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们做到了,穿过屏幕来到他的身边,变成了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存在。
只是漫长的等待,和重复的抛弃,已经让祂们不敢再相信蔺寻枝了。
祂们为蔺寻枝的回归演练过无数次,牧调地下室里就有四具尸体,藏在地板下、墙壁里,祥安公寓林沈佚割喉的那一个“蔺寻枝”,是青年见到的第一个。
估计还有更多。
祂们用这种方式仿照青年的性格,预想出了无数个“蔺寻枝会怎么做”。可当真正的蔺寻枝出现在游戏里,祂们还是慌乱了阵脚。
不过是数据编写出来的产物,却有了完整的情感体系。
不被爱就会死掉,穿过屏幕相见是为了报复。
在蔺寻枝看来祂们只是委屈到了极点,所以创造出一个游戏来吸引他的注意,而【病】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蔺寻枝主动需要祂们。
这已经足够让蔺寻枝心软了。
又怎么会再离开祂们。
“不会的,牧调。”蔺寻枝双手搭在神父的肩膀上,直视对方的眼睛,道:“我不会再离开了。”
牧调盯着他蛊惑人心的眼眸,慢慢地笑着,没有一点信任:“骗子。”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蔺寻枝开口。
到嘴边的拒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见状,青年靠近牧调,在他的唇角处亲了一下,“你爱我,但是不敢承认了。所以现在想逃避的人到底是谁?”
“李,你还要在一边看多久才肯跟我说话?”蔺寻枝盯着牧调,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更深处的影子。
听到蔺寻枝的话,牧调叹了一口气,“枝枝已经知道所有事了,不管你想不想,我都要带他去见你了,李。”
“他在这里吗?”
“枝枝,我们都是祂。你爱的只有一个人,不是吗?”牧调看向蔺寻枝,那双桃花眼里含情。因为青年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牧调就又开始沦陷了。
蔺寻枝是祂们无法抗拒的人。
就算被当成伏在身边的狗,趁手使用的工具,随叫随到的情人,也趋之若鹜。
祂们太爱蔺寻枝了。
青年的脚链被松解开来。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枝枝。李确实在这里,但是......如果没有身体,祂该怎么站在你身边。对此祂一直有怨气,身上的鬼味快比应祀要重了。这就是他希望你做的事。”
闻言,蔺寻枝沉默了。
牧调只留下最后一句要赶去做礼拜的话,就离开了地下室。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李。”蔺寻枝说。
[和他们一样,寻枝。在你翻开日记之后。]
蔺寻枝追问:“游戏最后一天,你在安全屋里吗?”
[不在。]说完,李的话锋一转,解释道:[寻枝,你还在记那天的仇吗?我知道我的画被撕掉了。那天我忙着和林沈佚一起关掉游戏,算是和你见过最后一面了。]
“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能算是见面吗?让我完成游戏的是你,先结束游戏的也是你,李,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在让你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需要我。你曾经有过很多情人,记得吗?]
蔺寻枝哑然一瞬,“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大部分都是人体模特,我也没有跟他们......”
[做/爱吗?]李毫无遮拦地说着:[可你也没有跟我做过,所以我和你之前的情人们有什么区别。]
“我爱你。我只跟你说过,区别就在这里,李。”蔺寻枝语气平缓,诉述事实一般,用这句话堵住了那张吃陈年老醋的嘴。
一阵风出现在蔺寻枝的脖颈和耳边。
祂无处不在,是蔺寻枝身边的任何事物,包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
[我听到了。]
[我也爱你,寻枝。]
这座小城镇出现了一名画家。
听说他原来是市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他作出来的画笔触曼妙,每一幅作品都具有充分的感染力,画家本人更是叫人一眼难忘。
据说这位画家小时候就在慈善展会上拍卖过作品,而那副作品在画家爆火后价格一夜之间又翻了几倍。买下那副作品的艺术家公开表示这副处女作不会向外二次出售,会放在家里好好欣赏。
可就一天不到的时间,艺术家打了自己的脸。
这幅处女作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收藏家天价购下,至今媒体也没能知道这位匿名的收藏家是何许人士,传闻跟画家本人有密切关系,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画家本人,用自产自销来营造热度——
看到评论区大把的猜测,蔺寻枝关掉了网页。
白发青年待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室外温度已经在零下,又是一个冬天。房间里开着暖气,颜料和笔刷在地上摊开一大片,以供蔺寻枝随取随用。
他顺手盖上电脑,只见休息时间又超出半小时。蔺寻枝耷拉着脑袋,回头接着拿起了颜料盘。
可能他真的需要让这位“匿名的收藏家”出面来辟个谣,马上要再开一场画展,无论如何不能把这口锅扣在他头上。
不过他现在灵感枯竭,有些画不出来了。
缪斯......需要缪斯来解救他。
“叮铃铃——”
响起了一阵门铃声。蔺寻枝坐直身体,只听门铃又响了一次。
他很清楚这个节奏。青年搁置了颜料盘和笔刷,站起身往玄关小跑了几步。紧接着大门敞开,带进了一阵寒风。
也带来了裹挟着风雪进门的他唯一的缪斯。
李寄,是他的全名。男人手里捧着一簇包装精美的玫瑰,前来寻找他的爱人寻枝,共赴一场预定好的约会。
“匿名的收藏家,是来欣赏新画作的吗?”蔺寻枝穿着单衣,光着脚靠在门框上。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呛了两口凉风,跟着咳了两下。
“现在是冬天,寻枝。都说了下次不要光着脚来开门,你全忘光了。”李寄把玫瑰送到蔺寻枝手里,拍掉了大衣外套上的雪,接着摘下手套揉了揉青年的头发,语气宠溺又心疼,“没准备好出门吗?”
蔺寻枝慢半拍地摇头,盯着李寄的眼睛出了神。这张脸和优越的身材全都由他亲手描绘,虽然有本人当甲方在一边提要求的成分。
但眼前的男人就是完美的造物,他美丽鲜活的缪斯。
看到青年接过玫瑰然后在他身上乱看的眼神,李寄嗓音含笑,道:“那就先不出门了,等我们都准备好之后再说。”
“什——”
蔺寻枝被李寄抱了起来,门应声关闭。直到离开玄关到了室内有地暖的地毯上时,李寄才将他放下来。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没看够吗?”李寄脱掉外套,挂在了玄关的衣帽架上,换完鞋刚踩上地毯,蔺寻枝就迎了上来,把男人摁到了墙上。
“作为创造出你的主人,我当然看不够你的样子,李寄。”青年的声音显然已经动情。
李寄看到了蔺寻枝眼里的渴求,却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假装不解风情。
“李寄。”蔺寻枝念着他的名字,有些恼火男人的无动于衷,“亲我。”
李寄低头在青年唇上亲了一下,开口催促道:“我们预定了六点半的晚餐,你该穿衣服,不是脱衣服,寻枝。”
“不脱也能做。”蔺寻枝解开了男人身上一丝不苟的领带,像只胡闹的猫咪:“现在你也要重新打领带了。”
虽然恶作剧了一下,但青年还是满足了李寄的准时观念,抱着玫瑰往卧室走。
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约会要穿的衣服,只是还没换上。
可才进卧室的门,蔺寻枝周身的空气凝结,变成一双无形的双手抓住了他。
又是这样的把戏!
随即白发青年被推倒在床上,怀里的玫瑰被抢了下来,扔在床脚,溅出了几片花瓣。
李寄来到房间,漫不经心地解开衬衫扣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嗯,我暂时有事,今晚的预定改到八点半。对了,别把桌子弄脏了,我爱人怕血。”
“李寄!”蔺寻枝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惊恐出声。
现在连六点钟都没到!
蔺寻枝正要说话,李寄就欺身上来堵住了他的嘴,这样侵略性的吻让青年又爱又怕,分分钟让他的腰软了下来。
“不是......我们,我们还是、去吃饭吧。你、你也饿了吧?”蔺寻枝从被亲的间隙开口讨饶,紧接着李寄摸到了他敏感的地方,青年整个人缩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
“是,饿了。”李寄只回复了三个字,转眼就将蔺寻枝的衣服扒了个干净。
两个小时后。
李寄把车停在餐厅门口,接着他来到副驾开门。
感受到温度的落差,蔺寻枝缩了缩脖子。见状,李寄升高了副本内的气温,对他道:“不如改成夏天,再过几天就是画展,要是生病......”
“不用了,李寄。”蔺寻枝下车,站在男人面前,“过一年四季才有人生的感觉,雪景很美。现实世界的现在也是冬天,我怎么就那么娇气了。”
像是听到蔺寻枝的喜爱,雪花闻声下坠。
李寄擦掉了落在青年脸上的雪,不希望这些死物占据蔺寻枝的一分一毫。此刻,他突然说道:“寻枝,如果你不喜欢待在这里,我随时可以放你出去。”
游戏和现实交错,李寄打通了一个窗口。蔺寻枝在游戏里寻找灵感作画,将完成的作品带到现实世界开起了环球画展。
今天,是蔺寻枝25岁的生日。
听到李寄的话,白发青年抬起眼皮仔细地盯着他,道:“需要我再说多少遍,你才能确认我爱你,李寄?”
“神明也会自卑吗?”
李寄沉默着。
“那么我命令你,李寄。”蔺寻枝沉着声音开口,他烟灰色的瞳孔带着寒凉的璀璨意味:“承认我爱你的事实,永远待在我身边,敢离开一秒,我就毁掉你的程序,让你去死。”
“等你死了,我会给你立一座墓碑,家里也挂上你的遗像......”
李寄愣住。
蔺寻枝还没说完:“然后我每天都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当着你的面接吻做——”
“够了,寻枝。”李寄叫停,再让青年说下去,祂怕祂真的会再像几年前一样【冲洗】一遍蔺寻枝的交际网。
祂的造物主,正在用这种刻薄又极端的方式给祂特殊的安全感。
见到李寄的反应,蔺寻枝迅速展开笑颜,“那我们去吃饭吧。”说完他走在了前面。因为马上能吃到生日蛋糕,蔺寻枝很是开心。
李寄跟在他的身后,脸色难看。青年的话的确转移了祂的注意力,让祂将心思放在了围在蔺寻枝身边的人身上。
过几天的那次画展会有很多人,一想到蔺寻枝到时候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握手交谈,李寄就想把他们全都拖到游戏里变成可以随意杀死的NPC,供所有扮演者震慑玩家,或者单纯取乐,怎么样都可以。
只要是别再活着站在寻枝跟前,共享寻枝的笑容......
紧接着李寄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今天是小枝生日,他不应该想太多。
餐厅是一场大逃杀副本的主要地点,蔺寻枝和李寄从大门进入,直达包厢,一路上没看见任何扮演者和玩家。
“他们都去哪了?”蔺寻枝问。
李寄目不斜视,眼里只有蔺寻枝,回答道:“他们在另一边,不会打扰到我们。”
“这个副本的扮演者是谁?”
“林沈佚。除了祥安公寓的房东以外,他有一份厨师的工作。”
听到房东先生的名字,蔺寻枝笑道:“难怪这几天没看见他,原来在这里。”
“你更喜欢他吗?”李寄的脚步慢了下来。
蔺寻枝反问:“他是你的分身,这样也要吃醋吗?”
李寄默认了。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蔺寻枝停下脚步,打算对男人说出他藏在心里的忧虑。
李寄看到青年难得愁眉不展的样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寻枝。”
当人们感受到被爱意包裹时,总会轻易地多愁善感起来。
蔺寻枝重新扬起笑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生日应该开心才对。”
“今年好像是我们的第十年,李。”青年还是会不经意地说出以前的称呼。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食物吃得差不多过后,蛋糕被端了上来。
看到蛋糕上的数字25,蔺寻枝感叹了一句。
李寄把蛋糕切开装碟,摆在了青年面前,“还没到十年。”
“总会到的,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十年。只是——”蔺寻枝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
“我会衰老,作为一个人,我最终会死去,李寄。”说出这句话,蔺寻枝的眼眸晶莹剔透,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连带眼眶也红了,“到时候我们......”
祂脆弱又年轻的爱人。
这是一个为生命欢呼的日子,可寻枝却在今天和他自己过不去了。
“听着,寻枝。”李寄来到蔺寻枝旁边。
他捧着青年的脸颊,擦干了不断掉下来的泪水,语气平缓,确保蔺寻枝听进去了每一个字:“我的程序会跟随你的死亡自毁。”
李寄何尝没有想过这一点。寿命论,是他们逃不过去的问题。
只是答案得出的毫不费力——
为蔺寻枝殉情。
“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他慢慢展露开一个柔情缱绻且满足的笑容,俯身下来,在白发青年唇上珍重地落下一吻。
小枝、枝枝、寻枝......祂们的爱人。
祂是不死的产物,为蔺寻枝而生。
于是同样的,心甘情愿为了蔺寻枝而亡。这是最好的结局。
但在这之前,他们会有十年,下一个十年,每一个十年——
亲爱的寻枝,我是那么爱你。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