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再次见面的那个雨夜里,TK一下就看到了蔺寻枝。他有一把非常显眼的伞。
简直是......在诱导这座城里的所有怪物去找到他,并且告诉它们这是一个很棒的祭品。
一般来说,TK不会放过这样的邀请。但是那一天,他已经找到了足够的猎物。
所以,是小鸟主动来找他的。
TK只觉得自己俗不可耐,竟然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词汇来形容他看到的人。
青年撑着伞,一些水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雨水,和一些血的味道。
是那个便利店的店员;那条命,就是TK要寄走的东西。
伞下,青年的眼睛和伞外的雨滴一样湿漉漉的,平静又懵懂。
TK总是忘了青年是一个瞎子,以至于将青年空洞无神的瞳孔解释成懵懂。
青年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如果是往常,TK会待在角落里,看着那些循着味道而来的怪物如何撕扯这只被选中的猎物。
——他一定是得罪了谁,才会被送伞。
于是分明TK才是淋雨的人,却让他觉得这只被包围了的小鸟更加可怜一点。
就连眼皮开合重叠的褶皱和弧度都被精打细算,神一定给了他很多的偏爱,才让青年的每个地方都无可挑剔。
五官,四肢,身体。
所以人们才想方设法的要在这具完美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青年当即低头,磕碰在TK的胸口上,想要将自己过激的呼吸频率掩盖下去。
他能感受到当下自己脸颊的温度。很烫。
一起去死......
TK要杀了他。
这是一个十分诱人的想法。男人直白地暴露杀意,刺激来得迅猛异常。
蔺寻枝捂着嘴唇,不知不觉间他的指尖有了些麻麻的感觉,紧接着蔓延到肢体和全身。
呼气过度的缘故,蔺寻枝的指节僵硬地扣在TK的肩头。
“小鸟......”TK用着安抚的语气。
他以为青年在害怕。
蔺寻枝看不见,但TK不是。他无法想象被男人看到了被手掌掩盖在下面的真相。
......这样的感觉很棒。
蔺寻枝能感受到。
青年的脑袋还晕乎乎的,显然不发烧不代表着痊愈。一些行为都跟着本能暴露,蔺寻枝不能、也没有什么精力去控制它们了。
TK和蔺寻枝的病,在发作的时候症状很相像。
奇特、怪异、不被大众所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需要依赖某种东西。
他们十分契合。于是莫名其妙的,蔺寻枝和TK成了某种强制意义上的共生关系。
仅仅此刻,他们谁都离不开谁。
除了这种方法,两人只剩下互相捅刀子,一起死去。
“TK。”青年念着男人的名字,闷在被子里,声音柔柔的。没等TK应声,蔺寻枝就抬起头来,那双眸子飘忽着,随后有技巧性的对向了TK的眼睛。
“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你也说过不想死在现在。”
听到青年的拒绝,TK的眼皮不满地抖动一瞬,强势地掐着青年的手腕道:“什么?”
体内不被满足的疾病因子还在不断激惹着男人的神经,压踩着那些暴怒的情绪。
对比之下,蔺寻枝稍微缩了缩脖子,但眸子没动,仍然无畏地盯着TK。
见他这副模样,TK有些意外。突然抬高的音量显然对一个盲人的刺激很大,但蔺寻枝没有丝毫的惧色。
就在这个空当中,蔺寻枝抬手,带动男人拽着他手腕的手。接着,青年垂下眼皮,在男人凸起的手指关节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唇瓣,和鼻腔每次呼出的热气,弄得TK的手指痒痒的。
他心底的负面情绪被一清而空。
TK的呼吸一窒。
因为蔺寻枝主动亲吻的动作足够突然,TK的大脑和意识断联,全然愣在原地,连抓着青年手腕的动作也松动些许。
小鸟做了什么......他亲了一下自己?
TK还没反应过来,蔺寻枝就圈住了他的脖子,翻身压上,更好地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蔺寻枝抱了男人。
TK的手悬在空中。即使蔺寻枝已经离开了那里,那块被嘴唇碰触的地方也仍然保留着刚才的温热。
直到眼睛开始酸涩,TK才后知后觉地眨眼。
小鸟在抱他。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抱他?
从来都是他去做这件事的。
被他拥抱的人都讨厌、无比抗拒他。
一时间,TK的手无处安放,有了几分困窘的意味。
但是他不难受了。饥渴症平静下来,因为青年的拥抱。
“你只是,生病了而已。”蔺寻枝再搂紧了些,他像是知道对方的心思,“这不是你的错。我可以帮你......”
青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当你的解药。”
闻言,TK的眉眼颤动。
“真的吗?”他问。
TK的视线冷了下来。他将手放在蔺寻枝的背脊上,缓缓上移,道:“这不过是你想活下去的蹩脚借口。”
他掐住了青年的后颈。
感受到脖颈的力道,蔺寻枝叹了口气,支起手臂,道:“你不信我。”
青年在他面前,慢慢展开一个笑容,“那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TK说。
“赌,只有我能救你。”蔺寻枝的语气笃定。说完,他在男人的床上四处摸索。
正当TK疑惑这个小瞎子在找什么的时候,蔺寻枝顺着男人的胳膊摸到他的手。
“你......”TK的话还在嗓子里,就被蔺寻枝拉下了床。
蔺寻枝故作迟钝,动作自然的打断了TK的杀意。或者说,他只是利用了TK的好奇心。
突然起身,因为生病的缘故,全身的血顿时往头上涌去。青年的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摇摇晃晃地又坐回了床边。
见到这一串连续的动作,被拉起来的TK在疑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你想做什么,小鸟?”
蔺寻枝下意识握紧了TK的手,“我们去牢房里,找其他的杀戮对象。”
“这就是你证明自己是解药的方式?”TK道。说着,他瞥了一眼青年握着自己的手。
蔺寻枝点了点头。
“好。”TK收回视线,应了声。
看蔺寻枝光着脚再站起,男人又把他拽了回去,蹲下来帮这个冲动的小瞎子穿鞋,“别急。”
察觉到TK在握住了自己的脚踝,蔺寻枝坐在床边,垂下眼眸,无意义地眨了眨眼。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闷雷。
又要下雨了。
当脚步声传到牢笼里的时候,玩家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顿时停了下来。
时钟指向下午五点,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牢笼里的温度很低,像是进了一个自动制冷机,加上连绵的雨天,让空气中散着潮湿的气味。
湿冷最熬人。
玩家们挨在一起取暖。听到走廊的动静,所有人都按下声音,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刽子手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而且还是两个一起。
没人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只是他们来了绝对没好事。
玩家们坐在角落里,弓着脖子,低着头,只敢为自己打开一条狭窄的缝,从余光看向笼子的门口。
一边害怕,一边咒骂。直到锁被打开,他们看到了一双沾满泥点的黑靴。
看到靴子上的痕迹,玩家就大概猜到了是谁。
——牢笼里的每一个杀戮对象,都是他带进来的。
TK。那个快递员。也是新闻媒体大肆报道的【十字路口随机杀人犯】。
牢笼的玩家里,自杀和意外死亡占大多数,而剩下来的那些玩家,都是TK的手笔。
0号房间有一套完整的系统。
昨晚在牢笼里就拔掉了玩家舌头的主播,负责筛选符合要求的杀戮对象。
Li确认最终名单。
双生子蹲点;TK把杀戮对象带回0号房间。
系统会不定时展开补充“货物”的任务。但是整个市内,也不是每次都有足够的“货物”,所以为了每晚的直播正常运行,需要他们创造。
一群恶心的杀人犯。
只是众人听到的脚步声是两个人。双生子从来不会分开,所以玩家将TK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正当玩家以为是双生子的时候,他们的余光的范围里就出现了一双白色鞋子。
虽然无法辨认是什么牌子,但是都能注意到上面明显的擦拭痕迹。
鞋很干净。
他们认识这双鞋。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和鞋子的主人一起待在牢笼里。那个时候鞋远没有现在的白净。
这个特殊的杀戮对象,又活着回来了。
奇迹被创造了第二次。
许是被嫉妒蒙蔽,玩家的视线越过TK,纷纷看向蔺寻枝。
青年迈进这块不知道被血肉洗过多少次的地板上,在TK身边站定。
尽管黑靴和白鞋的对比强烈,但当玩家看到蔺寻枝手腕上的绳索过后,他们仍然不明所以。
还没等玩家再发挥他们的探知欲,TK就松开了青年的绳子,粗暴地将他往牢笼里推。
在这些动作的进行过程中,玩家逐渐明白过来,最后将心中的窃喜放出。
装病的羔羊被“退回来”了。
青年的面色红润,根本没有生病的痕迹。在早餐的时候晕倒,不过是他的计谋。
五位主播里,最记仇的就是TK。
他一定会在今晚死去。
携带恶意的种子发芽,开出一朵恶之花。
青年眼盲,继而突然被身后的力量一推,身子一歪,踉跄着就要往前摔过去。
TK的行为,无疑是纵容牢笼里的杀戮对象们,告诉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对青年下手。
正对蔺寻枝的一行玩家,见他往自己的方向摔过来,往两边挪去,打算让青年就这样摔下去。
同步响起的是牢笼落锁的声音,没有任何拖泥带水,TK将蔺寻枝扔回了这里。
蔺寻枝手上还绑着绳结,只好双手并用,撑着墙壁坐下。
好像成为盲人,就可以无视所有恶意。
TK走后不久,人群就开始蠢蠢欲动。
“喂,你怎么样?病好点了吗?”最先开口的,是坐在青年旁边的玩家,“没受伤吧?”
听到这句话,蔺寻枝愣了一下。
他设想过很多种开头,唯独没有预料到第一句话会是关心他的。
蔺寻枝往声音的方向点头示意,微笑道:“现在已经退烧了,多亏了TK先生。”
闻言,对方沉默一瞬,接着道:“......你说,他们帮你治病?”
蔺寻枝的笑容愈发灿烂,像是想说出更多的细节,向他们证明自己言语里的真实性,“对,TK先生是个好人......”
可话音刚落,蔺寻枝就被一声嗤笑打断。
“瞎子就是瞎子,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进这个鬼游戏里的了吗?昨晚被送进来的时候要死不活的那个样子是谁弄得,你不清楚吗?大家都知道那个变态是什么德行——”
男人阴阳怪气地说到这里,接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感叹道:“他是不是草得你很爽?”
说完,其余玩家纷纷发出鄙夷的声音。
“死基佬......”
“死外面得了,他怎么还敢回来。”
“是玩完不感兴趣了,才被踢回来的......”
“昨天晚上是Li,今天换TK。你是不是谁都给上?”玩家中,出现了一道猥琐的声音。
一个谢了顶的油腻大叔用着下流的语气,三两步堵在了青年面前。
“反正都要死的,你给我上一次吧。”流氓男那双肥腻的大手摸上了蔺寻枝的脸。
他咽着口水,色眯眯地说道:“这脸蛋那么水嫩,也当给大家看个乐子了。我不嫌弃你被几个男的睡过,我那么帅,你也不吃亏。”
听到最后那句话,众人一致无语。
蔺寻枝别过脸,攥着拳头冷声道:“我没有,你离我远点!”
见青年抗拒,流氓男更加来劲,效仿他们扯住了绑着蔺寻枝手里的绳子,“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吗?不给老子上,老子让你活不到晚上!”
“滚开!”蔺寻枝吼道。因为双手被束缚的缘故,他很难找到支点,根本拽不过面前的禽兽。
蔺寻枝的心率加快,危险的阈值在此刻攀升。但是他的愤怒显得无比苍白。
现在,只能希望有人良心发现,出来帮帮他。
但两人如此僵持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玩家愿意站出来。
“还挺有劲的,难怪他们喜欢你。”原本还怕真有人出来阻止的流氓男见状,终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没人会帮你的,快给我亲一个。”
流氓男抓着蔺寻枝的手,整个人就要压上去。
“差不多行了,刘哥。”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蔺寻枝旁边的玩家看不下去,开了口。
流氓男瞥了他一眼,嘁了一声,说:“放心,等老子搞完,有你的份。”
“刘哥,你......”
“你小子给我他妈的闭嘴!别人都不说就你说,你要跟这里的所有玩家作对吗!再说我又没做错,这瞎眼玩意能活那么久,谁看着不来气!”
他嘴里骂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脏,直听得玩家们都安静了下来。
流氓男以为是自己说得对,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一时间上了头。但就在他要接着说的时候,余光中的一丝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长时间待在这个狭小又黑暗的空间里,每个人都被迫练出了眼神好的本事。
青年就在手下,只要再靠近几厘米,就真的能亲到了。
蔺寻枝已经闻到了对方嘴里积蓄已久的口气,努力忍着反胃的感觉。
流氓男顿住了要继续前进的动作,即使牢笼里的温度低下,他的后背也冒出一层冷汗,沾湿了最里层发黄的包浆衬衫。
隔着笼子的栏杆,TK就蹲在他的不远处。
男人眼睛瞪得很大,纯黑的瞳孔盯着他和蔺寻枝纠缠的双手,最后视线一点点上移,落在流氓男的脸上,和他对视。
TK咧开嘴,露出上下两排鲨鱼齿,唇角的弧度几乎要挂靠到耳根。
那是一个可怖的笑容。
“......喂。”TK从齿间挤出一个字,两排鲨鱼齿分离,语气森然,他看上去想要生吃了他,“我听说。”
“厨房缺油了。”TK抿着唇,将鲨鱼齿藏了起来,但嘴边的笑容弧度不变,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拉开了嘴角一样,“你说巧不巧,因为你,我不用出门麻烦一趟了。”
“麻烦你就够了。这样,大家也都会喜欢你的。”
TK的手从栏杆的间隙中伸进来,搭在流氓男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说,对不对?”
眼前这副情景,加上TK的话语,流氓男的五官开始抽搐,全身也跟着发抖。
在下一个瞬间,流氓男的裤子湿了。
牢笼里的玩家因为TK的出现迅速离开了栏杆,往对面的墙边冲去。
“不对!不对,我不是......你......”流氓男急忙否认,但大脑经受了极大的恐惧,他的嘴里仿佛被放了一坨随时会爆炸的炸药,根本无法捋平舌头说话。
“乖。”
TK短暂且轻巧地吐出这个字,随即流氓男就连衣服带人撞在了金属制造的栏杆上。
蔺寻枝在瞬间恢复了自由,这个“乖”字,仿佛也是对着他说的。
乖乖待在原地,欣赏0号房间的主播,为场上所有观众兼杀戮对象带来的直播表演。
制作栏杆的金属十分特殊,在系统的口中——它永远没有弯折或者断裂的可能。
喜欢拉扯游戏的杀戮对象,作为一名尽责的主播,当然是要尽全力陪他玩耍。
毕竟这位大只又可爱的杀戮对象......
已经活够了。
“嗒哒!”TK念出一串拟声词,在牢笼中所有玩家的眼皮子底下变魔术般拿出了一条绳子。
“我一直非常好奇,系统说这个栏杆不会断,但是人的骨头也很坚硬。所以......”TK将绳子在流氓男的脖颈上缠绕。
“不,不要!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死,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TK置若罔闻,全然沉浸在某种极大的喜悦里,“我们测试一下,是你的骨头先断!还是我们的栏杆先断吧!”
话音落下,绳子收紧。
TK站了起来,抬起一只脚踏在栏杆上做第三角的支点,使劲往外拉拽——
流氓男的头骨和栏杆的间隙贴合。
他能过去了。
如果他是一只猫咪,他现在已经有了越狱的机会。
可惜他不是。
这场表演为所有人开放。但蔺寻枝是个盲人,他只听到了流氓男被掐断在气管里的求救声、骨头和栏杆相互的碾压声、牢笼里其他玩家的惊恐声。
这是一场即时的报复。
TK出现的很及时。
蔺寻枝将空洞的目光放在这些声音上,仿佛他能像听觉障碍的患者一样,用类似骨传导的方式,重见光明。
TK救了他。
这就是,蔺寻枝是唯一的解药的原因。
有且只有。
因为他是蔺寻枝。
尽管他们都饿了,但现在好像谁都吃不下饭。
没人知道他们的饭菜里会被掺些什么,又或者,在这之前他们吃的东西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TK没打算留下一具杀戮对象的尸体在牢笼里过夜。
即使他在非直播时间对杀戮对象做出这样的事,已经违反了规则,可是按照杀戮对象的人头数来说,没人能够指责他。
蔺寻枝是被TK多带回来的那个。
此刻,牢笼里的玩家,才是不多不少。
流氓男的脑浆迸溅,TK满不在意,随手将飞溅到脸上的□□擦去,回头打开了笼子。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走远。
把青年送回笼子里,佯装被“退回”的假象——这是小鸟的主意。
思考的过程在TK眼里十分浪费时间,所以小鸟这样说,他也就由他去了。
在小鸟进笼的那段时间里,TK踱步到走廊尽头,再压着脚步声回来,佯装做已经离开的模样。
如果自己真的走了,小鸟会被怎么对待?
他很好奇。
要是自己不出现,蔺寻枝会怎么做。
TK知道他总会有两手准备,就像昨天晚上在Li的直播间里那样。
所以他耐着性子再等再听,终于听到了青年愤怒的声音。
不得不说当TK听到那句“滚开”的时候,只觉得小鸟的声音性感得要命。
在那个瞬间,TK出现了想成为那个人的想法。
被小鸟狠狠踢开,但是又永远逃不出他精心布置的华丽笼子里。
直到要被那只杀戮对象侵犯,都没有人站出来帮助他。
TK在等青年背叛他,只是TK想不到蔺寻枝没有任何保留——
他被青年下注了。
听说有人沉迷赌博蔺寻枝都会怕,可当青年坐上赌桌的时候,却又一点都不怕了。
这只披着无害外壳的小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
蔺寻枝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挨靠在牢笼的墙边,姿势有些僵硬。
他的位置距离流氓男最近,血无法避免地溅到了青年的身上。
由于眼盲的缘故,没有其他的声音刺激他转移目光,于是他的视线一直定在流氓男被笼子卡住的脑袋上。
如果不知道青年是个瞎子,想必会被他的胆大和冷漠吓到。
但蔺寻枝只是受到了洁癖的影响。他无法判断衣服上是否还沾着便利店店员的血,而现在无论如何,这些脏东西又出现了。
“好脏......”青年低声喃喃。
脏死了。
TK慢慢走到蔺寻枝的面前。原本仿佛无事发生,情绪稳定到足以让所有人觉得异常的小鸟,此刻正在无声地发着抖。
“脏死了。”蔺寻枝将这句心声重复。
他不能总是委屈自己。
言语和肢体的恶意,顶多是蔺寻枝为了达成目的做的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蔺寻枝主动招惹来的。
黑羊效应里,蔺寻枝是那只并不可怜的黑羊。
但他不需要那么多的【危险】,这简直是在奖励身体里那个该死的【病】。
现在发生的意外,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得救了。我劝过他的,死了也是活该,好在你没事。”说话的,是最开始向蔺寻枝示好的那名玩家。
一笼子的帮凶和共犯,还有一只假惺惺的白羊旁观者。
牢笼里的光线昏暗,玩家轻轻松开了放在蔺寻枝身后的手,语气里装了几分虚伪的畅快和感叹。
在TK出现在笼边的时候,玩家就抓着青年的衣服,将他挡在自己身前,做好了随时让蔺寻枝帮他挡抢的准备。
白羊很聪明。之所以第一个示好,不过是足够谨慎,预判到了TK并没有走远。
但他又聪明的过了头。
当久了出没在夜晚的鬣狗,TK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样的动静。
小鸟也被人利用了。
接着,在笼子里往前进的过程中,TK顺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就算玩家没有看清男人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听到上膛的声音的时候,也全都明白了过来。
在这声动静之后,白羊终于开始惊慌。
“别过来,不然......不然我弄死他。”
即使他知道此刻再将蔺寻枝拉到自己身前无疑是加快自己送死进度的行为,他的身体本能也还是这样做了。
听到这句话,TK挑着眉,嘴角缓缓拉开,惊喜道:“你想怎么做?”
青年被一些粘稠又肮脏的血沾湿,在TK开口后,慢慢将感官和知觉拉回。
蔺寻枝抬头,把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有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腰腹部。
想要这个,想要那个......蔺寻枝的脑海里不断涌出这些句子,【病】的渴望永远无法被满足。
在TK的角度看来,青年的眼眶里闪着泪光。
——都是和危险有关的东西。一枪加一刀,不管怎么样,都可以死掉吧。
心跳得很快。
他在渴望。
【病】像是和青年共生的另一个灵魂。探究、寻觅死亡,将它放在圣坛里祭拜,将一切能接近死亡的事物,推崇为无上的快感。
没人知道身后的那名玩家是怎样将一把刀藏到现在的。
而抵在青年身后的刀锋利的像针,还没反应过来,就划破了他的衣服。
起初没多少感觉,直到痛意和血液湿腻的触感逐渐清晰,蔺寻枝才知道对方已经刺破自己的皮肤。
开始流血了。
“只要放我离开这里。”在没有退路之后,玩家决定捏着这名特殊杀戮对象的命搏一搏,“我就不杀他。”
在非直播时间杀人,TK违反了0号房间的规则。
TK能为青年做到这样,一定不会冒险让他死。
蔺寻枝的呼吸走向不正常的频率,连带心跳。全身所有可以调用的神经都放在了那道正在流血的伤口上。
蔺寻枝没有反抗,他甚至是让自己变得更安静和柔软,任由身后玩家掌握。
挣扎只会让血留得更多更快。
【杀了他。】
【他是,该死的人。】
【枝枝放松。】
【身上的脏东西,我来帮枝枝舔干净就好了。】
【他在伤害枝枝。】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直伴随着蔺寻枝的弹幕声音适时出现,只有青年听到了。
他们在安慰蔺寻枝,也在告诉蔺寻枝该怎么做。
已经有人因为蔺寻枝死了,但是没人需要对此忏悔。
都是他们自找的。
“TK......”青年启唇,抑制着声线,念出TK的名字。
对你来说,再杀一个也没关系吧,TK。
【对,就是这样。】
【枝枝做得很棒,这样就足够了。】
弹幕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在蔺寻枝耳边低语,将青年心里那些利己又不道德的想法放大。
他们希望蔺寻枝坦诚。
枝枝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好啊。”TK道。
他在回应蔺寻枝,也在回复挟持着蔺寻枝的玩家的话。
听到肯定的答案后,玩家有些难以置信,道:“什么?”
TK只短促地报出两字,他下意识地疑惑着是不是某个巧合。
可接着,只见TK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举着枪的胳膊放了下来,轻松地说道:“可以商量的事,就不要见血嘛。”
“想出去是吗?门没关,你现在就可以走。”TK满不在乎,视线只是放在沾红带血的蔺寻枝身上。
闻言,蔺寻枝愣了一下。
TK看到青年那双小鹿般的眼眸里,盛着疑惑。
直白又可爱的表情。男人不禁感叹起来。
羊圈里唯一的狼将这句话暴露于羊群中。他语气里的无所谓,足够让其他白羊失去了逃亡的自信。
但是死和死没有区别。
猎人蒙住羊羔的眼睛,计划抹开羊羔的脖子,它们也有从指缝里的光和空隙里逃出去的妄想。
更何况这是猎人给出的巨大破绽!
生还的诱惑摆在面前,为什么不试试。
怎么能不试试!
叠加的恐惧被自由刺激,开始触底反弹。躲在角落里的最胆小的人成了最疯狂的鬼。
在蔺寻枝身后的玩家还在犹豫TK话里的真实性时,已经有人做出了选择。
“哈哈哈哈哈哈!是我!”一个消瘦的男人嘴里胡乱地念着:“绑匪大哥,我也想杀他,不是他想杀,是我!我也可以出去了......嘿嘿嘿,我也要出去咯!”
男人原本被其他玩家排挤到了门口,有望成为今晚直播时,被第一眼看到的杀戮对象。
但此时此刻,这个显眼和危险的地方变成了出逃的最佳位置。
大门正对着他。只要往前……他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逃出去了。
他多幸运!
TK听到动静,“哦?”了一声。紧接着他稍稍扭头,往那名玩家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