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长成电线杆又如何,这个时代又没有灯泡能让你挂上。……
而脱掉了铠甲的屈云灭没有平时那么冷硬了,垂到他腰侧的长发因为沾了水变成一绺一绺的,更为立体坚挺,也更为凌乱,头发上的水珠洇湿了屈云灭的衣袍,草木灰色遇水就会变成黑色,更显得屈云灭瘦削挺拔。
萧融是见过他身材的,他可不瘦,感觉屈云灭要是做个卷腹,能随机卷死一个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可惜啊,要是屈云灭能去现代,世界级男超模非他莫属。
萧融看着屈云灭不说话,而屈云灭站起身前去迎他,却发现他一直都盯着自己,仿佛根本没注意自己已经过来了一样,他愣了愣,然后低头看看自己。
萧融看见他的动作,顿时眼皮一跳,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屁股向后一拱,就把门轻松的关上了。
看见他这个动作的屈云灭:“……”
本来他刚刚还抓住了什么思绪,如今已经被萧融拱走了。
萧融则往桌子那边走去,他说道:“这是我刚到陈留时酿的酒,本是想着酿成功了便拿出去卖,左右如今咱们已经不缺钱了,这方子我打算不日就给它公开出去,让百姓们也学学如何酿酒,谁知道呢,说不得过上一两年,就有许多不同的酒问世了。”
他说完之后,屈云灭就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萧融不知道,他突然转身,结果因为屈云灭站太近,他的脑袋咣一下就撞在了屈云灭的颧骨上,萧融额头痛得要死,他捂着缓过那一阵疼,然后无语的抬起头来:“大王这脸皮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硬啊!”
屈云灭没吭声,他都没感觉到疼,他只闻见了萧融身上的苦叶香。
萧融也是洗过澡才过来的,平时他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只是洗浴之后,身上才会沾上一些好闻的草药气息,如今这种闻着有点苦,但闻习惯了,就觉得上瘾,很香。
萧融的话他没听见,而萧融在抱怨完那一句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了,他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拍拍旁边的凳子,他给屈云灭倒了一杯自己酿的酒,对他说道:“大王尝尝看。”
屈云灭依言坐下,然后盯着清澈的酒液看个不停:“你确定喝了没事?”
萧融:“大王放心,一个时辰前我让张别知喝过了,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屈云灭:“…………”
试着抿了一口,确实是酒的味道,但没有将军酿的味道烈,倒是有点像王公贵族喜欢的清酒。
不过比清酒烈一些,屈云灭喝清酒总觉得跟水没什么区别,这个至少能让他尝到酒香,而且不至于很快就喝醉,看来这东西小酌时喝上几杯。
屈云灭笑了一下:“味道很好。”
然后他把那一杯都喝上了,拿过一旁的酒坛,屈云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拿了另一个杯子,要给萧融也倒上,萧融制止他:“不必了,大王可是忘了,我不善饮酒。”
屈云灭想起自己和萧融初遇的那天,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让他动了杀心的醉鬼,如今却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呢。
屈云灭忍不住的勾唇,倒是没有难为萧融,他喝完自己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有时也不必这样小心,左右再冒犯的话你都已经说过了,本王若要治你的罪,早就治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日。人生之快事,无非是同饮同乐,不能和你一起饮酒——”
说到这,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总觉得有些遗憾。”
萧融望着他,还是没有去拿自己的酒杯,他问屈云灭:“大王便这样笃定,我喝醉之后的丑态不会让大王再起杀心么?”
屈云灭:“……”
总是他翻旧账,今日终于轮到萧融了。
屈云灭吃了一记回旋镖,脸色有点挂不住,但想想当初自己也有错,他便没有理直气壮的反驳萧融,而是声音有点小的回答他:“彼时本王又不了解你,如此才形成了误会,以后自然是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萧融听着,心里却想着,你才不了解我呢。
你也不了解这世上的任何人。
唉,那句老话说的是真对啊,只有爸爸妈妈才会真心对你,别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于屈云灭来说便是如此,高洵之和阿古色加才是真正爱他的人,而他信任的不管是原百福,还是自己,还是忠诚于他的简峤,其实大家都有所保留,不会完全一心一意的对待他。
简峤可以放到一边去,因为他在屈云灭心里的优先级也不高,有时候萧融甚至觉得,这么狗的大王,简将军你真没必要对他这么好……
而自己和原百福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想起高洵之上回在他面前说的话,高洵之形容原百福时,称他为大王的兄弟。
萧融:“……”
他真心不希望原百福再走上那样的道路,也不希望原百福会暴露自己的本质,如果他真的这么有心机,那就装一辈子吧,装到他和屈云灭都入土的那天,而只要他不做有损镇北军的事,自己也会按着宋铄,让他同自己一起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同样装一辈子。
但说来说去,这都是他的希望而已,他的希望要是能成真,如今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他会待在家里吹空调吃冰激凌,同时不长一两肉。……
屈云灭看着萧融陷入沉默,看着他垂下眼睛,眼尾都流露出一点忧虑和难过来,但他不知道萧融是在为他而难过,他以为萧融是想起了伤心事,而那伤心事就是他造成的。
屈云灭:“你还在怪我吗?”
萧融抬头,他刚刚想的太入神,都忘了自己之前问了屈云灭什么问题了。
而在他愣愣的眼神里,屈云灭抿了抿唇:“要我如何做你才会信我的话,哪怕是野鬼上身我也绝不会再伤你,若有一日你厌烦了我,想要离开我,我同样不会对你拿起兵刃,我知你心,若你走了,去了别人那里,那定是我做错了什么,而不是你。”
“但我更想你不会离开,敏感多疑、重武轻文,我日日都记得你说过的话,我在尽量的改正了,你是不是觉得不够,那我发誓如何,以血为证如何?”
说完,屈云灭直接起身,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拿起他的刀,他这人是绝对的行动派,说到就要做到,那刀快准狠的割向自己的掌心,萧融人都愣了,他猛地起身,要从屈云灭手里抢刀,结果把屈云灭吓一跳,他赶紧把刀高高举起,让萧融够不着。
萧融:“……”
然后屈云灭还倒打一耙:“你做什么?!”
萧融要气死了:“你又做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怕你爹娘今晚给你托梦骂你吗!”
屈云灭:“不怕,反正我不认得他们。”
什么地狱笑话。
萧融是又想笑,又想揍他,离精神分裂只差一步之遥,晃晃脑袋,他不再去看那柄都快戳上房梁的长刀,而是抓着屈云灭的手,看见上面已经有了一道细微的血痕,萧融气得一巴掌拍上他掌心:“疼死你算了!”
屈云灭:“……”
眉毛都扭曲了一瞬,但屈云灭依然要云淡风轻的说:“一点都不疼。”
屈云灭的血染上了萧融的掌心,萧融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时间略长了一些,然后他抬头让屈云灭把刀放下,长出一口气,他认真的望着屈云灭的眼睛:“大王,请你牢牢的记住一件事。”
“在大王需要我的时候我绝不会离开,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唯有我不可能,旁人交托的是理想与未来,而我把我所有都交托到这里了,若有一日我亲口对大王说了,我要去效忠他人,那请大王把我砍死吧,因为说那话的人肯定不是我,若大王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句话,也请大王把那个人砍死,因为此人心术不正、谎话连篇,大王绝不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萧融说的万分笃定,屈云灭听得新鲜,他忍不住的跟萧融确认:“真能砍死?”
萧融狠狠点头:“必须砍死。”
屈云灭忍不住的大笑,其实他还是没把这句话当真,他觉得萧融应该是被他吓着了,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哄他,以萧融的性格,怎么会让他杀人呢。
但萧融的确是认真的,从今天屈云灭的言语中就能看出来,原百福成功了,他已经影响了屈云灭,这就是为什么屈云灭不看那两张纸,单独把第三张拿出来的原因,他信了原百福的话,而且已经在心里想过萧融要是离开他,他该怎么应对了。
一想到屈云灭是怎么沉默的对着那张信纸,一遍又一遍的反思、伤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已经得罪了萧融,而萧融有可能会抛弃他,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了,那他也不能表现出愤怒来,他要好好的放他走才行。
想象着这个画面,萧融简直是怒火中烧。
你以为就你会上眼药?!你在雁门关,我可是在陈留!近水楼台先得月是我的优势,还有一句话也是我的优势。
原百福,青梅不敌天降的道理,你懂吗??
第76章 登徒子
萧融看着屈云灭把一坛子酒都喝光了,就是再不醉人的酒,如果大量的喝下去,也是会让人感到有些迷糊的。
而在屈云灭去拿第二坛酒的时候,萧融趁机向他提出来:“大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屈云灭抱着坛子的动作一顿。
看吧,他就知道,不论什么时候萧融过来找他,公事是公事,私事也能变成公事。
安静了一瞬,屈云灭神色如常的点点头:“说吧。”
萧融:“此次出征,虽说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敌人之诡谲多变、战场之风云变幻,总是令人防不胜防,我无法与大王并肩作战、上阵杀敌,却也记挂着大王与众将士的安危,是以……”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颇为谨慎的问屈云灭:“不知大王能否让简将军每日都将军报发回陈留来,沿途设置临时驿站,又择选良马与良将的话,错出的时间不会超过三日,如此一来,无论那边出了什么事,陈留这里都能迅速的响应,大王你说呢?”
屈云灭默默反应一秒:“每一日?”萧融点头。
屈云灭:“哪有这么多军报写给你看?”
萧融:“……”
你个仓鼠脑袋,真就只能听表面意思是吗?
默了默,萧融叹气:“有军报,我便看军报;没军报,我便看平安。”
屈云灭神情微愣。
他这辈子参加过的战役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可是他从未向他人报过平安,也没有人会要求他这么做。
萧融一直都在等着屈云灭的回答,片刻之后,屈云灭总算从那种不太适应但又觉得自己可以适应的感觉中抽离出来了,他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的说道:“好说,但是不必劳动简峤了,本王就能写!”
萧融:“…………”
他脸上刚因为屈云灭答应了而露出笑意来,下一秒他的嘴角就僵在这个弧度上了。
你写有个锤子用,你又看不出来底下人都有什么心思!
不过他不能说的这么直白,萧融虽然总和屈云灭吵架,但那都是针对他们自身和一些镇北军之外的人,他们还没出现过针对镇北军内部的分歧。
谁知道屈云灭要是知道萧融连自己手下都怀疑上了会是什么态度,万一他觉得萧融是没事找事呢。
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萧融重新扬起笑脸:“这自然是好的,但大王总有顾及不上的时候,且送军报一事本身就是为了确认大王的安危,多一道保障也不耽误什么,不如这样,大王写一封、简将军也写一封,这两封信分为一明一暗,若有一日我只收到了明处的,却未收到暗处的,那我便知晓,是大王那边出事了。”
屈云灭:“……”
他狐疑的看着萧融:“你怎么好像笃定我会出事一样。”
随后他顿了顿,神色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一明一暗,你是在防着军中的人吗?”
萧融:“……”
厉害,仓鼠进化了。
安静片刻,萧融简明扼要的回答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于萧融怀疑自己的属下,屈云灭确实不太舒服,但他又想起来之前李修衡联合庄维之把萧融绑走的事情,他也无法责怪萧融会这么想。
将唇角抿直,最终屈云灭还是答应了萧融,而目的一达成,萧融立刻欢喜的站起来,又说了两句夸奖屈云灭大气的话,然后他就走了。
屈云灭目送他出去,半晌,他看向桌上的两个酒坛。
一坛空了,另一坛才刚刚开封。都没喝完呢。*
眨眼间两日就过去了,已经轰轰烈烈的营销了一个半月的千人文集,终于是正式开始了。
早在十日之前,就有闲着没事干的文人们跑来这里凑热闹,日期虽说定的十分明确,可士族嘛,都喜欢装矜持,喜欢来个盛大的入场。
他们故意不在第一日现身,而是第二日、第三日才姗姗来迟,如果遇到了自己的熟人,就一边作揖一边云淡风轻的说,其实自己根本不想来,但左右自己闲来无事,而且那么多朋友都来了,那他也勉为其难的过来看看吧,至于那一万金,呵呵,读书认识钱财如粪土,那些毫无灵魂的黄白之物,他才不稀罕呢。
他就是想来交交友而已。
有这种心态的人不在少数,等他们进了百宝街,来到早就布置好的中央广场,再看到广场中间那堆足有三个人那么高的金子,再矜持的人此时也要把眼珠子瞪出去了。
有个典故叫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意思是小孩带着金子走在外面,一定会招来强盗和灾祸,这典故在不断的发展以后,已经从规劝人们财不外露,变成了更加含蓄的求你低调做人。……
不管怎么说,道理就是那个道理,一块金子就能让人痛下杀心,这里可是有足足一万块金子,别说人了,神鬼从这经过恐怕都走不动道。
但是没人敢动手,因为在金山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重甲在身的镇北军,他们人人都拿着一把刀,刀刃上的寒光跟身后的金光一起晃着众人的眼睛。
中央广场的东侧就是萧融开的戏园,这戏园有两层半,中间是挑空的,底下那层是贵宾观赏和伶人演戏的地方,上面那层就是普通的茶水位,至于高出来的第三层,这里一半暂时用来存放杂物,另一半则是中央广场的绝佳观赏位,只有萧融能上来。
此时萧融就跟虞绍燮坐在这,笑吟吟的看着这群惊呆的士人们。
今日已经是文集开启第二日,相比昨天的冷清,经过了一夜的酝酿,气氛已经是越来越热闹了。
虞绍燮盯着那堆金山,嘴角还是忍不住的抽了抽:“……太张扬了。”
萧融:“不张扬如何能吸引他人,这也是显示咱们的决心,让他们知道,镇北王可不是故弄玄虚,他是真的准备了一万金放在这。”
虞绍燮:“……”
就这一万金还是前几日刚凑齐的呢。
本来没有这个环节,但虞绍燮从淮阴大获全胜,他在那边待了五日,五日之后便带着孙仁栾早就答应过、但是没想兑现的那三万金回来了,除此之外还有镇北军需要的粮食,以及搬运这些粮草的后勤部队。
萧融当初为了让孙仁栾掏钱,才狮子大张口的要了这么多东西,他根本没想过真的要南雍大出血,可谁知道羊藏义这么给力,自己送上把柄让他们利用,那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钱财、粮草、部队,这算是大头,虞绍燮还带回来了两艘战船,两艘画舫,几大箱子的金银玉器,以及三份秘方。
两份是羊家赔的,一个是弩的改良配方,另一个是豆腐的制作方法。
萧融:“……”
天知道他看见虞绍燮献宝一般把豆腐配方拿出来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尤其虞绍燮为了拿这个配方还费了不少功夫,他觉得萧融这么爱吃饭,一定也很喜欢这种新奇食物。……罢了。
揉揉自己想吐血的五脏,萧融看向第三份,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在虞绍燮出发之前,萧融特意把那根戏竹的簪子交给了他,并叮嘱他,关键时刻就把这簪子送给孙仁栾,让他知道其实萧融并没有责怪朝廷,他看得清楚,羊藏义与朝廷是割裂开来的,他当初说的那些话,他还是会尽力的为朝廷争取,但有个前提,孙仁栾得帮他办成一件事。
最贵的永远都是免费的,这道理孙仁栾无比认同,得知萧融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之后,孙仁栾彻底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就跟白给一样,当天他就下令,把第三份秘方交给了虞绍燮。
至于第三份秘方是什么——就是萧公纸的制作方法。
造纸其实也是有技巧的,没有印刷术那么简单,一看就只知道怎么弄,而且谁让萧融姓萧呢,哪怕他自己知道,他造的纸跟萧家没有半点关系,但萧家人知道了以后、天下人知道了以后,肯定还是要骂他臭不要脸,居然把本家的东西据为己有了。
如今他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在孙仁栾的帮助下,这配方名义上是萧家人主动送给萧融的,他以后可以随意的使用、随意的买卖。
萧家气得都要呕血了,当时萧融来金陵的时候,孙仁栾让他们去跟萧融接触,但他们又很看不起萧融,不想承认这个穷亲戚,于是就没有主动邀请他,对……他们根本没考虑过去找萧融,在他们看来自己能送一封请柬给萧融,已经是放低身段了,还想怎么样啊?
就连这个请柬他们都一直没有发出去,而是打算拖着,拖到萧融快走的时候,再勉勉强强邀请他过来认个亲,可谁知道中途出了这么大的事,萧融连夜就跑了,孙仁栾差点将羊丞相打入大牢,这几天人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唯有萧家还算是轻松。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萧融的族人,孙仁栾不可能迁怒到他们头上,说不定孙仁栾还需要仰仗自己呢,借着出自同族的名义,让他们去劝萧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里要提一件事,萧家虽然祖上很多人都在长安做官,也算是长安一派的世家,但他们老家毕竟是在临川,算是南方世家一系,雍朝迁都之后,南北纷争出现,萧家就变得里外不是人了,北方世家排挤他们,南方世家也不认他们,再加上萧家后代都有点平庸,即使他们还在二等行列,可在朝中的话语权早就大不如前了。
因此他们不仅不害怕,还觉得此事是个契机,可以让他们重新翻身。之前他们只是打算让萧融认祖归宗而已,继续当萧家的旁支就行了,这回他们甚至决定大出血,让本家的某人认下萧融,把萧融的名字写到长房一脉上去。
当然,不能是长房长子一脉,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旁支继承家族,但可以让他去长房二子、三子一脉里,得个嫡系公子的名声,还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影响。
无人知道的角落里,萧家正因为这事吵得十分激烈,谁也不愿意让自家多个陌生人,因为这个几位夫人甚至都闹着要回娘家了,然后,虞绍燮就带着簪子去找孙仁栾了。…………
不是他们犯的错,结果要让他们买单,而且萧融这个缺大德的,他居然根本不在意认祖归宗这件事,他真正想要的,是他们家的萧公纸配方!
要是等他们知道,萧融要萧公纸配方只是为了给他接下来的行为做个铺垫,他根本没打算卖萧公纸,但他打算借用萧公纸的名义,然后对外宣称自己改良出了更便宜、更好用的纸,借此把纸价打下来,估计他们会更加呕血吧。
但这跟萧融也没关系了,毕竟他也有配方,还是萧家主动给的,他想做什么萧家都管不了他了。……
配方刚刚到手,纸张的制造还没提上日程,而且陈留的新玩意儿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缺一个。
萧融垂眼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每个新来的看到那堆金山都要虎躯一震,之后虽然他们还想再矜持一下,展现展现自己不爱钱财的风骨,但每个人都很诚实的走向了前方,那边有个告示牌,上面贴着文集三道题的第一道。
第一道是最简单的,就一句话,为政以德,何为德?
一看这题目,许多人都嗤笑出声,如今士人爱清谈,他们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圣贤书来展开,像这种问题更是不知道被讨论过多少次了,没想到镇北王还会拿这个来考他们,简直就是最低级的拾人牙慧。
得知这就是此次文集的题目水平,那些冲着跟淮水之北的文人一较高下的人们,顿时就丧失了兴趣,而这时候,一个人轻轻的咦了一声。
原来这告示牌上不止贴了巨大的题目,下面还有三张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全是根据题目写成的文章,而这三张文章旁边还贴了一行字:“XX日留待评选文章,随机展示,供游客观赏。”
这个XX日就是昨日,人们也没注意到才一天的工夫居然就已经有人把文章交上去了,他们只想知道这些文章是怎么写的。
第一篇就把众人目光吸引过去了,因为这篇文观点特别激进,几乎就是把长期以来的默认价值观给批判了一顿,而且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就差明着说你们全是辣鸡、你们拥护的也是辣鸡了。
众人:“……”
第二篇不是这个风格,第二篇的语气挺正常的,问题是它三观太不正常了,它居然提倡人人都不要再读书了,因为读书会让人想太多,如果什么都不懂的话,就不会思考何为德,连思考都不思考了,也就不知道自己过得不好了,既然不知道自己过得不好,那就是过得好,既然过得好,那就说明遇上了仁德之君,既然都是仁德之君了,又为什么强迫自己读书思考何为德呢?
众人:“…………”
你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这两篇文章看得大家窝火,他们怒火中烧的看向第三篇,嗯,这个正常多了,用词华丽、观点老道,不仅能让众人认同,而且他还说出了旁人未曾想过的角度。在前面两篇的洗礼之下,第三篇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喝彩,而看到最后一段的时候,他们沉默了。
因为这个人在最后一段谦虚了一把,他说自己的观点还不成熟,毕竟他今年才十四岁,若是有人觉得他说的不对,欢迎来找他指正。
众人:“……”
他们又默默的看向这篇文章的开头,无论是字迹、还是遣词造句,这人都不像是个孩子,哪有孩子说话这么有道理的?!
他肯定是吹牛呢,太不要脸了,为了给自己加分,竟然装成一个小孩!
很快,有人愤怒的从告示牌这里离开,准备回去写一篇真正的好文章让镇北王瞧瞧。萧融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然后满意的笑了笑。
虞绍燮:“……佚儿年纪还小,你如此把他放火上烤,不怕他将来品性有损吗?”
萧融淡淡道:“就是我不放他,他也早就已经站在火堆上了。”
虞绍燮愣了一下,想到萧融如今的地位,再想想萧佚跟萧融的关系,虞绍燮明白了萧融的意思,但他还是觉得没必要做的这么高调,如今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萧佚完全可以再学上几年,然后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萧融这么快就把他推了出去,虽说萧融给的理由是让萧佚尽快的拜到好老师,可虞绍燮更觉得,他是想让萧佚尽快的独立起来。
因为几年前他也是这么做的,把封荫留给虞绍承的时候,虞绍燮的想法就是让他学会独当一面,他们是兄弟,也是独立的个体,他不能永远都把虞绍承带在身边,况且他有自己想做的事,那事还伴随着危险,他也不想连累虞绍承。
想到这,虞绍燮忍不住的看向萧融,他到底是不想连累萧佚,还是不想带着萧佚?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虞绍燮没有问萧融,不过就是他问了,萧融也不会回答他的。*
这几日的陈留可以说是无比热闹,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亲朋好友的通信而赶了过来,虽说那一万金需要答出三道题才能被拿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目标明确只为那一万金,更多的人是想过来一展自己的文采。
前五日只有第一道题,每一日都会有文章贴出来,一开始是一天一轮换,后来变成了一个时辰一轮换,有人干脆就在百宝街上住下了,遇见好的大家就喝彩,遇见差的大家就激烈的批评,一时之间中央广场聚集了不少人,士人在前面慷慨激昂,当场辩论,而广场之外全是小贩,主要提供的都是茶水点心。
虽说这有跟广场之内那几个赞助商抢生意的嫌疑,但也没人管他们,毕竟人是真多啊,里面的人也有点顾不过来了。……
赵兴宗,新安本地人士,出身寒门,祖上曾经做过御史中尉,一个专门负责监察武官听不听话的官,结果祖上太实诚了,眼里揉不得沙子,见一个报告一个,成功把自己报告到牢里去了。
官场套路太多,赵家人实在招架不住,于是集体从长安返回新安,倒是借此避过了好几场灾祸,不管是大雪还是胡人入侵,对他们来说都没有性命上的影响。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其他赵家人都怕了,但是承载着赵家人殷殷盼望的赵兴宗不怕,从得知自己名字什么意思的那一刻起,赵兴宗就有了一个伟大的梦想。
如今他已经及冠,也摩拳擦掌的准备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但是他有点纠结。
他究竟是要去效仿祖上,直接给皇帝干活,还是吸取祖上的教训,去一个没什么套路的地方干活呢?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到他耳朵里,镇北王那个大老粗居然要开千人文集了,而且还放出话来,谁能解出文集上的三道题,谁就能拿走一万金。
赵兴宗眼睛一亮,立刻就收拾包袱准备北上。
他不是冲着那一万金去的,也不是冲着观察镇北王人品去的,他是冲着看热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