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是鬼害死了莓莓!”
尖利的声音像一根冰锥,刺穿赵一飞的耳道,将冷意灌入大脑,“小琳,你先冷静点……”
“你相信我!飞哥,我没说胡话!”王琳神经质地大声喊,“从我们从西郊回来,鬼就缠上我们了!莓莓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赵一飞如遭重击,急切地问:“是什么样的鬼?你看见了?”
“是个红衣服的女鬼!自从那天直播以后,我和莓莓就总看见它!它到处都在,怎么躲都躲不开!昨天莓莓去庙里拜拜,结果今天就死了!一定是它发怒了,刚才,就在刚才,它又出现了,这回是冲着我来的……”王琳歇斯底里地喊。
红衣女鬼并非只出现在自己身边!赵一飞咬紧牙关喝道:“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
王琳哽咽:“……你这几天白天都不在公司……”
赵一飞心念急转,这几天他昼伏夜出,确实没精力关心两个女生,也没想过女鬼不止缠上他一个人。本以为昨天晚上周大师替他挡住了女鬼,从此以后就没事了,可听了王琳的说法,那女鬼恐怕没那么简单。
回头望向埋头吃饭的周行,赵一飞快速报出地址:“先别说那么多,你现在马上到我家来,这里有能救命的高人!”
王琳迟疑片刻,一咬牙道:“……我这就打车过去。”
挂掉电话,赵一飞定了定神,才回到座位,斟酌着言语:“周大师,我有事求您……”
周大师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得紧紧抓住,可赵一飞也明白,想请这样的高人出一次手的钱,他拿不出来。
周行吃着,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赵一飞额头冒着汗,在餐厅氛围灯的照射下泛着油光,满怀忐忑地道:“周大师,我有两个同事恐怕跟我一样撞鬼了,已经被害死了一个,另外一个我让她过来了,能不能求您出手,救她一命……”
说着,赵一飞从怀里掏出钱包,把里面银行卡、信用卡都抽了出来,羞惭又恳切地道:“您看,我这个人没大本事,上班几年也没攒下钱来,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不到十万块钱,您别嫌弃,要是不够,等她来了,我们再凑!”
鬼力乱神之说虽然不曾放在明面上,但人们多多少少听说过各种隐晦传闻,大的如某某商场风水有问题以致多次出事故,直到找大师改了风水才平安,小的如老家谁谁走夜路中邪差点丢命,偶遇高人才保住命……
这类传闻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高人可遇不可求,并且出手的代价上不封顶。
十万块存款,是赵一飞四年青春的售价,今时今日才醒悟自己卖得着实廉价。
莓莓已经永远留在了23岁,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琳也死去。若是周大师看不上这点钱,赵一飞愿意去借、去贷款……
“虾。”周行吸了吸鼻子。
“啊?”赵一飞愣了愣,不解周行的意思。正想追问时,服务员端着蒜蓉蒸虾从后厨出来,将盘子放下,核对菜单后道:“菜齐了,慢用。”
周行夹起虾肉放进嘴里,享受地眯起了眼。
大师没回话,赵一飞也不敢急着追问,双手捏着汗,眼睁睁看着周行吃了半盘虾。
吃饱了肚子,周行放下筷子,这才注意到赵一飞的卡和不安的神色。
“噢,你需要帮助,”周行想起来了,“没问题,你是小区业主,帮助你是应该的。”
“诶!”赵一飞咧开嘴连连点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手汗抹在袖子上,将银行卡推过去,“也不知道您出手的价格,这些您先……”
薄薄的卡片,却沉重到赵一飞的手背冒出青筋。
赵一飞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宣判。
“不用,这是我作为保安应该做的。”周行舔了舔唇,把盘子里最后一个虾夹走。
赵一飞以为周行在假意推辞,赶忙顺势称赞讨好:“大师高风亮节,但您愿意救我们的性命,我们怎么能一点不表示?这是一点心意,您千万别拒绝……”
“不可以。”周行皱起眉,放下筷子,伸出食指点在银行卡这端,将卡片推回去。“保安守则里写了,要为业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不能向业主索要财物。我是一名优秀的保安,不会违反保安守则。”
赵一飞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些很梦幻的内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回过神来对方已经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错过再次劝说的时机,赵一飞只好先把卡收回来,手指摸到些许异样,低头一看,卡片上赫然出现半个凹进去的指纹,一圈圈纹路清晰可见。
……妈啊!赵一飞心中咋舌,幸亏刚刚大师摁的不是他的手背。
不多时,餐厅的门口冲进来一个披头撒发的女人,正是王琳。她站在入口处东张西望,赵一飞赶紧招手让她过来。
王琳下了车一路跑过来的,气没喘匀就问:“飞哥,你说的这里有救命的高人……”
赵一飞按着肩膀让她坐下,介绍道:“这位是周大师,昨天就是他救了我,要不然今天你接到的死讯得有我一份。”
王琳连忙恭敬抬头打招呼,但看清周行的长相,不禁吃惊。
这么年轻?
“她就是我同事王琳,和我一样,被红衣女鬼给缠上了……”赵一飞把事情的经过仔细描述一番,重点说他们直播去的那处宅院里发生的事。
周行眨眨眼,听得有些迷茫。
“我这有直播录像。”王琳拿出手机,调出视频,两人一左一右把周行夹在了中间。
横放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莓莓的脸,由大变小,是她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开始依照惯例打招呼,说开场词。
她身后水泥路的外侧是大块的玉米地,内侧是连片的民房,并且都是两三层的自建房,围墙得有两米五高,站在平地只能看到楼上的窗户。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玻璃都是墨绿色的,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意。
周行来了兴趣,特别是对屏幕下方的弹幕,追着看了几条。
这些弹幕问东问西,十分活跃,莓莓挑几条弹幕回答,说自己已经来到凶宅附近了。
“大家看,前面那座就是我们今天的目标。”莓莓侧身指着后方一座灰瓦的旧宅,外侧墙壁爬满了枯枝。
“这座房子大概是三十年前盖的,据说住着父母、儿子还有儿媳妇,后来儿媳妇迟迟怀不上,这儿子就出轨了,弄了个小三光明正大的住在家里,儿媳妇气不过就趁人都不在时把小三给勒死了。儿子回到家一看,跟媳妇大打出手,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莓莓边走边讲,“据说从那以后,那家三口人就跟周围人说,儿媳妇变成鬼回来报复了,没过多久,这儿子就吓傻了,老头老太太带着儿子搬到别处去住,这里就一直空着。周围的邻居有时候会来借院子晒粮食,有人说看见过红色的人影,但大多邻居都没见到过。”
“现在,我就带着大家一起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红色人影。”莓莓深呼吸,用指尖慢慢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铺了一层侧着的红砖,没有想象中那么荒芜,也正如莓莓所说,有人会经常来这里,有些农具都没带走,只是靠墙立着。
院里栽着一棵树,因长时间无人修整,枝条异常繁茂,北侧几乎垂及地面,恐怕再往前长,就要伸进窗户里。
“哇好奇怪,”莓莓强牵唇角,努力形容内心观感,“这院子南半边挺整洁,经常有人来的样子,可北半边的住房怎么会破成这样?”
镜头给到主屋,坐北朝南的并排三间房,布局传统,门在中间,左右两边只有窗户,门板绿漆斑驳,窗户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
这时,弹幕迎来一个小高潮,纷纷怂恿莓莓进去看看。
莓莓明显不太想去,可在弹幕的催促下,只能皱着脸艰难地挪过去,刚推开一道门缝,她就捂着鼻子,瓮声抱怨:“好浓的霉味儿。”
随着门板移动,生锈的合页发出吱呀的呻|吟声。
光线洒进房间内,气流交换卷起微尘,反射的点点亮光在莓莓身边上下浮动,莓莓朝前走两步,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怎么黏糊糊的……”莓莓跺了跺脚,“那时候还不流行铺地砖,这地面是水泥的,而且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啊……”
或许是房主人搬家的时候,把值钱的家具都搬走了,客厅里仅剩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木凳子,和靠着北墙的长方形条桌。
所有的东西都显得晦暗破败,好像一碰就碎的感觉。
“桌上好像是相框。”镜头后方,赵一飞的声音提醒道。
莓莓望过去,果然条桌上平放着几个方形物,门口投进来的光线照不到那处,险些被忽略。
打开提前准备的手电筒,莓莓带着镜头往里深入,几步来到条桌前,伸手拿起一个,入手沉甸甸、冰冰凉,手指擦过的地方能反光。
仔细一瞧,是个老式的玻璃相框,玻璃上粘着污垢,看不清后面的照片。
“如果把上面的东西擦掉,说不定就能看见三十年前那家人的样子,大家想看?”
满屏的“想看”“期待”飘过。
“你们是不管我的死活,好紧张哦。”莓莓半真半假的抱怨,镜头后方有人递给她几张湿巾,她开始一点点擦拭相框玻璃。
很快,玻璃上的污渍消失,显露出其中保存的照片全貌。
是一张全家福,年纪较长的夫妇坐在前面,身后站着三个人,中间的男青年与坐着的夫妻的相貌多有相似之处,看得出是他们的儿子。
奇怪的是,男青年左右两边各站着个同龄的女人,距离或亲昵程度差不多,令人难以猜不透三者的关系。
左边的女人扎着头发,发尾从一侧肩头垂下,面无表情,微微低头,眼睛看向右下方。
右边的女人则是披肩发,同样面无表情,微微低头,眼睛看向左下方。
只有中间的男人笑得非常开怀。
莓莓看着照片,不知怎么的,有些毛骨悚然,她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传闻说这家儿子敢把相好的养在家里,难道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相好?照片可真奇怪,谁家正妻和小三会在一起拍全家福……”
莓莓把相框放下,拿起另外一个,伸手要湿巾,镜头后方的再次递给她,她却没接。
“谁?”莓莓脸色大变,对着门口道。
镜头转动,掠过提供湿巾的王琳,对准了入室门。门口空空如也,能清楚看见庭院里的树枝。
“没人啊。”镜头再次转动,莓莓惊恐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刚才有人的,一个女人!眨眼就不见了!”
王琳入镜安抚莓莓,然而效果不佳,莓莓面白如纸,无法继续直播。
弹幕蜂拥而至,有的表示刺激,有的关心莓莓,还有的批判直播造假。
“可能是附近的邻居,长什么样子?”赵一飞的声音问。
“她背光,我没看清……”莓莓发抖。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相框从条桌上摔了下来。
“啊——”莓莓捂着双耳大叫,王琳搀着她往外走,赵一飞最后给了相框一个镜头,蛛网型的裂纹将里面的人像切割成碎块。
接下来,镜头剧烈摇晃,直到三人跑出了宅院。
录像到此结束,赵一飞迫不及待地问:“大师,您看出什么了吗?”
“嗯。”周行点头。
“您快说说。”赵一飞、王琳翘首以盼。
周行郑重评价:“能看电视的手机真不错呀。”
赵一飞:“……”
王琳焦急的从背后拽了拽赵一飞的衣摆。
“唉哟……”赵一飞抹了把脸,“大师您就别逗我们了,那天莓莓说看一个女人的身影,我刚开始没信,因为只有她自己看见了,我和王琳俩人都没看着,镜头也没拍到。”
“她胆子小么,我想是她看错了,可是现在,我们三个都碰见同样的情况,莓莓还死了,说明那天莓莓看见的,可能是真家伙!”
“您说,我们就进去转一就走,旁边的屋子都没进,怎么就惹到它了?想来想去,估计就是那照片给闹的,大师,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
王琳补充道:“没错,那院子里有附近人家使用的痕迹,要是进去就撞鬼,他们怎么敢?我也觉得是照片的问题,会不会是莓莓那天说的话惹怒了女鬼……”
“对对对,那女鬼不是原配就是小三,无论是哪一个,听到莓莓的话都不会心里舒坦,就是为这个报复我们的!”赵一飞想到了。
有同伴一起商量,王琳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这么说来,咱们是不是得分辨出女鬼的真实身份才能对抗它?”
“电视里确实是这么演的,需要鬼的生辰八字,扎小人、泼黑狗血……”赵一飞倒吸一口气,“冷静,还来得及,我去找黑狗血,小琳你去查关于那两个女人的新闻,天黑之前必须搞定!”
“大师,这样安排您看行吗?”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周行。
周行左瞧瞧,右看看,双手一摊,“不知道,我不懂的,我就是个保安。”
赵一飞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欲哭无泪,“大师,您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吗?”
“是呀。”周行理所当然道:“可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啊。”
赵一飞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自说自话上了头,赶紧问大师:“大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就安心住着,她来的时候,我会知道。我可是雅安公寓的保安,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业主的生活。”周行挺胸道。
赵一飞愣住,忽的想起周行帮他挡住红衣女鬼的情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小区保安是尊大神,也从未承诺过周行任何报酬,他仅仅只是雅安公寓众多住户之一而已。
即便如此,周行主动帮他拦截了危险,保护了他的性命,并且不索取一分钱的好处。
而现在,他奉上所谓重谢,恳求周行的帮助,对方拒绝了报酬,却答应给了他同样的保护。
上天呐,怎么会有这般纯粹的人!
“周大师!”赵一飞被这样崇高的行为狠狠感动到了,他双手握住周行的左手,“您真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我真的懂了,您为什么选择保安当做职业……”
“您一定是喜欢旁观繁华人间的万家灯火!”赵一飞抬手抒情。
“不是,是因为我爷爷想当保安,没当成,就让我来。”
“……大师爷爷的想法必有深意!”
周行点头:“嗯,我爷爷特别好!”
王琳眼看着话题要跑偏,赶紧提醒道:“飞哥,咱们能不能跟大师待在一起?”
周行摇头:“今天我值班,黄哥放我出来吃饭,一会儿我还得回去。”
“那我们也跟您回保安室!”赵一飞抢着说。
见两人非常坚决,周行只好带着两条小尾巴回了保安室。
保安室里的黄玉龙刚刚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就看到周行跟个皇帝领着大太监似的踱步回来,顿时又自闭了。
周行给赵一飞两人倒好茶水,才给自己的大茶缸添一些,坐下来惬意地喝着水盯着大门。
倒是赵一飞王琳看到那老头风格的搪瓷缸,惊讶得眉毛险些飞出去。
两人在保安室待了一下午,安安生生没出任何意外,顺便也见识了一把周行在小区业主当中的超高人气。特别是年纪稍长一些的女性,简直将他当成自家弟弟般,总要掏口袋给点零食才好。
黄玉龙斜眼瘪嘴坐在一旁,忿忿不平。
这些富有生活气息的寒暄,让赵一飞两人紧绷的神经线松弛些许,很快便就到了周行下班的时间。
两人死活要留周行一起过夜,令周行十分为难,“今天我不是夜班,没地方住啊。”
“大师您上我那儿住!”赵一飞腆着脸邀请。
周行想了想,觉得也行,“好吧,我打个电话跟大哥说一声。”
“哎!”赵一飞大喜过望,“您打,您打。”
周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赵一飞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充一次电用一个月、拥有手电筒、打火机、指南针等多种生存工具的军工老年机吗?爱了爱了。
在这个世界上,周行最信任的人就是两位哥哥,他们说什么,周行就做什么,如果大哥二哥说的不一样,那么以大哥的话为准。
周行拨通了大哥的号码,劣质的手机听筒里泄露出好听的男声:“星星?”
“大哥,有人邀请我去他家,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周行张口便道。
赵一飞急得踮脚,深怕这没头没尾的描述让电话那头的人产生误解。
好在对方似乎理解了周行的话,“是雅安公寓的住户遇到麻烦了吗?”
周行对着电话点头,赵一飞忍不住代替他出声:“是的,是的,周大哥,我是雅安公寓三号楼704户的,我叫赵一飞……”
“赵先生,”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赵一飞的话,顿了顿道:“既然你找周行帮忙,想必你的麻烦不一般,很危险,对吗?”
“这……”赵一飞无言以对。
“当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愿意伸出援手,但我希望你明白,遇上这种事,即使我们家学渊源,也无法保证结果,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没达到预期而责怪周行。”
赵一飞连连道:“不会不会,我感激周大师还来不及……”
电话那端的人不为所动,继续道:“并且,我希望你能保密,我不想看到事情传出去,惹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周行,乃至道德绑架。”
赵一飞怔了怔,陡然明白对方提前告诫很有必要,全然出自对弟弟周行的爱护,于是他郑重道:“周大哥,您放心,无论结果什么样,我都接受,绝不宣扬。”
“……我愿意相信你,”电话里的声音从严肃转为温柔,“星星,想做什么就去做,明天我去给你送早餐。”
“嗯,我等大哥。”周行乖乖点头。挂掉电话转头让赵一飞两人先回去,他要先到值班室换下制服。
赵一飞两人忐忑地回了家。
“先坐吧,我烧点水。”赵一飞扬了扬手,示意王琳自己找地方坐,转身去拿电热水壶。
王琳同样没心情客气,脚步虚浮,像是飘过去般坐下,双手覆脸,克制许久的哭泣终于倾泻。
电热水壶呼呼响,水汽扑了赵一飞满脸,双目似乎也被沾染,闪过一丝水光。
莓莓的原生家庭条件并不好,当了主播以后,看似风光,其实收入被公司抽成后剩下的也就比普通白领强些。莓莓的梦想是在江北市买房,所以,尽管胆子小,还是决定试着走探灵主播的路线。
那天直播的数据相当优秀,冲散了莓莓的恐惧,赵一飞清楚记得当时莓莓脸上开心的笑容,她说,这回月底工资可能要翻倍。
……才几天,人就没了。
十多分钟后,王琳抽抽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飞哥,你对周大师了解多吗?他看上去真年轻。”自打见到面,王琳就有此疑虑,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赵一飞叹了口气,两人的催命咒还没解,不应该也不敢分神,能给莓莓的,也就这片刻的哀悼。
“刚认识,不过我能肯定,他是有真材实料的高人。”赵一飞给她倒了杯热水,坐下来讲起这几天自己遇到的古怪状况,以及前一天周行帮他拦下红衣女鬼的详细过程。
王琳安心许多,双手捧着玻璃杯汲取热量,喃喃道:“如果能活过这一劫,我就回老家去陪爸妈……飞哥,这事你跟家里人说了吗?”
赵一飞沉默不语。
“我没敢告诉他们,”王琳道,“还不如自己抗,能活就活,不能活……也省得为我瞎担心。”
赵一飞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沉甸甸的,“莓莓,怎么死的?”
“说是意外,在浴室里打滑,被花洒绳缠住,扯断了脖子。”王琳艰难地说。
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听上去就很不自然。
赵一飞忍不住看了看自家的浴室门,毛玻璃里面昏暗一片,显得有些渗人,明明浴室灯的开关就在门边的墙壁上,可脚面就仿佛压了重物似的,总也不想抬起来。
没准儿他一靠近,浴室里的花洒就会像毒蛇般窜出来,冰冷的金属弹簧管扼住他的脖子,陷入皮肉中……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赵一飞连忙甩甩头,不敢再想,扯开话题道:“小琳,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王琳抿嘴摇头,这会儿她什么都吃不下。
赵一飞自己也没食欲,理智上明白这没好处,“多少吃点,身体会撑不住的。”
周行端着茶缸回到宿舍,将身上的保安制服换成轻便的T恤衫牛仔裤,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电子钟上的温度,回头拎上一件灰色夹克,便朝三号楼方向走去。
此时夜色笼罩,小区里绿化带的水汽扩散,带的周围空气微凉,周行将夹克穿上。这些衣服都是大哥给他买的,让他时刻要注意添衣服,周行谨记在心中。
走到三号楼楼下,周行忽的转头朝小区围墙外望去。
说是围墙,其实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栅栏隔断,透过黑色铁艺栅栏能清晰的看见外面马路上的景象。
路灯下,过往的车辆行人好似褪化成一幅昏黄的老照片,只有照片中央的一袭红裙及其显眼刺目。
周行歪头看了一会儿,开口无声道:
不许进来——
路灯滋滋啦啦了几声后,栅栏外的景象恢复正常,红裙也不见了踪影,周行转身走进了三号楼。
楼内一切正常,电梯勤勤恳恳的将住户们送上送下,将周行送到七楼。
正在家中琢磨着做饭还是叫外卖的赵一飞两人听到敲门声,从猫眼儿中窥探一眼,立刻打开门迎接。
“周大师,您来得可太及时了,我们正准备晚饭呢,您喜欢吃什么?”
周行被请到沙发上中央坐下,王琳赶紧给他倒水,赵一飞举着手机的外卖页面征求他的意见。
“她已经来了,我刚才在楼下看见她。”周行摆手拒绝,直接说道。
王琳手中的水壶咯啦一下碰倒了杯子,浇了满桌面的水。赵一飞攥紧手机,紧张不已,“那、那怎么办?”
周行扬眉,“看你们不太想见她,我就把她赶走了。”
赵一飞心中又喜又怕,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时间面部表情复杂到失控,像是抽筋。
“太好了,那太好了……”赵一飞反复说着,强打精神道:“吃饭皇帝大,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周大师,您想吃点什么?”
周行不挑食,赵一飞就给点了附近一间高评分出餐快的外卖,不多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赵一飞乐呵呵跑去开门,拉开门就看见外卖员伸直胳膊递过来的餐盒。
“哥们儿速度真快,一定给你五分好评。”赵一飞说着,伸手去接,却被对方反手扣住。
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对方力气又大,手跟铁钳似的,几乎要捏断赵一飞的腕子,剧烈的痛楚令他喊出声来。
房间中,王琳正低头收拾桌子,听见痛呼声后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旋风从沙发刮向门口,紧接着就是麻袋一样摔在沙发里的赵一飞,没时间呆愣,连忙过去扶起同事来。
两人伸长了脖子往门口望去,看见周行单手提着外卖员的前襟晃了晃,那外卖员的悬空的脚尖跟着摇了摇。
“外卖不能上楼,”周行道,“出来。”
外卖员的眼皮翻了翻,双眼全是眼白,喉咙里挤出尖利的女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王琳大骇,紧紧抱住赵一飞的手臂,为其伤痛更添一层。
周行不耐,用力摇晃,“我让你出来。”
外卖员前俯后仰,身形竟出现了重影,那重影泛着红光,慢慢与外卖员分离开来。
周行抬起另一只手,抓住红色影子的头发,用力一提,从外卖员脸上揪出一个红衣女子来,他看看两只手,将外卖员松开,任由其倒在门口。
红衣女子明显不甘受制,黑发红裙皆无风自动,朝周行扑过去,然而发丝和裙摆一旦接触周行,就好似静电被导离,只能安静顺服的垂下。
赵一飞两人看着红衣女子像只小鸡子似的困在周行手中,心中恐惧大减,竟敢凑近些端详。
“就是它!我梦见的,还有那天跟着我的,就是它!”赵一飞一口咬定道。
“没错,我也梦见了!”王琳同样激动不已。这下好了,女鬼被周大师捉住,他们总算不用担心小命不保了!
赵一飞差点喜极而泣,忙打听周行打算拿这只女鬼怎么办。
周行咂咂嘴,“跟上次那只一样,彻底处理。”
既然女鬼已经抓到了,周行就没必要再陪着他俩过夜,拒绝了赵一飞两人的挽留,便提着女鬼告别704,拐过墙角,周行就将女鬼团吧团吧,团成一颗鲜红的弹珠,揣进兜里。
周大师真厉害,这么简单就将女鬼捉住了!
赵一飞两人欢天喜地,不停地感叹着,一边合力将外卖员弄到沙发上,拍脸颊、掐人中,总算将人弄醒。
一问,外卖员根本不记得自己接了雅安公寓的单,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赵一飞见势,立马推脱,说一开门就看见他倒在自己门口,还劝外卖员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外卖员便也认为是累迷糊了,朝两人道谢,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哥,你家的门好像坏了。”外卖员开始双手扭门把手,依然纹丝不动。
赵一飞不解,“门刚才还好好的,没坏啊。”上手一试,果真打不开了,“怎么搞得……”
不祥的预感从王琳心底泛起,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忽略……
“飞哥,有点不对劲……”王琳握紧了手,十指冰凉近乎麻木,“我刚想起来,咱们三个每人身边都跟着红衣女鬼,周大师好像只处理了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