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说:“你不是敢爱敢恨?”
“我近来越来越怕,以前是怕他杀我,如今反而怕他舍不得杀我。”徐篱山笑一笑,“你说我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傻了?我要不忌酒一段时日?”
“或许你不是怕,你是愧疚了。”柳垂说,“愧疚自己一片虚情假意。”
“可我先前也没愧……”
“因为你先前是利用五分,哄骗占五分,毫无真心。”柳垂稍顿,“如今呢。”
徐篱山顿下脚步,没有说话。
“你以前十赌九赢,所以你不怕赌,不论赌局多大,赌注多大,可是你与肃王赌的不是赌桌上那些玩意儿,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你……”柳垂停住话茬,“有人来了。”
他话音落地,辛年从后头快步走来,说:“主子请公子回去。”
徐篱山收敛思绪,佯装别扭地哼道:“我走都走了,现在回去多丢人啊。”
“公子一路辛苦,好不容易到了,何苦再多费脚程?今夜公子好好休息,明日才有力气找二殿下。”辛年说罢侧手,“公子,请吧。”
徐篱山于是不再说什么了,跟着辛年回了刺史府。下边的人在京纾暂住的别院给他们收拾了两间屋子,还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里衣。
徐篱山示意柳垂先回屋洗漱,自己跟着进屋脱了外袍,拿起托盘中的里衣往身上比划了一下,“买大了,你们是在鄙视我腿短?”
徐篱山身材颀长,和“腿短”沾不上关系。辛年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茬,也不计较,只说:“公子这件是主子的。”
徐篱山一愣,凑近一闻,果然有股很淡的蓬莱香。
“这件是新的,刚从主子的衣服箱子里拿出来,公子今夜先暂时穿一夜吧,明日自有合适的送来。”说罢,辛年便关门退了出去。
徐篱山拿着里衣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往屏风内走去。
洗漱完了,徐篱山拿长帕裹了头发,去开窗透风,突然闻见一股药味儿。他把脑袋伸出窗去,看见辛年在廊下熬药,给谁吃的不言而喻。
徐篱山转身披上外袍,出了房间。辛年转头看向他,“公子缺什么吗?”
徐篱山摇头,走到那门前看了一眼,可惜屏风挡着,什么都没看见。他便蹲到辛年身边去,小声问:“殿下病得严重吗?”
“什么病都比不得以前毒发时严重。”辛年淡声说,“只是主子身子没养好,先前彻夜赶路,到这边也没怎么休息好,莫先生就开了一帖温养的药,总不能完全不管。”
徐篱山说:“还要熬多久啊?”
“马上就好,这药早就备着的,现下稍微熬一下就能喝。”辛年说。
徐篱山“噢”了一声,起身回了房间,辛年以为他回去休息了,没想到过了会儿他又出来,还凑过来把他盛好的药碗抢走了,径自进了屋。
辛年:“……”
徐篱山去了内室,端着药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用勺子凉药,也不看京纾。
屋中寂静片晌,京纾说:“不是生气了?”
徐篱山说:“没生气。”
“那为何要走?”
“以为殿下不想见我。”
京纾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说:“那还过来做什么。”
“闻见药味了,不能当没闻见。”徐篱山说。
京纾说:“闻见了也和你无关。”
徐篱山没答话,突然低头就着碗沿喝了一口,药咕嘟下了喉咙,他张嘴呵出一口浊气,感觉眼睛都有点花了。
“苦得要死,莫先生怎么不开点好喝的?”
京纾说:“这是药,不是糖粥,还分好不好喝么?”
“至少别弄这么恶心的味道吧,让我天天喝这药,我宁愿病死……但是殿下必须喝。”徐篱山把药碗递出去,“没那么烫了,殿下拿勺子喝吧,待会儿我把碗拿出去。”
京纾接过药碗,他寻常都是一饮而尽,这会儿却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喝。喝了一大半,他突然说:“我并不觉得这药有多难喝,是你太娇气了。”
“我很少喝药,所以一般的药味我都闻不惯,更别说您这碗地狱料理了,但您不一样,”徐篱山顿了顿,“您喝惯了嘛。”
京纾“嗯”了一声,又听徐篱山说:“您这是被药味给PUA了。”
京纾问:“什么意思?”
“就是被精神打压了吧。这药苦得不行,您让辛年他们来喝,他们都会觉得苦,您不是真觉得它不苦,只是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所以不在意它苦不苦了。”徐篱山说。
”我说它苦与不苦,我都要喝它,所以没什么分别。”京纾说罢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也是,您说它苦不苦,我都要给您这个。”徐篱山说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锦囊,从里头取了颗糖出来闻了闻,“这个应该是梅子味儿的,正好解苦又解腻。”
京纾看了那糖一眼,又看徐篱山,说:“我不吃糖。”
“您吃啊。”徐篱山说,“那晚的冰糖葫芦,您扔了没吃吗?”
京纾没有回答。
徐篱山便笑起来,起身接过药碗,把糖塞到他手里,说:“这糖挺好吃的,殿下就尝一颗吧。”
京纾指尖轻蜷,还是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嘴里。
“这才对嘛,那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了。”徐篱山说罢解下半帘床帐,转身就走,步子还没迈出去,却被拽住了手腕。他诧异地转身,正要询问,突然被京纾用力一拽,整个人往前一倒,“哎哟”一声砸上了床,隔着被子趴到了京纾身上,碗都摔飞了。
“干嘛啊?”徐篱山敏捷地翻了个身,侧身看向京纾,“怎么了?”
京纾没说话,淡淡地看了徐篱山一眼,把他往自己这边又拽了一下,然后屈膝顶住他的后背,让他坐起来。
徐篱山从趴、躺在京纾腿上的姿势被动调整成坐在他身前的趋势,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不是,大晚上的排木偶戏呢?
他拘谨地请示道:“殿下,是我惹您生气了吗?”
“我很少吃别人给的吃食。”京纾看着徐篱山,目光沉静且专注,让人觉得他在做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似的。
徐篱山立马反应过来,保证道:“我没下毒!”
糖渐渐地化成了汁水,京纾抿唇,说:“我不信你,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好,我给您表演吃一颗糖哈。”徐篱山把袋子打开,从里头摸了颗糖,正要吃,便听京纾又说,“不止一颗糖,只有你知道那颗有毒。”
找茬,这绝对是找茬!
徐篱山扬起一抹得体的假笑,“您吃都吃了,有毒也来不及了,等毒发吧。”说着就要起身。
“那你就要自食其果。”
京纾这般说着,抬手握住徐篱山的脸转了过来,在他满眼的懵然中亲了上去。第一下很轻,像徐篱山先前亲的那一下一样轻,京纾顿了顿,随后伸出舌/尖在他唇峰舔了一下,也是和他学的。
徐篱山猛地睁大了瞳孔,见鬼似的看着京纾。
京纾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神色,心底突然没由来的腾起一股躁动,那是类似于兴奋的情绪。他静静地把徐篱山的眼睛瞧着,手上用力迫使徐篱山张开唇缝,任他探入舌/尖。
湿/润的触感让徐篱山浑身一颤,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想要逃跑,可京纾攥紧了他。这样的亲称不上绵绵细雨也不如风急雨骤,和京纾这个人一样,沉静温缓却令人胆颤,他像是在仔细探究“徐篱山”这块梅子糖,寻思该从何处下口,毫不掩饰自己的生疏和强烈的探索欲/望。剩下的一点梅子糖块碾过舌面,落到喉咙口,徐篱山呜咽一声,猛地推开他趴到床边咳嗽起来。
京纾被推得往后,胸口有点疼,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徐篱山。
徐篱山的外袍散开了,露出里衣,那是他的衣服。徐篱山缓过神,又侧过脸瞪他,很凶的目光,但脸是红的,眼睛是红的,嘴唇也被梅子糖水染成了黏糊糊的红色。徐篱山好看。
“你先亲我的,”京纾说,“我也可以亲你。”
“我是亲你,你是要把我吃了,根本不一样!”徐篱山想要擦嘴,抬起袖子又不知怎么放了下去,那点糖全化了,他感觉嘴里满了,被梅子糖味儿塞满了!
京纾不解,“都是亲,哪里不一样?”
“我没舔你舌/头,更没咬你!”徐篱山胡乱地摆手,“就是不一样!”
京纾看了他片刻,突然说:“你的脸好红。”
“啊?”
“越来越红了。”
“什么啊!”徐篱山怒道,“你不仅有病还眼瞎,治不了了!”
“我有病,但没瞎。”京纾认真地询问,“你不是花丛浪子吗?这也会脸红?你以前和别人亲的时候也会脸红地说胡话?”
徐篱山根本没和谁亲过嘴巴,仅有的一次经验也只是穿书前、读初中的时候和当时的女朋友亲了下脸,而且他们当天放学就因为争执“咸豆花好吃还是甜豆花好吃”这个经典议题分手了——徐篱山是两种都能接受,但女孩子是坚定的甜豆花流派并且还是偏激毒唯,平等地贬低每一个咸豆花党,并且一定要徐篱山转投甜豆花派,徐篱山对此表示不尊重也不理解,甚至懒得随便说点甜言蜜语来哄骗过去,于是两人在校门口的豆花摊前、在老板的见证下不欢而散,结束了为期一天的日抛恋爱关系。
但他不会承认!
此时面对京纾这般简单直白的询问,徐篱山更是招架不住,“你是被谁上身了吗?你ooc了!”
“因为你从没有将我的警告放在心上。”京纾说,“我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柳下惠。”
“嗯。”徐篱山恶狠狠地说,“是我看错了你!”
京纾自认坦诚,“我想亲你便亲了,你不需要问我理由。”
啥?徐篱山不可思议,“你想亲,我就要让你亲?”
“你亲我之前也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京纾蹙眉,有些不满,“你能做,我却做不得?”
徐篱山无话可说,“我以后不亲你了!”
“无妨,我想亲你时自会亲你,不想亲你时也不需要你亲我。”京纾说罢宽恕般地一抬手,“下去吧。”
徐篱山简直被他这幅姿态气笑了,双手往床上一捶就坐了起来,迅速下地,“好,我走!”
京纾抬眼,看他像牛犊似的猛冲到门口,一脚踹开掩着的门,出去了,又转身把门往屋里的方向踹了一脚,如此来回两次,门终于被踹倒了,“砰”地倒在廊上,英年早逝。
“活该!”
徐篱山指桑骂槐,重重地冷哼一声,甩袖走了。没过两息,他又跑回来站在倒地的门板上重重地跳了三下,这才勉强舒心,回屋睡觉去了。
“……”辛年目睹全过程,简直无言以对,正要遣人去给京纾另外安排一间屋子,就听见里头的人笑了一声,不是冷笑谑笑,是那种带着喜色的。
而后,京纾在里头说:“这门无辜,把它好生葬了吧。”
“是……”辛年突然反应过来,“啊?”
门怎么葬?要立碑吗?
第52章 事发
京珉醒来后发现床边放着一块热饼,快一个月了,日日如此。外头传来劈砍柴火的声响,不一会儿,脑袋上扎着双小辫的小丫头抱着柴走了进来,蹲在吊锅旁边添柴烧水。
“这是最后一块饼了。”小丫头说,“最近城里管得严,他们不让我下山,怕被逮住。”
京珉表示理解,起身下了木床,说:“把我带去土匪窝岂不是更加安全?何必另寻山头?”
小丫头偏头露出额角的月牙胎记,气势汹汹地说:“这里就是土匪窝!”
“不像,这些天每天都只有你和往常那两个汉子出入这山洞,除你们外我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声响。”京珉拿着饼走到她身边,“何况你们把我迷晕带走那日,城内各出入口都戒严了,你们出去也有很大风险,所以把我留在城内更为稳妥……喏,给你一半。”
小丫头盯了眼那饼,被上头油滋滋的葱花香的咽了口水,但她没接,扭回头说:“我不吃。”
京珉“哦“了一声,说:“难不成这饼有毒?”
小丫头怒道:“怎么可能,谁舍得在饼里头下毒,浪费!”
京珉笑起来,说:“想吃又不敢吃,不敢吃也不是因为饼里有毒,那就是他们不让你吃?”
小丫头嘴唇嗫嚅,突然扔了手上的柴站起来,叉腰道:“你别想收买我放了你!”
“你想多了,一块饼就能收买你?就算能,你也没本事放我走。我是看你还要长身体,一天天地光白水煮菜哪能行啊。”京珉把手往前又伸了伸,“赶紧吃吧,别等他们回来,你就吃不成了。”
小丫头犹豫了一瞬,飞快地抢过半块饼往嘴里塞了一小块。京珉失笑,就地坐在她旁边,两人安安静静地把饼吃完了,又坐了会儿,忽然听见她问:“你是不是从前住在很大的地方?”
“对。”京珉环顾四周,“有百来个山洞这么大吧。”
小丫头“哇”了一声,忍不住又问:“你们那里有很多饼吗?”
“特别多,味道也很多。我有个小表弟,他平时很爱吃肉辣子饼,他身边的侍卫爱吃鸡丝卷饼,还有很多甜口的,比如各种果子、糖果、鲜花味儿的饼。”京珉见小丫头听得入神,颇有种听话止馋的意思,便笑着说,“我要是能走,可以带你去兰京玩,那里好吃的不只有饼。”
小丫头闻言瞬间变了副脸色,撇撇嘴说:“你走不了,你是肉/票,他们不会放你走的。”
“他们是不会放我走,但我可以自己走啊。”京珉看着她,“那两个汉子今日还没来,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小丫头用一种“你好天真”的目光劝说道:“你被下了药,腿脚没力气,根本下不了山。”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们可以试试。”京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在这里连饼都不敢吃,想必他们平日待你也不好,是不是?何况你跟他们待在一起能有什么出路,做土匪吗?”
“我做不了土匪,我都扛不动刀呢。”小丫头说,“李叔说等我长到十四五就给我找个夫家。”
“在土匪窝里找?”见小丫头点头,京珉摇头,“这些土匪杀官员百姓,他们不是义匪,而是凶匪,你提着灯能在里头找到好夫家吗?你本性不坏,何必要和他们待在一处?”
“不和他们一处,我又能去哪里?我什么都没有,连城门都出不去。”小丫头撑着下巴看京珉,“你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是有钱人,有钱人都坏,你骗我放了你,转头就要把我扭送到官府里去关着,是不是?”
“绝不会。”京珉语气温和,“我刚被绑到这里时,你都不和我说话,也不搭理我,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你渐渐地愿意与我说话,今日那两个汉子不在,你还敢跟我聊天,说明你也觉得我不会伤害你。”
小丫头被戳中心思,不说话了。
“你助我逃跑,我带你回兰京。”京珉说。
小丫头闻言有些扭捏地说:“你是想让我给你当媳妇吗……不对,你们有钱人有好几个老婆,是让我当小老婆?”
京珉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两息才哭笑不得地说:“我……我长得很像禽/兽吗?”
“不,”小丫头摇头,“你长得很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人都好看。”
京珉说:“你十岁不到,我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到了兰京,你可以在我的府邸做事,或者在外头找一份活计,你有手有脚,还怕不能干活挣钱以供养自己吗?总比随意找个土匪嫁了好。”
“可是……可是你这么高,我也背不动你啊,万一被发现,我们就都完了。”小丫头犹豫道。
她这般问,便是动心了,京珉松了口气,说:“不必你背我,只需要你找机会把我所在的位置告诉我城中的朋友。”
“就是那天跟着你的那个人吗?”小丫头问。
“不。”京珉说,“你要去找的是我小叔,那样更安全,但我小叔……”
洞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京珉立马停住话茬,小丫头麻溜地站起来跑到离他远一点的位置坐下,同时擦了把嘴,很怕自己吃饼被发现了。
进来的汉子正是这段时日一直守在这里的其中一人,他扫了眼洞中的情况,上前将京珉拽了起来,“走!”
事出突然,小丫头心慌地站起来,“李叔?”
京珉踉跄了一下,说:“这是要去哪里?”
李铁嗤笑:“自然是给贵人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我劝你们不要下山。”京珉说,“如今城中必定戒严,你们出不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走!”
京珉被迫往洞外走去,劝道:“老老实实地待在山洞里不好吗?出去很有风险。”
李铁喊了声“二丫跟上”,说:“就算被发现了踪迹,有你在我手里,那些官差敢动我吗?”
京珉叹了口气,佯装难过,“州府的官差自然不敢,可如今城中掌势的是我小叔,你若敢拿我威胁他,他必定要你万箭穿心,不论我的下场。”
“我知道,肃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你家老大当年觊觎储君之位,不就是被他砍了的吗?”李铁戏谑一笑,“不过你小叔应该是砍不了你了,他现在自顾不暇。”
京珉面色一沉,“这是何意?”
“跟你说说也不妨碍什么。”李铁拽着京珉下了坡,隐入山林,路上说,“你小叔昨儿个在茶楼遇刺,正中心脏,当场吐血晕厥,金昭卫都乱成一团了。”
京珉猛地停下脚步,“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肃王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多的是人想杀他!而且你知道刺杀他的是谁吗?”李铁说,“是你!”
京珉只觉得荒唐,“你们打算伪造小叔死于我手的假象?”
“我自然知道那不是你,是有人假扮成你刺杀肃王,但是远在兰京的皇帝和大臣们不知道啊,所以……”李铁嘿笑了一声,“你说,这是不是叫一石二鸟,有人想杀肃王,还要把锅扣在你头上,啊?”
“你怎的这般笃定?”京珉一片混乱,他直觉哪怕是刺客扮成他,也不能轻易得逞,皇叔何其警惕,况且身边定有隐卫暗中保护。
“自然是因为那茶楼叫‘东归’,里头有我们的人。”李铁摇头,“说实话,当时我兄弟都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吧,肃王遇刺,他哪还顾得上你?城中的大夫一个个地去刺史府,情况很不好,今天城门的金昭卫都不见了,转去了刺史府周围,满城搜捕刺客同党。”
小丫头看向京珉,发现他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情绪,“……所以你们想趁机把我带出城外?”
“我们抓你就是想多个保命符嘛,当然是要把你弄到寨子里去才方便。”李铁说,“放心,等下山我就打晕你,不会让你坏事。”
“小叔一出事,接替着来的不知是哪位大人,他若不想真心救我,正好让我死在你们手中。我自不愿助纣为虐,你们关得了我,但挡不住我寻死。”京珉这么说着,突然很快的看了小丫头一眼,四目相对,复又错开。
此时,刺史府。
最后一位大夫从房中出来,朝辛年摇了摇头,说:“贵人的脉象太弱了,在下实在是不敢用药。”
辛年目光微红,“有劳林大夫……”一旁的金昭卫便上前递上诊金,送大夫出了小院。
大夫道谢,背着药箱跟着府内小厮走了。
辛年转头看着远门的方向,抬手抹了把眼睛,又恢复常色。苏昌从院子口进来,走到他面前,说:“东归茶楼的那两颗钉子已经审了,他们打算今日将二殿下送往栖梧山,我们是否要提前拦截?”
“不,土匪寨里若没看见二殿下,便知道他们在城中的钉子出了事,寨中必定更加严防死守,我们的人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辛年说罢走进屋内,绕过屏风掀起帘帐,血醒味扑面而来,“京纾”躺在锦被下,气若游丝。
另一边,大夫出了门前大道,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往后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尾巴,他旋即转弯熟练地拐入左侧小巷,快步走到巷尾,一个药童装扮的男人等在那里。
大夫走过去,说:“肃王命不久矣,我们这就回去向大当家复命。”
药童点头,两人便转向城外。城门仍旧戒严,守城官见到大夫,认出他来,“林大夫?”
“官爷辛苦了。”大夫解释道,“我们去城外的柳梦山采药。”
守城官问:“以前不都是你的药童单独去吗?怎么这回你也跟着去?”
大夫叹气,“您别说了,上回他去采药,一背篓里错了三种药草。”
他是熟面孔,守城官没有多为难,让他在文簿上写了名字便放行了。等两人走远,守城官转身上了城楼复命。
“苏副使,人已经出城了。”
苏昌颔首,说:“从此时起,城门紧闭,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出入。”
守城官点头,转身快步下了城楼。
林大夫和药童出城后直奔栖梧山,老远就看见山下有营帐和巡逻队。两人对视一眼,借着树林的遮掩绕道去了山下的民户区,进了第一家院子,院里头的女主人正在择菜,看见二人也不惊慌,全当没瞧见。
两人熟门熟路地找到水井,打开木盖子,依次借着绳索下了井。随后,那女主人站起来,上前把井盖盖回去了,她在围腰上擦了把手,又回去择菜,直到一只冰冷的物件贴上喉咙。
“别动。”
站在背后的人语气冷漠,女主人打了个寒颤,突然瞳孔一缩,看见院门打开,两个人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她此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像是从金玉堆里润出来的人物,只是走在前头那个看着无害,后头那个却把“危险”写在了脸上,一眼就知是位高权重的主。
“这一路跟得我真累啊。”徐篱山看了眼那井,走到女主人面前,朝她笑了一下,“姐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刀都抵到脖子上了……”女主人说,“你们是官府的人。”
徐篱山手中折扇一转,习惯性地点在身边的人肩上,说:“我们想上山找个人,烦请姐姐画一张地图,为我们引个路。”
女主人冷笑,“我帮你们也是死,不帮也是死,不如你们现在就杀了我。”
“姐姐若愿意帮我们,我们自然感激不尽,若姐姐担心土匪事后来寻你麻烦,那大可不必。”徐篱山勾住身边男人的手腕,语气温柔,“我与哥哥上山杀了土匪头子,助姐姐脱离苦海。”
女主人像是听到了笑话,“就凭你们三个能杀土匪?何况土匪头子就是我男人!”
“我听说这土匪窝里有两个头头,被称作大当家和二当家,大当家四十多岁了,二当家才二十出头。”徐篱山打量女主人,“姐姐瞧着也才二十左右,嫁给大当家忒委屈了,二当家更可能是你男人……姐姐瞪我,”他抬扇捂嘴,惊讶道,“我猜错了,大当家才是。”
女主人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姐姐是姓周吗?”徐篱山在女主人惊讶的目光中笑了笑,“三年前,城中的周氏绣坊被同行恶意打击,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成了废墟,掌柜的夫妇命丧火海,只有女儿周敏因没有在家而逃得一劫,没多久,周敏就嫁给了栖梧山,紧接着城中又有一家绣坊落得和周氏一样的下场,且这家绣坊那些年早于周氏摩擦不断,所以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蓄意报复。”
“我不该报复吗?”女主人厉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当时周氏绣坊被烧,众说纷纭,到底没有故意纵火杀人的实证,所以此事就算上报官府可能也查不出个什么,很难让凶手偿命。但是土匪不同,他们眼中没有律法,杀人不过手起刀落,所以姑娘才拿自己与这栖梧山的大当家做了交换。”徐篱山稍顿,“但我听说当时的周姑娘已经许了人家,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且未来夫家家底也不错,周氏出事后也没有解除婚约,所以我斗胆猜测,姑娘那会儿虽说心中仇恨涛涛,但也并非一开始就想主动与土匪交换筹码吧?”
周敏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心细敏锐,一时没有开口。
徐篱山说:“可是那大当家威逼利诱,姑娘不想连累未来夫家,又深恨仇人、迫切地想要报仇,所以才忍辱答应?”
“公子猜的……一分不差。”周敏闭上眼睛缓了缓,“但这又如何?我当年的确是迫不得已,可我如今已经嫁给了他,他就是我的倚仗。”
“我听说这大当家男女不忌,很是好/色,想必他待姑娘早不如当初了,否则也不会让姑娘单独住在此处。”徐篱山循循善诱,“姑娘从前是跟着父母经商的,原本也该是有胆量有魄力的,可我方才进来时见姑娘一脸麻木,是否早已厌倦了这样前路茫茫的生活,甚至早已厌倦了自己?”
周敏闻言抬眼看他,嗤笑道:“公子有没有想过去做传道大师?”
徐篱山不赞同,“都说水往高处流,我这样锦衣玉食,何必委屈自己?姑娘亦然,你既然心有不甘,为何不设法改变现状?从前你是没法子,可如今我们愿意和姑娘谈这笔生意,你我何不互惠互利?”
“这确实是笔可以做的生意,但是我不信你们。”周敏冷声道,“你们一个口蜜腹剑,一个煞气逼人,你们比土匪更危险!”
徐篱山笑道:“姑娘慧眼,此间无圣人。但我怜惜姑娘的遭遇,也很想帮助姑娘脱离苦海,所以愿意与姑娘谈谈条件,而非以生死胁迫。”
他说罢挥了下扇子,柳垂便收回匕首,放开了周敏,退后三步站到一边。
周敏揉着脖子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目光警惕。
“姑娘家里以前是做买卖的,定然懂行,所以我也就不与姑娘玩些生意场上谈价钱的游戏了,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彼此都坦率直言,方才好合作。”徐篱山轻轻一抬扇,“姑娘说,好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