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打断,“那你想在哪个心疼你的人面前哭?”
徐篱山咬了下嘴,硬声道:“除了你,多的人是心疼我,小爷行情有多好,还需要说吗?”
“哦。”京纾看了他两息,“那你说个名字我听听。”
他的指尖蹭过徐篱山的脸腮,力道很轻,像是在擦泪,却让徐篱山听出了一种平静的狠意,仿佛他说出谁的名字,谁就要死于非命似的。
一瞬间,徐篱山心里胆寒。
“你……我、我不说。”徐篱山撇开眼神,不敢再看他,“反正你又不在意,你管我的事做什么?”
京纾淡声说:“夜还长,等你何时想出名字了再走不迟。”
他这样不依不饶,徐篱山粗鲁地抹了把脸,顺带把他的手打开了,“你又不要我又要管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京纾静静地看着他,“你是我的。”
这句话太过平静笃定,仿佛事实如铁,无法撼动,以至于让徐篱山这样演惯了虚情假意的人都怔愣一瞬才清醒过来,京纾这话不是情人间的山盟海誓,只是对他的占有和掌控罢了。
“……我的命是你的,但我的私心可以不是。”徐篱山予以回视,“你不要我,我是难过,可我不会难过一辈子,芸芸众生千千万,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你好、还喜欢我的。”
京纾说:“你找谁,我杀谁。”
徐篱山哑然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有病?你不喜欢我还不许我喜欢别人?你凭什么!”
“凭我不高兴。”京纾一把将转身想走的徐篱山拽了回来,微微俯身向前凑近了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不高兴,但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的确不想杀你,但是其他人……谁敢跟我抢什么,啊?”
徐篱山坐在他腿间,整个人都被他困住了,目光惊惧,说不出话来。
“我一定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或者让你亲自杀了他,你会哭么?像刚才那样?”京纾自顾自地想了想,摇头道,“你一定会恨我,不要紧,这是我该得的。我不会让莫莺把你药傻,让你忘记这笔血仇,我就要你清楚地记着,清楚地恨着。好不好?”
徐篱山发着抖,真情实感地骂道:“疯子。”
“嗯。”京纾目光平静,戳破了他的心思,“所以,还敢故意气我么?”
徐篱山几乎没了声儿,“不敢了。”
京纾闻言笑一笑,却没有半点暖意。他抬手擦了徐篱山眼角的泪,不太熟练地说:“嗯,乖……不哭了。”
第42章 赌约
柔敏郡主入京,暂住兰京的岭南王府,二皇子领皇命负责相关的接待事宜,于三日后的正月十九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文定侯府自然也收到请帖,文定侯不欲出门,将请帖送去了汍澜院。李姨娘收到消息后摔了一套名贵茶具,恨道:“侯爷现下是爱死这个小畜生,全然忘记别的儿子了!”
徐松均坐在左侧,说:“姨娘,动火上身。”
“我是急啊!”李姨娘攥紧座椅扶手,朝他的方向倾身,“这小畜生本就嚣张,如今甚是得宠,还入了金昭卫署,往后还不知要踩到咱们的头上如何威风呢!”
徐松均安抚道:“他虽去了金昭卫署,可不过就是个书吏,连肃王殿下的面都见不到的。”
“不错。”坐在右侧的年轻男子比徐松均小一岁,行五。徐如柏单臂撑着扶手,眉色飞扬,“肃王殿下治下严苛,就徐篱山那德性迟早要出事,就算他夹着尾巴做人,一身花架子在金昭卫也升无可升,不过吃点皇粮罢了。”
“如柏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李姨娘忧虑道,“我听说郁世子还在追求那小畜生。”
郁玦脾性如何,兰京谁人不知?李姨娘原本想着徐篱山入了郁玦的眼,必定要被郁玦用手段夺回去羞辱糟践,届时他做了小倌的活计,丢了侯府颜面,侯爷也会对他心生厌弃,可那郁世子不仅对他以礼相待,还多番送礼聊表心意,备足了耐心,瞧着倒像是真迷上了他。
“郁世子身份贵重,他若真心喜欢徐篱山,可就不好办了。”李姨娘恼道。
“姨娘不必忧虑。”徐松均拨着茶盖,轻笑道,“郁世子不过是还没把人弄到手罢了。这就和打猎一个道理,猎物上钩前,打猎的人可以枯等许久,可猎物一旦咬钩,猎人将它剥皮抽筋也毫不手软。郁世子那样的人,便是真心喜欢了谁,也不会去做那登云梯。”
他饮了茶,搁杯起身行礼,“工部还有事,儿子先告退了。”
他走后,徐如柏见李姨娘面色仍旧不好,便宽慰道:“二哥年轻有为,还惧怕那徐篱山吗?”
“我派人打听了,工部如今没什么好空缺,松均近两年很难再升了。”李姨娘叹气,心中万分不甘,“这官做得再好,也没有背靠大树来得好。你看徐篱山,他连品阶都没有,却仗着和皇子世子公子们交好把自个儿活得像个嫡子那般威风,说不准以后侯爷还真要把他过到夫人名下,要他做嫡子,做世子!可怜我的松均,虽然靠自己的努力得了个从五品,可再怎么勤恳办事也要被徐篱山压一头。”
她说着抬袖掩面,伤心得要拭泪。
徐如柏自小就跟着二哥跑,在他心里,侯府的这些兄弟都比不得二哥,徐篱山亦然。此时听李氏这般说,他“啪”地合上茶盖,说:“卖屁/股的贱种给我二哥提鞋都不配,姨娘何必抬他脸面?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嚣张太久!”
徐如柏冷着脸走了,李姨娘放下宽袖,满心的不甘忌惮。
柔敏郡主翻看礼部设宴场地,觉得都太过沉闷繁琐,最后索性选了“逢君欢”,兰京第一食楼,她也喝过楼中的几种美酒。
申时,宾客接连而至。
文定侯府的马车在门前被堂倌牵走,徐篱山下车,站在门口等了片刻,等来褚凤一起进门。
褚凤原本打算过年后就回安平城,但想着一来一回舟车劳顿,既然来了就不如多待些日子,把他哥和兄弟陪够了、腻了再滚蛋。褚和和徐篱山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倒是曲港飞书传信,信中洋洋洒洒几百字全是自己每晚咬着被角孤独寂寞的痛苦呻/吟。
两人上了二楼,途中遇见的全是熟人,一路说笑,到达席位时褚凤已经酒气上脸了。柳垂坐在徐篱山身后,叫人上了盅蜜汤给褚凤备着。
“诶。”褚凤磕着瓜子,突然在进来的宾客中看见一人,便撞撞徐篱山的肩膀,“那不是你们家的老五吗?他怎么能来?”
徐篱山放眼望去,见徐如柏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一同入了对面的席位。他说:“他身边那位是宁远伯府的小公子,叫师鸣,他们经常一起玩马球。”
褚凤笑道:“难怪能让他蹭席呢。”
徐篱山并不在意徐如柏,说:“蹭就蹭呗,又不是你的钱。对了,大哥今日来不来,来的话我让人备一壶桐叶酒来。”
“不来,我出门的时候哥也被陛下召进宫里去了。”褚凤叹气,“来传旨的公公跟我哥说了两句悄悄话,我哥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也不知道有什么要事。”
下头堂倌传话,徐篱山见京珉和柔敏一起走了进来,往主/席台去了。他脑中闪过柳垂近来收集的情报,刑部应当是没有特别要紧的急事的,陛下此时召褚和入宫,难不成是……
“喂。”他说,“大哥是不是还没说亲啊?”
“对啊,我哥眼里只有公务,没有女人,自然是……等会儿。”褚凤反应过来,偏头瞅了眼主/席台,“你是说陛下想让我哥娶柔敏?不行吧,柔敏不是喜欢肃王吗?”
徐篱山给柳垂抓了一把瓜子,邀请他一起嗑,“肃王不想娶,谁能强/迫?所以这赐婚还是得另择人选。大哥也在合适人选名单之中。”他偏头看见褚凤面色不佳,又安抚道,“不过我只是猜测,而且是也不要紧,柔敏的婚事没那么好成。”
“也是,她也没那么容易放弃肃王。”褚凤说。
主/席台唱引开席、上菜,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楼下舞乐换了杂技,又变成影戏,相扑……投壶,师酒阑蹿了席位,跑到徐篱山这儿来和他们碰了三杯酒,说:“别干坐着,去我们那儿玩骰子。”
徐篱山笑道:“你别是赌输了要请我去撑场子吧?”
师酒阑不擅骰子,闻言也不否认,说:“我把下三个月的俸银都输光了,你赶紧去帮我赢回来!”
“好说,看我大展威风,别说我不疼你。”徐篱山说罢起身,就要去帮师酒阑找场子,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顺势望去,只见台上那些玩投壶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
柔敏也在其中,朝二楼扬声道:“你弟弟说你精于投壶,不如下场来替他们队战我?”
徐篱山垂眼,对上徐如柏的笑脸。
“柔敏郡主投壶精准,徐六公子也是很精于这些技艺,这场比试有得看了。”
“你错了,是有好戏看了——徐六公子根本不会投壶。”
“怎会?他不是玩鹰走马?”
“他是马术超群,可往常几次打猎,他都是空手去空手回。至于投壶,上回五皇子的私宴上也玩过,徐六公子是乱投一通,还把箭扔五皇子桌上了。”
“啊?那这徐五不是坑弟嘛!”
“他多半是故意要让自家老六人前丢脸的。”
“……”
隔壁传来窃窃私语,师酒阑侧身站着,轻声说:“不会就不会,大不了受两句笑,没什么的。”
徐篱山正要说话,徐如柏就在底下说:“六弟,郡主都请你了,还不快点下来?难不成你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
“好了。”师酒阑挑眉,“这下逃不了。”
“五哥,你可别给我瞎戴帽子啊。”徐篱山走到栏杆前,俯身撑着杆朝台上笑笑,“郡主的面子我自然不敢不给,可我有点好奇啊,五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精于投壶啊?”
徐如柏半点不心虚地说:“我不是在家里看你玩过嘛?你那技艺,说是百发百中也行啊。”
“说百发百中属实是夸张了,但勉强陪郡主尽兴,还是可以试试的。我来了。”徐篱山说罢转身出了坐席间,慢悠悠地下楼走到台上,环顾四周,“不过啊,诸位,我是后来参赛的,就不参与两队原本的输赢奖惩了,咱们另说如何?”
京澄走到栏杆前,笑道:“怎么说?”
“大家可都听见了,是五哥推荐我上来的,所以不论输赢,我都只同五哥说。”徐篱山说着看向徐如柏,笑容开朗,“好不好啊,五哥?”
徐如柏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说:“六弟说好就好。”
“好!我若输了,五哥的惩罚我来替他受,我若赢了嘛,我也不要赏钱。”徐篱山抬指指向徐如柏,“我要五哥挂着‘我是蠢货’的胸牌绕着揽月湖跑三圈。”
徐如柏上前一步,“徐篱山!”
“狗叫什么?”褚凤在楼上冷笑,“你这坑弟货本就无耻,还怕丢人么?”
褚二公子说话着实直白,席间众人闻言纷纷戏谑出声,徐如柏脸色涨红,正要怒骂就被柔敏打断。
“行了。”柔敏不耐地瞪他一眼,转而看向徐篱山,“我不管他是不是要害你出糗,但我就是想跟你比比。”
徐篱山抬手,“郡主,请。”
台上众人让出场地,裁判即位计分,一局定输赢,每人四支箭,分高者胜。
柔敏看向徐篱山,说:“我也要和你打赌。”
徐篱山活动手腕,“可。”
“我若赢了,你随我回岭南,永远不回兰京。”柔敏说,“你若赢了,要求任你提。”
这小郡主当真自信,不过要徐篱山去岭南是何故?众人纷纷疑问。
“这是看上我们家山儿了?”褚凤也纳闷。
师酒阑提醒,“她喜欢肃王。”
褚凤说:“不耽误她两个都想要。”
师酒阑摸着下巴,“你还真别说。”
众人都在戏谑这柔敏郡主别是要纳徐篱山回去做个小夫婿,徐篱山却是另有猜测。他看着柔敏,从对方眼中看出疑虑和防备,可他们之间没什么恩怨啊,难不成这小郡主是咂摸出他和京纾之间有奸/情,所以要棒打鸳鸯了?
柔敏稍抬下巴,目光逼人,“你敢不敢?”
“郡主千金一诺,我自当奉陪。”徐篱山笑着侧手,“郡主,请先手。”
“这一局赌得有点大啊。”楼上,京澄啧声,“这就是情敌之间的无形锋芒吗?好刺眼。”
“他们不是情敌。”
背后陡然响起一道声音,京澄也没吓一跳,转身看向来人,笑道:“皇叔也来看戏?”
京纾“嗯”了一声,找了个位置落座,辛年站在旁边为他奉茶。
“您说他们不是情敌,这话是拒了其中的谁?”京澄一脸八卦地走过去,被京纾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嘛,我不问了。但是皇叔,我看柔敏真是百发百中啊,要是六郎输了怎么办?”
京纾拨着茶盖,说:“他敢。”
徐篱山正在检查箭,突然打了声喷嚏,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何其熟悉。
他动作稍顿,嘟囔道:“看什么看,一天天的就知道吓人!”
“……”
裁判的高声在楼中回响,京澄翘着二郎腿观戏,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京纾询问,他便说是跟着徐篱山学的。
“六郎有时就爱哼点我没听过的陌生调子,词简单直白,不过很容易上口啦,我刚才哼的叫《求个上上签》,是不是很容易记住?”
京纾“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徐篱山的嘴里确实总爱蹦出些他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句。
两人说话间,台上的比试已到了第三箭,京澄“哎呀”道:“这两人真是不相上下,两箭连中,都是十五筹。”
京纾望一眼,徐篱山神色自若,便说:“再看看。”
突然,楼下爆发出一阵小小的呼声,是柔敏投了第三箭。只见这一箭半身入壶,后半身却倚着壶口边缘。
“柔敏郡主投,倚竿,不计分。”
柔敏弯眉一蹙,乱了呼吸,旋即听见一声闷响,徐篱山三箭入壶,接过柳垂递来的酒喝了。
“徐六公子投,得五筹!”
褚凤和一群平时常和徐篱山玩的公子哥们儿纷纷在楼上拍手叫好,柔敏脸色难看,接过了最后一支箭。
师酒阑撑着栏杆,颇为好奇,“你说,留青会不会故意让她?”
“赌约已立,为何要让?”褚凤说,“故意输了还要受罚呢。”
“也不必输,打个平手不就行了,这样既卖了柔敏一个面子,自己也不必受罚,至于徐如柏,收拾他的机会多的是。”师酒阑说话间,柔敏投了最后一箭。
裁判道:“柔敏郡主投,有终,得二十筹!”
柔敏呼了口气,偏头看向徐篱山。徐篱山则朝她笑笑,手腕往前,箭入壶中,众人旋即惊呼,拍手叫好。
“徐六公子投,有终,得二十筹!”
“好,全壶!”褚凤拍杆,朝台上挥手,“山儿,牛!”
徐篱山眨眼,示意小意思,低调一点。
“我输了。”柔敏略显粗鲁地拆了臂绳,对徐篱山说,“以前玩投壶我总是赢。”
徐篱山笑一笑,说:“看来郡主这回运气不佳。”
“不必美言,是我不如你。”柔敏快声道,“我愿赌服输,等你想好了条件,找我便是。”说着便匆匆下了场。
“不是技艺不如,是心性不如。”京澄摇头,“起初她还凌然自信,见六郎两次与她持平,第三箭的时候就稳不住了。”他说着凑到栏杆前,朝着台下扬声,“喂,有人想跑啊!”
众人循声望去,把不知何时从台上偷溜到门口的徐如柏逮了个正着,这人偷溜不成,在几十双目光的注视下把脸涨成了猪肝色,却碍于京澄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一张脸是红里带黑,青里沾白,煞是精彩。
“敢赌就要服输,”褚凤阴阳怪气地说,“徐五公子,你这么玩不起,以后咱们都不敢和你玩咯!”
众人附和道:
“就是就是,别耍赖嘛!”
“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啊。”
“不就丢个人嘛,反正今天已经丢人了,还怕多丢一次吗?”
“……”
满堂嬉笑,徐如柏羞恼难忍,只能将目光求向师鸣的方向,想让对方给自己说句话,却见师鸣和队里的人正忙着给输家队伍灌惩罚酒水,根本没注意这边。
这时,褚凤说:“去,给我上木板来,小爷要亲自给徐五公子题字!”
堂倌连忙去了,从后堂选了块干净结实的木板,利落地打孔穿绳、做成胸牌,合着笔墨送到二楼。
褚凤挽袖,提笔,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我是蠢货。他把笔扔回托盘,笑道:“去,给徐五公子挂上,送他出门!”
徐如柏转身就要跑,被临近的几个纨绔子弟蜂拥着拽住挂上胸牌,半推出门。喜欢看热闹的成群结队地跟出去,还有人借来了鼓锣,一路敲打着跟上。
褚凤下楼邀请徐篱山,“走啊,一起看看去。”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徐篱山说。
褚凤笑哈哈地蹿出去了,徐篱山摇了摇头,转身上二楼找京珉。
京珉刚派人护送柔敏回府,自己也要跟着回去,结果出门便撞上徐篱山,不禁笑道:“出气了?”
徐篱山一愣,“我以为表哥会训我。”
“为何训你?”京珉说。
“闹这一出,让人家笑我们文定侯府兄弟不和,还伤了郡主脸面。”
京珉说:“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做呢?”
徐篱山说:“徐如柏先坑我,旁人就知道我们兄弟不和了,我再欺他,人家也只会说我得理不饶人,我不要紧。至于柔敏郡主,我瞧她虽然不甘心,但也是输得起的。”
京珉挥退近身侍卫,说:“留青,你是不是不想让柔敏嫁给皇叔?”
徐篱山佯装不解,“表哥怎么这么说?”
“装傻。”京珉抬手敲他额头,两人又回到席间落座。
“今日柔敏提出赌注,想把你带去岭南,这事着实奇怪。一开始我是觉得我家留青得郡主青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后来我观察你们在台上的言谈举止,柔敏并不是看上你了,她待你似有防备。”京珉看着徐篱山,“可是留青,你同她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能有何处让她忌惮?”
徐篱山给自己倒了杯酒,没有吭声。
“柔敏来兰京那日,你来替我解围,用的是皇叔的面子,可是那日皇叔并未想见我。留青,你敢假传皇叔命令,如今还活蹦乱跳的……”京珉稍顿,“此事我我原本不打算问你,可今日又有这事,我是不得不问你了。留青,你与皇叔之间有没有别的?”
“柔敏狂妄无礼,肃王殿下也是不满的,他那日之所以没有罚我,是因为我做的事顺了他的心。”徐篱山说,“没有别的。”
京珉说:“过年那段时间,我好几次派人上门都没见到你,你在哪里?”
“五殿下找我玩,不常归家,是表哥选的时机太不巧了。”徐篱山说。
京珉眯了下眼睛,“是么?”
徐篱山被看得有点心虚,试图转守为攻,“之前方修疑点颇多,表哥都不太想去查他,如今却来质问我!”
“我问你是担心你,你以为我闲得没事来管你然后被你气得头疼?”京珉恨徐篱山一眼,见他垂头耷耳不敢搭腔,一副委屈模样,不禁呼了口气,把语气放柔了些,“留青,我不是想责你怪你什么,但你是个聪明的,有些事情你知道分寸,那是不能胡闹的。”
徐篱山握着酒杯,低声说:“我知道。”
“你年轻气盛,一时新鲜也好,真的动情也罢,都是正常的,可是有些人你不能和他走得太近。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你同皇叔悬殊太大,你们之间没有公平平等可言,他想伤你轻而易举,你想伤他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况且,皇叔的性子实在难以琢磨,你待在他身边太危险了。”京珉抬手拍拍徐篱山的手腕,沉声道,“留青,及时抽身方才稳妥。你若有难处,找我便是。”
徐篱山闻言笑了笑,说:“陛下都拿肃王殿下没办法,表哥能如何?”
“再怎么样,皇叔也不能做那强取豪夺的行径。”京珉安抚道,“不必害怕,我竭力帮你。”
徐篱山摇头,“满朝文武没有敢得罪肃王殿下的,你的兄弟们也不敢,你是不是傻?”
“皇叔势大,又得帝宠,所以他们不敢得罪,可我对皇叔无所求,敬他怕他只是因为他是长辈,曾经教过我救过我。”京珉朝他笑了一下,“留青,你我若论血缘,是谈不上亲厚的,可我把你当作弟弟,自然是要盼着你好。”
“……我知道。”徐篱山莞尔,“哥哥待我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京珉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徐篱山没有跟上,坐在椅子上转着空杯子玩,对面的席位都走得差不多了,堂倌们在清理洒扫。一楼的台子也空了,整座食楼没了先前的热闹,一时冷清安静下来。
“赢了比试怎么不高兴?”京纾进了雅间,近卫把屏风搬到正中,挡住了别处的视线。
徐篱山没有起身,说:“二殿下教训我了。”
京纾走到他面前,说:“不要紧,待你回去,文定侯还要教训你一次。”
“训吧训吧,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徐篱山抬头看他,“但殿下要训我,我肯定认真听。”
京纾说:“我为何要训你?”
徐篱山耸肩,“我多少该给郡主捧点面子。”
京纾说:“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就好,面子这东西向来不能靠别人给。”
徐篱山便笑了。
“但你不怕柔敏心生报复?”京纾说,“她入宫去陛下面前说一嘴,陛下为着岭南,说不得会责你一番。”
“所以赌约不仅是我跟她的,还有我跟殿下的。”徐篱山翘着二郎腿的脚微微上抬,勾起了京纾的袍摆,又挪开。他笑得眉眼弯弯,“我就赌殿下舍不得我受委屈。”
京纾扫了眼他不安分的脚,“我为何要护你?”
“我听说殿下很是护短,我是您的人,您就得护着我啊。”徐篱山伸手挑起京纾腰间的青玉佩,手指摸过纹路,又卷起底下的殷红穗子玩,“而且此事本来就是您连累了我,您不能弃我不顾。”
京纾没有扫开他的手,“与我何干?”
“郡主起了疑心,觉得我与殿下关系匪浅。”徐篱山颦眉,抬头可怜地看着京纾,“她想让我去岭南,且永世不出,这是要棒打鸳鸯啊。”
京纾抬手抚平他的眉,“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
“可我不想离开殿下。”徐篱山攥紧玉佩,声音很轻,“我死也要和殿下一起。”
京纾看了他一会儿,才说:“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不枉你混迹风月多年。”
“冤枉。”徐篱山说,“我可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我发誓。”
京纾说:“你不信神佛,誓言便是笑话。”
徐篱山叹气,“殿下多疑。”
“否则岂不要被你骗得团团转?”京纾的手指掠过他的下巴,收了回来。
徐篱山面色如常,伸手抱住他的腰身,仰着头用下巴抵上去,来回地蹭两下,笑着说:“殿下,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的姿/势很危险?”
的确挨得太近了,京纾淡声道:“不妨碍你稍有异动便会血溅三尺。”
“我说的危险不是这个危险。”徐篱山“唉”了一声,话中满是惆怅,“殿下,你府中没有侍女,那你十几岁的时候有房/事嬷嬷吗?她们教过你那些事吗?”
京纾没有回答,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看来是没有的。”徐篱山笑眯了眼睛,“殿下,你什么都不懂,好纯情啊。那你会自/渎吗?虽说您不重/欲,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生/理反应却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呀。”
京纾转身要走,却被徐篱山抱得更紧。
“殿下,你这样是不行的。”徐篱山目光鼓励,“我给你送几册春/宫供你学习吧,好不好?”
京纾沉默几息,突然露出一记笑。徐篱山顿时心生不妙,京纾却抬手把他的下半张脸捂住了。
“你不是擅长书画,还很懂床帏之间的那些事吗?”京纾被徐篱山的呼吸弄湿/了手心,“你来给我画。”
第44章 旷工
窗大开着,外头细雨如丝,好比徐篱山脑中愁绪。桌上摆着长卷,已经快半个时辰没有着墨,桌角更是扔了一堆废卷。
柳垂端着茶点出现在窗前,见新的长卷仍旧空白,不免问道:“你到底要画什么?”
“春……”徐篱山莫名缄口,转而问,“垂,你说一个人为何会突然对一件简单的事情感到无从下手呢?”
柳垂放下茶点,思索道:“要么是脑残了,没能力做,要么是心不静,没心思做。”
徐篱山趴在桌上想了想,认真且笃定地说:“我觉得我没有脑残。”
所以是他心不静了,才会在构思笔墨时不受控制地想起京纾,甚至把京纾和自己代入了进去?
柳垂眉梢微挑,说:“又是与肃王有关?”
“嗯。”徐篱山闷闷地应了一声,“你别来烦我,让我好好静一静。”
柳垂转身走了。
徐篱山又趴了会儿,思绪从这里跳到那里,毫无逻辑,就是个“乱”字,狠狠闭眼试图静心,但也不过继续胡思乱想和脑内一片空白这两种结果。
“他妈的。”
徐篱山睁开眼睛,负气地把毛笔扔了出去,摔进廊下的湿地上,画个屁画,出去喝酒!他起身要走,脚踢开了一地废纸,长卷抖擞着展开,露出废卷上的笔墨,披发的、裹着外袍的,闭眼的含笑的,坐着的躺着的……总之全是他和京纾,艳/情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