声震天动地地哭嚎瞬间响彻教室,乔雀那一脚下了狠劲儿,蒋非帆疼得不敢动,就趴在地上哭。
周围的小朋友都被吓坏了,班里乱成一锅粥,好几个学生拼团去办公室叫老师。
乔雀不管他们,把耳蜗从蒋非帆那儿夺回来,交给顾政羽。
顾政羽赶紧把耳蜗戴上,可乔雀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对周围的骚乱视若无睹。
班主任得到消息,匆匆跑来,还没进教室就听见蒋非帆在哭。
从其他同学口中大致了解完事情经过,当天下午就把三位当事人的家长给叫过来了。
“看看!看看我儿子这屁股!他们家什么素质啊?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这才刚开学几天啊赵老师,这样的学生必须开除,否则以后谁还敢来上学?”
“蒋非帆妈妈,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我已经了解过了,蒋非帆同学也有一定责任,他...”
“拜托你搞清楚,我儿子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论责任怎么都论不到我们头上,你们学校怎么什么垃圾都往里收?门槛这么低,我都后悔把孩子送过来了。”
蒋非帆妈妈把蒋非帆搂在怀里,和老师争论完之后,又把矛头指向另一边。
陈烟把顾政羽和乔雀护在身后,面对蒋非帆妈妈气急败坏的指控,她从头到尾都显得十分镇静。
摆事实,讲道理,谁错谁道歉,就这么简单。
这事要真从头开始论对错,蒋非帆肯定是主要责任方。
抢一个聋哑孩子的人工耳蜗,那属于‘坏’的范畴,性质绝对比踹人更恶劣,何况乔雀还不是主动挑事,欺负都算不上。
蒋非帆妈妈得知事件详细过程,气焰明显不如之前嚣张,但还是嘴硬:“诶哟,你们家可真有意思,聋哑人你送去特殊教育学校就好了嘛,干嘛非送到普通小学来,既耽误孩子,还妨碍其他学生上课,真是的。”
其实按理说,顾政羽这种情况的确不适合念普通学校,陈烟当初也纠结过,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让小孩尽量尝试融入正常群体。
顾政羽也挺争气,他戴上耳蜗,除了无法发声之外,学习能力并不差。
上课期间从不走神,下课也不捣乱,是最让老师省心的那一批好学生。
所以蒋非帆妈妈一说这话,陈烟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班主任先发话了:“蒋非帆妈妈,你这话说的不对,顾政羽同学在班集体里的表现一直非常优秀,上课也很认真,虽然本身有一些生理障碍,但并不会妨碍其他同学,各科老师对他的评价也都很好。”
蒋非帆妈妈冷哼一声:“你是老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们当家长的还不是心疼孩子。”
班主任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转过身和陈烟协商解决办法。
蒋非帆一直躲在他妈怀里哭,小胖子心里也害怕,明白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一方面怕挨骂,一方面想利用哭声让大人心软,放他一马。
乔雀和顾政羽站在陈烟身后,小的那个昂首挺胸,腰板挺得笔直,显得特有底气。
大的那个微微驼背,眼皮向下,神游天外般地看着地板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经过老师调解,蒋非帆要先向顾政羽道歉,并保证今后不会再犯,而乔雀也要向蒋非帆道歉。
双方先后说完对不起,蒋非帆妈妈又故意大声嚷嚷带儿子去医院体检,怕被踹出内伤,等检查结果出来,这事才算完。
那母子俩吵吵闹闹地走了,班主任让陈烟再留几分钟,想跟她谈谈关于乔雀的事。
眼看快放学了,顾政羽和乔雀就没回教室,在办公室外面等陈烟出来。
经过这一茬,顾政羽心里对乔雀那点小别扭彻底没了。
他想和好,先偷偷用余光瞄了旁边好几眼,然后一点一点蹭过去,抬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乔雀的手,晃了两下。
这是他求和的讯号,希望乔雀懂点事,也晃晃他的手,他俩就算和好了。
可惜乔雀对他的暗示毫无察觉,绷着脸问:“干嘛?”
顾政羽比:【我饿了】。
“忍一会儿,等烟姨出来。”乔雀说。
顾政羽点点头,又问:【你饿不饿?】
“不饿。”
【我们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
【你想吃什么?】
“都行。”
【我想吃肉。】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虽然乔雀态度敷衍,但顾政羽还是很高兴,他们之间的小矛盾已经不存在了。
在陈烟出来之前,他就这么牵着乔雀,一会捏捏手指,一会晃晃手掌,这感觉特别好,很踏实。
在外面等了七八分钟,陈烟出来了,看见乔雀和顾政羽手牵手还很意外,走过去摸摸儿子的脸,笑着问:“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牵上手了?”
顾政羽也笑,漂亮的小孩笑起来更招人喜欢,他乐呵呵地松开乔雀,用两只手比:【哥哥和我是好朋友】。
陈烟见状,立刻偏头和乔雀说:“看见没?叫你哥哥呢。”
乔雀看了顾政羽一眼,抿着唇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回到家,顾真平这两天出差,晚饭都是陈烟做,乔雀在厨房帮她打下手。
陈烟觉得过意不去,让乔雀出去陪顾政羽看电视。
乔雀说不用,吃完饭再看。
当初把乔雀领回家,陈烟还总担心不好管,会闯祸,结果小孩是真懂事。
平时除了话少之外,几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家务活都抢着做,算算时间也有半年了,这么长时间,陈烟都没为他操过心。
仔细一想,其实挺对不起人孩子的,她把一颗心全放在顾政羽身上,对乔雀的关注太少了。
“雀儿。”陈烟现在也这么叫他,“烟姨跟你聊聊天,咱俩随便念叨念叨。”
乔雀正洗菜,闻言停下动作,抬头看着陈烟,像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陈烟接着:“今天你们赵老师把我留下,说了你在班里的表现,她说你在班上从来不跟其他同学说话,除了小羽,你都不跟其他人接触。”
乔雀何止不跟其他同学接触,他连老师都不理,从上学到放学,说过的话三根手指就能数完。
他的孤僻和顾政羽还不一样。
后者是因为先天缺陷,至少有迹可循,而乔雀的特立独行却无从查起,老师对他很头疼,这小孩太早熟了,一点没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长此以往,性格肯定要出大问题。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其他小朋友玩呢?是嫌他们年纪小?太闹腾了?”陈烟问得小心翼翼,怕哪句话戳到乔雀的痛处,让小孩心里不痛快。
乔雀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低头洗菜。
陈烟无奈地叹气,“烟姨还是希望你能再活泼点,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子都跟猴儿似的,一天到晚上蹿下跳,能把屋顶都掀翻。”
乔雀一直没吭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陈烟还想再说几句,结果被忽然走进来的顾政羽打断了。
【妈妈,什么时候吃饭?】
陈烟把火调大,“快了,等哥哥洗完菜,再炒个肉片就好。”
顾政羽点点头,像个巡视的小监工似的走到乔雀身边,用手语催促他:【洗快点,洗快点】。
乔雀嫌他碍事,说:“你出去,别挡着我。”
顾政羽不仅没出去,反而紧紧贴着乔雀的手臂,脸蛋在他衣袖上蹭了两下。
【我饿了,你快洗】。
乔雀用手臂推他,没推开,“你离我远点。”
顾政羽:【不要,你快洗】。
“烦人。”
乔雀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敢让顾政羽听见,怕他又哭。
陈烟看他俩互动,这会又觉得乔雀也没那么独,至少和顾政羽说话的时候他是有情绪的,而且表露得很明显,不像老师说得那么死气沉沉。
当然,也可能是顾政羽太黏人,连乔雀都忍不下去了。

第二天俩人去上学,没看见蒋非帆。
班主任说他请了两天假,因为屁股肿的很厉害,一碰就疼,连坐都坐不下去。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蒋非帆妈妈是这么说的。
顾政羽现在也被弄出心理阴影,一下课就要把耳蜗放进书包,谁都见不着。
可乔雀不让他藏,非要他把耳蜗戴上,以后无论上课下课都不许摘。
这事是陈烟昨晚趁顾政羽睡了,去乔雀房间,专程交代给他的一项小任务。
从幼儿园开始,顾政羽就经常性不戴耳蜗,这个坏毛病不能惯,孩子年纪小,如果有意处于自我封闭状态,时间一长会很难办,生理心理都容易出毛病。
顾政羽在家表现得再正常,但学校才是他今后发展的主要阵地。
陈烟不要求成绩,只希望儿子多交朋友,像正常小孩那样拥有一个愉快明媚的校园时光。
乔雀把耳蜗从顾政羽书包里拿出来,强行给他戴上,“以后下课也不许摘耳蜗。”
顾政羽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睛,很不满地比:【为什么?】
乔雀低声回他:“听人说话。”
顾政羽迅速反驳:【没有人会来和我说话】。
他比完就要摘耳蜗,乔雀挡住他的手,语气变得有点凶:“不许摘,戴着。”
坐在他俩前桌的两个小女孩听见动静,齐刷刷转过来,看见昨天刚在教室踹人的乔雀正一脸凶巴巴地攥住顾政羽的手腕,表情可吓人了。
两人面面相觑,班上小孩都知道顾政羽虽然聋,但他耳朵上的小挂件会帮助他获取声音。
顾政羽戴着它,说明此刻他是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所以其中一个女孩鼓起勇气,弱声弱气地问:“顾政羽,要不要帮你叫老师过来呀?”
顾政羽看了那女孩一眼,摇头表示不需要。
两个女孩子也就不敢再管了,转头回去做自己的事。
乔雀不管别人,他只负责监督顾政羽,问了句:“还摘吗?”
顾政羽无计可施,妥协般地摇了摇头,等乔雀松开他的手,立刻表态:【我不喜欢你了】。
手语的表现形式比较僵硬,一些喜怒愁苦的情绪细节都很难表达出来,顾政羽这话其实带点撒娇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讨厌乔雀。
直到上课,顾政羽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俩人又开始闹别扭。
顾政羽不摘耳蜗,但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装鸵鸟。
乔雀不哄他,偶尔偏头看一眼,只要没摘耳蜗就行。
午饭是学校配餐,依次分发到每个小朋友的座位上,今天的配餐中有黄瓜和玉米。
这两样顾政羽都不爱吃,想偷偷挑出来扔掉,可妈妈教导他不能浪费食物,纠结半晌,最后把这两样菜全挑到乔雀盘子里。
乔雀先愣了几秒,等顾政羽把自己盘子里的黄瓜玉米全挑出来,才出声问:“你又要干嘛?”
顾政羽还记仇呢,一脸冷漠地比:【我不喜欢吃这些】。
乔雀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顾政羽看他把黄瓜玉米全吃光,心里莫名舒坦了点,有种终于找到解决讨厌食物最佳途径的窃喜。
等到午休,可以摘耳蜗了,但顾政羽故意不摘,其他小朋友都准备要睡了,就剩他不睡。
老师过来询问情况,顾政羽指指耳朵,又指指身旁的乔雀,一脸乖巧地用手语向老师解释:【哥哥不让我摘耳蜗,不能睡觉】。
老师看不懂手语,但她知道乔雀能看懂,于是看向旁边:“乔雀,顾政羽比的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午睡?”
乔雀没回话,看顾政羽使坏,皱着眉头和他说:“你别给我找事。”
顾政羽又比:【你不让我摘耳蜗,我不能睡觉】。
乔雀快被他气死,“你现在就摘下来。”
顾政羽鼓着脸,小脾气可倔了,他比:【不摘,我喜欢戴耳蜗】。
老师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正好前面有小朋友在叫她,只好嘱咐乔雀:“你让顾政羽乖乖午睡,不许再闹了,不然下午上课总打瞌睡,被老师罚站多丢脸呐。”
老师走后,乔雀懒得再废话,直接上手去摘耳蜗,可顾政羽偏往后躲,不让人碰他。
“你真烦人。”乔雀忍不下去,脱口而出。
顾政羽不想理他了,弯腰趴桌子上,脸藏在手臂下,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赌气。
小孩吵架可能都这样,因为一件小事吵架,又因为另一件小事火速和好。
顾政羽白天说讨厌乔雀,晚上就因为乔雀替他解决完剩饭而喜欢他,两人重归于好。
没过几天又开始闹,但矛盾基本超不过二十四小时,俩小孩就这么吵吵嚷嚷的混到年尾,又该长一岁了。
大年三十那晚,陈烟和顾真平要带俩孩子回父母家过年。
路上,顾真平开车,等绿灯的时候,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瞟见顾政羽把头靠在乔雀肩上,手里玩着妈妈给他买的小飞机,左飞飞右飞飞,最后飞到乔雀脸上去。
乔雀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轻声警告:“你别闹我。”
顾政羽就笑,脑袋埋在乔雀肩窝里蹭来蹭去。
儿子从小除了爸妈,还没跟谁这样亲近过,顾真平显得特惊讶,悄悄问陈烟:“他俩都这么好了?”
陈烟往后看一眼,“啊,小羽现在可黏人家了,你当爸的有点危机感,别一天到晚忙工作,当心儿子不认你,就认他哥。”
顾真平下半年有个新项目,在家待的时间少,加班出差是常态,白天小孩上学,晚上睡得又早,除了周末,几乎都碰不着他。
“工作忙,这个项目完了还有下一个,连年假都缩水了,真没空。”
顾真平说完,怕陈烟絮叨,赶紧把话题引到两个孩子身上:“他俩在学校挺好吧?”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陈烟掐了把顾真平的胳膊肉,“小羽有乔雀看着,我放心多了,我现在比较不放心你。”
“要不你再领一个回来,专门负责看我?”顾真平开玩笑。
陈烟使劲拍了他一掌,嗔怪道:“别瞎说。”
半个小时的车程,顾政羽中途醒了一次,睁眼看见乔雀望着窗外发呆,他边揉眼睛边坐起来,和乔雀一起向外看。
除夕夜,店铺关门都早,但家家户户的灯火特别亮,街道挂满了红灯笼,车里是热烘烘的暖气,俩小孩眼睛里的光都是有温度的。
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四人回的是顾真平父母家,老两口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就等儿子媳妇和孙子回来,一家人吃顿团团圆圆的年夜饭。
顾政羽一进门,先收到爷爷奶奶给的两个大红包。
他虽然不会说话,但礼数很周到,用手语比完爷爷奶奶新年好,又在二老脸上亲了亲,被暖气熏红的肉脸蛋子就像年画上的小福娃,特别招人疼。
“爸,妈,新年好。”
陈烟打完招呼,紧接着把乔雀拉过来,向老人介绍:“这就是乔雀,小孩比较怕生,不太爱说话,你们别介意。”
陈烟之前和二老提过乔雀,说是好友的儿子,家里出事,爸妈都不在身边,所以接回来和顾政羽搭个伴。
她没细说孙志莲的个人情况,老人不知道乔雀的亲妈是个什么人。
饭桌上,俩老人疼孩子,让顾政羽坐中间,方便往他碗里夹菜,时不时摸摸头捏捏脸,当个宝贝似的供着。
乔雀不是招长辈喜欢的性子。
他话太少了,又不爱笑,席间顾母有意和他搭话,得到的反馈都很淡漠,即使有陈烟在旁边帮腔,但俩老人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还是不太满意。
吃完饭,顾真平父子去厨房洗碗,顾母和陈烟负责收拾房间。
俩孩子去阳台放烟花棒了,老人特意买的,哄孙子开心嘛。
今晚乔雀和顾政羽得睡一张床,顾母怕他们晚上冷,取来两床被子铺上,边整理边向陈烟打听:“派派和那个叫乔雀的孩子平时相处怎么样?”
“挺好。”陈烟笑了笑,“雀儿就是话少,但人家是特别细心体贴一孩子,小羽现在可黏他了,俩人好得跟双胞胎一样,您放心吧。”
顾母拍拍被子,顺势往床上一坐,声音压小了点:“那小孩我瞧着不太行,你在家多看着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把他送走。”
“我一直看着呢,要是有事我还能带他回来过年?您别多想,人家乔雀真挺好的。”
“就怕跟你演,现在的小孩都是人精,咱家派派又特殊,受了委屈都说不出口,我担心呐。”
“小孩喜欢谁讨厌谁都藏不住,一眼就能看出来,您看小羽那样像是受了委屈不敢说吗?”
“那倒也是,我再看看吧。”
大人在房间操碎了心,结果俩孩子在阳台玩得其乐融融。
顾政羽点燃一根烟花棒,噼里啪啦的小火花滋滋往外冒。
他高高举起右手,在空中慢慢挥舞,小小的烟花绽放在他眼底,闪烁着亮晶晶的微光。
乔雀对这些小玩意没兴趣,站在旁边看。
顾政羽嫌一个人玩没意思,就把点燃的烟花棒塞乔雀手里,自己又重新拿了一根。
【你看我】。
他朝乔雀比完手语,开始挥舞烟花棒,意思是让乔雀和他一起挥。
“傻样。”乔雀嘀咕了一声。
顾政羽没听见,见乔雀不动,就走过去十分强硬地控制住他的手,强迫乔雀跟上他的节奏。
“这有什么好玩的?”乔雀又嘀咕一句,但并没有甩开顾政羽。
任凭他抓住自己的手左右摇晃,俩人一块犯傻。
等玩完烟花棒,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可节目还没过半,顾政羽就困得不行,眼皮沉沉地张不开。
陈烟把他抱回房间,顾政羽盖着被子睡得很香,可将近凌晨时他忽然又醒了。
睁开眼,看见乔雀背对他躺在旁边。
顾政羽试探着伸手,轻轻戳了戳乔雀的背。
乔雀一直没睡着,外面在放烟花,声势浩大,换作平时肯定要被投诉,但今晚是除夕,烟花寓意彩头,中国人就爱图个好兆头,听这声也不觉得烦了。
顾政羽戳了五六下,然后就没动静了,乔雀以为他又睡着了,没想到过半分钟,小孩又开始戳他腰,一下一下,挠痒痒似的。
乔雀不耐烦地转过身,把手心压在顾政羽的眼睛上,想让他快点睡。
顾政羽拨开他的手,乐得直笑,也模仿乔雀的动作去遮眼睛。
俩小孩在床上闹了半晌,直到外面的烟花声结束才消停。
顾政羽闹完就睡了,乔雀也没再背过身,两人就这么面对着面,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一年。

陈烟和顾真平带俩孩子在父母家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就要走。
临走前顾母放心不下,又提醒陈烟,让她多盯着点乔雀,帮朋友养孩子就算了,但终归不是亲生的,凡事多留个心眼。
陈烟无奈,但三言两语也扭转不了老人对乔雀的偏见,也就没说什么,敷衍地回了句‘知道了’。
老人疼孙子,说来说去就是怕顾政羽受欺负,殊不知在家里,乔雀才是那个受气包。
俩孩子在一起待得年头越久,顾政羽的胆子就越大。
以前乔雀装凶,说句重话还能吓住他,现在可不行,顾政羽不吃那一套了。
春天,学校组织踏青,顾政羽半路耍小性子,非要让乔雀牵着才肯走。
乔雀不想牵,骂他烦人,顾政羽就耍赖抱住乔雀的手臂,大半个身子压人家身上,害得乔雀没法好好走路,差点摔地上。
夏天,顾政羽晚上睡觉,被蚊子咬得腿上全是小疙瘩包。
他委屈巴巴的去找乔雀诉苦,最后赖人床上,睡得横七竖八,像头打呼噜的小猪崽子,乔雀没地睡,干脆帮他赶了一晚上蚊子。
秋天,顾政羽生了场大病,持续三天高烧不退,把陈烟和顾真平吓得不行。
小孩本来就先天不全,身体再出点毛病那不是要人命吗?一家人提心吊胆,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所幸最后是虚惊一场。
冬天,下大雪,路面的雪花积了厚厚一层,一脚一个坑。
顾政羽缠着乔雀打雪仗,他嘻嘻哈哈地把雪团成球往乔雀身上砸,砸中就乐,砸不中也乐。
小孩的成长总是惊人,陈烟每隔半个月给他俩量一次身高。
顾政羽这几年蹿个挺猛,小学毕业那会已经和乔雀差不多高,脸上的婴儿肥彻底没了,少年轮廓初具雏形,眉眼的稚气正在一点点消退,和乔雀站一块,两个俊俏的小少年,谁见了都夸。
升初中前的暑假,陈烟想带他俩出去旅游。
她两年前辞职,用存款自己开了家设计工作室,目前运营得还不错,收入虽然比不上顾真平,但也不至于在丈夫面前低声下气,想提前下班或者请假也都方便。
顾真平一年前升职,从运营总监升为公司副总,工资加倍,陪伴家庭的时间变得更少,所以陈烟一提旅游这事,他就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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