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和小安姐谈恋爱起,我就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了。我还劝小安姐别犯傻,要是让她爸妈知道,肯定宁可毁了她后半生的幸福,也不会让她给常家蒙羞的。”江显颐的年纪比常安还要小个三岁,说话却半点都不客气,“现在看来还真是一语成谶,甚至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小安姐嫁给江显荣那个混蛋,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当自己躲得很好吗?其实我们在楼上一眼就能看见你。每次你出现,小安姐都会躲在窗帘后头哭。你既护不了她,当初又为何要招惹她,现在又来装什么深情?你都没有正事做的吗?”
小姑娘的一席话说的汪缘觉无地自容,低着头一声不吭,任由她谩骂。
“罢了,事已至此,你也就别再来惹小安姐心烦了。她看不见你,日子还能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江显颐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匆忙道,“你快走吧。”
江显颐说完便转身就走,只是在快要走出树丛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去,终于软下心肠,将常安嘱托的话带给汪缘觉:“小安姐说,希望你往后能照顾好自己和母亲,再找个心爱之人,忘了她好好生活。”
她刚说完,前脚才踏出草地,后脚黄包车就停在了她跟前。
“小姐,您怎么在这呢?”在黄包车前头带路的丫头一个脚刹又跑了回来,殷勤地将江显颐收起的洋伞打开,“小姐快上车吧,我用伞给您挡着脸。”
江显颐打开手袋,掏钱递给黄包车夫:“我突然不想出门了,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这钱不用找了。”说罢便转身回了公馆。
常安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的场景,一只手不自觉地揪紧了窗帘。她紧紧盯着汪缘觉模糊的身影,想要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刻在脑海里。这或许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再见汪缘觉了。
其实她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般过得不好。她的丈夫嫌她没情调,对她不咸不淡,才与她磨合了没两天便过回他的旧日子去了,但她反而觉得轻松。刚成亲的一个月里,有二十来天都是显颐陪她在新房度过的。有知心人陪着说话,日子便也就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看什么呢?”宿醉才醒的江显荣抓着头从卧房里走出,路过时顺手锁了套房的门。他醉醺醺地拥上常安,探头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却只看见了江显颐撑着把伞站在黄包车旁。
常安唰的一声拉上窗帘,吓得心砰砰直跳。在江显荣拥上来之前,她分明看到汪缘觉还隐蔽在树丛中未动,正透过枝桠与她对视。
“这丫头平常窗帘没拉严实就在那边吱哇乱叫,今天抽什么风,还叫上黄包车了。”江显荣不屑地数落了妹妹一通,将酒气全吐在了常安颈侧。
常安借着整理窗帘的动作,轻巧地躲开了江显荣亲密的动作。“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她捂着心口,慌乱地想要逃开,却被江显荣一把拽住了。
“常安,不是我说你,都结婚这么久了就没必要装纯情了吧?一回两回是情趣,三番五次的就没意思了啊。”江显荣沉下脸,指着常安的鼻子道,“趁我现在对你还有兴趣,别给脸不要脸。你应该听说过,外面凡是跟了我的,我向来是要什么就给什么。你若是乖乖听我的话,我也愿意好好待你。但你若执意如此,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去岳父家退货了。”
常安面如死灰地解着旗袍扣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江显荣鲜少着家,却恰好在她贪心地想要最后看一眼汪缘觉时,当着汪缘觉的面对她做出亲密之举。
就在她脱到只剩衬裙时,门外却响起了拧把手的声音。“小安姐,我回来了,你怎么锁门了啊?”
江显荣顿时没了兴致,将常安褪下的旗袍一把扔到她的脸上:“伺候不来丈夫就去找个窑姐儿学学,没见过你这么倒胃口的女人。”
他摔门而出,临走前还狠狠剜了江显颐一眼。
“脑子有病就去治,瞪着个牛眼给谁看?”江显颐不甘示弱,把门摔得比她哥还响。
直到看到常安只穿着件衬裙,头上还顶着她今日穿的旗袍时,江显颐才慌乱了起来。“小安姐,你怎么了?是江显荣欺负你了吗?我别吓我啊。”她将旗袍一把拽下,露出常安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我没事。”常安擦了把脸,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
“江显荣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去叫姆妈来给你撑腰。”江显颐终归还是年纪小,出了事便只知道找大人告状。
“显颐,别去了,”常安撑着头卧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喊她,“今日之事我也有错,怨不得他。何况夫妻之间磕磕绊绊也是常有之事,你就别拿这些小事去惹姆妈烦心了。近来我身子总是不爽利,你就坐下陪陪我吧。”
江显颐给常安按了会儿头,又骂了江显荣一通后,还是不放心,便给常安叫了医生来。没想到一查竟发现常安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江家父母乐得合不拢嘴,就连刚发过火的江显荣都收敛起脾气来。直到他名义上的三弟四弟一脸无知地前来恭喜哥哥嫂嫂时,江家人的笑容才收起了些。
江显颐自打得知常安有孕后,嘴里便不停地小声咒骂起江显荣来,什么难听说什么,全无大家闺秀的模样。“真是老天不长眼,这种人也配有后。”“哎,瞧我这记性,江显荣什么人啊,他早八百年前就有后了。”“死种猪,现在知道和颜悦色了,你怎么不接着打人啊?”
“显颐,越来越过分了啊,这是你哥哥。”江老爷用力杵了杵文明杖,咳嗽着警告道。他向来对儿女纵容,因而也惯的他们无法无天。
江显颐咬着牙,还想告状,却碍于父亲尚在病中,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章拉个进度条,又到了三年后前世芦荟死的那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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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三年过去,大家的变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先说常遇青,以往不爱学习的他在几次考试后也跳级到了沈满棠他们班,还变得稳重了许多。离开了他那群仗势欺人的跟班后,他便不再露出爪牙,也不往沈满棠跟前讨嫌了。过道上不可避免地碰到沈满棠和金朝时也会选择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不过沈满棠还是会嘴碎地和金朝咬耳朵:“元宝,常遇青怎么突然长这么高,性格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是不是被调包了?”
金朝拧他耳朵,嘲笑道:“人家大你两岁,正是长高的时候,和你这种小屁孩玩不来了,当然不和你讲话了。”
“谁要和他讲话了。”沈满棠哼了声,又翻出他的画簿涂涂画画了起来。
三年前他画的小猪被第一次印刷了出来,裹在了金朝配比出的软糖上,就像是他们俩合力做出了一件伟大的作品。可惜金朝不准他对外炫耀,更不准他跟任何人说出他们与福臻糖果厂的关系,因而沈满棠只能偷偷高兴。
三年过去了,这只小猪近乎出现在了所有孩子的衣兜里。因着定价亲民、口味独特,福臻的糖果备受欢迎,在上海很是风靡。可在如今的沈满棠看来,这只猪的画工却是极其粗糙,不堪入目,羞得他也不好意思拿画本和人暗示这猪和他的画风真像了。
“画画的时候背要挺直,眼睛离本子远一点。”金朝一手拍拍他的背,一手端起他的下巴,给他调了个极其标准的坐姿。
沈满棠顺势用下巴在金朝掌心里蹭了蹭,还歪着头用脸蛋贴了贴他的手腕。
“小猪拱地呢?”金朝好笑地揉了揉沈满棠的脸颊后,才把他的脑袋扶正。
“你快去厕所吧,等会上课了。”沈满棠催促地将金朝赶走后,才争分夺秒地打开画簿开始赶工。
画簿中是一幅素描肖像画的草稿,已经可以看出他画的就是金朝了。沈满棠勾勒着金朝高挺的鼻梁,感觉自己像是在用铅笔在金朝的鼻子上画画。
“嘿嘿。”他咬着指头,赧然一笑,复又加深起了金朝的嘴唇。前几日无论怎么画,他都觉得自己画不出金朝嘴唇软嘟嘟的模样,为此他还特意连着几夜挨到金朝睡熟后,才又开起灯来观摩金朝的嘴唇。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他画的这张嘴与金朝那张不会说好听话的嘴已经最起码有七分像了。
沈满棠举起画簿,拿远了欣赏,觉得这画真是左瞧右瞧都让他十分满意。他终于可以在金朝生日那天把这幅画送给他了。
沈满棠得意忘形,对着画上的嘴猛地亲了一口,犯傻似的嘿嘿直笑。
“你在干嘛呢?”金朝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沈满棠座位前方,吓了他一跳。
“没,没呢。”沈满棠支支吾吾地应着,手上却迅速地把画簿翻了个面放进桌洞里。
“画什么呢这么得意?还亲上了?”金朝伸手擦着沈满棠的嘴唇,嫌弃道,“铅笔有毒的笨蛋,你这么一蹭嘴都黑了。”
沈满棠见金朝没有看到他的画,才放下心来,任由金朝不知轻重地揉搓着他的唇瓣,还不知羞地嘟起了嘴让他擦得更干净。
“更像猪了。”金朝刮了刮他翘起的嘴,玩够了才拿出手帕认真给他擦了起来。
放学后,沈满棠和金朝在学堂外等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都没等来家里的司机。沈满棠隔些时候便抬头张望一番,然后失落又急躁地跺跺脚。
金朝拿书轻拍了拍他的头,训斥道:“别东张西望了,胡叔到了会按喇叭的,你接着背。”
沈满棠的脚跺得更厉害了,他就是背不出书来才一直焦急着等胡叔开车来救他。
三年前汪缘觉被停职那会儿,一开始是赵丰年来接送的他们,到后来他代理经理的职务,整日里忙得脚不着地,沈沧便招了一名专职司机负责接送两个小孩。这司机有快三十年开火车的经历,汽车开得又稳又快,可惜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经常记混他们的上课时间。
沈满棠着急要走,可金朝却淡定得很,每次都不打招呼就拿出课本,随机翻开一页便开始抽背。背完古诗若是胡叔还没来,便要开始抽查英文单词拼写。
沈满棠虽然长大了几岁,可还是最怕金朝突如其来的抽背。他转着眼珠子,想着怎么赖掉今天的背诵。
“元宝,我们别等胡叔了,天太热了,我想去看电影,吃棒冰,好不好?”沈满棠故意挥着手扇风,还学狗似的吐着舌头喘气。
最后虽然还未入夏,可下过一场雨后确实有些闷热,加上蚊子开始进入繁殖高峰期了,总站在校门外等司机也不是个办法。
金朝想了想,收起课本松口道:“去买棒冰吧,买完就回家,还有作业要写。”
“作业在学堂就写完了啊。”沈满棠怀疑金朝失忆了。
“那就回家预习、复习,学习哪有学完了的时候。”金朝铁面无情,就是不准他去看电影。
“为什么不能看电影啊?我都有一个月没看了。”沈满棠牵上金朝的手晃了晃,央求道,“前几个礼拜刚上了部新片,讲嫦娥仙子和吴刚的,班里好多同学都看了,还说女主角特别特别美呢。我也想看看。”
金朝听完脸板得更厉害了,一口回绝:“不行,不能看。”
“凭什么啊!大家都看了的。”沈满棠气得跺脚还不够,便一屁股坐在了校门的门槛上不肯走了。
“你是不是不舍得给我花电影票的钱?”沈满棠瘪着嘴,委屈说来就来,“以前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看好多遍你都陪我,现在长大了你就变了,就不对我好了。你不和我看电影,难道要和别人去看吗?你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越说越离谱了。”金朝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后还是妥协道,“赶紧起来,我带你去就是了。”
“嘿嘿。”沈满棠赶紧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又把手在裤缝上蹭过后,才讨好地去牵金朝的手,卖乖道,“我就知道你最最最最最好了。”
“神经。”金朝没好气地牵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去了大戏院。刚到门口,沈满棠就见着了门外张贴的大幅海报,是嫦娥仙子的一张近景侧影。
他近乎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谁,捂着嘴在脑海中过了遍人名后又惊呼出声道:“江姐姐!”
金朝的脸都要挂到地上去了。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沈满棠从别人那儿知道这电影。怪只怪这电影确实红火,上映至今三周了仍旧座无虚席。许多观众更是看完这一场,又跟着胶片拷贝一起跑到下一家大戏院接着看。
除了剧情确实吸引人以外,观众们更是被片中的嫦娥仙子迷得如痴如醉,最近大街小巷的问候语都成了“去戏院看仙子吗”。因此这也怨不得沈满棠被勾得非要来看不可。只是他也不知道,原来同学口中美若天仙的江彩蝶,就是他认识的江显颐啊。
其实他与江显颐也不过只见过三面,三面也皆是因着常安的关系。常安婚礼那会儿沈满棠吃醉了,却也还对这个漂亮姐姐有印象,因此常安儿子满月时,他便又在满月酒上认出了她。
他记得自己当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显颐看,还嘴甜地跑江显颐面前直夸她“姐姐真漂亮”,最后又被金朝捉回来骂他“不害臊”。
因此等到常安儿子周岁时,他为了不触着金朝这位大爷不知道哪来的逆麟,就从光明正大的欣赏改为偷瞄了。飘忽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次,就被金朝扣上了“贼眉鼠眼”的帽子,气得他几天都不愿意和金朝说话。
只是这姐姐怎么拍起了电影呢?沈满棠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这个年代,大家对女性自食其力出来做些抛头露面的工作的接受度已经提高了不少,但还从未见过有哪家名门闺秀出来拍电影的。在旧社会,这是要被叫戏子的,是下九流的东西。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金朝不愿多聊江显颐,但也确实觉得这姑娘可怜,因此便简单地和沈满棠说了说这是怎么一缘故。
“江小姐的父亲三年前去世了,本来她小时候,江老爷就订好了她和广生钱庄彭家的姻亲,结果一年前彭家想要去提亲时,却被江小姐的哥哥以妹妹不会生育为由毁了这桩姻缘。”
“啊?为什么啊?”沈满棠目瞪口呆,为江显颐愤愤不平道:“她哥哥不就是那个油头吗?我就说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江老爷仙逝了,江家家产现在都在江少爷手里。本来江老爷疼惜女儿,给她预备了丰厚的陪嫁,现在他走了,江少爷也舍不得割舍财产给自己的亲妹妹,便污了她的名声,毁了她的姻缘,把她耽搁了。所以江小姐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明星公司寻了个差事,不过在她母亲和常小姐的接济下也算能安生度日。”
“这也太不公平了,死油头真是小气!”沈满棠骂骂咧咧地打抱不平,抒发完郁气后才想到,“元宝,你怎么这都知道?”
金朝腹诽,废话,你上辈子的女朋友,我能不调查清楚?侦探给的资料里你的情史都能单独成册,你怎么还能问得出口?
“江姐姐真可怜,”沈满棠垂下眼眸叹气道,突然又抬头给自己鼓劲似的正色道,“所以我们更要支持她的电影啦!走,我们去买票!”
可这么热门的电影哪还能买得着余票,别说今日的票了,就是下周的票都已经提前售空了。金朝有些惊喜,装作惋惜道:“要不算了,下次再来吧。有这么多人喜欢江小姐的电影,也不差你这一张,我们等有机会了,买着票了再来看,好不好?”
谁知沈满棠又犟上了,就是不肯:“去别的戏院看看呗,说不定其他地方有票呢?我也想看嫦娥仙子。”
金朝不厌其烦地哄劝道:“别的戏院远,况且依照这部电影的热度,你去哪家戏院都是一样的结果。听话,回去吧,我们改日再来。”
沈满棠话是听进去了,也难得听话地跟金朝走了,可走着走着还是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看着戏院墙上的那张大海报。
金朝本来还为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可看沈满棠那副落空的模样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虽然这家伙本就惯会扮可怜的,一天能失落个八百回,就知道这样能让他心软。不过最后他还是妥协地松开了沈满棠的手,走回了大戏院门前的人堆了。
不一会儿,金朝就带着两张门票回来了。“五点一刻的票,马上就要检票进场了。”他将其中一张票塞沈满棠手里,别扭地叮嘱道,“拿好了啊,掉了我可不再买了。”
“元宝你真厉害,”沈满棠崇拜地看着他,“你怎么搞到票的?”
“花了十倍的钱,从一对叔叔阿姨那里买来的。”金朝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这句话。
他真是疯了才花十倍的价格给沈满棠买票让他去看他前世恋人的成名作。
“啊……这么贵啊。”沈满棠摸摸票根,又迟来地懂事道,“要不你把票还给人家,把钱拿回来吧。这票这么贵,你得卖多少颗糖才能赚回来啊?”
“好了,买都买了,人家换了这么多钱,才不会和你换回来。你就安心看吧,也没多贵。”金朝又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让沈满棠平白忧心他。为了防止沈满棠不经意间泄露金朝是福臻的合伙人,让沈沧甚至外人知道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金朝素来很小心,只让沈满棠以为自己是在陶园昌手底下讨生活,靠做几颗糖换钱。
“我真不懂事。”沈满棠摩挲着票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反思自己。
不过他的低落很快就被引人入胜的剧情和江显颐在银幕上惊为天人的美挤出脑外。一场电影下来,金朝画面倒是没记住几帧,光记得沈满棠坐直身子挨着前座,一动不动的那个后脑勺了。
散场后沈满棠也不忘戳金朝的心窝子,一口一个“江姐姐真是比仙子还美”“我好想再见一次江姐姐啊”,把金朝气得牙痒痒。
他就没有花过这么憋屈的一次钱!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宝宝
昨天看完电影出来天已经快要黑了,金朝便叫了辆黄包车带沈满棠回了家。不知怎么的,黄包车师傅像是和金朝很熟的样子,一直管他叫“小弟”,还推脱着不肯收钱。可他问金朝这是怎么回事,金朝又说不知道。
“又骗人呢。”沈满棠赌气地走进东厢楼,刚一进门就被大厅里众人齐刷刷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去哪玩了?也不和家里说一声,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傅君佩气恼地从沙发上起身,一个箭步冲过来拧沈满棠的耳朵。
“啊啊啊,姆妈,疼呢,别扭我,啊啊啊啊二叔救我!”沈满棠护着耳朵,歪着头,惨兮兮地叫着。
“你喊天王老子来也没用。”傅君佩一掌打他屁股上,“长大了主意大了是吧,放学了不知道回家,还给我跑出去玩到这个点才回来。你知不知胡叔找不到你人,都要被吓死了?”
“胡叔自己没来接我嘛,我都等了好久了。”沈满棠据理力争道,“再说了,有元宝跟着,你还怕我丢了啊。”
“你再给我狡辩。元宝再懂事也是个孩子,和大人能一样吗?一天天的不叫人省心。胡叔没来你就给我老实等着,瞎跑什么?”傅君佩又狠狠打了一下沈满棠的屁股才算出了气。
沈满棠见傅君佩打骂不动了,便见机从她的身侧溜了,只留金朝背着两个书包老实地站在那里给他收拾烂摊子。在芦荟的严词切责下,金朝再三保证今后不会由着沈满棠胡来后才得以脱身,一进屋就见沈满棠趴在床上,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元宝,芦姐姐是不是批评你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担心金朝会因为芦荟偏爱他而吃醋了,还时不时拿这种区别对待来刺激金朝。
“你还笑?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金朝没好气地放下书包,上前掐着沈满棠两颊的肉。十一岁的他脸上已经不像幼儿时期一般肉嘟嘟了,但胜在皮肤像豆腐般滑嫩,揉起来还是很解压的。这么多年的雪花膏没白给他买。
“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沈满棠在金朝不情不重的蹂躏下,口齿不清地说着求饶的话,唇颊两侧的笑容却更深了。
“好了,不闹了,快去洗澡吧。衣服都不脱就上床,也不嫌脏。”金朝捏够了脸,就开始赶人。
“我懒得动呢。”沈满棠翻过身来,像一条死鱼一般露出白肚皮,仰躺在床上,“你帮我洗呗。”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帮忙洗澡?”金朝不答应,催促道,“自己洗去。”
“变了变了,真是变了。小时候都是你给我洗的。”沈满棠可怜巴巴地发出呜呜声。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再帮你洗不合适,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害臊了。”金朝嘴上是说着不伺候沈满棠洗澡,可手上却忙个不停。洗澡水、换洗衣物早在谈话间就已预备好了,只等着沈满棠自己简单地搓洗两下就行。
“和你有什么好害臊的?”沈满棠“嘁”了一声,呛声道,“害臊的人是你才对吧,你连衣服都不在我面前换,睡觉也穿得严严实实的。这不公平!”
“那你以后自己穿衣服,不用我伺候我也看不着你光溜溜的样子了,这不就扯平了?”金朝好笑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一把推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不要人伺候是不可能的,沈满棠洗完澡就像大爷一样躺在床上,配合地伸手伸脚让金朝给他全身上下都涂上雪花膏。随着年岁的增长,金朝伺候人的力道也把控得越来越好,涂的时候还会顺带着给沈满棠揉个腰推个背,舒服得他都要睡着了。
“好了,睡吧。”忙活完沈满棠后,金朝便拉了灯,自己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后才上了床。
“嗯……你弄好啦?”沈满棠凑过来,把自己的手脚同步压在金朝身上。
“还没睡着?”被欺压惯了的金朝顺从地被压着,还腾出只手给沈满棠拍背。沈满棠从小被芦荟哄睡到大,金朝来了后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这任务,慢慢地这就成了他睡前的本能反应,沈满棠要是哪天晚上跑去骚扰沈沧傅君佩了他还会不习惯。
就在金朝闻着雪花膏的香味,都要给自己拍睡着了时,沈满棠这个不安生的又来点火了:“元宝,你还记得江姐姐叫什么吗?”他只寥寥见过江显颐几面,对她的闺名也只模糊地记着个大概的音。
“不记得。”金朝敷衍道。
“你记性那么好都不记得吗?”沈满棠不信,扒拉着金朝的眼皮,“帮我想想吧,想不起来我睡不着呢。”
“她叫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睡不着就起来背书。”金朝背也不拍了,一把将沈满棠的手脚都撇了下去,卷着被子背过身去。
“狗脾气,真难说话。”沈满棠也不知道自己又哪惹着金朝了,抬脚踹了金朝屁股一下,又气鼓鼓地往床的另一头挪去。两人互相置气着,一人一头把被子撑了起来。好在马上就要入夏了,被子里灌点冷风反而凉快,因此谁也没有低头,就这么冷战到了第二日。
沈满棠本来还在愁自己在同学间没话聊,现在好了,他也是看过《嫦娥仙子》的人了,而且他还是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见过仙子真人的,当然要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于是下课后同学们就以他为中心,以前后两排为半径,展开了对剧情和江显颐的激烈讨论。
“我看海报上写了,这部电影是仙子的处女作呢,她的本名叫江彩蝶,也很好听。”
“不是呢。报纸上说了,江彩蝶是她的艺名,她真名叫江,呃,江什么来着?”
“江!显!颐!”沈满棠抑扬顿挫地说着,下巴都要扬到天上了。这还是他一大早从傅君佩那儿问来的。
“哪个显?哪个颐?”围观的同学更多了,嚷嚷着要沈满棠写给他们看。
一旁的金朝被吵得脑门子嗡嗡响,本就积压了一肚子闷气的他现下是更不顺心了。
同学见沈满棠桌上没有本子,便作势要拿金朝桌上的纸笔。沈满棠小心地瞧了一眼金朝铁青的脸,赶忙拦下了。
“别,别找了,我也忘了她的名字怎么写了,你们回家看报纸吧。”沈满棠挥了挥手,把靠得太近的几个人从金朝桌前隔开。
“满棠,你不是认识仙子吗?那你带个她的签名来让我们看看呗。”一个女生两眼弯弯地向沈满棠恳求道。
沈满棠有些尴尬地“啊”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他和江显颐其实也算不上是认识。可他也实在做不出刚吹完牛就打自己脸的事,只能红着脸推拒:“再说再说。”
就在他面对同学的围攻,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时,常遇青恰好路过,对着闹哄哄挡路的一群人板着脸道:“让开。”
哪怕常遇青现在不挥拳头了,他那高大壮硕的体格还是很容易就震慑到了同龄小孩。众人纷纷散去,给常遇青重新让出一条过道来。
常遇青经过时带起一阵微风,明明他没有看沈满棠一眼,却臊得沈满棠抬不起头。
当初常家要搬去浙江,常遇青却独自选择留在上海,偶尔还会去江家找常安小住。在亲缘关系上,常遇青显然是与江显颐更亲密的人。人家都没拿亲戚到班里炫耀,自己却没羞没臊地夸下海口要带江显颐的签名来。
沈满棠兴致缺缺地清开场子,趴在桌上郁闷了会儿,又挪着下巴靠到了金朝手边。
他敏锐地察觉到金朝并不喜欢江显颐,但他又找不到第二个人谈心了,因此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元宝,我是不是太虚荣了?其实江姐姐根本就不认识我,我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再见到她了,我哪里还能要得来签名啊?”
“又肯跟我说话了?”金朝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沈满棠,看他趴在桌上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无奈道,“她当然认得你。你脸皮那么厚,小小年纪就会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还跑她面前一直夸她,她怎么会不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