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在洞穴中跑了近乎三十公里。韩蔚风也慢慢落在他身后。膝盖剧痛,气管发干刺痛,汗水湿透作战服,他的汗珠从脑门砸到眼眶上,又从下巴砸到锁骨上。上次出那么多汗,还是被李燃督导的三天。
浓雾中,他的腿还在奔跑,他的意识里全是镜面屋三天的耻痕。
耻辱,羞辱...
猎杀时刻!
第162章 笑
浓雾中,火星四溅,爆炸声此起彼伏。程望海进入左翼突围的第八营阵地,他没做停留继续追击李燃。他在深不见底的隧道中奔跑,浓烟呼啸,碎石碰撞,如同在广袤宇宙追逐一颗即将坠落的流星。
程望海奋力迈步漂移,脚下的路由碎石变成泥沼,又变成横尸遍野的战场,最后变成洞穴深潭。
李燃“噗通”一声跳进去。程望海身负重物丝毫没有犹豫,立即跳入深潭。
水中异动,他丝毫不顾及生死,要捉住李燃砍头颅取命,不计代价。他在深水中奋力挥臂,终于见得光亮。
“呼——”程望海深呼一口气,到达深潭另一侧,远处隧洞中脚步声慢慢远去。一不做二不休,他爬上岸继续追击。
眼看就要抓住李燃。“轰——”一声巨响。爆炸将李燃震倒。程望海心“咯噔”一声。他咬牙靠近,只见李燃双腿被炸断,脸被烧灼熏黑仅仅只剩下嘴唇还有人样。
李燃已然断气。他就像一件破衣烂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燃就这么死了?
竟不是死于他手?
程望海拿刀的手稳如泰山,浓雾模糊他的双眼。他提刀盯着李燃脖子,手起刀落,竟无一丝游弋。
颈动脉喷出血来,程望海灌溉李燃鲜血,他手执刀来回切割,“瓦楞瓦楞”声音在隧道回荡。
程望海脑海里突然回响起金局长的送别歌。他拽着李燃残缺耳朵,裹入背囊。他站起身挺直腰板,走出洞穴,迎面就是忘川海。
他一个人背着李燃的脑袋,站在忘川海边望海。
不公平!
上天竟然不给他亲手杀李燃的机会。若是亲手杀李燃,现在他必定无比快乐。就差一点点,他就能看着李燃的蓝眼睛,亲手掐灭蓝光!他就能永远封上所有门,让里面嘶吼的鬼怪不发出一丝声音。
李燃折磨他这么久,李燃死的也太轻松,他明明要狠狠折磨他,他要让他死之前就魂飞魄散。
程望海从背囊中抽出李燃不成人样的人头,扔在沙滩和水面的交界处上。人头上的血融入大海,海浪逐渐把焦黑的脑袋洗净。
程望海对着忘川海说:“打捞人员捞了七天才把你捞上来。我就用一天。李燃,扔我?”
突然程望海心里一沉,他又对着死人讲话。之前他是对着李燃的骨灰盒,现在是对着李燃破碎头颅。程望海攥紧拳头,说“你说句话!”
破碎头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程望海浑身所有的肌肉抽搐疼痛起来,一股无名怒火烧灼全身每一块皮肤,他的眼睛疼,鼻子疼,嘴巴疼,后背疼,肚子疼,前胸疼...指节发白,血液枯竭。
“李燃,为什么不回答!”
程望海靠近李燃的头,他不受控制的大笑起来。他盯着破碎的脑袋,笑声越来越大,像是疯癫之人嘲笑世界末日。地狱天堂化为一体,天地混沌再无朝阳。
他好似被一颗火苗侵袭,灼伤他的脏器,炙烤他的皮肤,划破他的筋骨,压碎他的呼吸,劈开他的心脏,撞碎他的念想。这念想,这盼头,这希望...这希望带着强光那么耀眼,曾经照耀过他...
破碎头颅依旧沉默不语。
烈火过境。
白纸黑纸化为灰烬,可这灰烬再无声息。
程望海站起来抓住他的脑袋,疯狂的吼道:“睁开眼!!!混蛋!!!”
头颅只是焦黑物体,合眼冰冷不言。
似乎恍惚中,程望海脑中似乎听到苏以萧的话:“小屁孩,还...挺...凶...”
程望海手一抖,脑袋掉落,溅起一片血水,左裤腿也溅满血水。
程望海又听见,苏以萧说:“现在对称!”
为什么死人还能说话!
程望海蹲下抓起沙子塞进李燃的嘴里,一捧沙子一捧沙子塞进去。沙子顺着脖子断裂之处又漏出去。
他堵不住李燃的嘴。
堵不住!
他拿出枪,他要打爆李燃的头,他要让李燃粉身碎骨。程望海拿枪对准李燃的脑袋,他瞄准目标眼角一颤。他刹那间意识到哪里不对。
灰烬褪去,脑袋上没有手术伤疤。
这是洛焱。
不是李燃。
程望海一脚猛踢飞洛焱头颅,洛焱头颅飞向忘川海面。刹那间,三条人鱼跃出水面,争抢投食。
“嗷——”天马嚎叫。
程望海回头只见高空之上,李燃骑在怪兽之上。
李燃对程望海,歪头一笑。
人肉腐烂的味道和海的咸味在程望海鼻腔中蔓延。
李燃身后的天是红色血染,李燃黑披在风中高扬,金色眼睛灼灼俯视他。
一股兴奋酥麻感从脚跟一直顶到程望海头顶,他像是瞬间被点燃的炮竹,浑身充满无穷力量。
老天开眼!
“我是程望海,来督导,夺你狗命。”程望海攥紧激光枪,稳稳举起,精确瞄准,迅猛按下扳机。
“啪——”
大李子翻身猛跃,朝更高天际飞去。李燃在高空中只剩下一个黑点,看不清表情。程望海举枪怒射近百次,李燃已超出激光枪射程。他迅速跑回爆破入口,跃进战斗机,急速升空。
战斗机腾空,过往的记忆在他头脑中翻涌。
“我初来乍到,不用行此大礼。”
“总盯着我看,喜欢我?”
“苏以萧,后退!保持社交距离!”
“笨蛋!在这里冬泳!”
“我对你,永世不忘。”
“祝福你们。”
“我就只爱你这个小笨蛋!”
“他是我在地表讨的爱人。”
“我让你滚!”
“一个是婊子。”
“我取回我的东西。”
“不送了。”
程望海攥紧拳头,不破不立!
此时百米宽的菱形飞行器刹那间盘旋在空中,挡住程望海去路。程望海驾驶舱薄幕亮起,乔治威廉的脸出现。
“我是后援总指挥乔治威廉。程队员,请回作战部队。”乔治威廉命令道。
程望海瞥一眼乔治威廉说:“此乃叛军首领,必定追杀。”他启动战斗机快速绕过乔治威廉菱形战斗机,他操纵武器射击装置。
红色激光朝李燃射去。
就在这时,乔治威廉飞行器并排程望海。乔治威廉说:“我来歼灭。你回作战部队。”
乔治威廉的飞行器的超级发射装置已旋出马上对准。
李燃要死在他手里!
程望海把战斗机发射口对准乔治威廉的飞行器侧翼引擎。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乔治威廉的飞行器侧翼着火。“轰隆隆——”侧翼引擎爆炸,万千星火炸出。乔治威廉迅速后翼分离,剩余两个发动机依旧火力强劲。乔治威廉调转机身,对着程望海一顿炮轰。
程望海只得驾驶战斗机前后翻越躲避激光弹。乔治威廉并未恋战,他转头继续追击李燃,程望海尾随其后。
连环炮火追击,大李子身负重伤,飞行越来越缓慢,最后冲进太阳谷狭小缝隙中。
乔治威廉机器强行撞击缺口,刮掉无数金色树叶,太阳谷下起金色火雨,空气中宛若弥漫无数萤火虫。程望海飞行器盘旋悬停隐藏于树冠中。他盯着湖泊边上的茧房,死掉的蜘蛛尸体已然只剩下空壳,蜘蛛蓝色的血液浸染白茧。白茧房变成蓝色房子。
乔治威廉炮弹毫无情面的轰击太阳谷动植物,渡渡鸟死伤惨重,五彩缤纷的植物烧焦。李燃在树林里穿梭,乔治威廉紧锣密鼓的紧随,李燃将乔治威廉引入一个山涧峡口,突然六只巨大蜘蛛在六个方向迅猛射出蛛丝,缠绕乔治威廉飞行器,飞行器重重的摔落到山涧中。
山涧泉水湍急,河滩表浅。李燃朝乔治威廉的飞行器走去的同时乔治威廉从飞行器中跳出。李燃和乔治威廉交火。
“砰砰砰——”
“啪——啪——啪——”
六个大蜘蛛火速护驾对乔治威廉进行蛛丝猛攻,乔治威廉按动手臂装置,迅速铠甲护体,他举起最新型的激光枪“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朝大蜘蛛猛射,大蜘蛛断腿喷射出蓝色鲜血浸染河流,巨大的鲜花沾染蓝色血液迅速枯萎。
程望海战斗机降落于蓝房子后,他提着蓝箱子走下战斗机。
隔岸观火。
程望海坐在蓝箱子上,盯着乔治威廉和李燃在金色火雨中打架,好像在看电影慢镜头。他多想这个时刻发生在督导之前,那样这场战役可以是正义之战。
而现在,春秋无义战。
乔治威廉站在人类一端杀仿制品叛军,李燃在为仿制品的自由而战。程望海不为人类种族,不为正义自由,他在为自己而战。
为复仇而战。
他这次不靠别人,他要靠自己点燃生命之火。
眼前的两个人,都必须死。
所有的公平正义再也不是道德法律的文书,而是心中的天平,是感觉,是情绪,是信念。
这信念,不再由父母书写,不再由邻人指责,不再由记忆妥协,不再由伪装修饰。
这信念,由心而发。
程望海抬头,金色的雨,凛冽的风,世界的感知如此清晰。
他闭上眼睛,走廊里所有的门都不见了,所有的记忆融合在一起。他的灵魂再也无死角,无隐瞒。走廊变成蓝色的大海。
他闭上眼睛,望海。
“砰砰砰—”
“突突突————”
“嘟——嘟—”
他感觉有东西碰他,他睁开眼睛是渡渡鸟。程望海抬起枪,他对准乔治威廉。
“砰——”
李燃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乔治威廉的尸体,他站起来。
程望海的杀人名单,只剩最后一人。
程望海抬起枪,他对准李燃。
“砰——”
李燃胸口正中央漫出血,缓缓倒下。
金色火雨,浴火重生。
程望海扔下枪从腰后拿出教皇刺刀,提起蓝箱子,一步步靠近李燃。
就在这时,李燃轻轻吹一声口哨站起来,他揉揉胸口扬扬眉毛:“小屁孩,是真凶啊。”
程望海怒火中烧,他快步朝他冲过去。渡渡鸟群起啄掉他的刀,一条条鸟腿如同监狱栏杆。他再次困于鸟墙监狱内。
李燃缓缓的说:“小屁孩,你说我误会你,我给你递纸条,为什么不解释?”
“不与恐怖分子交易!”
“你为什么杀乔治威廉?”
“老子要亲手取你们首级!”
李燃围着监狱走了一圈,他看一眼程望海手中的蓝箱子说:“有备而来。”
程望海奋力迈步撕咬渡渡鸟,满口羽毛,渡渡鸟不为所动。
“我给你第三次机会解释。”李燃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一根笔,“不方便说,写下来。”他伸手把纸笔递给程望海。
“呸!”
程望海一拳打向李燃的手,李燃反手拽住程望海的手。
“不想写,说也行。”李燃说。
“滚!”
“给我解释!”李燃狠狠的盯着程望海,“为什么离开前对我甜情蜜意,离开后就变了!”
“我不欠你任何东西!滚!”
“你欠我!你的命都是我的!”
“我是婊子,你何必在这上演这种戏码?!不怕脏手?”
李燃又吹一声口哨,渡渡鸟四散开去。他把程望海扑倒,一手侧按程望海的头压在地上,一手掐住程望海脖子,他压低声音,气息有些颤抖:“你现在...求我!”
“叛军首领,你不太了解人类。”程望海冷嘲道,“人类喜新厌旧,色衰爱弛。你我使命不同,本就不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是李燃的时候,我还有利可图。你现在是这地狱是最高级别的通缉犯,是个人类合成残渣,凶残成性。离开你是常态。不离开是异常。”
李燃抓过一把草堵住程望海的嘴。
程望海吐出草说:“没意思。李首领,你就是冒牌货。”
李燃吼道:“求我!”
程望海大笑道:“怂蛋,做梦!”
李燃勒住程望海的喉咙:“住嘴!”
“你这个怪物,还希望人类会接受你。真是可笑。”
“住嘴!”
“我要是抓住你,你有特异功能,肯定很值钱,足够我养老,我何必天天卖命当卧底。”
“住嘴!”
“李首领,人类很坏。你希望错了人。”程望海挖苦的笑一下,“真没劲。”
李燃加大手劲,程望海突然眼前一黑。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嘴里的血腥味道慢慢的浓重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画面中只见血如一条小溪流流进他嘴里,他的喉咙像是沙漠即将渴死之人大口吞咽。
程望海微抬眼眸,血流上面是一个被划开的手腕。这是李燃的手。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使劲李燃胳膊。
李燃拉住他的腰,用力拽回:“这么多男人都行,我反而不行了?”
“滚蛋!”
“求我!求我!”李燃喊道,那声音不像是威胁,而像是哀求。
程望海凝视天幕。红彤彤的天幕,真是美丽创造。他的脸落在李燃脸上,就像落在李燃墓碑上照片上那天一样,他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李燃注视着程望海的脸,撕扯的手骤然停下来。
“怎么停了?”程望海抬起下巴,傲慢的盯着李燃说,“就这样?真扫兴,还不如和五个人督导刺激。”
李燃瞳孔微颤:“你说是误会,要和我解释。”
“现在想听?晚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我就是喜欢这么玩。”程望海轻蔑笑笑说,“下次有机会,你想参加也行。让你坐头排,亲眼看。”
李燃眼睛变成一片死潭,他垂下手站起身。风吹拂李燃黑色披风,披风皱褶重叠又涌动高杨。一片金色叶子落在黑披风上,然后又落在地上。
李燃放低语速,连声音都变得极其微弱:“督导时,你装女人怎么没被发现?”
“就像郝耀只关灯碰我一样。黑灯瞎火,我才咽的下你这个丑八怪。你现在倒是不丑,怪物倒是成真。”
李燃僵硬的站了三秒,抬起头说:“你和别人建立宗教关系,是你的权利。我们说好要一起种一棵树。”
果真,还是有所图...
苏以萧从高中就看上他基因,程望海不过就是被选中的基因库。李燃根本就不在乎他。他只是生产工具,一个锤子,一个钉子,或者一把镰刀。
程望海心灼烧一下,很快就恢复平静:“我哥被冻死?”
“我把他放到忘川海里。”
“确实不方便。”程望海冷笑一声。
“我想要的是你。不是你哥。”
顾野是人鱼的身体,种子也不再是人类基因。程望海可以被万人上,但只要他的基因还在就还有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
他对杨雪也有利用价值...
“李首领,这是从何说起呢?”程望海不屑得到笑道“在这要建立宗教关系,要先磕九百九十九个头。”
李燃微微皱眉,注视程望海。程望海躺在地上,却觉得站着的李燃高很多。他一个纵身站起来,伸腿,脚在地上不轻不重的踏两下。
“想要种子?”程望海拉起嘴角,轻轻说出那个字“跪”
“跪,你能否给我一个解释。”李燃问。
程望海没说话,他又不轻不重的踏一下地面。
李燃攥紧拳头,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可以。”他蓦然“咚——”一声,冲着程望海双膝跪地。
程望海站起来,他低头盯着李燃的光脑袋。
李燃磕头。
头颅用力的砸地。
一个接着一个。
程望海冷冷盯着李燃的光脑袋上砸出红印,砸出血花...直到他的目光滑到李燃脑袋上的手术伤痕裂开来,程望海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就是李燃扔下他拐走小李子。就是李燃要活活冻死他。就是李燃抛弃他,说他是个婊子。
新仇旧怨。
今天就让李燃磕死在这,杀他都不用动手。程望海盯着李燃的足足磕一个小时。
九百九十九个。
李燃满头是血的抬头,黑色眼睛似乎又有期待的蓝色。
怪物就是想繁殖。
这就是所有动物生存的第一原则。求偶,交配,繁殖。把基因遗传下去,所有生物的第一法则。爱只是包裹在繁殖外表下虚假的盒子。既然他手中有怪物想要的东西,他就要为所欲为。
他要李燃痛苦。
他要李燃后悔惹他。
程望海盯着指甲,愤怒的指甲都变得漂亮锋利。他语气轻佻的说“我让你停了?”
“你...”李燃欲言又止。
“我不说停,你不准停。”程望海轻笑道,“刚才不算。心诚则灵。”
李燃冲着程望海继续磕头。
程望海想起他坐在北野海岸六天,他每一秒都在求老天爷,把李燃还给他。他不停的在心里祈祷,不停的哀求。他在李燃的小屋的三天,心里不断的哀求,不断的祈祷,求求老天爷让李燃爱他,喜欢他。
他是多么喜欢李燃啊。
李燃只是想要他的种子。
李燃根本不在乎他。
李燃的脑袋流的血越来越多。
程望海从口袋里掏出忘川三代针剂,朝李燃的脖子用力一扎。他把李燃拖进蓝色茧房。他清晰的记得李燃那三天三夜是如何折磨他的。
现在,一报还一报。
第165章 LRCWH
程望海冷笑一声,他提着蓝箱子放在李燃旁边,说:“叛军首领,最新品针剂全身瘫痪,只剩下脑袋清醒。仔细看。”
李燃睁开眼睛,他瞥一眼蓝箱子,说:“割头?”
程望海从口袋里拿出药片放在嘴里,他在李燃耳边轻轻的说出两个字。
李燃皱了皱眉头“呦呵”一声:“重口味。我还以为你吃不了辣。”
程望海把假发摘下来,套在李燃的光脑袋上。他用力拍拍李燃左脸颊说:“不够狠,还想反人类?抓走三天放我,演相声?”
“相声会打马赛克?”李燃讥讽的抬抬眉毛,嘴角一勾。他金色眼中出现兴奋、躁动,就是没有一点恐惧。
今天就搞死你!
吓死你!
程望海愤然抽出李燃腰上的皮带,朝地面一甩。“啪——”一声。
李燃愣一下,调侃道:“督导时,你也这样?”
程望海捏住李燃的下巴说:“他们跪着,等抽。”
李燃躺在地上,安逸的说:“今天不用排队,正好。死前最后一顿饭,正合心意。”
“啪——”一鞭子,李燃胳膊上一道红印。他眼睛转了转继续说:“要罚就要罚全套。三天三夜,少一分钟对你来说,都是亏欠。”
“啪—啪—”两鞭子。
“我要扎马尾辫赛马。”
竟敢点菜?抽死你!“啪—啪—啪——”三鞭子。
“我要坐泰坦尼克号,你给我画画。”
“啪啪啪啪——”
李燃对着天空又吹一声口哨。太阳谷的动物都围观在蓝房子周围。他说“围观群众我叫好,我和他们说你是赐死我。你尽情来。杀我还行大礼,怪不好意思收的。”
程望海怒火中烧,他每个细胞都在咆哮。李燃这个糙汉,这个脏东西,这个老男人,这个仿制品,这个怪物,这个神经病,这个疯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惩罚到李燃这里,成奖励?
程望海神经反射性的立刻把嘴里的药片全吐出去。
李燃嘲讽瞥他一眼,风轻云淡的说:“程望海,吃点药吧。人类没本事三天三夜。”
程望海拿撕掉胳膊上的袖子封上李燃的嘴。李燃眼睛又开始“嗡嗡”!
李燃的眼睛说:你说是误会,你解释。
李燃的眼睛说:说开,问题就解决了。
李燃的眼睛说:鹣鹣机长,啥时候启航?
李燃的眼睛说:难道航班延误?飞行机器热不起来?
直接杀!
程望海心又痛又痒。他拿起皮带勒住李燃的脖子,他拉紧皮带,今天就杀李燃。就像杀死政府总司令顾幸辰,杀三督导,杀乔治威廉,今天他要杀死叛军首领。
杀死李燃,这些年的屈辱和恐惧就可以彻底消失,他的渴望终于在真正源头上扑灭!之前他要扑灭他的肉体消灭他的精神,现在他要扑灭李燃,扑灭这个罪魁祸首!
勒死李燃,割掉脑袋。
程望海这辈子都没有这一刻快乐,他终于要战胜人生中最大的恐惧。他害怕失去爱,现在他要屠杀爱。他要让恐惧死去。彻底灭亡。
李燃没有挣扎,他眼睛发红,面庞肿胀。再坚持几秒,李燃就死了,程望海就胜利。这辈子,他最想要的就是赢。
他要赢。
他想怎么处理李燃的尸体都可以。李燃就彻底是他的,李燃就再也没有自由意志,他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李燃的嘴巴不会再吻其他人,李燃的心也不会为别人跳动,李燃的头脑也再也不会想任何人。
程望海能彻底占有他。
彻底拥有他。
绝不放手。
李燃眼睛说:我希望你能幸福。你赢了。
程望海一滞,仿佛被悬在半空,世界抽离,心脏钝痛。他的手握着皮带的手颤抖一下。
程望海听到头脑里一个声音对他怒吼!
杀了他!
杀了他!
程望海再次拉紧皮带。他瞥过头不看李燃的眼睛,不能再被迷惑。李燃突然抬起手,捧住程望海的脸,让程望海面对他。程望海瞪着眼睛看李燃的手臂,针剂竟然对李燃无效。
李燃的眼睛说:这点计量,我早就药物耐受。程望海,看着我的眼睛,光明正大杀我,别躲。我想死的时候,最后再看你一眼。
李燃的眼睛说:鹣鹣,有一件事我骗你了。你不是比翼鸟,你是凤凰,你烧不死。你自己就可以飞。祝你自由飞翔。
李燃的眼睛变成蓝色,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知道要死了,他对程望海点点头。程望海闭上眼睛,加大拉紧的力度,他不会再被骗了。
程望海的眼睛望向茧房壁,他想起第一次来到太阳谷,他们在蛛丝上奔跑很久,穿越树海...透过蛛丝间隙,程望海看到那片湖泊,他看到李燃在湖边大喊顾野,他看到李燃抢走小李子扔下他走了,再次把他扔掉。
他眺望湖泊像是在北野海岸望海。
他在望,他存有希望。但若没有可能,存有希望,就是幻觉。他不愿意再玩一个人的幻觉游戏。他要退出,杀死李燃,就是这场游戏最终的爆破键。
小李子刹那间飞入蓝房子,撞开程望海。李燃倒地。程望海对小李子吼道:“滚一边去!”
程望海拿起背后的刀,没勒死,直接割。他拿起教皇刺刀对准李燃的脖子。
一刀下去,所有的渴望就会彻底浇灭。
一刀下去,所有的耻辱都将清洗。
程望海拽开李燃的高领袍子。李燃脖子上项链掉出来。
程望海愣住。项链上是他们朴素的银戒指。戒指被打烂形状。激光枪打中李燃项链上的戒指。
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这场幻觉里还是有两个人。
程望海心如刀绞,拿刀的手竟然又颤抖起来,他的手又不听话了。
刀切到李燃皮肤上,渗出血来。
位置不对,不是颈动脉。
程望海深吸一口气,重新对准。他两只手紧紧握住颤抖的刀柄。
一刀两断!
就算幻境有两个人,他也不想再进去。他实在不想再受苦了,他不想要李燃了,他已备受折磨身心俱疲。他看李燃的时候,仿佛在凝视自我深渊,所有他的善念柔软和邪念罪恶都透过李燃折射出来。李燃是一面照妖镜,他面对这面镜子,看到的人,他觉得恐惧。他的贪嗔痴,他的疯狂,他的占有欲,他的不安,他的惶恐,都被李燃映射出来。
不准想!
不准想李燃!
他冰冷的手抬起刀,可是眼睛模糊,胸腔紧缩,心跳骤升,无法呼吸。他抹掉眼睛里的泪水,眼睛又看不清了。
程望海的头剧烈地疼起来,很多想法盘旋脑际。
就算他是婊子,李燃对他仍然存有希望?
就算是一张肮脏的草稿纸,李燃也会视若珍宝?
爱是真实的幻觉,他若杀了李燃,他会赢,他会退出幻觉,但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也不会再真诚的笑。他会站在第一名高高的坟墓上一个人抱着胜利者奖杯哭泣。
再也没有人逗他开心了。
李燃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李燃会变成冰冷的尸体,藏在他阴暗的地下室,藏在他腐烂的内心,藏在他每晚的噩梦里。他没有办法杀死爱。爱会变成恨继续折磨他。
程望海眼睛又能看清,他盯着戒指,指尖的皮肤仿佛再次炙热起来。
渡渡鸟慢慢走进茧房,它们朝李燃点一下头,又朝程望海点一下头,然后一起拥着他,就像异世界断电那天...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程望海心中响起...
——“爱...人...我不太会,可能会很笨拙...”
——“程望海!我就喜欢你笨拙的爱我!我就喜欢你这个小笨蛋!”
果真是太笨拙。
一点也不懂爱。
一点也不会爱。
李燃过了许久终于喘了两口粗气醒过来,他轻声哀求道:“程望海,抱抱我。”
程望海颤抖止息,但他好像没有力气抬起手。他知道开口又要说些难听的话,他撇过头不看李燃。
李燃气息微弱的问:“还是我好,对不对?我...比...他们...都好。”
程望海心中酸涩,他攥紧拳头转头注视李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