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逼问
徐篱山在曲府吃了晚膳才走,起初曲港不让他走,但他借口此次是与人同行,要先回去陪同,又承诺明日一早就回来,曲港才不甘不愿地放了行。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暗了,大堂坐满了用膳吃酒的客人,说书的一拍板,引得满座鼓掌。徐篱山却没心情热闹,低着脑袋往楼上晃,柳垂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等人进了屋才回自己的房间。
“回得这么早?”
这冷不丁的一声,徐篱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京纾坐在自己房间的桌边,面前摆了一本书。他迟缓地“哦”了一声,随手往窗边一指,“不早了,天都黑了。”
“我当你们旧友相逢,要一醉方休,不回来了。”京纾打量着他,“朋友间闹别扭了?”
徐篱山摇头,走过去笑道:“我们三个玩了这么久,平时吵嘴打架的也不忌讳什么,大家都不过心,所以很少闹超过十句话时间的别扭。”
“那丧着脸做什么?”京纾看着他落座,猜测道,“被人欺负了?”
“笑话。”徐篱山语气很拽,“都回到老窝了还有谁能欺负我啊?”他不想让京纾多问,便故意逗人家,“殿下今儿这么关心我啊?”
“出去的时候尾巴晃一晃的,回来尾巴就塞裤里了,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京纾说。
徐篱山笑一笑,“我就是想着过两天就又要走了,有些舍不得,要不殿下,您自个儿回兰京吧,我就不……”他猛地住嘴,被京纾看得后背发寒,“我……我说着玩的。”
俄顷,京纾才垂下眼,淡声说:“别乱跑。”
轻飘飘的三个字蕴藏无尽危险,徐篱山抿了下嘴巴,出去叫人送东西来洗漱,再烧桶热水来。堂倌叫人去了,与他说笑道:“许久没见着您了,今天打眼一看,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徐篱山笑道:“你小子,我长得很容易被看错吗?”
“哎呀,怪小的说错话了,您且稍等!”堂倌笑嘻嘻地跑了,免得这祖宗找茬。
过了会儿,热水被抬进里屋,徐篱山在外头洗脸漱口,擦着脸经过桌前,提醒道:“殿下,你不洗漱吗?”
“你回来前就洗漱过了。”
徐篱山明示赶人,“殿下,我要沐浴了。”
京纾不动如山,“隔着一座屏风,谁也不打搅谁。”
徐篱山便没有再说什么,反手将帕子扔进不远处的洗漱架上,转身边走边脱外袍,走到浴桶前时丢了里衣,脚踩着里裤褪下,进了浴桶。身体浸入热水,疲倦感渐渐地得到舒缓,徐篱山脑袋枕着桶沿,不禁呼了口气。
屏风后的人若隐若现,徐篱山微微偏头看了片晌,那人突然问:“今日可去见了云絮?”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她。”徐篱山说,“没见。”
京纾说:“不是红颜知己?”
“三分可心,但不算知己。”徐篱山哄道,“殿下别瞎吃醋。”
京纾没有说话,徐篱山便说:“殿下今日怎么没让人跟着我?”
“十二跟着,只是跟得远,因此柳垂不曾告诉你。”京纾说,“你们旧友重逢,要说些贴己话,十二不好听了去。”
不是十二不好听了去,是京纾不好听了去,徐篱山觉得不解,说:“殿下不是要知道我的一切么?怎么突然这般讲分寸了?”
“你是人,不是雀,有些分寸还是要讲的。”京纾稍顿,“你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不跟你讲任何分寸。”
“殿下劝说着自己、忍耐着要与我讲分寸,可你明明很在意,于是事后又来问我,”徐篱山笑一笑,“殿下不怕我骗你么?”
京纾淡声说:“我不喜欢你骗我,所以你最好不要。”
徐篱山的右手从水里抬起来,从桶边的小篮子里捡起一片花瓣,指腹捻了两下,拿到脸前用嘴轻轻吹一口气,花瓣就飘出指尖,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他掀起眼皮,目光隔着屏风落在京纾身上,说:“如若殿下发现我骗了你……”
他的话被“啪”的一声打断。
京纾把书本扔在桌上,说:“又骗我什么了?”
“没骗啊,”徐篱山笑道,“那我就想问问清楚,以后不老实的时候才好掂量后果嘛。”
京纾偏头看向屏风的方向,目光落在后头那张模糊的脸上,“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骗我,实话实说很难么?”
“那殿下为何要骗陛下呢?您与陛下比亲兄弟还要亲,为何总是对陛下遮掩实情?因为您不愿陛下陷入两难,不愿陛下烦恼。”徐篱山稍顿,“也许我对殿下有所隐瞒也是不想您伤心难过呢。”
京纾没有被说服,他起身向屏风后头走去,说:“你做了什么事情会让我伤心难过,我想不出。”
那目光落下来,清水根本遮掩不住什么,徐篱山双腿蜷缩起来,试图挡住京纾深邃难辨的目光。他仰头把人瞧着,语气像随口聊天那般轻快,“也许某一天我真心喜欢上了谁?”
京纾目光微滞,却说:“你不会如愿。”
“殿下管得住我的人,管不住我的心。”徐篱山沉默几息,语气感慨,“我自己都管不住……谁能预料到自己会真心喜欢上谁呢。”
京纾觉得他意有所指,又觉得他在偷偷难过什么,是当真喜欢上了别的人么?
房间里又片晌沉默,京纾的脑海里快速掠过徐篱山遇见、认识的所有人,觉得谁都不可能,又觉得谁都有可能。他抬手按住桶沿,语气沉静地提醒道:“无妨,我会帮你管。”
“怎么管?把我药傻,让我记不起别人么?殿下,你可以这么想,但是你不能这么说啊。”徐篱山笑着给他提建议,“殿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爱一个人就得放手,让他爱他所爱,他幸福了,自己也就跟着幸福了。”
京纾嗤道:“我不傻。”
“诚然殿下不傻,但陷入感情中的人都多少会犯点迷糊,无法时刻保持清明。”徐篱山说,“爱情这玩意儿很神奇,有些时候甚至能让人做出一些堪称伟大的事情。”
“可惜了。”京纾已经走到他面前,垂眼道,“我十足的卑劣,绝不会将我的人拱手让于他人。”
徐篱山问:“哪怕他心有所属?”
“是。”
徐篱山恐吓,“他会因此恨你。”
“‘恨’是一种强烈而深刻的感情,我觉得它并不比所谓的‘爱’差,你爱谁恨谁都是要将人刻在心上,都要时刻想着他念着他,总之,远比不爱又不恨的好。”京纾说罢俯身,他看了徐篱山许久,用一种诱哄的目光和语气问,“留青,你喜欢上谁了?”
徐篱山浸在水中的腿蜷得更紧,嘴唇翕动,复又撇开目光,摇头说:“没谁。”
这模样像是心中有答案却不肯承认,“不说也无妨,记得藏好一点,别让我发现。”京纾伸手将他下巴上的一颗水珠抹掉了,力道有点重,让他双唇分开一瞬,露出咬紧的牙关。
这么紧张害怕,不是心虚是什么?
京纾倏地笑了一声,“让我发现了,我必定杀他,你我就在他的棺椁牌位前穿红大婚,让礼乐送他上路!”他说罢拍拍徐篱山的脸,转身便走。
“殿下!”
徐篱山伸手拽住京纾的袖子,却被京纾转身攥住手臂,猛地从浴桶中拉了出来。水花四溅,扑了他们一身,京纾将人悬空抱起,转身绕出屏风,几步走到床边扔了上去。
徐篱山摔得闷哼,浑身赤/裸,洇着难堪羞耻的粉红。他不敢转身正对京纾,伸手去拉床里侧的被子,下一瞬却是身上一沉,被京纾握着双腕压实了。
“徐篱山。”京纾咬住他的下巴尖,用齿磨着,“你喜欢上谁了?”
徐篱山摇头,“没……没有。”
“这么护着他啊?”京纾冷漠地盯着他,“那我一个一个的试,看你会为谁痛哭。”
“你别胡来!”徐篱山挣扎了两下,快速道,“殿下,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我真的没有喜欢谁……”他蓦地红了眼,哽咽道,“真的。”
京纾觉得不可思议,“你还拿这套来对付我?”
徐篱山:“……”装可怜被拆穿了呢。
“你从今晚回来就失魂落魄,心情低落……自小相伴长大,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情深意重,看来是曲港了?”京纾轻笑一声,松开徐篱山的手腕转身要下床,“无妨,一试便——”
“与他无关!”徐篱山打断他,将枕头扔到他身上,“我说了没喜欢谁,男的女的都没有,我没骗你,不信的话你他妈现在就弄死我!”
京纾冷眼,“那你方才在浴桶中那副心虚紧张不敢承认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我……”徐篱山嘴唇翕动,冲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有回答。
京纾转身便走。
“我心虚是因为我他妈被你看得起反/应了,紧张是因为我他妈没穿衣服你还盯着我一直看一直看,不敢承认是因为我他妈不想承认我对着你发/情了!你满意了!”徐篱山把另一只枕头也扔过去,只是这一只被京纾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没脏。
京纾看着他,迟缓地没出声。
“你满意了?”徐篱山冷着张涨红的脸,“我他妈别的谁也不喜欢,我就是对你起了心思,你一刀把自己捅了啊,我们明儿就冥婚!”
第61章 喜欢
沉默地对峙片晌,京纾拿着枕头走回床前,徐篱山已经翻身一躺,拿被子盖住了自己,只留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给他。
京纾试图将枕头塞到徐篱山脑袋下面,几次无果,最终被徐篱山一把抢过,枕上了。他旋即在床边落座,盯着那颗后脑勺想了许多,想了许久,最后开口却是说:“徐篱山,我觉得你变得很奇怪。”
要你说!徐篱山两排牙齿一撞,瞪着无辜被牵连的空气,语气冷漠,“我睡着了,别吵我。”
京纾浑然不管,浑然不听,自顾自地说:“以前对我说浑话的时候张嘴就来,脸都不红一下,真像个混惯了风月的,可你近来时常口不择言又偶尔支支吾吾,着实奇怪。”
“因为……我喜欢你了。”徐篱山用着不太慎重的语气,像是轻浮地随口一说,“我现在走纯爱路线。”他觉得如果自己是京纾,显然不会轻信。
纯爱?京纾试图理解,似懂非懂,却觉得事实不止如此,“你喜欢我,不是更能心口一致、万分真诚地说那些浑话吗?”
徐篱山说:“我这叫为爱文雅,为爱端方,为爱克制。”
京纾琢磨道:“你近来还总爱对着我发呆,像是在下某种决定但又心中顾忌,因此犹豫徘徊,恍恍惚惚,心神不定。”
这人太敏锐了,徐篱山把唇抿紧,过了会儿才呛声道:“你要不要去当心理大夫?专门帮人家分析心理活动?”
京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对别人的所思所想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分析你。”
他有时说话太过直接,但语气平静毫无情绪,以至于让徐篱山听不出任何暧/昧,只能听到十足的笃定认真。
徐篱山想看他的眼睛。
挣扎了一会儿,徐篱山终于转过身面对京纾。京纾一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看起来格外平和,完全不像不久前才发过颠的样子。
“你说你喜欢我,可这样的话你以前也说过。”京纾说,“你先前与我说什么骗啊骗的,你是骗我了,你——”
脑子没转,嘴巴先冲锋,徐篱山快速打断他,“我这次没骗你!”
等等,这话好像不严谨。
“哦,那就是以前骗我了。”果然,京纾抓住了话中的缺漏。
徐篱山正想狡辩,却听京纾轻轻地笑了一声,“也是,你这样的骗子……”
没把话说完,京纾伸手脱了外袍,在徐篱山惊诧的目光中翻身躺下,强/硬地掀开徐篱山用手抓着的被子,把自己也盖住了。
在一番小小的摩擦后,他们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裸/睡和与别人睡一起时全/裸,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徐篱山能感觉京纾掀开被子时的一瞬冷意,但当京纾躺下、贴近他时又只剩温热,他逐渐屏息,僵硬,直到京纾的手搭上他的侧腰,顿了顿,又顺着摸到了腰后。
这是个类似怀抱的姿/势,但没那么温情,因为京纾气息危险,他选择了这样正面相对的姿势,让全身赤/裸的徐篱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迫接受他接下来的审判。且他格外狡诈,要利用“暧/昧”来做刑具。
徐篱山显然不是硬骨头,京纾还没开始审问,他已然呼吸渐重,连眼都不敢抬。
“你刚来兰京那会儿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你只是想救出云絮,这些你已经向我承认过了,所以就算翻篇了。那今晚你就再向我坦诚点别的……抬头。”京纾话音落地,徐篱山被迫微微仰头,却仍旧垂着眼,仿佛这样就能躲得更久似的。京纾并不再继续逼迫,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他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逃,京纾的手便在他腰上使力,让他保持老实。
#VALUE! “那日你在我门前摔倒,醒来后你格外坦诚,与我说你曾经做了与我相关的噩梦,你怕我会让你噩梦成真。你把噩梦当作谶言,在救出云絮后仍想与我保持亲近,想借我的势,想拿我当高枝,想让我往后不杀你,想护徐家和二皇子……你确实也很贪心,这一点和那些想巴结我的人没什么两样,但你与他们又大不同,你格外大胆,你用的是‘美人计’。”京纾的手在说话的同时流连于徐篱山腰间,此时已经碰到了要紧的地方,他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哪哪儿都生疏,但他语气平稳,仿佛是其中高手。他继续说,“为此,你不惜日日在我面前做戏,说你喜欢我,大胆地做些撩拨之举……我必须要承认,你着实厉害高明,哪怕我直觉你有不对劲,哪怕我知道你言行不一、另有所图,我仍旧一次次地上了你的当。”
他把最后一句话咬得又轻又狠,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五指猛地握紧。徐篱山仰头闷哼,双腿胡乱地蹬了蹬,吻着他的脸和下巴含糊地求饶:“我、我错了……”
京纾五指松开,他很生疏,但不妨碍掌控全局。他与徐篱山额头相贴,把人压回枕上,轻声说:“但你的高明之处只能对付我,辛年鹊一他们就能一眼看清,这个就叫‘当局者迷’是不是?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你近来这般奇怪,约莫是察觉自己玩火自焚,气恼迷茫了,但你也傻……你不说,我不会这般逼你,我可以饶过你从前的虚情假意,全当不知。”
“我……”徐篱山唇间溢出湿气,已然意乱情/迷,“我有愧。”
不喜欢时,徐篱山约莫是个没长心肝的,骗京纾什么、骗多少次都不愧疚,心虚也只是因为怕自己行骗被拆穿,丢了小命,更甚者有时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把高高在上的京纾也撩出了那副傻样,看,多他妈牛逼。可真要喜欢了,以前的骗就是一列列的罪证,迟来的愧疚一起涌上来,砸得徐篱山鼻酸脑懵。
这他妈就叫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今日曲港说的那些话徐篱山不是不赞同,但他顾忌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京纾。他从前是个感情骗子,若不承认,当作没骗过,他必定日日计较,日日愧疚,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京纾这个纯情崽,简直十恶不赦,有何脸面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与京纾相处?可若索性承认了,他落到追妻火葬场的地步已然算便宜他了,后果实在无法估量。
但徐篱山万万没想到京纾会说出一句“全当不知”。
这样的回答从京纾口中道出,简直是万分仁慈。
徐篱山震惊着,懵然着,顶着颗浆糊脑袋迟缓地抬眼看向京纾,视线都湿答答的。他想说许多,但说出来的还是那句,“殿下,我知错了……”
京纾的手突然停了,徐篱山陡然从高空坠落,疑惑而难过地把他瞧着。
“我再问你一次。徐篱山,你喜欢上谁了?”京纾舔开徐篱山的唇缝,气息不稳地逼问道,“说啊。”
强烈的虚无感几乎要将徐篱山淹没,他伸手去抓京纾的手,央求他继续,嘴上说:“你、喜欢你了。”
京纾不肯动,继续问:“我是谁?”
“是殿下……”徐篱山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嘴巴,求饶似的去亲京纾的鼻尖,他心里把京纾骂了一百八十个来回,语气却顺从形势的可怜极了,“是京纾,京纾……我难受。”
我也难受,难受得要炸了,京纾粗鲁地想。他看着徐篱山要哭出来的样子,手腕宽恕般地又动起来,狡诈地问:“你喜欢我,以前却对不起我,那以后是不是该加倍地对我好?”
人间极乐事威力非凡,徐篱山已经傻得差不多了,哪有脑子计较,下意识就点头了,“嗯嗯”地答应,说:“我对你好……”
“以后不许撩拨别人了,”京纾仿着徐篱山平日里装可怜时的语气,颦眉道,“我看着就生气,心里咕噜噜地冒泡,很难受。”
美人计的确好用,尤其是京纾这样式的,平日那般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人做这样子、说这话,徐篱山本就一团乱的脑袋几乎要烧冒烟了!他就像毛头小子,没出息地嘬着京纾的下巴,含糊地哄道:“不难受了……”
“嗯……乖。”京纾啧了一声,手上猛地加快,在徐篱山浑身绷紧时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让那声爽/利的哭/吟尽数喷在了自己的掌心。
徐篱山脖颈仰起,几乎要翻白眼了,湿/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京纾。他被京纾的目光吃掉了,所以眼前是一片深幽幽的深蓝色,唯独一点猩红,是京纾左眼头的小红痣。
快速而失控的呼吸将京纾的掌心喷湿了,京纾松开手,顺便将徐篱山唇角的津/液擦掉了,安抚道:“好了,没事了。”
徐篱山喘/着气缓了一会儿,咽下口水,声音很轻,“我、我也帮你。”
京纾目光一深,却拒绝了他,“我已经够难受了。”
徐篱山懵懵地“啊”了一声,那不是更该互帮互助吗?
京纾掀开被角下地,去架子上搅了帕子,又拿了徐篱山的中衣中裤,一起拿到床边递给他,说:“这床脏了,自己擦擦身,穿了衣裤去我的房间睡。”
徐篱山坐起来接过帕子,把衣裤丢在一边,目光极快地掠过京纾的腰/腹之下,忍不住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那你呢。”
“我泡会儿冷水澡再过来,不必等我。”京纾说。
徐篱山扔了帕子,怒道:“有我在,你干嘛泡冷水澡啊,你什么意思!”
京纾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更难受。”
徐篱山说:“我帮你那个了就不难受了啊。”
京纾说得直白,“可我保证不了手/渎了就能结束。”
“……啊?哦。”徐篱山又把帕子捡回来了。
“其一,这里是客栈,第一次难免委屈你;其二,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多有生疏,想先去学学,免得伤了你;其三,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方便。”京纾伸手捏了下徐篱山的脸,自觉态度端正,“所以今夜先不了,好不好?”
徐篱山“啪”的打掉他的手,“什么啊搞得我很饥/渴一样……你泡吧,泡死你!”
这语气像点了的炮仗,京纾索性又坐下来把他瞧了瞧,说:“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气?”徐篱山哼哼道,“我还懒得累手呢。”
京纾盯着他,说:“我也想让你帮我,但确实事出有因。我一想到你会帮我手/渎,我就更难受了,浑身像被火烧,更别说真让你帮我——”
“你说屁啊!”徐篱山听得烫耳朵,瞪着他骂,“你要不要脸!”
京纾觉得他有时候发脾气甚是没道理,“我只是实话实说,不信你自己检查。”
他说着就要撩衣摆解裤带,徐篱山一下就明白他要搞什么幺蛾子,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开,一脚踹在他腰上,笑骂道:“你有病啊,我不看!”
京纾停手,认真且笃定地说:“那处是没病的。”
“……我输了。”徐篱山麻溜地收回腿跪在床上,双手合十地朝他一拜,虔诚地求饶道,“请您滚去泡澡,谢谢。”
京纾眉梢一挑,再次重申,“真的没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中衣中裤能挡得住啥啊,徐篱山感觉自己被隔空打了下脸,“啪”的一声。他撇开眼神,脸上烫得快起泡了,“我已经很看见了,很知道了,很确信了。”
“知道就好。”说罢,京纾捡起中衣给徐篱山穿,穿衣的过程中好几次看徐篱山,都被徐篱山颤着睫毛地躲开了。周遭莫名变得黏稠,他清了下嗓子,替徐篱山系好带子,突然又在那红/肿的唇上亲了一口,偷袭似的,“徐篱山,你喜欢上谁了?”
徐篱山无语,又笑起来,说:“京、纾!好了吗?”
京纾“嗯”了一声,答应道:“好。”
徐篱山穿了衣裤跑去隔壁房间,反手把门关紧了。这天晚上,他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一墙之隔,京纾在旁边做什么呢?
徐篱山琢磨了一会儿,掀开被窝蹑手蹑脚地凑到墙边,什么都听不见,又游魂似的荡进了被窝,躺平了才后知后觉地傻笑一声,嘿,真他妈傻逼。
几日行路,身体劳累,明日还要和曲港去玩,因此在徐篱山第十八次完成“闭眼——酝酿睡意——突然傻笑——酝酿失败——睁眼”这一套失眠大动作后,他灵光一闪,决定要采取行动——既然睡不着,那就被迫睡着好了!
徐篱山一边夸自己机智,一边起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朝外头唤了声:“有人吗?”
鹊一鬼似的飘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有那种吃了就能睡过去的药吗?要不伤身、不坏脑子的。”徐篱山要求还挺多,“我明天要出去玩,所以一睡不起的那种也不行。”
鹊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药包递给他,说:“服下能晕睡三个时辰。”
“感谢。”徐篱山接过药包,关了窗,就着桌上的冷水将药吞了,满心期待地钻进了被窝。
鹊一在窗前站着,隔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便走过去,到门前问:“主子?”
京纾披着外袍开了门,朝隔壁瞥了一眼,“何事?”
“公子睡不着,问属下要了点药。”鹊一见他满身凉气,关心道,“主子可要泡浴汤暖暖身子?”
“那我这冷水澡白泡了。”京纾蹙眉,“怎么会睡不着?他神色不好?”
“公子没有生病,只是睡不着。”鹊一稍顿,暗示道,“主子不也没睡着么?”
京纾受了点拨,明白过来,“你是说,他想我想得睡不着?”
主子要明知故问,鹊一也乐意哄他开心,说:“属下见公子脸色白里透红,眉眼含春,定然是极想主子的。”
“我就在旁边,有什么好想的。”京纾说罢叹了口气,一副无奈屈就的模样,“罢了,我去瞧瞧他。”
鹊一当即让开道来,转身见京纾迈步走到隔壁房间,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他上前替京纾关门,彼时京纾已经站在床边,门缝关紧的那一下,他看见京纾伸手摸了下徐篱山的脸。
徐篱山吃了药,睡得很沉,自然察觉不到床边有人,京纾的指腹从他的鼻尖滑下,点在唇峰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徐篱山毫无察觉,看起来很乖。
莫名的,京纾想起在兰京的时候,他好几次看见徐篱山和那些纨绔子弟们骑着马回来,高头大马,少年青绿袍、高马尾,点着马鞭挂着酒壶,就是张扬热烈,少年意气,可徐篱山的心又是沉的,他少有鲁莽冲动的时候,多思而敏锐,却并不谨小慎微,反而狡诈胆大。
若要形容徐篱山,京纾会说他是春山一座,巍峨不动,峻秀挺拔,又春意盎然,花鸟成群。
想拥有这座春山,京纾自成天地。
翌日,徐篱山和曲港出城跑了圈马,在山上一边烤鱼一边瞎聊了半日,回来时已然天色昏沉。
曲港将徐篱山送到客栈,还记着徐篱山此次不是独自来的,便说:“我做东道主,请你朋友吃回酒如何?”
徐篱山暂时不愿让这两人见面,怕曲港见了京纾更加操心,京纾见了曲港又拈酸发癫,于是说:“我那朋友不爱见生人,你与他吃饭反而让你们都不自在,还是算了,反正我也能做东道主,何必你请?”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强求了。”曲港坐在马上没有下地,朝徐篱山笑笑,“我待会儿便遣人去陆氏商行为你们要一间船上的雅间,你们明日自行去码头就是了。”
徐篱山站在马头边,说:“明日同我一起走吧,带你上兰京玩玩。”
“这一来一回的得耗费一个来月吧,暂且免了。”曲港说,“待我好好准备秋试。”
“哟,还真要认真准备啦?”徐篱山上前牵住他手中缰绳,笑道,“那就好好考吧,我在兰京等你。”
曲港哼笑一声,说:“把东西给你徐少爷。”
“好嘞。”随行的家仆从怀里掏出一只袖珍小盒递给徐篱山,曲港在旁边说,“这是今年的生辰礼,本来打算亲自去兰京交给你的。”
“该不会又是……”徐篱山打开盒子,里头果然又是一枚红玉枫叶穗子,他用指腹摸一摸,笑道,“每年都是这个,有没有新意啊。”
“这是今年陆氏出海淘回来的珍品红玉,我买回来就让人打了这枚耳穗子,我娘也拿去寺庙里开光赐福过了,新意没有,心意也就这么点了。”曲港笑道,“不必珍惜,明年还有更好的。”
“我想想,这话你是第八次说了吧?”徐篱山把枫叶穗子穿进左耳,朝曲港偏了下头,“走了。”
曲港随意地抬了下下巴,说:“明儿不来送你了,懒得跑。”
“别来,来了我就让你跟我一起去兰京。”徐篱山说罢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丢给曲家家仆,转身走了。他步伐轻快,很快就走进客栈,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