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个富二代超乎寻常的天真,本来约的是个普通的民国建筑作拍摄地,剧组已经拉了起来,设备、人员都到位了,却被一个所谓的“资深剧务”给骗着换了拍摄地,换成了一座真正的民国建筑。
乍一听是不是换得挺好?仿真建筑换成真实老建筑不好吗?“资深剧务”又为什么吃亏跟他交换呢?
这些事情,在富二代将剧组搬到老建筑的当天就知道了——这宅子不太平,并且整个影视基地的人都知道。
富二代的剧组当天就瘫痪了,一天之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找到他说不干了。
富二代都懵了,为了稳定人心,他先是把报酬提高,然后承诺把拍摄场地换回来,结果,等他找到对方剧组沟通时,却发现骗他的“资深剧务”其实就来自对方剧组,而对方根本就不理他的诉求。
因为双方签了合约。是那“资深剧务”撮合着签的,这下子谁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呢——分明就是对方剧组约不到合适的拍摄场地,所以使了法子,把他的场地给骗了。
富二代找到影视基地,要求换地方,影视基地也没办法,民国区场地拍摄任务都排满了,根本调不开,否则“资深剧务”也不会搞阴谋。
周珵捋清楚富二代的故事,慢慢道:“所以,他还在新昌洋房拍电影?”
那老宅子名叫新昌洋房,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影视基地建设时就因为它的存在,才把那一片划成民国风建筑区域。等到投入使用后,人们却发现,那宅子不怎么安宁。
白天还不显,一旦到了晚上,里面就会出现骇人的声响、诡异的影子,总之经历过的人讲起来特别恐怖。
久而久之,新昌洋房被默认不能拍夜戏,只能在白天时,用上七八个小时。所以在新昌洋房拍戏,要花上比同等剧组多一倍的时间、精力和投资。
周大海仰头干了一杯,“不然怎么叫愣头青呢,我看他是嫌命长。”
“新昌洋房多凶啊,这么多年基地不是没想过办法,没有用啊,那里面的鬼凶的咧。”周大海感叹道,半晌恍然大悟,“周行就去那儿当保安?”
周珵苦笑:“八九不离十了。”
周大海嘶了一声,“光听说那小子砸钱维持,想不到是砸钱找保安,乱来么,保安对闹鬼能有什么用?那小子头也太铁了。”
“还有你这弟弟也是,怎么跑那剧组应聘……”
周行认真答道:“是小鸟告诉我的。”
“……”周大海又端了一杯,果然是个傻子。
周珵帮弟弟倒杯水,笑着应道:“星星想做这份工作?”
“嗯。”
“好,那我明天送你去上班。”
周大海眯着眼看兄弟俩的互动,此刻酒劲上来,他已有些微醺,“你还由着他去,不怕出事?”
“不会的。”周珵坦然道。
“你是不是跟你爷爷学了点本事?”周大海顿时来了精神,抱着酒瓶子探身,“周老爷子都教你们什么了?有没有你爷爷那么厉害?”
周珵微笑着否认,“没有,我们兄弟就学了些拳脚功夫。”
“哪能呢?真没有吗?”
“真的没有,大海叔,爷爷说学那些要有天分才行。”
周大海泄气,“倒也是,那些本事多神奇,天分不高怎么学呢,你爷爷说得对,要是他还在多好,这宅子里的鬼分分钟就收拾了。”
周珵低头喝水,没有作声。
然而周大海谈兴大发,自顾自滔滔不绝:“你爷爷当年多威风,就算瘸了腿,那抓鬼驱邪都不在话下,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四婶子全家都中邪了,四叔咬鸡脖子喝生鸡血,四婶子翻着白眼要上吊,表妹坐门口笑得跟个黄鼠狼似的,全靠你爷爷啊,到他家几下子就解决了,哎我记得,你们两个小子跟着的吧……”
周珵道:“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
周大海点头如捣蒜,“啊对,你小时候记性不好……被人贩子吓着了吧?多亏你爷爷把你们两个孩子救回来,不然,肯定卖得找不到地方了……噢,现在也找不着,你忘了是吧……”
周珵并不因醉鬼的冒犯而动怒,“是,我在那场事件中失去了记忆。”
那是一场反常地拐卖,他和另外一个男孩被带到周家村后山里的废弃小屋中,被挖菌子的周爷爷撞见,人贩子想要杀人灭口,最后被周爷爷误杀。
最后案件被判定为周爷爷正当防卫,两个男孩一个忘了来历,一个闭口不言,找不到家人只能送福利院,周爷爷把两人带回家收养,一个取名周珵,一个取名周胜。
从此他们俩成为了周行的哥哥,三个人一起长大。
“还得是你爷爷,把你俩救了,还养你俩,”周大海打了个嗝儿,“你爷爷多威风啊,县里首富都来找你爷爷看事儿,那可是十几年前,大奔驰,我就看见爷爷被请上车……咱们周家村就出了一个你爷爷这样的,他是天才……”
“你说,你爷爷一身地本事从哪儿学的呢?周家老祖宗可是不会……是不是像倚天屠龙记里那样,他得着一本秘籍,才学会的?”周大海突发奇想,朦胧醉眼迫切地看向周珵。
周珵不动声色,只是道:“大海叔,你醉了。”
一早,兄弟俩从住宿的酒店出发,周珵陪着周行步行前往新昌洋房。
周珵其实对新昌洋房的故事真实度仍抱有怀疑,按照传言描述的,影视基地刚建成就发现那房子闹鬼,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连一条人命都没出过。
生活在周家多年,周珵对闹鬼事件还是有些了解的。
违背常理,毫无理性,永远伴随着杀戮。
新昌洋房的故事听起来更像是恶作剧,不像真的有鬼。
当然,这与他担心周行并不冲突,周行就算是只是去陌生的地方买个水果,他也是会担心的,毕竟周行的情况与一般人不同。
按周行所说,昨天晚上已经安排了一位保安值夜班,看起来那位愣头青肥羊倒没有坐以待毙,还是想了办法的。
只是这办法有些冒险有些笨拙。
人没事便罢,有个万一可怎么收场?可见这位年轻导演也是病急乱投医,真亏他能找到愿意给他当保安的人,该不会都是像星星这样刚来影视基地不知内情的人吧?
十几分钟后,周行两人来到新昌洋房,透过黑铁雕花大门就能看到里面的景象,一片喜气洋洋。
高壮的男人被围在中间,神色颇为别扭,穿着导演马甲的年轻人正一脸笑意地对他说着什么。
周家兄弟在人群外围站定,周珵问旁边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围在中间的人什么来历。
“他是昨天值夜班的保安,”旁边的人回答,挨着他的人听见,也跟着凑热闹,不一会儿周围所有人都对周珵大声讲述起来,仿佛这样更能传达他们的兴奋。
从这些杂乱无章的描述中,周珵归纳出事件的原貌。
即今天早上大家提心吊胆地来上班,发现昨天值夜班的保安完好无损,还有心情询问在哪儿吃早饭。
来得早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兴奋了,围上去打听在新昌洋房过夜到底是什么感觉,昨夜有没有发生诡异的事情等等问题。
那保安回答说没有,说自己睡着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睁眼就是天亮。
紧接着导演本人来到现场,在得知保安一夜无恙后,感动得当场飙泪,拉着保安向每一个人炫耀,让保安一遍又一遍地证明新昌洋房可以过夜,没有闹鬼,对拍摄没啥影响……
周珵听完,表情却更加凝重起来。
若是新昌洋房真有诡异事件发生,周行反倒相对安全,因为周行是各种鬼怪的克星,但眼下这个结果,倒显得莫名其妙了。
若新昌洋房不是闹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那持续了这么多年,想必背后的隐情极为复杂,星星这么单纯,恐怕会在其中吃亏。
“大哥,我到了。你回去上班吧。”周行体会不到兄长心中的纠结,表示自己要上班了,催促大哥去上自己的班。
周珵叹气,“好吧,那我走了,你有任何情况都记得给我打电话,你的手机信号怎么样?”让弟弟拿出手机检查信号,周珵忍不住又叹一口气,他一直想给周行换个智能机,只是周行舍不得爷爷的旧手机,坚持要用。
果然,周行认真解释:“手机很好。”周珵只能先去《天南》剧组。
周行来到昨天分给自己的片区站着,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虽然没有制服穿,但他还是一个敬业的保安。
拍摄开始之前,意气风发的闫昊导演特地把大家喊到一起,宣布喜讯,以及鼓励大家好好工作,电影杀青指日可待。底下有人相信,有人半信半疑,无论是哪一种,看在高薪的份上,又没有实际危险,大家更愿意认认真真在剧组工作下去。
众人的势头上来,拍摄很快开始。
今天的第一场戏是拍女主角和朋友在一楼聊天,看见二楼花盆里花朵好看,提议到二楼去观赏。
女主角聊天的位置刚好在周行负责安全的区域。
摄影机固定在轨道上,几位演员需要从庭院散步过来,走到洋房建筑西侧停顿,讨论二楼窗台摆着的蔷薇花盆栽,然后从摄影机前经过,去往建筑正门。
刚刚解决了心腹大患的闫昊导演只觉得太阳是如此的温暖,花儿是如此的娇艳,演员是如此的顺眼,他用纸张卷成筒,发号施令:“开始!”
一声清脆的打板声,演员开始动起来。
几位女演员你一言我一语走来,刚走到凸出来的窗台下方,女主角脚下绊了一下,修身的旗袍限制住腿部活动,整个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啊——”女主角尖叫着,面部对着粗糙的墙壁直撞过去,这一撞脸上势必受伤,得几天无法出镜。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周行出现在女主角身边,一掌兜住对方的肩头,仅用掌根生生将她托住。
女主角稳住身体,第一时间双手捧住脸,劫后余生道谢:“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的脸……呃,你是谁啊?”
昨天开会周行被三个高大身影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剧组大多数人对他印象模糊,这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是咱们的保安,真机灵哈。”场务夸奖道。
闫昊来到跟前,刚好听到这句夸奖,顿时嘿嘿笑起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
他决定请保安时,剧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出烂招下烂棋,一个两个都劝他说根本没用,事实证明,他的决定英明极了,保安不单证实了新昌洋房没有闹鬼,还能保护演员的人身安全,一举两得!
“给你发奖金,好好干!”大少爷拍着周行的肩膀道。
周行点头,大哥教过,这种时刻只要道谢就好,“谢谢老板。”
女主角助理一溜小跑过来,扶着女主角到一旁调整服装,刚走出一步,二楼窗台的花盆竟掉了下来,对着女主角的头顶垂直落下。
这一幕,就数面对着周行的闫昊导演看得最清楚。
他看得清,却反应不过来,人的反应速度哪能比得上重力加速度?
甚至,他眼睛看见了现象,脑海中“危险”的念头还没形成,他面前背对着女演员的周行,右臂抬起,向后一伸,手掌将花盆接个正着。
“!”闫昊无声问自己: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你……她……”闫昊手指游移,半天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凑巧?还是故意的?
这特么是人类可能做到的动作吗?
女主角和助理这才察觉到头上方有异动,仰头只看见一只手端着花盆挪开,两人吃惊,哪来的花?
助理茫然仰头,看到二楼窗台上空缺了一块,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二楼的花吗?”
二楼的花盆掉下来了?
她以目光询问周围视野更开阔的摄影师、布景师、道具师,然而这些人都张着傻嘴呆滞地望向周行。
不会吧……
摄影师第一个回神,立刻摆弄机器,查看回放,小小的屏幕中,果然是二楼的花盆掉落,周行极其自然又及时地接住了七八斤重的花盆。
连回放都需要放慢两倍才能看到接花盆的那一瞬间,这个保安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啊!
凑过来看过程的众人都被震住,抽气声此起彼伏。
闫昊咽了咽,招手示意场务过来接走花盆,温声问道:“你手没事吧?”
周行拍掉手上的尘土,“没事。”
“没事就好,下次别这么冒险了。”闫昊道,转念又觉得自己乌鸦嘴,“呸呸呸,不会有下次了,今天我给你发双倍奖金。”
周行的双眼微微睁大,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受,像是跳跳糖跳进了肚子里,重重点头:“谢谢老板!”
“不用谢,不用谢。大家收拾一下,重新开始啊。”闫昊摆摆手,回到摄影机后,低声询问摄影师:“有没有拍到花盆是怎么掉下来的?”
摄影师道:“拍到了,没有异常,可能是放得不太稳当。”
是吗……
闫昊不愿深究,房子闹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点小意外不算什么,嗯,肯定是意外。
他让大家继续拍摄。
然而,事情并不如预期的那样顺利,类似这样“意外”反复上演,周行好几次救了差点受伤的演员,但还是有两台不在他负责区域内的机器摔坏了。
至于贵重的机器为什么会摔,找不到任何原因,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把机器推倒。
闫昊本打算今天晚上就尝试拍夜戏,没想到片场的气压一点点低沉下去,等到傍晚时,又回到了昨天那样的人心惶惶的状况。
“大家别怕,这些都是惯性意外,我们各个环节还没磨合好,是我管理的问题。”闫昊把破局的希望寄托在今夜,“咱们已经证实了这里不会闹鬼不是吗?昨天值夜班的保安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夜里也不例外。放心吧,明天一切就都好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决定看第二天的情况。
周行下班,和周珵前后脚回到酒店,周珵第一时间问今天有没有出什么状况,有没有人暗中动手脚。
周行仔细想想,回答:“坏了两台机器,没有人动手脚。”机器也都是鬼搞坏的。
于是周珵放心了,翌日放周行一个人去上班。周行到达新昌洋房时,这里比前一天清晨更加热闹。
不过人们的脸上不再是兴奋激动,而是惶恐与不安。
顶灯闪烁着的救护车停在路边,身穿绿色急救服的医务人员从新昌洋房推出一辆急救担架车,上面平躺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正是昨天留下来值夜班的保安。
众人纷纷让开位置,急救担架被推进救护车,车门一关,鸣着笛离开。
周行穿过围观的众人,朝里面走,被人群环绕在中间的,正是失魂落魄的闫昊导演。
闫昊今年25,工商管理研究生刚刚毕业,是在他那专制的老爹强迫下读完的,十分痛苦。
因为他对继承家里的连锁商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梦想是当一名导演,拍出最原汁原味的本格推理悬疑电影。
作为富二代,只要是跟钱相关的东西闫昊都不缺。
车子,大二就有了,房子,虽然没过到他名下,但一线城市里都有住所。
钱买不来的东西,很缺。
比如母爱,从小就没有。
比如父爱,他和老爹见面就吵架。
比如梦想,从来没得到过认同。
老爹就是家里的皇帝,为闫昊规划好一切,不允许违逆。闫昊捏着鼻子读完了老爹给他选的大学专业,终于毕业了准备追梦,却被老爹勒令到家里的商超做个小小码货员,还美其名曰:从基层做起。
可去你的吧!
闫昊跟老爹大吵一架,然后毅然决然离家出走了——带着银行卡。
他想要用自己多年存下来的零花钱拍一部像样的电影,用实际行动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他不是闹着玩,而是真心想要当导演。
说是零花钱,也有上千万了。
他本以为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导演本职以外的烦恼。
然而事实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原来找人找机器很难,原来指挥人干活并不简单,原来招来的人不一定能做到他想要的,原来影视基地也有骗子。
他被骗了,而且骗得他苦不堪言。一个“懂行的人”带他参观了新昌洋房,向他指出真正的民国宅和仿古布景之间的天壤之别,他心动了,答应了对方交换场地的提议。
结果,他成了驰名傻瓜。
他的悬疑电影大部分都是夜晚场景,新昌洋房不能拍夜戏,拍摄根本无法进行。
对于新昌洋房闹鬼的传言,他不信,可架不住人们都深信不疑,不愿意在他的剧组工作,他想了多个办法,这才看见点曙光,被清早的这一幕打回井底。
闫昊目送救护车离开,转身就让人把头一天值夜班的保安大个子找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对方:“你前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做的?”
大个子那双小眼睛里闪过慌张,支支吾吾道:“我……我就睡着了……”
闫昊耐着性子,“那就把你在哪个位置睡,怎么睡的,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
大个子眼神游移不定,突然扔下一句转身就跑。
“我不干了!”
闫昊傻眼,马上反应过来,大吼道:“拦住他!”
周围人一拥而上,把人围在中间,大个子见这阵仗,非但没停下来,反倒耸起一边肩膀,以肩头为盾,对着人群薄弱处冲撞过去。
身强力壮的优势在此时显现出来,人们不敢硬拦,只敢伸胳膊去抓他衣裳,大个子三两下挣脱开阻拦的人,朝着大门口狂奔而去,就在他的腿即将迈过大门的瞬间,脸上浮现狂喜之情。
他早听说这里剧组的导演是个傻肥羊,盘算着用个场务、场工之类的名头来赚上几天钱,恰好看到剧组在高价找保安,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果然他被聘上了,日薪他很满意。
至于工作内容么,混过去不就行了,新昌洋房出了名的闹鬼,他傻了才会在房子值夜班。
他找了个网吧逍遥一夜,凌晨五点才回到新昌洋房附近转悠,没想到这傻肥羊和其他人都当真了,傻肥羊还非要给他发奖金。
现在出了事来怪他,凭什么,又不是他主动要的奖金,他是勉强收下的。大个子索性跑路,反正那傻肥羊也没登记身份证。
出了这房子,影视基地那么多人,想找到他,做梦去吧。
想想在傻肥羊的剧组混两天,就能赚上千块,他就笑开了花,还有心情对着呆站在大门口的白净青年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正朝着自由奋力冲刺,突然眼前一黑,如同撞上了铁柱子,鼻梁剧痛,反作用力之下,邦的一下反弹倒地,后脑勺狠狠摔在地面,脑袋阵阵眩晕,温热的液体从鼻孔流淌出来,在脸颊上奔流。
“唔……”他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周行慢慢收回胳膊,对庭院中目瞪口呆的众人说明:“拦住了。”
“……啊,干得……不错。”闫昊竖起颤抖的大拇指,“让其他人接手,你到旁边休息吧……你们几个,把这家伙弄起来。”闫昊让场务等人去做,生怕周行插手,再给这人折腾出个好歹。
周行很听老板的指示,站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巡视着这一片的安全。
窗台上的花盆稳稳放着,花枝随着微风晃动,窗帘后面的身影渐渐淡去,不推花盆了,嗯,安全。
“你跑什么?”闫昊用两团纸球塞住保安的鼻孔,摆出恶表情质问道。
大个子鼻子剧痛,瓮声瓮气道:“我不干了,不能走吗?你凭什么让人打我,小心我告你!”
闫昊气道:“嘿,你哪儿来脸告我?我还要告你呢,你是个骗子,你是不是前天夜里就没值班?”
这会儿他也明白过来了,要不是骗人了这人跑什么呢。
“你当我傻?我要是值班,就跟那个蠢货一样躺着进医院了!”大个子翻了个大白眼。
闫昊气得脸通红,“骗子,王八蛋,你敢骗我的钱,你把钱还给我!”
“给我了就是我的钱……”
闫昊亲自上手翻大个子的衣服,大个子扭动身体躲避,驾着他的几个人被动地跟随他的动作而晃动,几个人搅和成一团。
周行仰头看看太阳,想吃蛋挞。
闫昊只从大个子身上抢回一半的钱,气愤地将人赶走,本想着去医院看看晕倒的人,但医院那边来电话说,经过检查发现那人身体没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昏迷了,等人自然醒来再看看有没有精神上的创伤就好。
面对一片狼藉的片场,闫昊强打起精神,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好了好了,一个骗子搞出来的事,现在我已经把他赶走了,我们继续拍摄,不要被他影响。”
片场所有工作人员一片哗然,就连跟闫昊最亲近的场务都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他:“导演,都这种时候,你还要接着拍啊?”
闫昊咬牙,挤出个微笑:“肯定要拍啊,我钱都投进去了。”
场务无话可说,他了解些内情,知道闫昊为了电影已经花出去几百万,一旦放弃等于这几百万就打了水漂。
几百万呐,换成是他,他也不甘心。
可是眼下不是该坚持的时候,片场闹鬼,说不定什么就要了人命,闫昊是花了钱想要回本,他们这些可都是养家糊口的打工人,不能拿命赌啊。
“那导演,咱们还是定白天拍,晚上休息吧?”场务说出能接受的最底线。
闫昊扯扯唇角,他已经妥协了,“嗯,还照原样。”
“哎,那就好。”场务松了口气,向其他工作人员传话去了。
闫昊站了半天,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踱步,两手摸索着身上的口袋,经过周行身边时顺口问道:“有烟吗?”
周行摇头,并道:“抽烟不好。”大哥说的。
闫昊扫了他一眼,“年纪轻轻还挺养生。”
电影追究是接着往下拍,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动起来,可惜拍了两段之后,便进行不下去了。
闫昊扬声问怎么回事。
场务跑到他跟前,低声解释道:“导演,女主角感冒请假了。”
“什么?”闫昊难以置信,“刚才她还好好的,而且,她跟谁请的假,我怎么不知道?”
场务一脸为难,该怎么说呢,女主角其实就是不愿意拍了,感冒什么的都只是借口。
见状,闫昊懂了,表情阴沉下来,“她走了?连说一声没有说?”
场务默然不语。
“她这是违约!”闫昊暴喝一声,惊得众人乱看。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弃拍夜戏,打算推翻剧本从头再来,结果就挨了迎头痛击。
“导演哎,小点声。”场务赶紧拉住闫昊,“她助理留了话,说是病情如果严重,拍不了戏的话,她们公司付违约金的。”
“哈!”闫昊气极反笑,“她一个三线都算不上的演员,要不是我,她在哪个剧组能当上女一号?她就这么回报我?早知道我就该签个十倍的违约金,赔死她!”
场务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导演,人家本来挣的也不多,不愿意冒险咱也能理解,别说气话了,她愿意赔钱,你能多回点本嘛。”
“行,你们都有理,就我没理!”闫昊赌气道。
场务还想安慰,却有人找了过来,是剧组的化妆师,一个从网红团队转职的新手小姑娘。
“导演,我找你有点事。”小姑娘扭扭捏捏道。
闫昊皱眉:“什么事?”
小姑娘看了一眼场务,壮着胆子道:“我想辞职,我家里有急事,得回老家一趟……”
场务嘴唇抿起,心惊胆战地看着闫昊,生怕他大少爷脾气犯了,当场爆发,给人小姑娘难堪。
不料,闫昊低头笑了,“家里有事?什么事这么急?”
“这个……是亲戚病了。”
“哦,也病了。”闫昊语气飘忽,“行,你走吧。”
小姑娘愣住,片刻后猛然道:“我可以走了?”
“走吧,我还能绑着你不成?”闫昊心灰意冷地摆手,示意她离开。
场务忐忑,“导演,你还好吧?”
闫昊转身走开,背对着他摆摆手:“今天不拍了,提前下班,你让大家都走吧。”
“哦……”场务不解,导演是想通了吗?那可太好了!他赶紧通知全剧组今天提前下班的好消息。
很快,片场的工作人员基本离开了,阳光照在新昌洋房的庭院中,只有建筑和树木的影子交织。
闫昊绕着庭院转了几圈之后,目光所及之处,再没有活动的身影,这大宅现在大概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这很好。
因为他决定做一件冒险的事。
他今天夜里要留在新昌洋房,亲眼看看宅子夜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太阳西沉,夜色很快降临,闫昊特地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身上带着手电筒、打火机、指南针,甚至是矿泉水和面包等很多他认为的必需品,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大宅主建筑的正门。
这里通着电,只不过都是老式的电灯,亮起来发出昏黄的光线,令人产生一种回到民国的穿越感。
客厅很大,挑高能有四米,站在其中,几乎感受不到上面有顶。
中间三台红木沙发呈现“凹”形摆放,斜后方不远处是通向二楼的木质旋转楼梯。
闫昊在客厅转了一圈,为了设置电影场景他仔细查看过这里很多遍,但都是白天,在昏黄的灯光下再看,倒有种陌生感了。
于是,他没有深入一楼的其他房间去,而是踏上去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闫昊穿着休闲板鞋,鞋底稍微有些硬,踏在楼梯木板上发出哒的一声。
呃……闫昊心里有点发毛,他小心地控制脚步落下的速度,一级一级地缓慢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