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必果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的事儿了,反正一醒来就是在医院,身上没什么伤,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
昏睡期间他还做了一个很长、内容很诡异的梦,虽然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经模糊了,总之就是醒来依旧很害怕。
孤身一人在医院醒来的林必果一直很不安,但他心里念叨着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强作镇定,配合医护人员做完了所有检查。
直到见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林必果这才眼圈儿一红,嘴巴一咧,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秦不凡和医护人员把空间留给了祖孙三人,过了一段时间,病房门被打开,三人出来跟秦不凡几人道谢。
在跟医护人员也道了别之后,二老就让林必果先去家里的车上坐着,他们还要去把林修竹也揪回家。
在林修竹出去散心之前,林鹤与叶蓁蓁能看得出他心里装着事儿。
二老想给这个早早自立的孙子自我开解的时间,不想干涉太多、或给他什么压力,所以也同意了他出远门的这个想法。
现在林修竹一声不吭地回来了,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医院里,理智告诉二老这件事儿有蹊跷,但是大脑的自保本能让他们不要深究。
只是,出于对孩子的担心,他们还是得去看看,秦不凡就带着二老去了林修竹和郁棠所在的病房。
现在距离被卷入梦魇的众人醒来,其实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秦不凡都复工了,但林修竹一直沉睡,现在也不知醒了没。
跟林家二老提一嘴林修竹回到了岫城的事儿,其实是郁棠的意思。
秦不凡猜,郁棠可能是想等二老来了再把人叫醒,在此之前就让林先生先睡着养养神。
毕竟林先生可是直接抱住了没有理智状态的郁棠,哪怕林修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但那可是跟不可名状直接接触,他的精神不知被伤成了什么样子。
刚走到那间病房附近,秦不凡和他身后的二老就听到郁棠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里传来:“你都认不出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林鹤与叶蓁蓁对视一眼,这声音有些耳熟,那种名字卡在嘴边儿就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来了。
见秦不凡就停在这间病房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敲门的模样,林家二老就知道自家大孙子也在这里,可显然病房里并不只有林修竹一个人。
等等,难道这个就是让林修竹那段时间郁郁寡欢的原因吗?!
出息了啊,他们家大孙子居然受情伤了!
林家二老的脑电波出奇地一致,然而他们现在也不知是该忧该喜,里面的人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吵架呢?
而且,如果真是在吵架,怎么隔了好一会儿都听不到林修竹的声音,难道真的是因为遇到了感情大危机让他脑子都宕机了?
他们家大孙子不至于在谈恋爱方面这么不争气吧?
就在二老头脑风暴的时候,就听里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又开口道:“你要是不爱我了就直说,我不缠着你!”
不行!绝对不行!
林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就冲进了病房,冲着站在陪护椅上的郁棠说出了那句“他超爱”。
如果之前那段时间林修竹是因为情伤才会那样焦虑难安,还放下了公司,远走云槐镇,那真的能说明他超爱了啊。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林家二老就很清楚林修竹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
这个孩子早熟、稳重、向来让人省心,他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去追什么人,那肯定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为了家里孩子的感情生活,二老说什么也要给那个嘴上不争气,连哄人都不会的大孙子好好证明一番。
好在,郁棠也不需要他们证明什么,他今天闹脾气更像是在撒娇。
郁棠从陪护椅上蹦下来,甜甜笑着跟林家二老打了声招呼,一下子又变回了最开始在于家接待二老时乖乖巧巧的模样,仿佛刚才踩着椅子要上天的不是自己。
林修竹还记得,自己上次跟姥姥姥爷询问郁棠的事情时,二老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于是赶紧为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郁棠也不打算再回于家,于家小儿子的身份被调查局封存了起来。
如果有需要,或者郁宁突然就想回忆一下过去了,这个身份随时可以重新启用,履历百分百完美,谁都查不出异样。
而现在,郁棠需要一个在人世生活的新身份,于是他重新用回了第一次离开云槐镇时调查局给他的那个身份证。
而林修竹在为他做介绍时,说的也是两人未来伴侣的这层关系。
从林修竹口中听到了确认,又看郁棠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林家二老喜出望外,怎么看怎么满意这门其实还没定下来的亲事。
林家二老对郁棠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哪怕郁棠全程只是在微笑点头,二老也特别开心,认定他们之间建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还邀请郁棠一起来家里吃晚饭。
林修竹醒来后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睡梦中也疗愈了精神状态,跟林必果一样随时都可以出院。
于是,林家二老领着他,他领着郁棠,几个人一块儿往外走去。
走到了医院门口,秦不凡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跟郁棠说,林修竹留在了郁棠身边,林家二老就先上了车等他们。
“你之前不是给了我们一根梦魇残留的丝线嘛,苏声那边传来消息,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帮邪术师的老巢,还解救了梦魇的载体。”
秦不凡要说的,就是此次事件的后续,其中倒是没有什么林先生不能听的内容。
在带着秦不凡等人从虚无之海上浮后,郁棠就抓住了一条属于梦魇的黑色丝线,那是被从内部撕裂的梦魇残留的因与果。
而丝线那头连接着的,正是梦魇的来处。
半小时前刚传来了消息,苏声带着自己的小队顺着这条线追查,一路从岫城来到遥远的海城,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终于抓住了那帮制造梦魇的邪术师。
调查局这一次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还把成为了梦魇载体的于阳春从邪术师手中解救了出来。
目前那帮邪术师还在押运途中,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是个未知数,但调查局保证一定会撬开这帮家伙的嘴巴。
而暂时处于昏迷中的于阳春,也被一同送往了位于首都的调查局总部接受治疗,按照现在的医疗技术,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醒过来的。
到时候,于家一家三口也算是在调查局里团圆了。
秦不凡询问:“你要再见见他们吗?”
郁棠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这倒是和秦不凡等人猜想的一样。
再听到那一家三口的消息时,郁棠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
他从“于宁”身上所获得的执念,只够维持那么一瞬间的情绪,在短暂的情感爆发后,连最后的情绪也被消耗干净。
想必他以后也再也不会与那一家人有什么交集了。
林修竹害怕郁棠还会感觉到难过,在秦不凡提到于阳春时就悄悄牵起了郁棠的手。
然而郁棠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还轻轻拍了对方那只不老实的手一下,像是在警告。
可林修竹没放弃,再次试探着拿小拇指碰了碰对方的小拇指,发现郁棠这次没反应,干脆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小脾气还在闹着,牵手不行,但是勾手指可以。
于是,两人道别了秦不凡后就维持着小拇指牵着小拇指的姿势往前走去。
二老今天坐的是一辆七座的车,加上司机,要上车的一共六个人,正好能坐得下。
林必果的头靠着车窗,远远就看到有两个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刚才他听爷爷奶奶说了,他大表哥要带着对象儿一起回家吃饭。
虽然因为位置关系,林必果看不到两人的上半身,但也猜得到正朝着这辆车走过来的就是林修竹和他对象儿了。
说到处对象儿这几个字,林必果潜意识里觉得他表哥是已经结过婚了的。
可仔细一回忆,他脑子里似乎并没有林修竹结婚的画面,如果真的发生过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不记得。
大脑很快就让他转移了注意力,他还挺好奇能让林修竹动心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林修竹走到了车前,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林必果忽然降下车窗,笑着调侃了一句:“呦,你带嫂子回家啦。”
“什么嫂子!”林修竹身子一僵,脑子里闪过了梦魇中的各种画面,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心虚地下意识辩解道,“不是嫂子!”
这绝对不是什么嫂子文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傍晚时分,首都,调查局总部。
郁宁刚办完入职手续,跟着自己刚组建的临时小队的同伴一起往外走,准备去调查他转正后的第一起事件。
他们小组目前只有两个人,由一位有经验的调查员前辈带着郁宁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但其实,这位前辈也是去年年末刚刚转正的。
要不是最近全国各地怪事频发,调查局人手严重不足,也不至于让他这半个新人来带郁宁这个提前转正的纯新人。
郁宁小队虽然刚组建了两个小时,但成员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
主要是话唠前辈总有讲不完的话,也总能在三言两语间就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仅体贴又热情,还很喜欢分享八卦。
“之前医疗部来了一对儿母子,不是亲的,那个儿子是女人的老公的私生子,但对外说是养子,女人知情还默许了,关系那叫一个复杂呦。”
“据说,这母子俩是被那个家的男主人卖给了邪术师,要不是他们运气还行阴差阳错获了救,这俩人估计早自相残杀把对方给干掉了。”
前辈一边说一边咋舌。
“我刚听来的消息,说是那个把他俩卖给邪术师的男的也已经找到了,但他可没落着好,被做成梦魇的容器,正在被送过来救治的路上。”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郁宁忍不住跟着啧了一声,“真难以想象,那个家得多让人窒息啊。”
前辈叹了口气:“可不是么,那一家三口说癫确实是癫,说惨也是真惨,就他们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归正常生活呢。”
今天总部里的人特别多,有跟郁宁一样临时组建的队伍,有即将赶赴下一个战场的资深调查员们,也有被送回来救治的伤员。
医疗部都满员了,因此,有一批快要结束观察期的被卷入祟物事件的普通人,被提前放了出来。
这一波人办完手续就可以离开,离开调查局后,他会一点点淡忘跟祟物与调查局相关的所有事情,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人是可以回归正常生活的。
这波准备出院的人正由工作人员领路,要乘坐电梯前往别的楼层,正好跟郁宁两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刚才还在跟队友讲那一家人八卦的前辈忽然闭上了嘴,他眼尖,瞧见了八卦里的两个当事人就在迎面走来的那群人里。
两拨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郁宁下意识地转过了头,跟同样转头看向他的白雪和于厚望分别对上了视线。
一种麻酥酥的、像是通电一般的感觉传遍了郁宁的全身,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再去看了,于是郁宁收回了目光。
他装作没发现那个盯着自己的中年女子嘴唇翕动,像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样子,握了握拳,又深吸口气,干脆地扭过了头。
郁宁快走几步,跟前辈并肩而行,还问对方:“咱们这次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前辈聊八卦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撞上当事人,还是有点心虚,立刻接住了这个话茬。
“地点不远,就在首都,事件等级也不高,你不用太担心,你这是第一次出调查任务,不会给你个大案要案的。”
前辈宽慰了一下小新人,又想了想自己接收到的案件信息:
“咱们要调查的,是一个怪谈的失踪事件,她失踪前拨打了调查局的求助电话,咱们的人找到了她诞生的那个旅店,却没找到她的踪迹,也无法再联系上了。”
“旅店?”郁宁心中升起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就连刚才擦肩而过时让他心悸不已的那两人都无暇去管了。
他担忧地询问:“不会是青春街上的那个小芳旅店吧?”
“唉,你知道啊。”前辈还挺惊讶,也跟着担心起来了,“是你认识的朋友吗?”
郁宁虽然跟旅店怪谈并没有多熟悉,但至少他们一同去过云槐镇,回首都的时候,还是他把对方送回了那间小芳旅店的。
分别前,郁宁特地跟旅店怪谈说了最近不太平,让她遇到任何怪事都可以拨打电话通知调查局。
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用上了这个求助电话。
这才几天啊,最近到底是得有多不太平,人家怪谈才刚到家就可能出了事儿?!
郁宁把自己知道的这些都告诉了队友,前辈虽是个没转正多久的半新人,但也听闻过云槐镇上有一个他们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一听说旅店怪谈刚从云槐镇回来,他也提高了警惕,考虑着要不要上报,提高此次事件的等级。
但无论如何,任务已经派给了他们这支临时小队,总归是要先过去看一眼的。
“走吧。”前辈揽着郁宁的肩膀,一起上了他那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别太担心,这个等级的事件很多都是乌龙,咱们先去瞧瞧。”
车子驶出了调查局总部,开往青春街上的那一家小旅店。
郁宁又看了眼逐渐远去的调查局总部大楼,也不知想看什么。
他总觉得,就在刚刚的某个瞬间,自己与某几个人这辈子最后的一丝缘分也耗尽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
这种感觉有些神奇,有些怅然,有些轻松,甚至有些庆幸。
很快,他收回目光,追着夕阳缓缓下落的方向而去了。
岫城,夜空晴朗,繁星闪烁。
郁棠跟着林家二老一起回了家,他们这顿晚饭很丰盛,也吃得宾主尽欢。
只是席间林必果总是控制不住去偷瞄郁棠,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被林修竹发现了。
林修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林必果的视线,林必果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自己在懊恼些什么,干脆低头专心吃饭,再也不抬头了。
吃过饭,林家二老又热情邀请郁棠今晚留宿。
郁棠今天住的地方,就是几个月前在准备林修竹的葬礼时他暂住的那间客房。
夜深了,郁棠换上了新睡衣躺在床上,刚闭上眼,就听到了敲门声。
下一刻,站在客房门外的林修竹就看到几根漆黑的藤蔓给自己打开了门。
林修竹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来了打地铺用的枕头与被褥,看样子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回自己房间睡了。
郁棠侧躺在床上,单手拄着脑袋,神色慵懒,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问:“你来干嘛?”
林修竹把被褥铺在郁棠床边,笑着道:“我来哄你睡觉。”
这么说着,他就盘腿坐在了地铺上,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夜灯,还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抽出了个童话绘本。
“好啊。”郁棠往床里侧靠了靠,给林修竹留出了个位置,“你上来。”
林修竹抓紧了机会,直接躺到了床上去,跟郁棠面对面。
客房里的单人床不是很大,不是单纯挤一挤就能睡下两个人的,如今两个人得紧挨在一起,才能保证外侧的人不掉下去。
郁棠配合地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你念吧。”
绘本是林修竹小时候买的,买回来以后,他家长其实从来没给他讲过,他的睡前故事基本都是云槐镇怪谈来着。
郁棠在云槐镇出现之前就在那里了,对那些怪谈比他要熟悉得多,林修竹就从自己的旧书柜里翻出了这些绘本。
第一个绘本讲的是一只霸王龙想要吃掉一只刚出生的甲龙宝宝,但却被小甲龙抱住喊了声爸爸,从而展开的各种故事,是温馨治愈风格的童话。
郁棠越听眼睛越亮,没有半点儿睡意,深深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林修竹看他兴致勃勃戳着绘本上的小恐龙,忽然联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见过恐龙吗?活着的那种。”
“没有。”郁棠摇头,“恐龙不会意识到我的存在。”
如果意识不到“祂”的存在,那么,祂就不会降临。
林修竹想起了调查局给自己科普的那些内容。
“祟”是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诞生而出现的。
也就是说,如果人意识不到黑暗之中那未知恐惧的存在,祟的世界与人世永远不会相通。
可人的脑补能力就是如此强大,经常自己吓唬自己,总是想着黑暗之中不会有这有那吧,最终也在恐惧之中打通了与自己恐惧之源连接的通道。
“谢谢你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林修竹忽然道,“能遇到你,我感到很开心。”
“祂”因恐惧而降临,却并非恐惧化身的怪物,只是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这样单纯地存在着而已。
郁棠总觉得林修竹是有很多的话想跟自己说的,刚才这句话也别有深意。
可他又觉得自己理解不了那些话的内容,也就什么都没问。
他知道林修竹在想方设法安慰自己,也不会埋怨自己耍小脾气,可他什么都不想说,现在只想听小恐龙的故事。
林修竹也没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如郁棠所愿讲起了绘本故事。
小恐龙的故事很快就讲完了,直到林修竹又讲完了好几个绘本,郁棠终于有了些困意,头抵着男人胸膛,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浅眠。
林修竹关了夜灯,轻轻拍了他的后背,小声哼着记忆里的安眠曲,看着郁棠的睡颜,一根根数着他的睫毛,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岫城的夏天快要过去,每日天亮的时间也晚了些。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刚睡着的林修竹忽然睁开了眼。
他是被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所唤醒的。
他怀中的郁棠也已经醒了过来,因为被打扰了安眠很是不爽,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在深夜中亮起了红色的光。
林家老宅外,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影子正在一步步靠近,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摇铃声,粘稠而又危险的气息很快包裹了整栋宅邸。
郁棠坐起身,歪着头,看向那些正在逼近的影子,声音幽幽:
“今天晚上的访客好像不少啊。”
第39章 邪术师
费天成二十岁那年,跟踪自己的师父来到深山,发现了被师父藏起来的祖师爷遗物。
那是一卷竹简,历经千年而不朽,上面有祖师爷留下来的一丝神识。
费天成是个被师父养大的孤儿,而他师父是个有点儿本事的江湖骗子,专门干那些驱使祟物去别人家里作乱,再去那户人家帮忙除邪驱祟的活儿。
他们师门上下干的都是这样不光彩的勾当,费天成从小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那些邪门歪道上也颇有天赋。
费天成他师父靠着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发了家,想要的东西没有弄不到手的。
可到了晚年,他却开始害怕起这股力量,想要金盆洗手,还把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全都藏起来,准备销毁。
祖师爷不干了,准备换一个更有天赋的弟子培养,于是选中费天成。
费天成杀了师门上下十来个人,带着祖师爷附身的竹简,找了个犄角旮旯隐蔽起来,修行起了师门里这些被归类为禁忌的邪术,一修就是九十余年。
如今,费天成已经掌握了当年祖师爷留下来的所有术法典籍,可他这辈子从未出过山,只会培养弟子为自己在俗世效力。
他不想像自己师父那样惹眼,也不想像师父那样因为违背了祖师爷的意思而在最风光的时候,被自己这样的小人暗害。
所以,费天成一直很听祖师爷的话,那卷竹简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他这位祖师爷大有来头,自称是一千多年前启国的国师,也就是典籍中记载的灭了启国的那条恶龙。
祖师爷的愿望也很简单,那就是破坏那九个镇压他的锁龙井,放他出来。
经过几十年的寻找与布局,费天成终于确认了那九个锁龙井的位置,也掌握了破坏锁龙井的方法。
他小心谨慎实行着自己的计划,已经破坏了八口井,也没有引来调查局的注意。
就在只剩那临门一脚的时候,费天成去跟他那位竹简里的祖师爷讨要好处,得到了对方允他一同长生的许诺。
祖师爷吞食邪神的身躯化为恶龙,虽然后来被囚于锁龙井中,却也活了千年。
费天成真正想要的,正是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长生。
费天成早已积攒下了花不完的财富,虽然在外界无人知晓他的姓名,却培养许多为了完成他的任务可以不计任何代价的徒子徒孙,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的野心却越来越大。
然而,费天成的肉身快要支撑不了他的野心了,甚至到了不管使用任何禁忌术法都延长不了几天寿命的地步。
他太想要这个可以长生的许诺了。
哪怕深知自己这位祖师爷不是什么善茬,作出的承诺没有几分可信,可他仍想要在这件事上赌上一把。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盼望着那幻想中的长生,费天成带着自己最得力的几个徒子徒孙,来到封印阵的阵眼,也就是最后一口锁龙井所在的云槐镇。
他向来低调,可眼看着自己即将得偿所愿,费天成总想炫耀一下。
他想让自己的徒子徒孙,和那些一直在想方设法抓住他的踪迹的调查局成员们,亲眼看着他获得长生的过程。
他已经可以想象那些或惊羡、或佩服或怒不可遏的眼神了,仿佛蛰伏近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然而,就在这一天,就在这个他马上就要完成夙愿的关键时刻,费天成却发现云槐镇山神庙后院的那最后一口锁龙井变成了一口普普通通的井。
费天成:“……”
他井呢?
那么大一口锁龙井呢?
总不能是有人背井离乡了吧?!
去年他也亲自来查看过这最后的阵眼,当时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锁龙井还是锁龙井,在他拿着竹简接近的时候,能感受到井水和竹简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祖师爷的神魂和被封印在下面的肉身产生了共鸣,可见当时锁龙井还没出问题。
可只隔了不到一年工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口锁龙井就凭空消失了。
作为一个天赋极佳的邪术师,费天成很快也察觉到了云槐镇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猜测问题肯定是出在这个小镇。
邪术师们一直无法渗透进铁板一块的调查局,但凡修习过禁忌术法的人都不会被调查局招揽。
但费天成徒子徒孙众多,他们还是想方设法从一些调查员口中获得了关于这座小镇的情报,得知了原本的云槐镇已经沉入了世界的暗面。
而那消失的那最后一口锁龙井,恐怕也跟着原本的小镇一起去了那个传说中的槐中世界。
和渗透不进调查局一样,邪术师们也根本进入不了槐中世界。
费天成为了去槐花乡里寻找最后一口锁龙井,试过很多办法,
可不管怎么试探,邪术师们也只得到了槐花乡只会对获得了邀请的人开放的这个消息,而沾染了禁忌术法气息的人是不会被邀请的。
费天成也想过用其他方式寻求长生。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去唤醒传说中那位同样沉睡在赤崖山下的邪神,但从未成功过,还为此折损了不少弟子。
祖师爷也察觉到了他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只是对他稍加提醒,并没有发多大火,更像是在看他的笑话。
仿佛是在告诉他,那个连自己都十分忌惮的邪神,可不是他这样仍被寿命所扰的凡人可以触及的存在。
费天成已经没了别的办法,但这时他的徒弟提出了新的思路。
他们确实不能进入槐花乡,那让本来就有“邀请”的人帮自己办事儿不就成了吗?
想要知道到底都有谁得到了槐花乡的邀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探,邪术师们盯上了林家。
林二娘子的故事在云槐镇上很有名,她也经常离开槐花乡,前往不同的地方游历,结交了许多友人。
她对友人向来坦诚,很多祟都知道她住在槐花乡,而邪术师们获得信息的主要手段也是通过这些祟。
想要捉到这么一位实力莫测的祟确实很难,但想要知道跟她有关的一些事却不难。
林二娘子曾有过许多养子养女的事情也不是秘密,而这帮养子养女之中,只有一条血脉延续到了现在,那就是岫城的林家人。
林家哪怕已经离开了云槐镇很多年,可世世代代都要回到云槐镇安葬,这个规矩从未更改。
而云槐镇上有个传说,槐花乡就是人死后的归处,是灵魂的故乡。
林家人一定要回老家安葬,那是不是可以假设,在他们死后,灵魂一定会回归槐花乡。
换另一个角度想,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获得了回乡的邀请?
费天成先是盯上了林家中独来独往的林修竹,想要让弟子夺舍他的肉身,看看能不能进入槐花乡。
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如今林修竹还活得好好的,而被派去夺舍林修竹的那个弟子被调查局抓了个正着。
费天成在调查局眼皮子底下潜藏了这么多年,深知自己的人一旦被盯上就跑不了,除非舍弃一整条线上所有的徒子徒孙,不然肯定会被顺藤摸瓜抓到自己的行踪。
为了早日找到那最后的锁龙井,费天成已经让自己布局了多年的暗线全都行动了起来,现在已然是到了决定胜败的紧要关头。
他一边让自己那些个徒子徒孙们在各地引发祟物事件,分散调查局的人力物力,一边冒险加快了对林家人下手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