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头紫发,拥有一双灰眸的男人缓缓低下头看着他,对方的眼神即使只是短暂地在记忆中划过,就足以让他的身体发颤、崩溃,尖叫。
那是多么冰冷的一双灰眸。
生命工厂的司政看着绑在实验所里的他,就像是在看着会说话的器具。
他们围了上来,剖开了他的身体,寻找着他体内的核心,冰冷的器械在他的体内来回划动着,青年在不断挣扎,却因为他的挣扎可能耽误实验的进展,就被切除了手筋和脚筋。
断断续续的记忆涌入,青年的眼中溢出泪水,却很快就消散在水中,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艰难地在水中划动着,在扭过头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同样沉在水中,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盖亚子嗣”。
同时,也是他的复制品。
而就在这一刻,那些闭着眼睛,犹如尸体般的复制品们却都齐齐睁开了双眼,数不清数量的、一模一样的红眸睁大,空洞的眼神、苍白的皮肤,它们缓缓从水中爬出,拔掉自己身上的导管,犹如一具具尸体般,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青年听见了这些动静,他转过脸,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一群又一群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都纷纷围在他的水池边,朝着他笑。
“主教大人有令,将盖亚之子的本体带走后,销毁所有支部和本部内的复制品!”
一群审判所的教徒们冲向这个房间,但在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却齐齐愣住了。
红发红眸,或是身体残缺、或是长得更高、更瘦、更矮的盖亚子嗣的复制品们爬在天花板上、低伏在地上,犹如野兽般呵呵笑着,它们的内脏掉了一地,却似乎毫不在意,身体开始不断增生,之前驻守在此的员工早就被它们撕成了碎片,在教徒们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这些怪物们齐齐抬起脸,接着看向了他们。
一股毛骨悚然的,被一群非人怪物所凝视的触感传来,这些人……不,这些东西只是毫无理智的怪物罢了,所有复制品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神智,它们嘶吼了一声便朝着教徒冲来,但处于最中心的池子里却已经没有身影:盖亚之子的本体消失了!
“救救我……”
红发青年在地上竭力挣扎着,他的手脚软绵绵的,腹部的伤势在缓缓愈合,作为盖亚之子的他,自然有着盖亚的恩赐,他不会老去、身体被盖亚永远凝固在了赐福的那一天,却不代表他不会死亡,不会受伤,只是会随着时间不断还原。
但就算是这样的他,在被生命工厂以压榨般的形式用于处于污秽后,也即将达到自己的极限,眼泪从青年的眼角落下,他被一群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包围着,恐惧到近乎发抖。
一声很轻的叹息传来。
盖亚之子眨了眨眼,他抬起脸,就望见了那覆盖在整个天花板上方密密麻麻如水母般的触须,那触须呈半透明状,三分之二的部分已经完全被漆黑所侵染,它有如大地的脉动般,牵连着整座高塔的一切,望见它,就仿佛望见了这片土地。
随着树根生长般的声音传来,这些触须不断汇聚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了一道漂浮在空中的庞大虚影,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片大地的具现化,通体纯白空灵,让人心生亲切。
但就在红发青年的面前,这具纯白的美人躯体却在一瞬间化为了漆黑色,只剩发丝残留着些许白色,盖亚之子张了张嘴,却又声音干哑,他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好像不太一样了。
“父亲……”
但即使如此,青年还是向祂求救着,竭力地抬起手吸引着对方的注意力,但他混在一群红发的怪物中,显得那样不起眼,盖亚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祂的眼神都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显得那样冷漠。
青年望着陌生的盖亚,整个房间内,只有他能够看见对方,但他害怕父亲看不见自己,青年想要出声,声音却被其他人淹没,盖亚的眼神似乎从他身上扫过了,却没有停留。
“我的孩子……你在哪里?”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青年艰难地爬动着:“父亲,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他和盖亚的距离如此遥远,红发青年被眼眸在怪物之中,甚至连他自己的视线都被遮挡,他并未绝望,仍然在爬动着,身体却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父亲……”
青年低声呼唤着,触须生长的声音传来,在房间内的其他人,无论是复制品亦或是审判所的教徒,都被漆黑的树根所贯穿,作为大地之父的盖亚在刚刚无差别地攻击了屋内的所有人,祂的树根将室内的活物缠绕,却在即将贯穿红发青年的那一瞬间从他的身体穿透而过。
盖尔可以杀死所有人,却唯独不会伤害祂最心爱的孩子。
虚影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不是找到了吗?”
祂轻轻抬起手,似乎不害怕自己孩子会在刚刚的杀戮中受伤,无数树根缠绕在青年的身上,将他举起送到祂的面前,男人伸出手抚摸着青年的脸颊,将他珍重地抱起后,无视了身后的一切,身影从房间内消失。
一头金发的男人在之后缓缓踏入房间内,就看见了满地被贯穿在地面上,瞪着眼睛的尸体,他的发丝如阳光般耀眼,金发金眸的男人望见这一幕,只是轻声道:“我们来晚了。”
“盖亚会去哪里?”身后的主教低声道:“我们必须得尽快抓住祂。”
加里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捕捉着盖亚的位置,接着睁开眼睛,眼神微暗。
女人眼角抽了抽,就看见加里说道:“祂去了0号所创建的天国。”
主教顿时面如死灰。
“不止是盖亚,”加里似乎还嫌她今天遭受到的刺激不够多似得,接着补充道:“无论是二层还是四层,整个高塔内所有的污染物,都在被0号的天国所吸收。”
O-02-LL-天国,就是实验所现在的编号。
“这些污秽之物,被困在牢笼之中的污染物们,寻找到了它们的天国。”
“你的意思是,这些污染物们,将0号视为它们的神吗?”主教缓缓眯起眼,这个称呼让她有些不快。
“不,当然不是,0号即使能够操控它们、命令它们,但也绝不是它们所崇拜的对象。”加里说:“那位圣者大人,现在可还在实验所内呢。”
金发的男人走出生命工厂的本部,望着天空中的那座城市,语气莫测:
“你猜,为什么0号明明脱困,却并没有冲出天国残杀一切,而那些污染物们不远万里地前往天国,难道真的要去朝拜祂?”
在那漆黑的天幕之中,一抹纯白之色从阴影中探出,像是庇护,又仿佛是囚困那些怪物的牢笼,但和实验所的牢笼有着巨大区别的地方是:那道纯白的光幕并未伤害它们,甚至会给予它们解脱。
加里的话让其他人面面相觑,在这一刻,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0号迄今为止并未作乱的唯一原因,并不是祂有多么心善。
而是祂,和那些恐怖的污染物们都被圣者所束缚,若没有舒莫,那么它们早就冲出天国,大杀四方。
想到这里,主教就心中一沉,要是他们之前可以捕捉到圣者,又或是将他请回审判所……
“准备作战吧。”前方的男人缓缓停下脚步,声音悦耳,他的话让审判所的人都清醒了过来,几个人并未开口质疑,而是第一时间摆出了战斗姿势,然后,他们就看见日冕组织的猎人们朝着他们缓缓靠近,当主教望见最前方满身疮痍的男人时,她眯起眼睛再睁开,说道:
“日冕组织的领头猎人……?”
“你不是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被日冕组织所封印了吗?”
男人听见她的话,他的右眼和半张脸都完全溃烂了,身上还散发着隐隐的恶臭,但跟在他身后的猎人都对他异常恭敬,只因为对方为了镇压一个五级污染物,就可以面不改色地以自身为容器,忍受无法理解的痛苦。
而现在,这个应该已经永远无法出现的人,却突然从日冕组织后走了出来,他剩下的半张脸还隐约可以看见曾经英俊的模样,男人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嗯,是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也有点奇怪:“我镇压的那个污染物突然离开了我的身体,要去某个地方朝拜什么什么圣、圣……?”
“圣者。”后方的猎人轻声提示道。
“哦哦哦,圣者。”
男人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感慨道:“果然啊,我老了,不像希大人那样,他才一百多岁,那么年轻。”
身后的猎人们对视了一眼,最终选择默契地将此事遗忘。
“那家伙离开后,我就无事可做了。”男人说道:“唉,毕竟跟它共存了这么久,空下来之后我还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现在就只能出来逛逛街,然后杀杀人了。”
主教缓缓拔出自己手中的长刀,男人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也笑了起来:“还是年轻人有活力,不像我,这么多年没有动手,连杀气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话音一落,一股浑浊的、赤红的杀气犹如实质般溢出,这股杀气让审判所的教徒们面色一抖,男人在即将出手前想起,希对他们说: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忍耐了。
那就杀个干净吧,杀干净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拿下他们!”
猎人和教徒们冲到了一起,喊杀声伴随着冲天的赤红杀气汹涌,就像此时的战斗一般,日冕组织的猎人们突然出现,并对审判所展开了袭击,所有的污染物都前去天国朝拜圣者了,不需要再镇压污染物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限制。
希只是看了漂浮在空中的天国一眼,就当机立断地下了决断:趁这个时机、这个机会,对审判所展开围剿。
“……以什么理由?”
他身旁的猎人询问道。
希转过脸看着他,那一瞬间,男人的眼神让其他人望而生畏。在希的手中,一个老旧的电话出现,随着希的指示,一个一头粉发的女人跑了过来,在地上画上坐标后,便打开了一处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在漫长的通道之中,马蹄行走时的声响传来,黑暗中,一匹巨大的麋鹿踏着沥青而来,在行走的地面上留下了漆黑的痕迹,它的巨角上,成串的头颅发出嬉笑声,仿佛在为了此刻而感到欢欣喜悦。
F-36-I9-始祖的核心在希这里,所以它并未前往天国,看着这从通道内走出的污染物,猎人们缓缓后退一步,即使努力不想露怯,却还是有些被吓到发抖。
但在他的面前,这庞大的污染物却走出了通道,接着,它望着前方的希,对他缓缓低下头颅,屈身朝拜。
“——复仇。”
污染物的声音里,仿佛有成千上万人的声音在一同呼唤,他们已经等待这个机会,等得太久、太久。
在所有人都为了突然降临的天国而惶恐不安,平民们纷纷撤出城市,被日冕组织的人所保护起来的时候,日冕组织的人却突然趁着这个机会,对审判所的人展开袭击,他们纷纷攻袭了审判所的各处支部和教廷,让教士们都感到了措手不及。
因为实际上的他们,也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但他们的动作晚了一步。
毕竟,希可是一直在下达指令,而审判所的神使到现在,都没能联系上他们的柱神。
原本就势均力敌的两波人在一方获得了更大的优势后,天平就不可避免地向着那一方倾倒,审判所的人当然在拼死挣扎,并且誓不背叛,但随着局势的越发混乱,有的人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其他的心思,只是这些心思现在都还被深深压抑着,不敢爆发。
毕竟,柱神还活着。
只要柱神还活着,那么希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柱神。但对于希来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还不准备出手吗?”希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的审判所,男人的笑容很温和,但眼眸中却无一丝情绪:“还是说,你不能动手吗?”
“普尔纳。”他轻轻念着柱神的名字,语气中却只有杀意。男人说完这句话后,感到某个存在仿佛听见了,又似乎毫无察觉。
希缓缓眯起眼睛,却并不在意,他抬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希站在楼顶上,风吹过他身后的披风,让他的样子呈现出一种阳光照耀而出的明亮感,像是他这个人,就是太阳的化身。
与上方的黑色天国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色彩。
希望着上方的天国,似乎在透过那道天幕,看着其中的某个身影。
“你一定要这么做。”男人似乎在喃喃自语:“我又怎么敢阻拦你呢,舒莫。”
坐在房间内的舒莫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的身体发着颤,肩头还留着几个吻痕,一路蔓延进他的衣服深处,被尽头的暗色吞没。粘稠的、让人耳膜发烫的声音传出,舒莫的耳尖发红了些,对身后的人咬着牙说道:“拔出去。”
“亲爱的。”男人覆盖上来,很大一只,压得舒莫整个人都在疼,他推了推,没推动:“和我一直生活在这样,好不好?”
夕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的蛊惑,他含着舒莫的耳垂,那股又凉又冷的触感像一块铁烙上来,将舒莫的皮肤粘住,然后两个人就此完全融合在一起。
舒莫整个人像是被夕完全嵌入怀中似得,男人的手臂箍着他,是仿佛用任何东西来挖、来铲,都没有办法把人从他的怀里铲出去的力道。舒莫被他折腾得很累,黑发青年的身体很烫,对着夕说:“让我休息一会。”
夕那张精致的脸搭在他的肩膀上,软软的、软得甚至像是要融化般,某种又柔软又粘稠的触感传来,舒莫头也不回地推了推,只想从男人怀里挣开,他是真的被搞怕了。
但就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舒莫却骤然停下。
刚刚夕的脸,简直就好像从他的身上落下来了似得……?
黑发青年的手一顿,他心里毛毛的,手指几乎不敢再往前伸去,空气一片压抑,身后的夕也顿住不再说话,片刻后,他抬起身,朝着舒莫的耳朵吹了口气,黑发青年就一路从脖子红到了脸颊,整个人都僵住了。
夕舔着他的耳垂,要吃人似得,很粘人,食欲旺盛:“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关多久?”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你该好好哄哄我才对。”
夕轻声说道。
舒莫说:“我哪里关着你了。”
他感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夕美如冠玉的一张脸就凑了过来,男人的脸很白,如骨一般:“哦?那就是我在关着你了?”
舒莫看着他自顾自地笑了笑,舒莫感觉很冤:“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缠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太重了,还太沉了。”舒莫说道:“简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缠在我身上似得,很难受。”
夕:“……”
夕:“我下次注意。”
舒莫看见他的样子,凑过去蹭了蹭男人的脸,夕也过来舔了舔他,他好像总是喜欢舔人:“我最近吃得很饱。”
是吗?舒莫想,可是夕最近明明没有在吃东西。
想到这里,黑发青年一顿,夕确实没有在他面前吃过东西,但是在舒莫沉睡后,又或是在他工作的时候,夕似乎也会离开忙碌,舒莫不知道祂吃了什么,也不知道祂在吃什么,只能在男人每次回来的时候看见祂满足的表情,仿佛刚刚咽下了某种珍馐,而那道美食还在祂的肚子里发出惨叫。
那个时候,夕的表情总是满意的,舒莫甚至看见过夕和他抱在一起,接着趁他不注意的情况下拿出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地咀嚼着,夕似乎很喜欢吃,又像是饿得很了,就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很可爱。
两个人在一起抱了一会,夕今天却没有出门的意思,而是对舒莫说:“你在这里也生活了一段时间。”
“陪我出去走走?”
舒莫望着他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起身出门逛街,此时正值傍晚,夕阳即将吞噬一切,远处的黑色天幕犹如活物般不断靠近,周围的光线黯淡,舒莫走在路上,望着前方的夕,像是在暗地里观察着什么,直到夕突然停下脚步的时候,黑发青年才回过神停下。
“你一直在看着我,”男人的声音传来:“是在观察着什么呢?”
舒莫一顿,接着,黑发青年眼神飘忽了一瞬,说出了一句违背良心的话:“我在看你好看。”
“哦?”夕回过头,他的那张脸已经不能用美来形容,而是足以让人失魂落魄、神魂颠倒。
他自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淡淡地笑着:“既然好看,你就多看一会。”
男人伸出手拉过他,让舒莫站在他的身边,黑发青年时不时扭过头瞧着他,那眼神不像是抵触,不像是厌恶,更像是……
见到了很喜欢,又好像很震惊三观的东西似得。
两个人走着走着,舒莫的手不小心凑过夕的手掌,他微微一顿,接着低下头看着夕的手,仿佛不在意一般向前走去,夕的眼神一直牢牢地凝聚在他的身上,即使是在舒莫认为他的目光落在别处的时候,夕的眼神也一直在暗处、他所不可见之处,贪婪地、狂热地舔舐着他。
然后,夕就看见黑发青年表情平静地正视前方。
接着仿佛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然后缓缓握住了他的手掌。
仅仅只是肌肤和肌肤之间的触碰,夕却好像获得了什么极大的奖励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舒莫的眼神闪烁,却没有松开他的手,权当是夕没发现。
然后,夕的手挣开,舒莫一顿,就感受到那只又冰又凉的大手犹如蜘蛛般缓缓张开,接着用力地握紧了他。
将他的整个手掌,都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我抓到你了。”
男人说笑般地说道。
“所以你现在是我的猎物。”夕说:“我该怎么对付你呢?”
“造个笼子,然后把你关进去怎么样?”
舒莫:“……”
他抽出自己的手,然后覆盖到夕的手上,和他对视着说:“那么现在,是我给你造笼子了。”
夕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舒莫说道:“笑什么笑,给你造笼子还需要那么多的材料费。”
舒莫上下打量着他,说道:“还得是加大加厚款。”
“你需要的东西都得定制,我养不起你了。”
夕:“……我很好养的。”
“真的吗?”
夕说:“嗯。”
舒莫有些狐疑,但还是询问道:“那你一天需要吃几顿?”
夕:“一顿。”
他的话斩钉截铁,让舒莫一时不好判断真假,两个人牵着手继续前进着,天慢慢黑了,舒莫抬起脸看了一眼,感慨道:“如果是白天就好了。”
在这一刻,他身旁的脚步声也停顿了下来,夕整个人仿佛都陷入黑暗之中,阳光像是从他的身上掠过,却映不出半点光亮。
“你觉得阳光很好?”男人的语气听上去仍然很温和,致命的温和:“可是我觉得黑暗才是所有人的归宿,只能沉睡于寂静之中,所有人都归于死亡,带来最纯粹的安详。”
舒莫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了这番话,也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只感觉,在夕说出这番话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摇摇欲坠,仿佛某种幻象一点点破碎开来,眼前的街道不再干净、整洁,而是满地杂乱,破碎的玻璃撒了满地,怪物们在街道的每一寸涌动着、嘶吼着,互相厮杀,彼此吞噬,仿佛沉浸在一个只属于它们的乐园之中,陷入狂乱。
风吹起一角,仿佛掀起这个世界的暗面,夕的声音传来:“我觉得黑暗才更适合你,亲爱的。”
舒莫站在他的身旁,他的表情仍然平静,黑发青年甚至没有反驳的意思,还点了点头:“我也喜欢黑暗。”
“我很喜欢你,夕。”舒莫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你真好。”
“太阳不适合你,舒莫。”夕说:“你应该和我一起,沉浸在绝对的黑暗中。”
男人仍然淡淡地笑着,眼中的暗色却在慢慢褪去,舒莫低着头,接着说:
“不,”他摇了摇头,没有去管身旁一瞬间掀开的眼睛:“我还要多晒太阳多运动。”黑发青年说道:“老是在家里待着,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的。”
夕:“……”
舒莫:“而且白天和夜晚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他继续说着,没有去管身旁人的表情:“有光就有影,强行分开,对他们都没有好处,我全都要。”
夕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的声音传来:“太狡猾了。”
“你只能选择一个。”夕说:“或是活在阳光下,或是永远待在黑暗之中。”
舒莫看了他一眼,没有退却的意思:“不,我白天要出门,晚上要睡觉,你想让我只选一个,才是太狡猾了。”
夕垂下眼睛俯视着他,片刻后,男人才移开视线,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终于退到一边。
“舒莫。”夕在这个时候下了命令,语气不容拒绝:“吻我。”
“可是这里还有人。”舒莫说:“我们不能回家先吗?”
夕没有说话,可是在他的阴影之中,却有触须缓缓伸出,明明是没有人的街道上却骤然传来了尖叫声,舒莫无奈地说道:“好好好,你低下头。”
夕这才转过脸望着他,那双纯色的白眸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他,矜贵又美丽的男人望着人,接着缓缓低下头让舒莫吻他,黑发青年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无可奈何一般凑上去,亲了亲夕的侧脸。
“稍等。”
夕轻笑一声,舒莫重新站直,又抬起脸看着他,只过了几秒的时间后,夕抬起手看着他,说道:“再来一次……”
舒莫犹豫了一瞬。
美丽的庞然大物看着他,低声轻笑,眼中却划过一丝幽暗的颜色:“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别闹。”
舒莫踮起脚,吻上了那张淡色的唇。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仿佛被掀开一角,一头黑发的青年亲吻着面前的白发男人,一切都显得是那样温馨。
但在风吹过的那一瞬间,地面上破碎的玻璃映出了眼前的一幕:
在玻璃的碎片之中,一头黑发、头生巨角,满头黑发缠绕在角上,同时披散在身后的庞然大物有着两双手,三只翅膀。
祂缓缓睁开眼睛,在祂的胸膛中,一只只骨手撕开了那处空间,在黑暗之中捧着什么东西来到了舒莫的面前,黑发青年犹如献祭一般被祂擒住,肌肤白皙,身后垂落着一对层层叠叠、梦幻般的蝉翼。
当着舒莫的面,那只骨手从夕的胸膛中捧出一个一头银发的头颅,那个头颅有着和祂一模一样的脸,舒莫踮起脚,在夕的注视下,和那个头颅吻在了一起。
“……乖孩子。”
夕伸出手,抚摸着黑发青年的头发,舒莫的呼吸急促了些,和男人深吻着,感到整个人似乎都即将窒息一般,无数的骨手低伏在夕的身下,也随之攀爬上来,握住了黑发青年的身躯。
在他们的前方,一群恐怖的怪物远远地停顿在原地,既不敢离开,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视线和气息,都不敢投入另外一边分毫,仿佛只要落到那里,就会被绝对的黑暗吞没。
“就是这样。”夕说,舒莫被吻得狠了,声音就有些发抖,鼻息越来越重,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被迫接受,但他却仍然没有停下来,而是换着角度继续投入着。
甜蜜的爱意在他们之间涌动着,银发头颅伸出舌头,舔舐着舒莫脸上的泪水,发出一声和夕一样的轻笑:“好孩子。”
审判所的祭坛上,一位身穿长袍的女人跪在地上,虔诚地祷告着。
新上任的圣女日夜祈祷,将手中的宝石捧起,按在额头上,等待着柱神的回应,然而在以往会回应历代圣女的柱神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作为联络道具的宝石在她的手中破碎开来,像一滴溅落开来的血水,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尝试联系柱神,然而无论是圣女还是教徒,都只能模糊地感应到柱神的存在。
仿佛他们已经被柱神抛弃一般。
“吾主下达了什么指令?”七诫之一,金发蓝眸的阿卡纳缓缓靠近圣女,他的面容温和完美,犹如一汪温泉般:“日冕的威胁迫在眉睫,圣女大人,我们必须得做出应对。”
圣女没有回答。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她才刚上任一个星期。
而圣女在这个月,已经换了整整七任,上一任圣女死前,根本没有留给她任何有效的指导。
她有点慌,想起好友对她说的话和现在的局势,女人的眼神闪烁。
女猎人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回响:“希大人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你们的柱神呢?”
“梅尔,你得为自己打算。”
圣女拍开自己身上的宝石碎屑,并没有回答七诫的问题:“我会再尝试联络吾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得到任何主的指示,也无法联系上柱神?”
圣女没有回答,她在思考如何回应,但就在这个时候,阿卡纳却说道:“实际上,我也没有感应到主的气息。”
圣女一惊,但七诫却面色如常,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几位教徒,而他们却对七诫如此大不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圣女低下头的时候,站在下方的加里甚至抬起脸,接着直接走上了台阶。
“我和七诫大人,都尝试过联系吾主。”加里说道:“我们甚至联系上了神使大人,但你知道他对我们说了什么吗?”
“柱神一直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待。”
悦耳的声音犹如一曲歌谣般,却给人带来微妙的触感,圣女光是听到他的话,就感觉心头一跳。
在日冕组织的希已经率领他的手下对审判所展开清算的时候,让他们等待吗?
等待什么。
就算是圣女,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面色慈悲温和,仿佛没有被这番话影响任何思绪:“我们只需要相信吾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