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之让私人医生过来给宋芒又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说宋芒身体已无大碍,腺体也在自我修复,损伤可逆,不用继续卧床修养了。
宋芒身体修养好之后,正式的订婚事宜也提上了日程,订婚宴定在了周五,就在云顶山庄举行。
前一天晚上,宋芒准备睡下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谢承之站在门外,臂弯里挂着一套定制的白色西服,看到宋芒惺忪的睡眼后顿了片刻,随后问:“吵醒你了?”
宋芒下意识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谢承之臂弯里挂着的西服上,眼睛轻轻眨了眨,大概明白了谢承之的来意。
“是要提前试一下吗?”
那应该就是宋芒明天在订婚宴上需要穿的礼服。
谢承之颔首,“今天刚做好送过来,试穿后不合适的话让他们再改。”
谢承之将礼服放在宋芒床沿的位置,宋芒从刚刚即将入睡的怔忪中清醒过来,跟着人走到床边,这才仔细打量了片刻谢承之身上的这套纯黑礼服。
一黑一白的礼服,胸前与袖口处的配饰都是一一呼应的。
细节处的设计很别致,属于宋芒的那一套还多了一条纯白色的丝带,宋芒思索片刻后,问谢承之:“那条丝带是……?”
“是条颈带。”
谢承之直接将颈带从床上勾起握在掌心,转头朝宋芒道:“你换完礼服后,颈带我帮你系。”
宋芒身上穿着松松的睡衣,坐到床边,浓密的长睫垂下,修长的手指微动,上衣领口处的扣子应声而解。
眼见宋芒的手往下,落到下方锁骨处的第二颗扣子上,就要解开,谢承之双眼一动,按住了宋芒的手。
宋芒的动作被止住,不由顺着手上覆着的比他要大些的手向上望去,疑惑地出声问道:“谢先生,怎么了?”
不是要现在试礼服么。
谢承之一时无言,那只手松开,随后转过身去,扔下一句:“我先出去,换好叫我就好。”
宋芒看着谢承之迈着步子朝外走去的背影,手指轻轻一顿。
原来是在意这个啊……
这些天的相处时间不多,但谢承之一直表现得温文尔雅,待他谦和绅士,没想到也这么守礼。
和第一次见面将宋芒压在沙发上时的情态相比,仿佛判若两人。
宋芒分化的晚,有些事情没有过多讲究,在男性面前换衣也不觉有他,没有AO有别的忌讳……
既然谢承之在意,宋芒暗暗记下,边换礼服边想,下次他会注意。
系好西服上的最后一颗纽扣,再将小巧的胸针别好后,宋芒将门打开。
原本背对着房门站在走廊上的谢承之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两人对上视线。
谢承之不动声色地将宋芒此刻的模样映在眼底,片刻后弯唇道:“很适合你。”
“我来帮你系上颈带。”
“嗯。”
宋芒微仰起头,纤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谢承之眼下,方便他动作。
柔滑绸质的丝带覆上皮肤,谢承之垂头,手指在宋芒颈间穿过,动作间难免触碰到宋芒的皮肤,让手下的皮肤因此略微紧绷。
“放轻松,马上就好。”
谢承之的手绕到宋芒后颈的位置,目光在腺体的地方轻轻扫过,而后用丝带缚住,最后系上蝴蝶结的时候,为了看得清楚,谢承之的头越过宋芒的肩膀,两人贴得更近,看起来像交颈而缠。
宋芒垂下的手指不由得捏住了裤缝。
“好了。”
近在咫尺的吐息远去,宋芒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他伸手摸了摸脖颈上触感柔顺的颈带,正好系在了之前泛着红痕的位置,将手放下后,宋芒朝谢承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然后道:“谢谢。”
建在半山腰的云顶山庄占地面积极广,初建时是作为旅游用途的庄园,后来被谢氏收购,谢承之不喜外人出入,将其改为了私宅,外围皆用高大的木质栅栏围起来,内部改造成前院花园、后院湖岛的结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前院与后院之间,由廊亭与假山相隔,从高处俯瞰,景色美不胜收。
订婚宴的地点设在前院专门用于接待的宴会厅。
宴会一大早便开始,宾客到来之后可选择先在一旁的餐厅用餐,用完餐后会有专人引着前往宴会大厅,或者宾客有兴致,也可自行在庄园内走动游览,除了后院内围供山庄主人居住的小楼与湖岛区域外,其余地点均在今日开放,供宾客参观休憩。
凌晨天还未亮,山庄内的侍者便都已经在各自负责的地点就位,其中负责在山庄入口处接引客人的几名侍者正低着头往外走去,月色入水,四下寂静,几人压低的谈话声格外明显。
“这几天山庄总管每天紧锣密鼓地布置,听说今夜一宿没睡,总算把订婚宴的各个细节都安排到位,以前都没见总管紧张成这样过。”
“听说一开始没有打算大办订婚宴,是临时收到谢先生通知的,而且谢先生还让总管按最高规格的宴会形制来安排,所以时间很紧,总管生怕出什么差池,每天都亲自盯着呢。”
“谢先生看起来很重视宋公子呢,这次宴会的规格可是山庄承办过最高的。”
“我听小顾保镖说,谢先生对宋公子的确不同,该是很喜欢的。”
“宋公子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我跟他说过一次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为人也特别礼貌,而且宋公子是谢先生的未婚妻,谢先生对宋公子上心也是正常的。”
“不过宋公子的身体好像不大好,这几天大半时间都在床上休养,餐点用得也不多,厨师被谢先生换了好几个,但都没有很大作用,宋公子还是吃的不多。”
“是呀,谢先生还请了营养师来厨房指导,想来也是为了让宋公子调养好身体吧。”
山庄入口处的大门近在眼前,众人齐齐止住了话头,安静地开始站岗,等候着第一批宾客的到来。
早上八点,阳光透过纯白色窗帘洒进屋内,照在床面稍显凌乱的薄被上。
薄被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子蜷缩着,片刻后,他睫毛忽的颤了两下,似乎是即将醒来了。
没多久,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从被中伸出,手指握住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未彻底从睡意中苏醒,宋芒看过时间后,手腕便倦怠地垂落下去,眼睛轻轻闭合,赖了两分钟左右的床。
昨晚试完礼服后,谢承之告别前让宋芒好好休息,不必起太早,醒来后去一楼用餐便好。
赖完床后,踩着绵软的拖鞋,宋芒起身走到衣柜前,柜内挂着那套定制的白色西装,胸针和袖扣用纯白锦盒装着放在旁边。
宋芒洗漱后换好西服,将自己收拾妥当,临出门前,他路过房内的全身镜,脚步顿住片刻,眼皮微抬,与镜子里的人对视。
宋芒脸型偏小,面部线条柔和,五官秀美,即使淡淡的无甚表情地站在那里,也天生自带一股南城柔美秀丽的气质。
当他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盖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他眼尾那颗泪痣的存在感便会愈加突出,衬着天然上挑的桃花眼尾,柔美之外,又添了几分艳丽。
宋芒看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后,将挂在胸口的平安扣取下握在手心。
当年被周爷爷在福利院外捡到时,宋芒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凭证,全身上下,除了一身奔波后脏乱的衣服外,就只有这一枚平安扣玉坠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即使昏迷着也依然牢牢护在手中,不让任何人碰。
哪怕宋芒因高烧昏厥留下后遗症,失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抢救后醒来的他看到这枚平安扣时,也还是感觉到了亲切。
纵然已经忘记了它的来历,但是这是宋芒和被他遗忘的过去之间,唯一仅剩的念想。
从福利院到宋家,再到离开宋家独自一人的那段日子,每当遇到难以排遣的事情,宋芒都会在独处时将平安扣握在手心,暖暖的玉坠仿佛还遗留着曾经赠与人的体温,传到宋芒手心,会让他觉得一切也没有那么难熬。
起码在曾经,也有人送他这样一枚寄予关爱的平安扣,希望护佑他平平安安。
指尾勾着红绳的一端,宋芒低眉将玉坠缠绕在手腕上,系上简易的扣结。
西装贴身,玉坠不好戴在胸前,宋芒整理好袖口,抚平腕上的褶皱,转身向门外走去。
其实,直到即将参加自己的订婚宴的这一刻,宋芒才仿佛彻底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对和谢承之订婚的事情有了切实的感觉。
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宋芒一步一步,将眼中细微的怅惘隐去,恢复成平时淡然的模样,唇边勾起浅淡的弧度,朝餐桌边那个似乎等待已久的高大背影走去。
谢承之听到身后的动静,将手中看到一半的集团月报交给佣人,起身转向宋芒。
昨晚第一眼看到宋芒换上西装礼服时,谢承之便知道为宋芒选这身白色西服的决定很正确,妥帖合身的西服穿到宋芒身上,将他挺秀的身姿显露出来,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剔透清俊的玉竹。
而此时天光大亮,暖黄的日光倾泻而下,迎着光走来的身影仿佛被镀上清浅的山雾,又多了一分朦胧雅致、若即若离的缥缈。
“谢先生,那条丝带您带走了吗?”
在房内衣柜里,宋芒没有找到昨晚试穿时谢承之为他系过的颈带。
宋芒没有注意时,谢承之眼中的暗色升起又隐去,听到宋芒的话后,谢承之颔首,“用完餐后再系。”
两人坐下后,女侍端着早餐过来,为二人布菜,然后缓缓退下。
“待会儿我要先去宴会厅,你若不喜热闹,在这边休息便好,中午时我过来接你,仪式走完后你可以直接回来休息。”
用完餐后,谢承之像昨晚那样为宋芒系上颈带,编好一个漂亮服帖的蝴蝶结,将宋芒颈后的腺体隐在了丝带下。
宋芒神色微有讶意,浅色瞳仁中印着些微迟疑,看向谢承之时欲言又止。
下一秒,宋芒发间覆上一只宽大的手掌,头顶被人很轻地揉了揉。
“你身体刚休养好,不必一直待在宴会上,在仪式上露个面就好,其余的事情不用费心。”
谢承之声音沉缓,面对宋芒时弯起唇角,淡化了锋利的脸部线条,神色温和。
“夫人,在家里不必拘束。”
原本安静听着的宋芒在耳边响起陌生的称呼时瞳孔猝然睁大,一丝绯色爬上脸颊,宋芒睫毛轻颤,有些不知所措。
“谢先生,你叫我、叫我……”
复述不出那两个字,宋芒面色泛着薄红,睁大的双眼中震惊与羞意交杂着不分上下。
“夫人。”
谢承之却端着平时儒雅的声调,不动如山的身姿下,一双漆黑的眼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异常。
短暂的失态后,宋芒被谢承之深潭般的目光注视着,哑然片刻后,他想到什么——
两人虽然是商业运作之下的利益联姻,但是据父亲所言,联姻的协议只存在于谢、宋两家之间,其他家族收到的消息,也只是两人的订婚请柬,或许并不知其中的协议。
谢先生此次大办订婚宴,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宋芒猜测,或许谢先生希望其他人知晓自己已有婚约,打消别人的某些念头?或者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是协议结婚?
这样的话,他们自然要在人前表现出新婚夫妻的亲密姿态……
思索过后,宋芒面上浅浅的绯红一点点褪去,很快恢复如常。
微抬起头,宋芒眼中神色认真,向谢承之询问道:“谢先生,我对您的称呼,需要改吗?”
宋芒方才只用了片刻思索其中关窍,想通后态度应变很快,当他突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谢承之看着他面颊与耳垂处的浅红淡去,沉眸默然片刻后,缓慢舒展开眉心,反问宋芒:“夫人觉得呢?”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宋芒还是难以抑制地顿住了一会儿,但他这次适应很快,闻言便在脑海中搜罗起自己曾经饰演过的有相似剧情的角色。
很快他便回忆起了其中一个炮灰omega角色,那是一部剧的男二号,苦恋主角alpha多年,利用手段和人订了婚。
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和主角alpha订婚之后不久就被人设计害死了。
宋芒记得,订婚之后,这个角色对主角alpha的称呼,好像不是固定的,花样比较多,有——
直呼名字、我家先生、爱人、未婚夫、亲爱的、宝贝、还有老公……
一轮称呼在心中过了个遍,抬头面对着西装革履、气质深沉的谢承之,宋芒却发现自己好像一个都叫不出口。
“还是‘谢先生’的话……”
“可以吗?”
宋芒眸子轻轻颤动,咬着唇看向对面的人,一双眼中隐隐带着微弱的恳请。
宋芒唇色本身偏淡,此刻因被咬着而泛起娇艳的红,湿润的唇肉被挤压着,显得异常柔韧、饱满。
这副模样落到谢承之眼底,他不禁伸出手,抚上那张瞧着可怜的柔美脸庞。
微烫的体温覆上脸颊,顺着宋芒的侧脸移动到唇上,轻轻一拨,让宋芒松开紧咬的唇,未等人反应过来,那只手便撤走了。
怔愣中,宋芒听见谢承之叹息了一声,然后走进自己,宽大的手掌安抚般抚过宋芒的后心。
“夫人随意就好。”
“不过以后,就不要用‘您’了。”
方才被人抚过的地方与他本身偏凉的体温截然相反,烫得厉害。
片刻前的画面闪回脑海,宋芒捏着手指,心想,谢先生有时候就像把他当作了需要安抚的小辈。又是揉头发揉脸颊,又是教导他不要咬嘴唇……
算起来,两人的确相差了快九岁。
宋芒兀自走神着,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宋公子,客人都在前院和后院的前围走动,这栋楼和后边的湖岛区未曾对外开放,您要是想避开人群出去透气,可以在这一片活动。”
今天订婚宴,山庄安排了很多保镖在宴会厅内外维持秩序,陈路跟在谢承之身边,小顾则被派来跟着宋芒。
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宋芒回过神来,看向出声与他说话的人。
面相也很眼熟。
“谢先生让我今天跟着您,我是谢先生的随行保镖,您叫我小顾就行。”
见宋芒看向自己,小顾挺了挺胸膛,对着宋芒自我介绍了一番。
“之前您来山庄的第一晚,就是我跟陈路一起接您进来的,陈路也是保镖,这会儿应该跟在谢先生身边。”
“这样,谢谢。”
宋芒颔首朝小顾点了点头,原来是他,宋芒经小顾一番提醒,心下了然,之前那天晚上宋芒状态不好,虽接触过两人,但是具体的长相却是没有看清的。
宾客陆续进场,山庄内的侍者基本都调去了宴会厅,如今小楼这边只剩下三两女侍进行例行的洒扫,除此之外,就只有宋芒和小顾两个人了。
在床上窝了许多天,宋芒思索片刻后,没有选择回房,而是走出小楼,在小顾的指引下来到了后院的一片湖岛区。
这里的湖水从山间引下,潺潺小溪汇入洼地形成数个碧绿小湖,湖边用木质栅栏围了起来,湖与湖之间由石板路或是小桥相连,鹅暖石小径上长着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一簇一簇的,凑近去闻还能嗅到清淡的馨香。
走过途径的假山,宋芒来到一处四角亭旁。
亭子周围铺了嫩绿的新草,一架白色的秋千立在亭外,秋千两侧的扶杆上蜿蜒缠绕着一圈蔷薇花,不染纤尘,被打理得很干净。
可能是一直都很喜欢秋千的缘故,宋芒看见这架秋千,不禁驻足停下了脚步。
见宋芒对这架秋千感兴趣,小顾上前对宋芒说起它的来历:“这秋千是谢先生特意从之前的宅院搬来这边的,据说是从谢先生年少时就有了,该有差不多二十年的历史了。”
“但是谢先生每年都请人对秋千进行保养检修,现在也很结实的,宋公子,您喜欢的话可以坐上去休息一下。”
虽然秋千被保养得很好,一眼看过去跟新的一样,但是这么多年,除了谢先生偶尔会独自过来坐一坐,它一直都闲置在这里,没什么被使用的机会。
云顶山庄的一切事由基本归于山庄总管打理,对于绿化布景,谢先生都没有特别的要求,唯独对这架秋千,无论是当初挑选安置位置,还是之后给秋千增添装饰品,皆是谢先生亲自把关的。
因为谢先生重视,侍从们也从不逾矩,除了谢先生,这么多年没有其他人坐过这架秋千。
现在宋公子来了,小顾回想起这些天谢先生对宋公子与众不同的态度,又记起被安排过来跟着宋公子前谢先生叮嘱他时说过的话,想来宋公子俨然就是山庄的第二位主人,谢先生早已吩咐过,山庄内没有地方对宋公子设限。
宋芒侧耳认真听完小顾的话后,眼中微有诧异。
他本以为这秋千只是寻常后院都会有的装饰品,却没想到是谢承之特意从先前的住所迁过来的,还悉心养护了这么久,过了许多年仍然精致干净,就如同新购置的一般。
“谢先生很喜欢秋千吗?”
宋芒忍不住好奇,谢承之那样的性格,原来也对秋千有着这样的喜爱,且如此念旧,一直留着最初的这一架么?
小顾听见宋芒这样问,挠了挠头,脑子里把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一片人的谢先生跟“喜欢秋千”这种假设放在一起比了比,顿时有些绷不住表情,面容稍微扭曲地回了一句:“大概……吧?”
小顾只知道谢先生重视这架秋千,但为什么重视,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思来想去,或许真的是喜欢吧……
但每次见谢先生独自来坐秋千,脸色比平时还要差,这真的是喜欢?
小顾稍显滑稽的面部表情和语气让宋芒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
走近秋千,宋芒轻轻抚过秋千扶杆上并不应季的蔷薇。
蔷薇花次第绽放在枝藤上,花瓣上犹带有晨间的雨露,宋芒收回手时,指尖也多了几分湿意。
最后宋芒没有在秋千这里多做停留,而是就近走到了旁边的小亭子中,在亭中靠近湖水的一边侧身坐下,垂眸安静凝望着湖中游动着的金黄锦鲤。
虽然疑惑宋芒为什么没有选择坐秋千,但小顾没有多言,只默默背身站在了亭外。
后院无人打扰,环境清幽,絮絮的微风轻拂过面颊,伴着耳畔泠泠的水声,惬意之下,宋芒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便倚靠着身后的亭柱阖上眼睡了过去。
谢承之过来接宋芒前往宴会厅,找到这边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幅景象。
看到谢承之过来,小顾张嘴本想说话,但谢承之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止住了话头,得到谢承之的下一步指示后,他默默闭嘴,抬起站岗的脚,麻利地滚蛋了。
谢承之站定在原地,茂盛绿草围拢着的蔷薇秋千在风中孤独地空置着,而近在咫尺的地方,曾经最爱在秋千上睡觉的人此刻窝在亭子里,手脚蜷成一小团,明显睡姿不舒服,但似乎也睡得十分安稳。
抬起步子,谢承之向亭中走去。
宋芒睡得无知无觉,眼睫软软垂着,身前覆下一个高大的阴影将他拢住,他也毫无察觉。
谢承之俯身,视线擦过宋芒眼尾的泪痣,凝视片刻后又转回宋芒毫不设防的睡颜上。
因为蜷着身子,宋芒弯起的膝弯方便了谢承之的动作,几乎毫不费力的,谢承之将人抄着膝弯抱起,没有惊醒宋芒,稳稳抱着他转身走出亭子,踏过一路的鹅暖石小径,朝着小楼的方向一步步离开。
走动间,宋芒的手腕垂下,腕间的平安扣吊坠露了出来,落进谢承之眼底。
顺着那枚平安扣,谢承之垂眸看向怀中人,良久后,一声叹息般极低而充满怀念意味的轻唤声自谢承之唇边吐出,又消散在湖风里——
“小姜饼。”
第11章
身体腾空的时候,宋芒若有所觉,眉心轻轻动了动,眼睫轻颤着本要挣扎着醒来,可迷糊间他隐约听见一声低低的轻唤,语气让他感到久违的亲切,带着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感觉,诡异地使宋芒觉得安心,意识很快便沉入了更深的地方。
宋芒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下午。
在陈设陌生的卧房内醒来时,宋芒有几秒钟的恍惚。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变成了一个白胖团子,被一个高瘦的少年牵着来到一架崭新的秋千前,还是胖团子的他见到眼前的秋千显然高兴坏了,蹦起来扒拉着秋千想上去,结果因为腿太短,蹦跶了半天也没能上去,眼泪汪汪地向少年求助。
最后少年将胖团子抱着放到了秋千上,纯白色的秋千被推动着轻轻晃荡,秋千上蔷薇花的清香似乎都还弥留在宋芒鼻尖……
然后宋芒就醒了过来。
睁眼的瞬间,梦中的一切逐渐远去,高瘦的少年也只剩一个模糊的剪影,意识彻底清醒时,那剪影也随着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久睡多梦后的疲惫感将宋芒包裹着,让他闭眼缓了一会儿。
宋芒从恍惚中脱离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陡然睁大,撑着床铺坐起身来。
也是这时,宋芒才意识到房内另一个人的存在。
“谢先生?”
宋芒起身的动作顿住,看着坐在床边沙发上的人,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房间里拉着遮光的窗帘,宋芒无从分辨时间,但谢承之回到了小楼,应该是订婚仪式就要开始了,宋芒环顾四周,想要找自己的手机看看时间。
但这间卧房不是他这几天住的客房,屋内陈设简约,但生活气息浓重,宋芒猜测这是谢承之的卧房。
没有找到手机,宋芒抬眸看向走到了自己身边的谢承之,略微忐忑地问道:“谢先生,现在几点了?是不是该去宴会厅了?”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宋芒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在四角亭中看锦鲤的画面上,对于自己如何睡着,又是如何睡到了谢承之床上,他完全没有印象。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有没有耽误订婚宴的进程。
“没事,现在是下午三点,订婚仪式四点开始,没有耽误。”
谢承之语气不急不缓,一只手按在了宋芒肩上,止住了宋芒想要着急下床的动作,将人重新按回床上。
谢承之动作轻柔但不失力道,宋芒被他轻易按了回去,顺从着没有挣扎,但在听到谢承之的话后,他语气疑惑,朝谢承之问道:“仪式不是中午开始吗?”
宋芒记得,之前谢承之说的是中午过来接他去宴会厅。
谢承之似乎早料到宋芒会有此一问,面色如常,简短地回应了宋芒的疑问:“司仪那边定的流程临时有变,改了时间。”
说完后谢承之目光一转,视线落在宋芒微仰起的脸上。
对着宋芒此刻略显苍白的面容,谢承之沉声问道:“倒是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方才宋芒一直担心自己耽误了谢承之的安排,内心忐忑,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一些轻微的不适,现在听到司仪更改了时间,定了定神,方觉睡过如此长的一觉之后,他不仅没有感受到休息过后的舒适,反而觉得整个人很沉,就像是熬了很久没睡的状态。
不过这些天一直昏昏沉沉的,这样的状态对宋芒来说不算陌生,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
顶着谢承之沉沉的目光,宋芒不动声色地微垂下眼睫,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没有不舒服。”
宋芒垂着头避开了谢承之的目光,但依然能感觉到强烈的被注视感。
停驻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如有实质,宋芒几乎觉得自己这个不算撒谎的小谎话马上就要被人拆穿了。
不过好在谢承之在看了宋芒一会儿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女侍进来传了宋芒错过的午饭。
宋芒安静用餐的时候,谢承之坐去了一边的沙发上,视线从宋芒身上移开,让宋芒松了一口气。
宋芒用完餐后,也差不多到了订婚仪式开始的时间,两人该出发前往宴会厅了。
宋芒身上只穿着素白的衬衫,原本系在脖颈间的丝带也不知何时被人取下。
谢承之让女侍将熨烫整理平整的西装外套送来,给宋芒重新系上颈带,待宋芒收拾妥当后,两人一同走出小楼,往前院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宾客们穿着华贵的礼服,端着盛着醇香红酒的高脚杯,面带笑容互相交谈着。
此刻宴会的正主不在,众人集中攀谈的对象便是被围在中心的宋朝言。
“宋总真是深藏不露,把家里的公子藏得这样严实,之前都没见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
“就是啊,闷声教养出了这样优秀的公子,还和谢家主成了良缘,我可得为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向您取取经。”
“谢家主也是,从早上到现在,都将人藏着没让我们见见,中午时人也跟着没了影,想必是过二人世界去了,如胶似漆的,顾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众人嘴上都说着奉承艳羡的场面话,语气热络,完全不见前几日对宋家避之不及的态度。
商人利益至上,眼见宋家攀上了谢氏的大船,往后少不得有合作的时候,便借着这会儿表现一下,打好交道。
这边聊得火热,众人将谢、宋两人的姻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什么拍马屁的吉利话都咕噜着往外倒,不仅是说给宋朝言听,也是说给谢家主留在宴会厅上的眼线们听,力求把马匹拍到位。
谢氏在京圈商界只手遮天,从商的没有人不想跟谢承之打好关系的。
只是谢承之此人脾性阴晴不定,难以投其所好,平时又极少公开赴宴,众人无从结交。
这次谢承之突然宣布订婚,并且广邀来宾,收到请帖的人都拖家带口来赴宴,要是能在订婚宴上跟谢承之谈上几句,谢承之随便从口中泄出丁点市场的内幕走向,也够他们捞点油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