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by妤芋
妤芋  发于:2024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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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出瓜子皮,玻璃上的虚影里,我无意间将两根垂下的行李袋,幻视成达达妮老师额头上两撇蟑螂须似的刘海。我想笑,但想到笑出了声,保管会被两个臭小子误以为是笑他们,随后惨被拉入战局,我艰难地忍了下去。
真可惜啊,没在达达妮老师活着时告诉她,她的蟑螂刘海真的很抽象,我心想。想完了,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不敬了!太叛逆了!身为达达妮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我怎么能质疑她的审美呢!着实是愧对了她对我的栽培。
沉重的负罪感下,我双手合十,连连忏悔。尊敬的达达妮·卡玛佐兹,我的老师,我对你的蟑螂须刘海起誓,我在我的道路上走了很远,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如今我终于可以给答复。我的后辈们已然起航,他们也将驶入属于他们的航道。
尊敬的达达妮·卡玛佐兹,我的老师,我对你的蟑螂须刘海起誓,旧日的时代即将落幕,而我依然不悔。

我最喜欢春天时的养老小屋。
尤其是初春时分,每每穿过幽暗的长廊,看见洒满阳光的庭院,我都感到心旷神怡。
院子里的梧桐树才抽出新叶,新叶单薄,绿得活泼又轻盈,仿佛复苏时的生命力都被蕴含在其中。大小亦正好,不密集,也不遮天蔽日,阳光从梧桐叶的间隙倾泻下来,畅通无阻。
泥土地上,秋天种的吊兰草果真如裴可之所说的那样,连着片儿长,现在葱郁茂盛,彻底不见当初才栽培时的稀稀拉拉。
姚乐菜和柏莱吃了早饭,就一起去了附近的训练营,似乎又要比试什么。
“叔叔!我出门了!”
“冬,走了。”
两个孩子在玄关处穿好鞋和我告别,我看着他俩背着器械踏进屋外冬春光里,挥手和他们告别,“好好好,记得回来吃午饭!”
没了这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孩,我耳朵都清净了。
难得暂时清闲,我坐在院子里,泡了壶茶,烤了碟饼干,准备美美享受我的点心时间。下了几场雨后,积雪消融,气温升高,院子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这本该是我一天里难得的美好清闲时光——如果门铃没响的话。
“谁啊?来了来了!”
我叼着半块饼干,走到门口。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世界的险恶。
然后,这个逼世界就告诉了我它能险恶到什么程度。
全无防备的,门外的四个人的眼睛跟狙击枪似的齐刷刷锁在了我的身上。
我,“……”
我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嘴里的饼干落到了地上。
我的目光依次扫过,从左到右,先是掀下雨衣兜帽的裴可之、接着是面无表情的柏砚、然后是紧紧攥着帆布包带明显不安的奚子缘,最后是靠在墙上,双手环胸,满脸都写着看好戏的莫亚蒂。
我和他们四个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就算我再呆,我也倍感不妙——不妙,非常不妙!动作先于意识,我直接啪地一下把门又关上了,先来个闭门羹再说!
到、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捂住脸,缓缓蹲到地上,无声地嘶吼,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人全都出现了啊啊啊!四个alpha,三个是我前夫,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前三个同时出现,已经尴尬得要死了。再加上最后那个爱拱火的贱人,这个局面,怎么想都不亚于世界大战啊啊啊!
我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试图理清眼下的情况。
首先,裴可之、柏砚分别在一周前和三天前给我发过近来要来看我的讯息,但他们都没确定时间,我答应了下来,也没放心上。
其次,奚子缘则是搬到我的隔壁,他一直说要来登门拜访,现在应该是冬季轮班才结束,他有了春假。至于莫亚蒂——这个逼绝对是又把钱花完了,根本没联系我的工具,想一出是一出地跑来找我。
综上所述,一切都是巧合。
想明白这一点,我顿时轻松了下来……轻松个鬼啊!
我真的要死了!究竟是怎样的巧合让我的三个前夫齐聚一堂,还加个最爱给我搞事的莫亚蒂!救命啊啊啊啊!好尴尬啊啊啊!搞得好像我是个脚踏多条船,但不幸翻车,被各个情债追上门要说法的海王!
我在内心打了两套军体拳后,站起来,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加油,姜冻冬,你可以的!这么想着,我颤颤巍巍地再次打开了门。
我和裴可之四目相对。
他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眨眨眼,微笑地将手举过头顶,“我正要开门呢。”
霎时间,其余三道目光唰唰唰地聚在他指间的钥匙上。
我,“……”
不懂为什么,我感到胃痛。
我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哈哈、你们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样不是正好吗?”我话还没说完,莫亚蒂就插了进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可之,“正好一锅端了。”
什么!什么一锅端了?一锅端了什么?我混乱地想。
裴可之礼貌地向莫亚蒂笑了笑,他偏过头,问我,“不请我进去吗?”
我一秒回魂,对,我得想个办法把这几个alpha打发走,至少让他们别扎堆来,要不然我的屋子保准得被拆了。“屋子没这么大……”我讪笑地摸鼻子。
然而当初亲自操刀,参与设计的裴可之对房屋再熟悉不过,“没关系,把客厅和饭厅的纸拉门收起来,两个房间打通使用就好。”他说。
你说的我能不知道吗!我在心里咆哮,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啊!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你们几个alpha一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开impa!
我表情扭曲,想着编什么别的借口,柏砚看向我,提议道,“去我家。”
“啊、不好意思,”柏砚话音刚落,年龄最小的奚子缘小声开口,这么多人面前,他显得紧张又不安,他指了指旁边的房子,唯唯地说,“我家就在隔壁,冻冬哥还没有去过吧?”
裴可之转过身,面向奚子缘,贴心地提醒他,“你家才装修好吧?空气指数有可能不达标噢。”
柏砚也看向奚子缘,没什么表情地说,“冬冬很喜欢我家。”
奚子缘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莫亚蒂不见了。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莫亚蒂正在爬一颗槐树,树被半堵墙挡住,恰好在我的视觉盲区。他爬到了主树干的顶端,踩着树冠压向屋里。
站在整棵树最高、最脆弱的位置上,莫亚蒂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他逆着光,灰色的针织衫在阳光下透出他单薄的身型。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见我一脸惊恐,他露出满意的笑。
“姜冻冬,我来啰——”莫亚蒂笑嘻嘻地说。
“啊啊啊嗷!”我神经紧绷,顾不上别的任何事了,疯狂往院子冲,这个高度,他能把尾椎骨摔裂,“莫亚蒂!祖宗啊啊!!你想摔死吗!!”
没了我的挡门,三个alpha自然而然地进了院子。
就这样,我还是按照裴可之先前说的,打通了餐厅和客厅,顺带连通了一部分的走廊,拿来招待这四个alpha。所有纸拉门都收了起来,室内空间,蔓延到屋檐下,直至院子里生机盎然的梧桐。这么一看,我发现我的养老小屋还挺大的,再坐下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
还好我跑得快,及时接住了莫亚蒂。除了双手被树皮磨出了血外,他并无大碍。我领着莫亚蒂洗手,拧开水龙头,按着他的手往水下冲,把血污和泥泞都冲掉。袖子卷起,露出去年这个时候,他自焚烧伤留下的疤。那些疤淡了很多,从狰狞的血痂化为浅浅的粉色,摸上去,略有凸起。
莫亚蒂被冰水冻得嘶了一声,他瞅着我,露出我再熟悉不过的挑事儿嘴脸,“哈?姜冻冬!你不理我?”
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充完了水,拿碘伏给他涂,“不想理要摔死的人。”
“那不是没死吗?”莫亚蒂嘟囔着说。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死。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死,他早死了几百次了。“我要是晚一步,你的尾椎骨就骨折了!”我说,哪怕是An基因等级,尾椎骨骨折也要修养老久,我恐吓他,“你还一把年纪了,你尾椎骨骨折,医院只能给你换次等的骨合器。到时候,你就会因为不适应不停摔摔摔!最后半身瘫痪!”
莫亚蒂看了我一眼,“那也不错。”
这招没用,我还有招,我继续恐吓他,“你知道你这种老男同半身瘫痪过后会面临什么吗?”我说,“护工会用水泥封你的肛!”
莫亚蒂面露嫌弃,“噫,好恶心。”
处理好了莫亚蒂,我提溜着他去屋里。一路上我真的很想继续念叨他,但想到还有其他人,我的话只能憋住。
我和四个alpha围着桌子说话,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吭声。
我想和他们每个人说话,我和他们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境下,好像什么话都不合适讲。
我如坐针毡,其他人倒挺自在,坐了没一会儿,都各干各的去了。莫亚蒂从冰箱里翻出果汁喝,裴可之熟练地拿起茶壶煮茶,柏砚在调试恒温器,奚子缘到厨房清洗着包里的菜,轻轻问我中午吃不吃咖喱。
我叹了口气。
我的三个前夫都是相互知道,但从未交集的关系。他们或多或少地知道我和另外两位的感情史,可也仅此而已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设想过我的三个前夫同坐一桌的场景。真是活久了,啥场面都能见识到了,我心想。
眼看大家翻好了冰箱、泡好了茶、调好了恒温器、洗好了蔬菜,又重新做到桌子边上,我决心说点儿什么批话,让气氛别这么诡异。
其实我的三个前夫之间,包括莫亚蒂和他们,他们四人生活在各自的维度,没啥冲突,只是尴尬罢了。我说点儿批话,至少能让这几个人表面和谐地相处。
于是,我开始胡言乱语,“你们几个一块儿出现,是不是背着我团建!”
四个alpha注视着我,屋内陷入死亡般的沉默。
我,“……”
救、救命!我刚刚嘴瓢说了什么!啊啊啊!时光机!时光机在哪儿!
就在这时,裴可之轻笑了一声,他把茶杯放进我的手里,“冻冬,我知道你现在很紧张,所以才想要这样先发制人,”他温柔地对我说,“别担心,你去吃点心,玩儿去吧。”
我,“……”
我捧着茶杯,“嘤。”
裴可之,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蛔虫了!我暗暗发誓。
我感动地望着裴可之,他现在在我眼里就是闪着圣光的天使!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按照姚乐菜漫画里的说法,他就是那种想埋在他大腿内侧痛哭一场的神!
“这么感动吗?都要流鼻涕啰,”裴可之说,说完他露出稍显苦恼的神色,“虽然不太确定刚刚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但貌似不是什么好词呢。”
你还是做蛔虫吧!裴可之!
我瞪了他一眼,恨恨地撤回了才发的誓言。

所以,把我打发走了,这四个alpha能交流什么?
我坐在房间里想,除了和都结过婚,都睡过,都看过对方的裸体以外,柏砚、裴可之、奚子缘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他们到底能交流啥?交流我的左边那瓣屁股上的痣吗?哈哈……我被自己的没品笑话噎了半秒。
随后,我躺在床上,拿手捂住眼睛。
我很肯定,我会是这几个alpha的话题,甚至是唯一话题。除我以外,他们几个alpha生活完全没有交集。我那三任前夫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对我的往任丈夫的态度,但我大致也能猜到,他们多少都看对方不顺眼。
至于莫亚蒂——这个逼看所有和我关系亲近的人都不顺眼。大概是除我以外,他没有一个保持长期关系的朋友,他对我有着很强烈的占有欲。我知道,他也知道,但他自己会回避,只和我单独相处。这份占有欲,截止目前,没什么影响。
我若无其事地将被子拉过头顶,蒙住整张脸。在被子下,我无声地嘶吼、哀嚎,最终双手交叉,放置在腹部,假装是一具即将火化的尸体。
不管了,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死一死,再去解决。我闭上眼睛,可耻地陷入了逃避。
眼看姜冻冬端着点心走出去,消失在回字形的走廊末端后,莫亚蒂望向喝茶的裴可之,皮笑肉不笑,“真不愧是心理医生,什么都知道。”
裴可之也看向他,“过誉了。”
“啊,好像确实过誉了。”莫亚蒂随手将喝完的饮料瓶扔到桌上。瓶子落下的‘啪嗒——’声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莫亚蒂。
莫亚蒂的坐姿最没规矩,他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屈着,手肘支在膝盖上,手背撑着脸。他穿着破破烂烂的毛衣,如果不是那张被姜冻冬称为貌美到伟大的脸,莫亚蒂就是个还算干净的乞丐。
“虽然裴医生什么都知道,但似乎唯独不知道自己和病人走得太近的话,会引起不小的麻烦诶。”莫亚蒂拉长了声音说。
裴可之微笑地放下茶杯,“没想到阁下会关注我的私生活,真是我的荣幸。”他避开莫亚蒂话里的陷阱,用过去对待病人的那种温和口吻说起别的,“说起来,我也一直都有挂念阁下。我还是医生时,就听闻你总是有病不治。我过去还疑惑,如今见到你全靠朋友接济生活的样子,才算明白。”
“哈哈哈哈哈,”莫亚蒂不以为耻,点头承认,“对啊,我花的都是朋友的钱,是最、好的朋友哦。”他在‘最好’两个字上念重了音。
裴可之听着,也笑了起来。
顿时,偌大的屋里,响起了两个alpha爽朗的笑声。
暂时确定奈何不了对方后,裴可之转移目标,他朝坐在窗边,安静翻书的柏砚打了声招呼,“柏砚阁下,好久不见,”裴可之说,“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婚礼上。”
他这么一说,待在角落里,神情瑟缩、明显不安的奚子缘也看了过来。能让裴可之和柏砚同时出现的婚礼还能是谁的?必然是他和姜冻冬的,奚子缘盯向裴可之。
奚子缘明白,最适合他的方法,应该是在门口对峙的时候,他率先向姜冻冬示弱,安分贴心地退出。这样必定能让姜冻冬倍感愧疚。反正他家就在隔壁,也不急于一时。可是,尝到身边alpha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敌意,奚子缘就不想离开。
柏砚点头,“你好。”
“看阁下一头白发,想必是放下心结了吧?”裴可之笑眯眯地问,他向来擅长用最无害的语气说出攻击性的话,“真高兴见到你放下,毕竟你和冻冬之间都快结束三十四年了。”
柏砚缓缓地将视线从纸张上的短句,移到对面的alpha身上。这个笑容温柔的alpha扎了低马尾,面带笑容,双手撑在下巴处,身前摆着一壶才烧开的茶,袅袅的热气向上涌,模糊了他的神态。
今天以前,柏砚和裴可之只遥遥见过六面,两次是在精神疗养院恰巧碰到,那时柏砚还是姜冻冬的丈夫,裴可之夜还只是医生,三次是柏砚恢复了记忆,去找姜冻冬时撞上了现任的裴可之,还有一次是在姜冻冬的第三次婚礼上。
总之,从过去到现在,他们见面都是因为姜冻冬,两个alpha之间无比陌生,连名字都是从姜冻冬的口中得知。可是,当他们见到对方望向姜冻冬的眼神,他们又对彼此无比熟悉。
“我和冬冬之间,”柏砚平静地说,“不容你来置喙。”
“是吗?”裴可之的身体微微前倾,“可惜不容我多嘴,我也必须得和他谈论。想必阁下也记得,当年最艰难的时光,是我陪在他的身边。”
柏砚半阖上眼,他依次扫视桌上的alpha。如果可以,柏砚并不想和这几个alpha说话,没有必要,也没有用处。与他们坐在这儿的时间,不如拿来和姜冻冬一起发呆。
可他又必须坐在这儿,柏砚收回视线,他们几个alpha坐在这儿,都为了同一个目的。
“我和他一起长大。”柏砚言简意赅地表述自己不愿多谈的意愿,“这是我和他的事。”
莫亚蒂注意到了柏砚的注目,他看不惯裴可之,更看不惯柏砚,“对啊,你和他一起长大,因此你最清楚如何伤害他。”莫亚蒂不留情面。
“我没有……”柏砚正想说‘没有想要伤害他。’却被裴可之打断,笑眯眯的alpha故意扭曲了柏砚的意思,“没有伤害?”裴可之说,“这可不是由阁下界定的。”
发觉自己正被裴可之和莫亚蒂围攻,柏砚默了一瞬,他不想纠缠,只回道,“口舌之快,没有用处。”
“可你连口舌之快都没有,未免也太没用了吧,”莫亚蒂面露嫌弃,他扬起下巴,对着柏砚,嘲讽地对他说,“你真没用,柏砚。”
柏砚没有表情地凝视着莫亚蒂。Moyati·Aquarius,被誉为血液里流淌着智慧的Aquarius。假如年轻时遇见了,柏砚猜测他绝对会想办法与之交好,牟取利益。但现在,柏砚只想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揍一拳。
“Aquarius,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柏砚说。
他说完,裴可之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笑出了声。
莫亚蒂连那声‘Aquarius’都懒得反驳了,他转而对裴可之露出虚情假意的笑,“裴医生,你笑什么?你不也是?作为他的心理医生,你的行为又有多出格?”莫亚蒂说,“犯了错连擦尾巴都要擦这么久,你也没用。”
对于莫亚蒂这样直白的话语,裴可之不为所动,他笑着摇头,“阁下在指责我,还是在嫉妒我呢?”裴可之微微睁开眼,露出冰蓝色的瞳,他询问莫亚蒂,“其实这儿的所有人里,你的确是最没有资格发言的一位。”
四个alpha里,三个是姜冻冬的前夫,换而言之,三个都和姜冻冬相爱过。唯独只有莫亚蒂和姜冻冬是朋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哪怕是相识四十年的朋友,但那也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莫亚蒂猜到自己的身份会被拿来说事儿,他换了个姿势,全无形象地躺到地上,“你觉得,如果我和他在一起,还会有你们什么事吗?”
裴可之见招拆招,“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你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反问道,“阁下认为呢?”
眼看裴可之和莫亚蒂又要过一轮招了,从姜冻冬离开后就保持沉默的奚子缘开口了,“打、打扰一下,”他维持着自己羞怯的外壳,小声说,“就是那个,冻冬哥说过,我是让他有心动感觉的第一个人诶。”
其他三个人这才拿正眼瞧这个被他们同时冷遇和无视的alpha。
奚子缘有一定的交流障碍,他说话很慢,眼神游离,不敢直视他人。姜冻冬本来想拉着奚子缘一起走的,还是在裴可之和莫亚蒂的再三保证和奚子缘自己的意愿下,姜冻冬才放弃。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了句,‘小缘说话慢,等他说完了,你们再说,别欺负小缘。’
于是,裴可之和莫亚蒂心照不宣地忽视这个吃饭都不一定能上桌的alpha。
奚子缘主动踏入,莫亚蒂也不再客气,“你确定是对你的心动?”
“先生,如果这个心动不是对我的,”时隔多年,奚子缘再次对上了曾经找他麻烦的alpha。奚子缘露出古怪的笑容,那是类人却非人的古怪,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那必然也不会是对你的。不会是对这个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
屋子其他两个alpha对视一眼,两双截然不同的蓝眼睛都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裴可之笑,莫亚蒂也笑。
这么多年来,裴可之唯独对莫亚蒂格外戒备,不仅仅是莫亚蒂的性子让人捉摸不透,更是在精神疗养院时,姜冻冬喜欢过莫亚蒂。这份喜欢,莫亚蒂不知晓,姜冻冬当时也并无觉察,只有裴可之知道。那时他将全部注意力都倾斜在姜冻冬身上,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喜欢着莫亚蒂的姜冻冬,也喜欢裴可之,喜欢柏砚。‘你更适合开放关系。’裴可之对姜冻冬说过的话并非戏言,裴可之很早便发现,姜冻冬天生就是多情的人,他能同时爱很多人。这是一种天赋。
裴可之本以为姜冻冬对奚子缘的一见钟情,是基于对莫亚蒂无知觉的喜欢。为此,裴可之始终警惕着那份尚未察觉便消亡的喜欢。此刻,真相揭晓,原来那个人并不是莫亚蒂。那个人死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不会再出现。裴可之如释重负。
“我与你们不同。”
柏砚说,柏砚显然了解得比他们多。如他说的,他和姜冻冬一起长大,不论怎样占据话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莫亚蒂懒洋洋地瞥向柏砚,多年以来的猜测得到落实,他心如止水。姜冻冬是条颜狗,就喜欢肤白貌美、蓝眼睛、粉唧唧的alpha这件事,他老早就知道了。
“你确实不同,”莫亚蒂嗤笑道,“在你以后,他连和你相似的人都不想找。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不想再见到你。”
柏砚抿了抿嘴,他深知事实并非如此,可他捏着书的手忍不住发紧。
Moyati·Aquarius,根本不是什么智慧的容器,他就是个嘴贱的人形装置。此时,柏砚的想法,竟与莫亚蒂共事过的研究员达成一致。
裴可之施施然瞟向奚子缘,“阁下是他第一个感到心动的人,真浪漫,是一见钟情吧?”他说,比起莫亚蒂的一针见血,裴可之夹枪带棒的委婉也不遑多让,“看来你和那个人真的很相像噢。”
奚子缘掀开眼皮,他有一双比莫亚蒂和裴可之蓝得纯粹的眼睛,“先生不也是吗?”
“阁下误会了,他对我或许有外貌上的移情。可他对你,似乎是更深层、完全的投射呢。”裴可之解释说,他感慨似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上次见面,你才二十岁出头,正值青春,的确是能够冻住所有美丽的年龄。”
二十多岁,按时间推算,不就是和姜冻冬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同样的年龄吗?奚子缘意识到了裴可之的话,最年轻的alpha,他低着脑袋,摆弄着手指,若无其事地撇开话头,“先生羡慕我吗?”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裴可之笑着摇头,“我不才,但至少我分得清,他是和我相爱。”裴可之故意在‘我’字上加重了音,“而不是和别的任何人。”
“可是,”奚子缘停顿稍焉,似乎是在思考。他将垂到脸颊旁的卷发别到耳后,他接着慢吞吞地说,“先生应该知道,无法得到的,才是最念念不忘的吧?我很像那个人,可只要那个人永远不再出现了。我就是他了。不是我扮演了他和冻冬哥在一起,而是我替代了他和冻冬哥相爱。”
“相爱?”莫亚蒂坐起来,翻了个白眼,“你确定他对你的爱和对一条狗的爱有区别?一条摇着尾巴,乞求别人爱的狗。”
“先生,我尚可以乞求,”奚子缘抿着嘴,眼睛向下瞥,仿佛是害怕莫亚蒂话语里的尖刺,他表情怯怯,话语却和胆怯毫不挂钩,“可您连乞求的机会都抓不住。”
“对啊,我抓不住,”莫亚蒂说,他犹豫、胆小、瞻前顾后。恐惧失去,故而止步不前,放弃拥有——他就是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可那又怎么样?
“我依旧是他最好的朋友,”莫亚蒂问,“你呢?你是什么身份?败犬一样的前夫?”他问这话时,苍蓝色的眼漫不经心地扫向每一个人。
“败犬吗?真是刺痛又准确的词。”裴可之轻笑。
谈话到这儿,他们四个alpha也算是互揭了老底。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感受,裴可之捅人是捅了个爽,要是没有莫亚蒂,他能更神清气爽。
是时候谈谈他们都关心的问题了,裴可之再次往杯里添了茶水,他重新掌握了这场对话的节奏。“可是如果是他的意愿,那么我也愿意接受败犬这样的称呼。”裴可之说。
柏砚重新翻动手里的书,他静静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平和地说,“我同样尊重冬冬的意愿。”
“嗯、嗯,我也是这样的。”奚子缘跟着点头。说完,他又垂下脑袋,双手抓着杯子,恢复了进屋自闭怯懦的模样。
三个alpha都阐明了态度,只剩下莫亚蒂了。
三双眼睛静静地挪到莫亚蒂身上,莫亚蒂挪到了长廊上,他侧卧在地板,望着窗外盎然的绿意,背对着屋内等他表态的alpha们。他数着从枝头落下来的叶子,“无聊死了。”他说。
莫亚蒂说完,三道视线撤去,屋内归于寂静。
莫亚蒂向后瞥了一眼,神态冷漠又遥远,他很清楚背后三个alpha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其实到他们这个年龄,复婚也好,确认头衔也罢,都没有必要。比起名义上的身份,实际上的关系更重要。但这不代表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即便姜冻冬说过很多次,他不会再结婚。但还是亲自明确可疑对象的态度更加保险——三个alpha都想要明确对方不会强迫姜冻冬的意愿。
而其中最想要明确其他人态度的莫过于裴可之。
他们几个人在门口碰到面时,柏砚和奚子缘的第一反应就是避让,柏砚很傲慢,他并不想在不认识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奚子缘则是惯性示弱,他就住在隔壁,随时能来,至于莫亚蒂——他正在观察怎么翻墙进去。只有裴可之,笑眯眯地拱火,让柏砚和奚子缘都留了下来。
莫亚蒂冷眼看着裴可之主导整个谈话权。他知道裴可之对他的忌惮,他又何尝不是?莫亚蒂最警惕的人,同样也是裴可之。三任前夫里,谁最有可能和姜冻冬复婚?莫亚蒂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裴可之。
裴可之过于了解姜冻冬了,了解到莫亚蒂一度认为,姜冻冬肯定要在裴可之这儿栽倒大半辈子。尤其是当初裴可之对姜冻冬说的,‘为了弥补过错,我应该去负起责任。’裴可之太懂得如何真正地令姜冻冬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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