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人刚要走,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不怀好意地嬉笑声。
几个把校服穿得吊儿郎当的男生凑成堆,其中一个在模仿顾政羽比手语,夸张的肢体动作引发其他人一阵爆笑。
那人学得更起劲儿了,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别在耳后,贱兮兮地说:“老子也有耳蜗,昨天在超市买的,二十一包,要不要?给你们一人发一个?”
那群人顿时笑得更大声。
“别笑了,人往这边看呢,小心过来揍你。”
“谁揍谁?把他耳蜗扔了,老子骂他妈都听不见,还敢揍我?”
“他惹你了?说话这么冲?”
“没惹,就看他不顺眼,死聋子,说不了话还这么爱出风头,看见就烦。”
初中生的叛逆期是最不讲道理的,他们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更不需要,爱好恃强凌弱的丑陋面目在这个年龄段会暴露得非常彻底。
顾政羽在他们眼里就是典型的弱者,可这个弱者却又表现出强者的高高在上。
他成绩好,长得好,受同学欢迎,招老师喜欢,方方面面都无懈可击。
可他是聋哑人,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却还处处比不上一个没法说话的死聋子?
那群女生天天把顾政羽三个字挂在嘴边,用他来衬托同班男生的愚蠢和幼稚,老师在课堂上偶尔也会说‘你们看看人家顾政羽...’
“老子看他就是个屁!你们不觉得他长得特像一种动物吗?就动物世界里那个专掏肛的那玩意儿?叫啥来着?”
“鬣狗啊?”
“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个,掏屁股的哈哈哈哈哈。”
那群人骂的脏,笑声肆无忌惮,刘雯雯都听不下去,气冲冲地走过去瞪着他们。
她眼睛还是红的,像只没有杀伤力但很勇敢的小兔子,替顾政羽出头道:“你们怎么说话的?人家顾政羽又没惹你们,嘴巴那么脏,你们是刚从厕所吃完饭出来吗?一嘴的臭气,闻见就想吐。”
“你他妈有病啊?老子提他名字了?”
“你们没提,但大家都知道你们在说谁,笑话别人的身体残疾是最可耻的行为,你们要向顾政羽道歉。”
刘雯雯越说越激动,把在办公室积攒的怨气全都一股脑发泄出来了。
模仿顾政羽的那个男生长得很高,满脸青春痘,用手恶狠狠地指着刘雯雯的鼻子,一脸凶煞地说:“道你妈的歉,再说老子就弄你,滚远点!”
刘雯雯比对方矮一个头,体型差距更不用说。
她心里也害怕,但一想到自己是班长,维护班里同学是她身为班长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刘雯雯就一点都不怕了。
“你们...”
刘雯雯正要说‘不道歉我就找老师’,结果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下。
她回头,看见顾政羽一脸镇静地摇头,然后指了指教室的方向。
意思是不要和这群人吵,快上课了,先回教室。
刘雯雯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却又不甘心,“他们那些话说的太难听了,你别害怕,我去找老师,肯定让他们向你道歉。”
顾政羽倒不是怕,那些话再脏也伤不到他分毫,从小到大都听惯了,练出一身铜筋铁骨,戳不穿他,他只是懒得和这些人纠缠,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不能白白浪费在一群狂吠的狗身上。
顾政羽坚持要走,不愿意把事闹大。
刘雯雯愤愤不平,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临走前狠狠瞪了那群男生一眼,尤其是那个带头的高个子。
他们往前走,很快听见身后有人在骂:“怂逼,死聋子。”
刘雯雯气得想回头对骂,刚一扭头,她眼前的视线就被一只手掌挡住。
顾政羽的手放在空中,分割出一条挺有意思的边界线,一边是不堪入耳的诋毁辱骂,一边是为同学打抱不平的正义勇气。
等他们回到教室,顾政羽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他在刘雯雯,在那群男生面前可以装作无动于衷,但一见到乔雀就不行了,偷摸摸在课桌下牵他哥的手,郁闷地晃了晃。
乔雀的手是热的,顾政羽握住他掌心的温度,那点堵在心头的郁气一下就没了。
“干嘛?”乔雀永远都这么问。
顾政羽意有所指地告状:【我们学校里有狗,刚才追着我咬。】
乔雀表情立刻变了,“咬着你了?”
顾政羽摇头:【没咬到,我躲开了。】
学校里哪来的狗?
乔雀皱着眉,把顾政羽从头到脚看一遍,出教室什么样,回来还什么样,一点不像被狗追过。
他伸手掐顾政羽的脸,说:“别唬人。”
顾政羽笑了笑,转头拿书去了。
第13章
这事在顾政羽这算不上大事,他谁都没告诉,父母和老师都不知道有人在学校公然对他实施语言暴力。
现在被顾政羽记挂在心的头等大事只有一件,帮乔雀提高成绩。
顾政羽不想开门见山和乔雀说‘你必须提高成绩,不然我们就不能同桌了’这种话,他不愿意让乔雀心里有负担。
晚上,乔雀在卧室写作业,顾政羽抱着他的作业本悄悄溜进来。
脚尖踩在地上,故意不发出声响,等走到乔雀身后,猛地拍人后背。
乔雀一点没被吓到,慢悠悠转回头,神闲气定地看着顾政羽。
这反应淡定得过分,顾政羽问他:【你怎么都没被吓到?】
乔雀屈指弹了下顾政羽的脑门,冷冷地说:“你一进门我就发现了,以为自己藏的挺好?猪。”
顾政羽傻呵呵地乐,把学习笔记往桌上一放,【我来和你一块写作业。】
“为啥?”乔雀问他。
他俩之前都是在各自的卧室写作业,陈烟买的书桌是单人款,挤不下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孩。
顾政羽不能直说他想帮乔雀检查作业,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写作业不专心,你负责监督我,写完我们相互检查,看对方有没有做错。】
乔雀也没疑心,起身把椅子让给顾政羽,然后去阳台搬来一个小小的塑料凳,书桌的大半面积都让给对方。
他自己只占很小一部分,缩手缩脚地继续写作业。
这姿势看着就不舒服。
顾政羽想了想,又回去把他卧室的椅子挪过来让乔雀坐,从书桌正中心一分为二,两人占同等的大小。
陈烟进来送水果,看见俩孩子正以一种无比憋屈的姿势奋笔疾书。
她还挺意外,走过去问顾政羽:“你自己没桌子吗?非过来和你哥挤一起。”
顾政羽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乔雀先出声道:“没事,我乐意和他挤一块。”
这话说得顾政羽很舒心,他从陈烟手里接过果盘,挑出一颗紫葡萄塞进乔雀嘴里,自己又吃一颗。
“行,那就换个大点的桌子,挤一块手脚都施展不开,你俩坐着不难受,我看着还难受呐。”陈烟说。
顾政羽忽然灵机一动,【把我的桌子搬到哥哥房间,合在一起就是大桌子了。】
这倒是个办法。
陈烟欣然同意,让小哥俩自己搬。
顾政羽不仅搬书桌,连带书桌上的小摆件小玩偶全都打包一起搬过去。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开始具备领地意识,他们圈出一小片天地作为存放秘密的隐私地带,甚至最亲近的父母都不能擅自打开房门,窥探他们的私密。
但顾政羽在乔雀的房间里却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小角落,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一切大可以明目昭彰。
白天在学校当同桌,晚上回家还是同桌,环境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仿佛只要身边坐着这个人,心就是踏实的。
之后连续好几天,顾政羽变着花样找借口,要帮乔雀检查作业。
一旦发现错题漏题,立刻替他填补修正,然后把解题方法仔仔细细讲一遍,乔雀光听懂还不行,必须重新再做一次。
下课,老师还没走出教室,顾政羽急急忙忙把课堂笔记递过来,拐弯抹角的让乔雀按照自己的笔记,核对有没有被遗漏的知识点。
午间休息,顾政羽又缠着乔雀背单词。
偶尔一两次倒还好,天天如此就很不对劲了。
乔雀的神经再粗,也很难察觉不到顾政羽这段时间的反常。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这天下课,乔雀顺嘴问了句。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但顾政羽没料到,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怔在原地,愣头愣脑地眨眼睛,半天不回话。
乔雀一看就懂了,这里头肯定藏着事儿呢。
“瞒我什么了?”乔雀刚才还只是试探,现在百分百确定,语气都变沉了。
顾政羽避开乔雀的视线,眼皮向下扇,【没有,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的事你都知道,我能瞒你什么?】
“你的事我都知道?真的?”乔雀咬字的语气加重,压着火似的。
顾政羽比:【我有事也瞒不过你。】
“你到底说不说?”乔雀装作不耐烦地皱起眉。
顾政羽摇头,坚持不承认,【真的没事瞒你。】
乔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两人沉默的僵持。
直到上课铃响,顾政羽才听见乔雀突兀地笑了声,语气冷飕飕地说:“行,我不问了。”
换座在顾政羽眼里不算个大事,他自己就能解决,不想让乔雀跟着操心。
现在多好,他们在玩玩闹闹中共同进步,比被名次束缚住的被迫学习舒服多了。
其实让乔雀知道换座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顾政羽担心,怕分数会变成一把刀悬在乔雀头上,逼着他向前走,那种感觉太不好受了。
两人都有各自的主意,乔雀说不问就不问,一个字都不提,反倒弄得顾政羽坐立不安,总觉得他哥在憋着坏招还没使出来。
下午体育课,老师让同学分组做跳远训练。
顾政羽肯定和乔雀一组,还有两个男生被拉来凑数,四个人轮番跳,轮到另外两个男生的时候,顾政羽趁机把乔雀拉到旁边。
【你生我气了?】他问。
乔雀板着脸回他:“没。”
顾政羽一看他这样就是正憋着火呢,【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乔雀皱下眉,“我这不正跟你说着吗?”
顾政羽盯着乔雀看了一会,然后往前两步,低头把脑袋搁在乔雀肩窝里蹭,黏糊糊的示好撒娇。
乔雀假装推了他一把,其实一点劲都没用,反而把手搭在顾政羽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两下。
“在学校,你注意点,别老这么撒娇。”
顾政羽把头抬起来,理直气壮:【你都生气了,我还不能哄哄吗?】
顾政羽哄人是这样的,他不能说话,表达亲昵的最佳方式只剩肢体接触。
肌肤的触碰是很神奇的,在某些时候甚至比语言更具冲击力,一个简单的拥抱可以胜过千言万语,对方哪怕是铜墙铁壁,也会被滚烫的温度融化成一滩柔软的液体。
比如现在,乔雀的脸色明显柔和了些,嘴上却不忘告诫顾政羽:“以后在学校不能这样。”
【为什么?】
“你想一直被人盯着看?”
乔雀说完,朝某个方向一扬下巴。
顾政羽顺着看过去,发现有几个同学正偷偷朝他们这边瞥。
【他们为什么看我们?】顾政羽不解。
乔雀往后退了点,和顾政羽拉开一小段距离后才说:“因为不会有男生像我们这样。”
【可我们从小就这样。】顾政羽比完,想去牵乔雀的手,却被躲开了。
他俩现在身高差不多,但乔雀毕竟比顾政羽大两岁,心理又早熟,两人对事物的思考方式已经开始逐渐拉开差距,当顾政羽还处于懵懵懂懂的萌芽期时,乔雀已经快要完成从孩童到少年的蜕变。
长得越大,懂得越多,顾虑也就更多。
被躲开的顾政羽有点委屈,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连手都不让牵了。
【你的气还没消?】他只能这样理解。
乔雀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没生气,你脑子别一天到晚的瞎想。”
【那我以后在学校里不能碰你了吗?】顾政羽没转过来弯,以为乔雀不让牵手,就是哪哪儿都不让碰了。
乔雀捏捏他的脸,“不是不让你碰,下回躲着点人,你想干什么都行。”
这么说顾政羽就明白了,但心里还是硌着一块小石头,那么多年光明正大的亲密,怎么上了初中就不被允许了呢?
小孩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又单纯又敏感,想不明白就开始钻牛角尖,觉得乔雀是不是嫌弃他了?
上完体育课回教室,乔雀没和顾政羽一起,让他先走,又不说原因。
顾政羽心头本就摁着一块疙瘩没解开,这下更坐实了自己胡思乱想的猜测。
乔雀真的嫌弃他了。
最后顾政羽一个人落寞地走回教室,有同学来找他搭话都没心情应付,趴在课桌上伤春悲秋,并开始纠结要不要去找老师主动提换座的事。
他不想换座,人乔雀可未必不想。
顾政羽越想越烦,他平时不这样,谁敢嫌弃他,他掉头就走,哪有那么多拉拉扯扯的小别扭。
可乔雀不一样,他在顾政羽过去几年的人生中占据重要地位,亲情友情都被烙印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轻易断不开。
顾政羽正发愁,这时,忽然有人过来叫他一声。
“顾政羽?”
顾政羽一脸阴郁地抬起头,看见刘雯雯正站在他课桌旁边。
“就是...那个我来告诉你一声,乔雀刚才来找我了。”
刘雯雯两根手指搅在一起,看上去挺为难地接道:“他问我那天老师找你去办公室的事。”
顾政羽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急忙去找纸和笔,飞快写道:【他知道换座的事了?】
顾政羽早该想到的,以乔雀脾气,这事肯定不容易糊弄过去,只不过他没想到乔雀会直接去找刘雯雯问。
刘雯雯回他:“我没说换座的事...可是...”
话还没说完,顾政羽心头便腾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很快他听见刘雯雯又接道:“可是乔雀说你那天从办公室回去后就不对劲,问我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我就把那群男生笑话你的事跟他讲了。”
换座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学生眼里都不算事,所以乔雀当时来找她,刘雯雯的第一反应就是那群男生的责任。
他们的嘲笑让顾政羽伤心难过,所以才变得不对劲。
“然后...然后他还问我是哪几个男生骂你,我也跟他说了。”
刘雯雯向乔雀大概描述了一下那几个男生的外貌特征,尤其是长满青春痘的瘦高个。
她记得最清楚,描述得也最准确。
顾政羽心头止不住地发慌,别人不了解乔雀的脾气,他还不了解吗?
【他在哪?】顾政羽在纸上急急地写。
刘雯雯摇了下头,“不知道,他问完我就走了,而且还打过招呼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主要是乔雀当时的表情太吓人了,刘雯雯虽然害怕,但心想这是在学校,乔雀再气也不敢真的和人动手吧。
可等她回到教室没看见乔雀,那股不安感便越涨越猛,思来想去,还是来向顾政羽坦白了。
“顾政羽。”刘雯雯也有点慌了,“乔雀不会真的去找那几个人了吧?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顾政羽紧捏住笔,指尖都泛白,在纸上飞快写了一句:【不会,我去找他,麻烦你下节课帮我们请假。】
刘雯雯连连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顾政羽这会顾不上她,连忙跑出去找乔雀了。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赵则明坐最后一排,和俩哥们商量今晚去电玩城打枪。
他脸上的青春痘没怎么治,平时又不注重脸部清洁和忌口,爸妈老说他一脸痘看着像毁容似的。
赵则明烦死他们,晚上不爱回家,几乎都在电玩城和同学鬼混。
乔雀找到他的时候,赵则明正在抠自己脸上的痘,抠破两个,指头沾了点脓液。
他自个都嫌恶心,想去厕所洗一洗。
“艹,带纸没?老子脸上好像出血了。”
赵则明踢了脚旁边的同学,那人摇头说没带,开玩笑让他用厕所垃圾桶里的纸。
赵则明骂了句‘滚蛋’,边用手擦血边往外走,他后面还跟着三个男生,都把校服穿的松松垮垮,兜里揣着烟,准备趁上课前去厕所过过瘾。
乔雀跟在他们身后一块进去。
厕所气味大,有个脾气比较爆的男生刚踏进去就骂:“艹!谁他妈拉完屎不冲厕所!老子的烟都沾上一股屎味了。”
其他几个嘻嘻哈哈地笑,没人注意乔雀。
赵则明没带烟,他就进来洗个手,洗完就要出去,走到门口时被人给拦住了。
乔雀是生面孔,赵则明没见过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语气很冲地说:“别挡门,你要在这撒尿啊?”
后面人听见都笑了声。
乔雀没动,先问了句:“上周二下午,你骂顾政羽了?”
“顾政羽?”
赵则明起初还没记起来,他平时嘴臭惯了,连老师都敢骂,想了几秒才说:“噢,三班那个死聋子?对,骂了,怎么着?”
赵则明脸上的讥笑还没收回去,肚子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等他反应过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这一脚踢碎了似的,疼得要命。
其他几个男生反应还算快,立刻冲过来把人扶起来。
他们人多,不怕乔雀再动手,其中有个男生想替兄弟出气,准备以牙还牙,往乔雀肚子上也来一脚。
可乔雀从小就打架,反应早练出来了,像头机灵的狼,会躲还会咬。
他趁那人抬脚之前,直接一拳挥对方脸上,直击面门。
乔雀九岁之前几乎天天都要打一架,和同村的小孩打,和那些骂孙志莲的大人打,一般人都拿不住他,更何况这几个毛头小子。
两个倒下,另外两个都懵了。
一群半大不小的毛孩子,平常爱在嘴上逞威风,真碰到像乔雀这样能动手的硬茬,一个个连声大气都不敢出,怂了。
“上周二下午,还有谁骂顾政羽了?”乔雀面朝那两人,声音低低沉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等了一会,没人吱声。
乔雀又走到赵则明面前,没人敢拦他。
赵则明捂着肚子往后缩了一下,但眼神是极端的愤怒,恶狠狠地瞪着乔雀说:“死聋子找你来帮他报仇是吧?你们给我等着,你今天弄不死我,老子绝对想办法弄死他。”
这话听上去狠,但赵则明胆子没那么大,从电视剧里学到几句狠话,随口就骂出来,你真让他弄死谁他都不敢。
但乔雀上心了。
他没说话,在厕所四周看了一圈,像是找东西,找可以把人耳朵弄聋的工具,可惜没找到。
于是只好用手揪住赵则明的耳朵,使劲儿往下拽,像是要把对方的耳朵活生生扯下来。
乔雀不怕见血,也不怕被追责,更不怕被处分被退学。
他怕什么?怕这群垃圾再去找顾政羽的麻烦,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死聋子’,把顾政羽的自尊踩在地上吐口水。
小聋子有耳蜗,听得见别人骂他。
小哑巴不说话,挨骂也不能还嘴。
而顾政羽既聋又哑,坏事怎么就全摊在他一个头上了呢?
乔雀一想到这,表情阴沉得骇人,下手更重。
赵则明凄凄惨惨地哀嚎声听得其他人头皮发麻,那三个男生都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纷纷上前拉架。
“哥们,算了算了,我们以后不招那个死...顾政羽了,你先松手,把老师招来我们都完蛋!”
乔雀呼吸加重,冷冷看着他们,“别碰他,以后也别在他眼前晃,行不行?”
“行行行,我们以后看见他就当没看见,绝对不招惹他了。”
乔雀瞪他们一眼,“我不怕你们弄他,反正我都会还回来,要么就试试,看谁弄死谁。”
“不弄,我们弄他干嘛啊?都是一个学校的,真不至于,赵则明那天就是嘴贱,我替他道个歉,说句对不起,这事就过了吧?真别把老师招来,求你了。”
这群小子也就看着嚣张,真被老师抓到现行,一个个都是表面威风的纸老虎。
乔雀没吭声,他不怕招来老师,但还得顾及到顾政羽,不能把他牵扯进来,所以最终还是放开了赵则明。
那三个也跟着松口气,这事就算翻篇了
顾政羽找不到乔雀,乖乖留在教室等他。
放学铃响后,同学们成群结伴往外走,他在一片嬉闹谈笑中默然地坐着,怀里抱着他和乔雀两个人的书包。
乔雀不知道顾政羽在找他,从厕所出来,校服被蹭上烟味,他担心顾政羽会闻到,去操场绕了两圈才回来。
【你去哪儿了?】顾政羽见面就问他。
乔雀从他怀里抓起两只书包,一起拎在手里,“厕所,拉肚子。”
顾政羽定定看着乔雀,视线从他的头发一路巡视到脚踝,没发现打架斗殴的淤青伤痕之类的,连校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乔雀表现得越正常,顾政羽就越觉得可疑。
【你别骗我。】他向乔雀比。
乔雀点下头,什么都没说。
晚上俩人还一块写作业,顾政羽始终惦记乔雀逃课的原因,心里像坠着一块不上不下的大石头,沉甸甸压在那,膈应得很。
他俩现在都有各自的小秘密瞒着对方,而且双方心知肚明,这感觉就像中间隔着一层膜,相处起来就不那么自在了。
过了二十分钟,乔雀写完英语作业,忽然站起来向外走。
顾政羽假装专心地低头写题,眼神余光悄悄尾随他哥的背影移动。
乔雀上洗手间,很快又回来了。
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放在书桌上的英语本封面上多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两只圆头圆脑的小猪头,一只在流眼泪哭,一只在张大嘴笑。
哭的小猪头上面附一行小字:哥哥理理我。
笑的小猪头上面也附一行小字:哥哥行行好。
一看就是顾政羽的杰作。
乔雀把便利贴撕下来,啪地黏到顾政羽脑门上,“你脑子里又瞎想什么了?”
顾政羽吹了吹脑门上的小纸条,用手比:【我以为你又不想跟我说话了。】
乔雀问他:“你惹我了?我为啥不跟你说话?”
顾政羽懒得再跟他绕来绕去,干脆地承认:【我知道你下午逃课去干什么了,你去找那几个骂我的人了,对吗?】
乔雀表情挺平静,“刘雯雯告诉你的?”
顾政羽不想出卖刘雯雯,怕乔雀对人家女孩有芥蒂,弄得跟通风报信的奸细似的,否认:【不是,是我主动问她,她才说的。】
“噢。”乔雀应了声,顿了顿又问:“你那天说有狗追着你咬,是指他们?”
顾政羽点下头,天真地表示:【他们骂我,我也骂回去,算扯平。】
乔雀对他的脑回路简直无奈,那能一样吗?
人家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侮辱他,从长相到缺陷,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口一个‘死聋子’叫着。
换成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小孩,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这种被人当众侮辱的阴影。
“那他们要揍你呢?”乔雀又问。
顾政羽机灵地眨下眼,冲乔雀甜甜地笑:【他们不敢,敢揍我我就去找你了。】
还不算太傻。
乔雀最担心他受了欺负不说,选择息事宁人,委屈难过全往肚子里咽,谁都发现不了,等过几天他自己消化完,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
“下次谁再骂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乔雀一脸严肃地说。
顾政羽点头点的快,但他自己有主意,下回谁骂他他就摘耳蜗,听不见不就得了。
如果他告诉爸妈和乔雀,也让他们心里跟着不舒坦,没必要。
“还有个事。”乔雀把话都摊开说,“你这几天老帮我检查作业,为什么?”
受欺负和查作业这是两码事,扯不上半点关系,顾政羽的反常肯定还有其他因素。
乔雀分得清,必须问个明白。
【因为我想帮你提高成绩。】
顾政羽不敢再瞒了,但他没有直接说是换座,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但更温暖的说法:
【我想永远都和你坐同桌,我想和你上同一所高中和大学,一直在一起。】
中考有成绩门槛,乔雀自然会理解为顾政羽是担心他俩的分数差距过大,以后不能上同一所学校,所以现在抓紧时间替他补习,打牢基础,避免今后陷入临时抱佛脚的尴尬境况。
这话说的戳心,冷酷如乔雀都有点绷不住。
他假装清了下嗓子,留出几秒消化时间,然后才说:“嗯,不过就算上不了同一所学校,我们也住一起,都一样。”
乔雀说这话的本意是会尽力和顾政羽同校,但不想让他心里产生那种‘非要不可’的执念,因为它是不可控的,万一到时候希望落空,他怕顾政羽更接受不了。
但顾政羽的想法就没乔雀那么复杂,小孩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这句话在他听来就是拒绝的意思,立刻难过地瞪大眼睛,那股拉拉扯扯的小别扭劲儿又涌上来,委屈地比了一句:【我知道了。】
比完,低头继续写作业,可笔落在纸上迟迟没动,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显然是被伤到心了。
乔雀不知道自己哪个字又踩到这位小祖宗的雷点了,推推他的胳膊。
可顾政羽没搭理他,赌气。
“顾政羽。”乔雀叫他名字,“我又惹到你了?”
顾政羽抿紧嘴唇,握住笔在本子上用力划了两道,过几秒才看向乔雀,红着眼睛质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啊?”乔雀十分茫然。
顾政羽这会在气头上,看乔雀这样,就像是被点破真实想法后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