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文集一事,我们虚构一位大才者如何?”
萧融正忍着回去洗澡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有点脏。……
他疑惑的看向虞绍燮:“什么意思?”
虞绍燮笑:“你不想让人知道这题是你出的,那就让它变成不是任何人出的,我们不往外公开此人,只让那些士人来猜测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而往后要是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咱们也可以如法炮制。更妙的是,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就十分灵活了,他可以是我们中的一员,也可以是不愿入世的贤良,甚至是他人势力当中的成员,真真假假,谁又能分清呢?”
萧融诧异的看着虞绍燮,这大概是他进入镇北军以后出的最好的主意了。
虞绍燮还在问他:“此计可行?”
萧融点点头:“可行。”
萧融正琢磨着应该弄一个什么样的人设出来,虽说虞绍燮倾向于灵活运用这个形象,但萧融觉得最好还是从一开始就定型,不然以后闹出笑话来可怎么办。
而在他思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抬头,他看见虞绍燮正静静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怎么说呢,很是含情脉脉,让人忍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萧融:“……虞兄?”
虞绍燮轻笑一声:“以后私下里就不要那么见外了,你可以像承儿一样,唤我一声阿兄。”
萧融:“…………”
那虞绍承还不得直接犯病啊。*
回到住处,萧融躺在自己的床上,感觉今天真是太心累了。
他放空所有的思绪,让自己变成一个呆瓜,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床幔,慢慢恢复自己的精力。
然而还不等萧融真正的放松下来,外面就传来阿树生气的声音:“都跟你说了不行!”
张别知:“为什么不行?萧先生今日见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能见我了?!”
萧融:“……”
可叹萧融今天连发火的精力都没有了,又静静躺了一会儿,他麻木的坐起来,等着张别知冲进来。
果不其然,阿树根本就拦不住他,张别知跑进来,看见萧融只是坐在床边,他不禁瞪向阿树,你果然是骗我的!
阿树:“……”
啊啊啊啊啊啊!
你等着,你等我长到比大王还高的那天!
张别知在外面跟个炮仗一样,进来了倒是知道克制自己了,他将自己的来意说了,越说越委屈,但他知道他不能惹萧融厌烦,不然这事就真没戏了。
萧融面无表情的听了半天,听懂之后,他便抬手让张别知停下:“你想跟我学做人?”
张别知:“是学做官,萧先生,我不想动手杀人了,我想像你一样,动嘴杀人。”
萧融:“…………”
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动嘴杀过人!
要是平常,萧融非得大笑出声不可,张别知想学智谋,这跟他自己想学飞檐走壁有什么区别,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嘛。
可他现在没有精力笑,坐在床边,他静静的盯着张别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张别知学会智谋,和张别知居然有这个想法去学智谋,这俩到底哪个更加不可能。
萧融觉得是后者,从他有这个想法开始,他就不再是萧融从史书上读过的那个高调活、低调死的张别知了。
就像虞绍燮,一个早就该入土的人,如今不仅活蹦乱跳的,还能对他说肉麻的话。……
萧融垂着眸,却微微扬起下巴,人们的命运轨迹早就已经改变,他实在不该用老眼光看人,更何况张别知想做什么都是他的事,萧融不该拦着他,谁知道呢,或许张别知不止是打仗上有点天赋,命运转个弯以后,他说不定能成为镇北军中第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呢。……虽说那个画面着实难以想象。
唔了一声,在张别知紧张的注视下,萧融开口道:“若你不介意为我跑腿、办私事、还有跟我一起熬夜,那你就到我这来吧,但护卫统领你是当不了了,你当护卫副统领好了。”
张别知:“……”
居然要他给地法曾那个雇佣兵做副,他、他先忍下来,等日后再找地法曾算账!……
就这样,萧融身边又多了两个猛人。
张别知很是吵闹,不过他有一点好,他比较尊重萧融,不会到他面前吵,他就是吵地法曾和阿树而已。
阿树不必说,这俩人都快成死对头了,而地法曾虽说是张别知的上官,但仗着自己姐夫是简峤,他根本就不把地法曾放眼里,偏偏地法曾是那种不算大事他就什么都不管的人,哪怕张别知嚣张到他面前了,他也就是掀掀眼皮,然后继续半死不活的看着地面。
张别知差点被他这忽视的态度气死。
而不管下面怎么闹,萧融都不会搭理,他是陈留尹又不是幼儿园园长,还要管园中小朋友打架的事。*
随着夏日进入末期,秋季即将来临,整个陈留都忙了起来。
百宝街正式开张了,开张前三日有活动,消费到一定数额,可以从百宝街的掌柜那里领一张赠券,拿着赠券到百宝街管事处,就能领对应的礼品,都是每个人用得到的,如布料、鲜肉、香料等等。
粮食不给,如今镇北军紧锣密鼓的收集秋粮,一粒米都不可能分出去。
管事的地方也坐镇了官兵和军汉,而几位常驻的管事里,居然有俩是异族。
落单的异族虽说不至于让百姓们闻风而逃,但看着也怪让人害怕的,中原人管事在解释到口干舌燥以后,干脆雇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这专门重复他说的话,说这俩异族是为了以后的异族商队准备的,龟兹、疏勒、于阗、天竺,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吧?都是佛国啊,他们的商队会带来很香的香料,还有咱们见都没见过的吃食,到时候就让这俩异族管事跟他们交接,咱们只顾着买东西就行啦。
百姓听着,却严重怀疑他们买不买得起这些西域诸国的货物,不过此时也不重要,只要知道这俩异族不会突然凶性大发就行了。
士农工商,萧融虽然挺想赚钱,但他也不能太抬举商业了,所以百宝街开张,整个王府都没人前去庆祝,只有那些豪族各派了一两个代表,跟进来的百姓们互相道喜。
宋铄在烧完爆竹以后进去溜达了一会儿,买了一双成鞋和一套砚台回来,而萧融在第三日才过去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目前都没有出现过闹事者,因为目前人也不算多,等以后外地商队涌进,各种摩擦就少不了了。
一切都跟萧融想的差不多,唯一让他觉得有点新鲜的,就是管事处那俩帮忙解释的小孩,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萧融转身回了王府。
而他刚走进中央的大花园,宋铄就从某个门里嗖一下冲了出来:“可算是逮到你了!”
萧融:“……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我是你的上官!”
宋铄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这里又没有别人。我找你是有正事,两日后文集便开启了,我心想着,要不要让佛子也同步开启一场清谈辩论?”
萧融看着他:“入夏安居尚未结束,僧人都不能出门,佛子若是出去了,会被佛门中人诟病的。”
宋铄啧了一声:“和尚事真多。”
萧融:“……”
他忍不住替弥景说话:“佛子不过是坚持他们佛门中的规矩而已,他不吃肉不喝酒,自然也不会在入夏安居之时出门啊。”
宋铄就差翻白眼了:“若我记得不错,古时的入夏安居和尚需待在佛洞当中,一切事情都要在小小的悬崖山壁当中完成,那悬崖必须是不长草木的那种,如此挖出来的山洞才不会有其他生灵进入,这才是真正的入夏安居。如今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作秀罢了,待在佛寺里不出去就算是入夏安居了?待在王府中不轻易走动就算是坚持规矩了?既已破戒,就全都破了算了,何必还坚持破一半、留一半了,岂不虚伪得紧?”
萧融沉默许久,宋铄觉得他这是无话可说了,正要摇头晃脑的得意一下的时候,他听到萧融低低的对自己说:“入夏安居的确是一场作秀,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去杀生,所有能维持生命的食物都是另一种生命罢了,可这不代表佛门中人都是你说的这样虚伪的人,他们尽力的在不可能中做出最大限度的可能,他们的仁慈虽然无法照顾整个天下,但要是能照顾一个、两个,终究还是有意义的啊。更何况人活一世、总有自己骗自己的时候,水至清则无鱼,若人人都活得无比通透,你觉得像佛子这样的人,他要如何保持对天下苍生的始终如一啊。”
宋铄:“…………”
他忍不住站直了身体,看着萧融的眼神也颇为外强中干:“我不过随口说说,你怎么那么认真。”
萧融无语的看着他:“你那是随口说说吗,你这是脱口而出了,我知你不喜佛道两教,但既然佛道两教的人没有来指责你,你便也不要指责他们,毕竟他们没有伤天害理,那这就不关我、也不关你的事。”
宋铄不服气,毕竟他是个很爱指责别人、点出别人有多笨的人,他觉得这世上没几个配得上跟他说话的,而这句话再翻译一下,就是他看不起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
宋铄对陈氏能这么规矩,可他第一次见到佛子,直接就去拨佛子的念珠,虽说佛子没跟他计较,可萧融还是把这事记在心里了。
要是他老老实实的,萧融也不会再提这件事,可宋铄顶多能老实几天,他身为话痨还有那么强烈的性格特色,早晚他这个态度会被佛子知晓的。
佛子真难啊……明明在外面有那么好的名声,偏偏就在这个王府里不招人待见。
萧融也不懂这到底什么原理,屈云灭他是莫名其妙不讲理,而高洵之因为信道所以不和佛子深交,虞绍燮一个都能在屈云灭名声最差时投奔他的人,那肯定是不会信仰坚持不杀生的佛门,宋铄更离谱,他居然是封建时代的一个无神论者。
连屈云灭都做不到这么前卫呢,屈云灭虽说对佛道也不感兴趣,可他也有一点迷信,在生活中时不时的就会暴露出来。
所以说,有时候不是萧融总维护佛子,而是如果他不维护的话,佛子就太孤单了。……
摇摇头,萧融继续往前走,宋铄看似不搭理他,其实一直都用余光看着他的动作,发现他就这样走了,宋铄顿时装不下去了:“你去哪?”
萧融看他一眼:“去大王书房,找我前日放在那里的公文。”
宋铄顿时来到他身边,跟他排排站:“我跟你一起去。”
萧融:“……”
起开,你挤到我了。
片刻后,这两人到了屈云灭的书房里,屈云灭不在,他伤好的差不多了,又去军营野了,萧融前两日跟屈云灭汇报要做什么的时候,把写好的公文放在了他这。左右他都已经看过了,自己拿走也无妨。
这里是萧融常来的地方,但宋铄却是第一回来,一进来他就东看看、西看看,偏偏屈云灭也不是那种用完东西立刻就放回去的人,于是桌上摊开的一张纸,立刻就落到了他的眼里。
这是原百福写的那封信,前两张不知道去哪了,就最后一张歪歪斜斜的放在桌上。
而宋铄的阅读速度比萧融快多了,只一眼他就看完了全部,然后当场嗤笑出声:“这是谁啊,你跟他有什么仇?”
萧融闻言转过身,看见宋铄已经把桌上的信纸拿了起来,他顿时怒斥一声:“宋铄!私看大王信件是要挨军棍的!”
宋铄:“行行行,那你一会儿再让他们把我打死,你先看看这个。”
萧融:“……”
他脸上余怒未消,却还是顺着宋铄的手看了过去,“这是原将军写给大王的书信,我早就看过了,你就庆幸这不是什么军报吧。”
宋铄耸肩:“不是军报,可比军报说得多,你没发现这个人是在挑拨你与大王的关系吗?”
萧融愣了愣,他不明白宋铄什么意思。
宋铄看他这样,又想得意一下了,但想起萧融之前的种种战绩,宋铄默了默,把这个生理冲动忍了下来:“这是个高手啊,他挑拨你,但连你都看不出他哪里在挑拨,以大王那个头——”
轻咳一声,他改口道:“你这么想,若是你规劝大王让他不要同我产生龃龉,你会用什么样的说法?”
萧融顺着宋铄的说法去思考,他会这样跟屈云灭说,不要冲动行事,万事都忍让宋铄,毕竟他一看就是个短命鬼,你跟他计较什么呢。……
不过他有点明白宋铄的意思了,就算不是他,是高洵之的话,他也是从劝诫上下功夫,而不会加上一句关系的破裂往往不在一瞬间,因为他们都知道,屈云灭这个人很容易得罪别人,几乎就没有他没得罪过的属下,如果这么说了,屈云灭八成会觉得事已至此,根本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他们虽然没有这么细想过,但他们下意识的都规避了这一点,只拼命的劝他不要再这么干了。
宋铄观察着萧融的表情,他似笑非笑道:“这回懂了?”
萧融从宋铄手里抽出那张信纸,又把它放回到了桌上,然后才神色如常的对宋铄说:“走吧,我找到公文了。”
宋铄:“…………”
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
还有,我发现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你都不夸我一句的吗!
第75章 上眼药
抛下十分失望的宋铄,萧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转身把门关上,然后才拿着公文坐到了桌边。
他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如今看来,宋铄的的确确就是未来那个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宋遣症,正因为熟懂人心,所以才能在任何人面前都吃得开。
这大约是一种天赋,哪怕宋铄如今还是个二愣子,他对旁人的好意恶意,也是十分敏锐的。
相比之下萧融就差点意思了,那封信他当初看了两遍,但他完全没发现原百福的意图,甚至那天走了以后,他还在心里感慨过,既然原百福和屈云灭关系那么好,那这回的他应该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吧。
撑着自己的头,萧融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真是……太天真了。原百福。原、百、福。
他是镇北军分裂的发起人,是南雍和镇北王彻底撕破脸的促成者,是孙仁栾、贺甫及整个南雍覆灭的导火索。
更让人无法原谅的,他就是杀了高洵之的人。……
看似原百福做了许多错事,已经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但萧融明知道这些却一直都没有对他采取什么措施,因为历史的记载没有那么简单,彼时的屈云灭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他整日都重复着杀人、复仇、杀人、复仇的过程,益州的动乱令他焦头烂额,童谣的传唱让他心里窝火,军心涣散了,他更是着急的不行,因为他一定要去打鲜卑。
军心出现了问题,屈云灭当然知道这很致命,而他命令自己的手下去解决这件事,解决不了,他就会发脾气,原百福作为他最爱用也最信任的人,这些怒火基本都是冲着他去的,同时,由于原百福去镇压益州的动乱了,他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南雍的人是怎么找上他的,有可能是孙仁栾派了人,也有可能是李修衡在其中充当了牵线搭桥的作用,总之,原百福被南雍人说动了,他不想再留在炮仗一样的屈云灭身边,他想换个人效忠了。
截止到这,萧融都不会怪他的,毕竟屈云灭一开始是什么德行他记得清清楚楚,原百福这么做虽然狠心,却绝不能说他是个恶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只是为了过的好一点而已。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高洵之发现了他和南雍联络之后,就把人捆绑起来,然后在大军面前,用砍下高洵之的头的方式,来绝了这些尚在左右动摇之中的将士的后路。……
一开始原百福带兵占领了中山郡,这只是单纯的内部分裂而已,这也是张别知等人根本不把这件事当真的原因,在张别知看来,大王和原将军经常产生口角,而原将军对大王忠心耿耿,他就是宣布不再效忠大王,过段时间可能也就收回这句话了。有张别知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镇北军发展了那么多年,互相之间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同僚那么简单,许多人是连襟、亲家,一句话就能让这个人再次倒戈,原百福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高洵之前来说和的时候,干脆拿他做了祭品,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绝不可能再回去了,因为大王再也不可能原谅他们这些叛徒了。
史书上的说法是,高洵之发现了孙仁栾送给原百福的信物,所以原百福不得不杀了他,可在宋铄点出那封信里的暗藏玄机之后,萧融突然就觉得这个理由不是那么靠得住了。
既然都铁了心要背叛,为什么还怕信物被发现,这更像是原百福为自己找的借口,为他的狼心狗肺掩饰的说辞。……也不好说,因为原百福很了解屈云灭,他知道高洵之要是死了屈云灭立刻就会陷入狂暴状态,按理说他不该做这么蠢的事,但他还是做了,或许他是真有不得不杀高洵之的理由,只不过不是信物被发现。
总之,原百福做了一件他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事,而他虽然当夜就开始逃命了,但他根本没活几天,在得知原百福居然杀了高洵之以后,孙仁栾当时就知道坏了,他担心屈云灭会因为这件事攻打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出杀手去,在原百福根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勒死了他。
原百福死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怎么可能,于屈云灭来说,他失去了一个老师也失去了一个父亲,这个仇他必须亲自报,原百福死了没关系,那他就去杀了孙仁栾、灭了整个南雍,冤有头债有主,必须要有人为高洵之的死付出生命的代价。
于是,屈云灭在解决了淮水之北的动乱之后,立刻就挥兵南下,而南雍的局势也是瞬息万变的,羊藏义得知屈云灭要打过来了,恨得牙根都痒痒,说来也是好笑,此时厌蠢症发作的人是孙仁栾,他恨不得羊藏义赶紧引颈就戮,而正史上完全是相反的,羊藏义觉得雍朝要是完蛋了,完全就是孙仁栾的错,谁让他招来了那个废物原百福,自以为的一步好棋,结果导致了这样一场灭顶之灾。
孙仁栾杀原百福的时候没跟羊藏义商量,羊藏义弄死孙仁栾的时候也没跟他商量,羊藏义和孙善奴联手,然而跟羊藏义想的不一样的是,孙仁栾死了屈云灭的怒火也没有平息,他派出的使节更是尽数被他斩杀,屈云灭这是铁了心要血债血偿了。
而这时候更乱的事情发生了,孙善奴在没有了哥哥的钳制以后,居然比以前能闹腾百倍,孙太后和羊丞相的联盟破裂,孙太后在朝中搅风搅雨,偏偏小皇帝还纵容她,小皇帝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不想再受人钳制,母后虽然也想控制他,但他潜意识里知道,母后没有那个控制他的本事,如果他必须听一个人的话,他想暂时听母后的,而不是羊丞相的。
内忧外患都达到临界点的时候,羊丞相就吐血重病了,那个本是羊藏义安排的男宠,如今得了势也不听他的话了,这对野鸳鸯没有一点政治手段,却还短暂的当了一段时间的天下之主,而在屈云灭的大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连连做出错误的决定,比如请道士进来做法,比如压制孙仁栾的人,也就是申养锐,只用他们觉得信得过的主将,比如效仿当初的光嘉皇帝,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再往南跑。
而这场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不停发展恶化的事态,在屈云灭终于打进皇宫宣布告终,檀儿逃走,被大臣杀了,孙善奴不知道往哪跑,被屈云灭杀了,小皇帝被佛子保护着企图逃走,却还是被屈云灭找到,一并杀了。
打萨拉热窝第一枪的人不知道后面会引起规模那么庞大的战争,同理,原百福也不知道他的决定会导致这么多事件的发生,甚至于乱世之中,又开启了一个地狱般的乱世。
但客观的说,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原百福,他已经死了,后面发生什么都是后面人的决定,这也是萧融没有把他当成自己心中最该警惕的恶棍的原因,在他看来,原百福也是被接二连三的事件推动着走向了不归路,只要事情不再一样,他就不会再这样做了。……然后宋铄就点醒了他。
没被宋铄说出来的时候,萧融一丁点都没觉得原百福那些话有什么问题,而宋铄说出来以后,那就哪哪都是问题。
大王一定要在萧融面前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潜台词:你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话,因为你不这样做,他就一定会记恨你。
萧融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可以让大王与他和平共处的士人了→潜台词:你忘了你有多讨厌士人吗?他们的臭毛病,他们看不起你,你是对他们服软了吗?
关系的破裂往往不在一瞬间,而在日积月累→潜台词:好好想想吧,过去这几个月你得罪了萧融多少次。
也许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犯了萧融→潜台词:你已经得罪他了。
等到萧融离开的时候,大王就是追悔莫及也晚了→潜台词:你得罪他,他就会走,士人无情且凉薄,到时候你是不是要低声下气的求他回来?应该是的,但萧融不会答应你,他只会嘲笑你。
萧融:“…………”
或许他是有点过度解读了,可结合屈云灭的性格来看,如果还是两三个月之前,他们在雁门郡的时候,屈云灭那时候还没有这么信任他,也不会什么都听他的,彼时的他多疑、自大、自卑、还敏感,就算屈云灭不会直白的理解这段话的含义,他心里也会留下一个种子,即萧融有可能抛弃他、转而去效忠他人。
屈云灭是一个要么把一颗心都掏出来、要么就什么都不给的人,如果他对萧融有了这样的下意识认知,事情会怎么发展,也很显而易见了。
萧融拧着眉,感觉心里很是纠结。
从这封信来看,原百福大约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他可能觉得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了,也可能是看不惯屈云灭非要听自己一个士人的话,这也只能暴露出来原百福是个小心眼的人,而不能暴露出他有离开镇北军的意图。
甚至看起来更像是不想离开,正因为不想离开,所以才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但他小心眼的同时还很有心机……而且万事他都直接向屈云灭联络,几乎不跟其他人产生交流……
萧融抿了抿唇。*
晚间,屈云灭从军营回来,如今军中忙得很,几乎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他从以前的每日只去几个时辰,变成了如今一整个白日都待在那里,等到了华灯初上,他才会匆匆回王府过夜。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用再回来过夜了,这里没什么必须要他在场的场合,而天黑了赶回来,天不亮又赶紧走,这么折腾也是很累的,不如直接在军营留宿。
但屈云灭非要这么坚持,他用的理由是先生们有可能需要让他定夺一些事情,而且他已经说过了要做好镇北王,那身为镇北王,自然要住在自己的王府当中。
高洵之:“……”
我就静静的看你编。
高洵之从一开始的恍惚与头疼,慢慢进化成生气和恨铁不成钢,如今的他已经来到了冷漠阶段,怎么看屈云灭怎么觉得不顺眼,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看见他。……
屈云灭进了屋子,第一件事是换掉身上的脏衣,然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冷水澡,他天生体热,在活动过筋骨之后更是能营造出腾云驾雾的特效,尤其冬天,他都能看见自己胸膛上冒出的缕缕热气。
洗过澡了,他就任由头发湿着,也不擦,反正用他自己的体温慢慢也就烘干了。……
离睡下还有一点时间,屈云灭拿起王新用今日送来的军报,这回就是真军报了,王新用可不敢说一句废话。
而屈云灭没有立刻拆开,他先抬起头,看了看一个方向。
那是高洵之住的方向,也是萧家三口住的方向,文集开启在即,屈云灭忙得很,萧融更是忙得很,他们两个好像已经二十四个时辰没有见过了。
但这跟萧融身处金陵的时候又不一样,彼时他惦记着萧融,是怕他在金陵出什么事,可如今萧融就处在他的陈留之中,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却还是惦记着他。
屈云灭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诚然他很欣赏萧融,也认同萧融的理念,但他用得着这么黏人么,虞绍承就颇为黏他的兄长,莫不是……他把萧融也当成自己的兄长或是幼弟了?怪哉。
屈云灭正在反思自己,一个好的大王似乎不该这么离不开属下,他应该为萧融提供保护和支持,而不是动不动就想着萧融要是能变成雪饮仇矛就好了,那自己就能想把他放哪就把他放哪了。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屈云灭虎躯一震,还以为自己不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萧融来找他算账了。
在所有人都学会了敲门的如今……屈云灭还是能一下子认出萧融的敲门声,即使敲门这个习惯是萧融带来的,几乎王府里每个人都是模仿着他来敲。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顺便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而余光看到垂在身前的湿漉漉发尾,屈云灭脸上闪过一分懊恼。
但他还是朝外面说:“进来。”
萧融用胳膊肘把门推开,他手里抱着两坛子酒,看见屈云灭已经解了发冠,他愣了一下。
如今男子只有一种发型,就是戴冠,贵族戴的贵重一些,平民百姓则用布条代替,或者戴个缝制的帽子。
自从及冠成为中原男子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仪式后,基本上披散头发的发型就消失了,影视剧喜欢给男演员安排披发的造型,并不是因为它们符合史实,只是因为这个发型很好看而已。嗯……好看。
萧融默默看着屈云灭,他在心里不止给屈云灭起了大傻蛋这个外号,有时候他还会在心里叫他一九五,虽然他认为自己是在讽刺屈云灭只会长个子从不长脑子,但其实他是嫉妒屈云灭能长得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