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在乎刚刚的小小插曲,刚准备将人放回水晶棺内,身体就突然一顿。
司政的眸光凝滞,他的手缓缓抬起,掀开青年过长的发丝,男人的灰眸望着他的脖子,就看见了停留在那里的,清晰可见的掌印。
和他的手中严丝合缝。
司政望着这一幕,他垂下眼,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继续将人放回去:“只有我能救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下,因为他看见了,在青年的脚上,不会存在于这里,清晰的、沾染着泥土和花瓣的脏污。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听见了身后的画像发出了低声的轻叹:
“‘天国’可以让人实现自己的愿望,若是你将艾拉带去天国,那么他就能够在那里复……”
“不可能!”司政骤然暴喝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有我能救他,只有我能做到这一切!”司政说。
“若是你的所作所为只为了复活他,那么为什么现在不选择前往天国?”
“闭嘴!”司政转过脸,望着身后那缓缓蠕动,和他一致的那道黑影,眼眸通红:“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
整个世界陷入了沉寂,片刻后,那道黑影的脸上裂出嘲讽的笑容,接着被艾什特一巴掌拍碎,他回过头,看着水晶棺内的人,视线不断徘徊着,这样的行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男人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一般,他撕扯着自己的脸,身体逐渐开裂,一枚枚黑色的钉子从他的体内伸出,将对方钉死在了他的棺材之中。
“——只有我才能救你!”
无数的钉子牢牢扎在青年的身上,将他死死钉在水晶棺内,司政趴伏在上方,眼珠完全化为异色,无数的重眸从他的眼中慢慢挤出,他盘旋在房间之中,犹如守着宝物的怪物,又似贪婪的厉鬼一般,眨着眼睛嘶嘶吐着信子。
舒莫感觉自己腰酸背痛,昨天被夕带回来后,男人就切切实实地发了一顿疯。
他一边发出轻笑,一边用自己的手当做牢笼,将舒莫困在掌心,这个庞然大物将青年牢牢擒住,若不是舒莫拦着,玛雅和那度差点被他一巴掌拍死。
舒莫被他按在身下,只听见对方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听话。
舒莫身上,属于希的标识被他不断抚摸、触碰,宛如看见了一个极为碍眼的东西,带着一股想要从舒莫身上挖出那团血肉后丢弃的狠劲,夕的心里可能已经不知道嫉恨了多久,他一口咬在舒莫的身上,让黑发青年有一种皮肤被刺穿般的错觉,男人的指尖转着圈似得划动着,在那里留下浅浅的血痕:“你对希真好。”
“舒莫,”夕说道:“我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等待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正待在希的身边,享受着甜蜜的生活?”
舒莫被他压住,整个人挤得几乎要爆粗口,以他的体型,舒莫即使竭力挣扎,整个身体也被夕完全挡住,面容完美至极的怪物身上攀出的无数只骨手向着怀中的祭品伸去,将他一动不动地囚困在怀中,每当舒莫挣扎着却无法逃脱的时候,男人总会发出一声轻笑。
舒莫的整个人被死死盖住,甚至只能看见他竭力挣扎,却连抬都抬不起的一截小腿,片刻后,那截白皙的脚踝上也悄无声息地落上了一只只骨手,顺着青年溢出柔软弧度的小腿一路前进。
“你!”舒莫咬了咬牙,终于无法忍受似得咬了夕一口,这下是发了狠的,但舒莫很快就松开了,不是因为他心疼,而是因为再这样下去,他的牙就坏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青年的脸色微红,身体不断地打着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其他原因,整双绿眸都蒙上了一层水色,他显得又倔又可怜,身体被死死困住,连脖颈处都是夕留下的湿黏水痕。
“哦?”夕轻声说:“你难道要说,你没有喜欢过希?你没有亲昵地待在他身边,叫他老公,说你爱他?”
舒莫:“你简直是失心疯了。”他说完一个字,就要停顿下来咬着牙喘息,整个人的身体都被人握在手心把玩,往外不断漏着水:“从头到尾,从头到尾……”
舒莫掀开眼帘又闭上,英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怒色:“从头到尾,我喜欢的人,明明都是你。”
夕的长发垂落而下,无数的骨手纷纷簇拥着、涌动着,压在黑发青年的身上,如一场又急又快的雨,它们无孔不入,钻进任何可以侵入的空隙,并按住任何可以接触到的地方摩擦,眷恋着黑发青年的任何一丝情动的呼吸和呢喃,夕发出一声喟叹,甚至于在那一瞬间感到自己的血液都流动了起来,耳膜发烫。
“再说一遍。”男人低低地说着:“你喜欢我,舒莫。”
他说:“你爱我。”
舒莫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口腔就被狠狠侵入,舌尖被一只骨手捏住玩弄,他的眸光一厉,气得都有些狠了,一抹白芒划过,舒莫嘴里的东西被拍开,摔在地上发出啜泣般的声音,夕并未在意这些小事,他伸出手抚摸对方的脸,却被舒莫避开。
“我才不喜欢你。”
夕的手微微一顿,舒莫的声音颤抖,到这个时候都还在被人狠狠欺负,夕看着他,脸上露出轻笑:“你爱我。”
舒莫的眼珠一转,他说道:“我喜欢、我喜欢的人,是个傻子。”
夕:“……”
舒莫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你是傻子吗……?我看你就是个……哈、傻子!”
一只又一只手掌堆叠在一起,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压力和刺激,舒莫终于控制不住挣扎着要跳下去,夕却在这个时候抓住他,接着将人重新按在身下,青年的小腿艰难地挣扎着,他抬起脸,就望见了夕沉吟着,接着,男人点了点头:
“我是傻子。”
舒莫:“……”
夕:“所以你喜欢我。”
夕望着他,那种漂亮的脸缓缓裂开,一个银发的头颅被一双手捧出,触目惊心的美、让人心跳加速的恐怖画面,夕的手缓缓伸出,按在舒莫的头上,强迫他和那个头颅亲吻。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银发的头颅说道:“你只能喜欢我。”
“滚一边去!”舒莫怒骂了一声,夕的手却压在他的腹部,他的神色淡淡,俯视着他,说道:“想和我接吻吗?”
“滚,”舒莫说:“你还想我吻你,没门。”
夕浅浅笑着,发出了一声很低的哼笑,那笑意如同嘲讽一般,那漂亮的脸一阵冰冷骇人,脖颈处甚至还沾染着粘稠的黑色血液,在苍白手掌的边缘如丝般粘连,这美丽的头颅靠近了他,肌肤冰冷,如死物般骇人,又似神祇般圣洁美丽。
银色的发丝粘在舒莫的脸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夕身上的气息甚至是略带凉意的,让人熟悉的气味,一股淡淡的清香传来,舒莫和这个头颅对视着,视线都恍惚了一瞬。
“你到底、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如蛇般的长舌缓缓伸出,舔上了舒莫的脸颊,在他的唇边轻点,黑发青年的双唇紧闭,脸上露出挣扎般的表情,片刻后,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缓缓张开嘴,任由那条舌头缓缓钻入他的齿缝间。
“我想要给你建立一个完美的天国。”夕说:“哪怕屠光世上的一切。”
“你喜欢吗?”夕说:“所有的污染物,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实现他们的梦想,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乐园。”
柔软的、非人般的粘稠触感传来,夕的声音很轻,舒莫却发现他并没有在说话,但他的声线却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中,黑发青年睁大眼,才发现自己的耳边贴着两只骨手,那漂亮的手掌中心裂开,一张淡唇缓缓浮现,见到舒莫望向他,甚至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耳垂。
“你难道不喜欢吗?”
冰凉的、柔软的触感缓缓钻入他的唇中,舒莫犹如受戮的祭品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张开嘴巴任由对方动作,让那长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舌头填充他的整个口腔,甚至望着更深处钻去。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夕轻笑着:“让人欢喜,不是吗?”
“你不应该……不应该这样控制……它们……”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愿意呢?”夕轻笑着,咧开了唇,映出口中层层叠叠的牙齿和眼珠,那藏在暗处,即使在短短一瞬也将目光死死凝聚在舒莫身上的视线足以让其他人惊骇到发狂,但对于舒莫来说,却只是让他此时受到的刺激更加强烈。
“它们是无处可去的怪物、是被其他人所厌憎的存在,需要被人控制、需要被人管控、需要被我——统治。”夕不断地吻着他,那根舌头在柔软的口腔内涌动着,让舒莫的眼瞳无法承受般收缩起来。
那悦耳的、犹如天籁和世间真理般的声音涌入他的耳中,仿佛洗脑般来回盘旋,不断重复:“我并未做些什么,我只是让它们得到了可以栖息的庇护所。”
“它们应该感激我的仁慈,”夕微笑着:“然后我会带着它们……毁灭一切。”
“唔!”
舒莫发出一声呜咽,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喉咙都被完全堵住,黑发青年的小腿挣扎着,片刻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连最后的声音都被完全吞没。
“好孩子,和我一起。”夕的手指划过舒莫腹部的标识,指尖划动着,在那一轮日冕的中心,填充上了漆黑的、让人压抑的纯黑色彩,犹如一轮即将打开的身影。
光与暗完全结合,形成一轮正在燃烧的太阳,这轮太阳并非是仁慈的,而是傲慢、独裁、带着非人般的恐怖压迫感,让所有望见的人跪伏在这片烈日之下。
夕满意地看着这道标识,亲了亲舒莫的脸颊:“你会和我一起获得一切。”
舒莫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整个人被死死压住,夕微笑着,背后的翅膀张开,将他们完全包裹,无数的眼珠转动着,最终齐齐望向一个方向,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透出一股如同本能般的独占欲。
审判所仅存的七诫和主教聚在一起,侵袭了二层的中央电梯,他们走入其中,伸出手,要强行启动通往最高层,也是作为高塔最顶层神居的所在。
他们节节败退,以至于已经无路可退,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审判所却产生了内乱,七诫之一的阿卡纳、教士加里以及圣女在一起共同背叛了他们,局势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他们并非不想背叛,但却已经被死死绑在了审判所的船上,因为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参与了那一次的大清洗。
所以……他们必须找到退路。
局势落到这种程度,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归根结底,这一切都归于柱神的冷眼旁观,这些人已经快要疯了,他们一定要找到柱神,或是祈求救援……又或是,结束这一切。
就在其中一个人即将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却突然传出,主教受惊般地朝后转去,接着拔出了武器,斩出的刀芒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
“是谁?!”
雾蓝色的长发垂在身后,一金一红的异眸犹如镶嵌在眼眶中的宝石,冰冷阴翳,又隐隐带着美艳气质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是在这种局势下,都让其中的几个人呼吸一窒。
所长缓缓走出,他戴着蓝色手套的手捏住那道刀芒,伴随着咔咔的声响将其捏碎。男人优雅地拍着手,垂下眼眸望着面前的这些人时,就像是在看着一群走投无路的野狗。
他的突然出现,让他们都要绝望了,日柱2尤加厄莱拉,高塔内地位和实力仅低于柱神和希的存在,他捏死面前的这帮人,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只手。
所长的视线划过他们,眸中只有让人畏缩的冷漠,但他却并未出手,其中一位主教顿了顿,说道:“所长大人,您……想要做些什么?”
“你们想去神居?”
所长开口,他的声音明明如此殷丽,语气却如机械般冰冷:“带我去。”
“您想做什么?”
“啪”地一声,开口的主教被所长随手一巴掌拍得粉碎,他身旁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血水溅了一声。
“我似乎没有在询问你们的意见。”所长收回手,他还穿着那件十年如一日的白大褂:“这是命令。”
“我们……打不开电梯。”剩下的人说道:“神居并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入内的,只有收到神谕,才能进入其中。”
“哦?”所长说道:“那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呢?”
“说起来,我也确实很久没见到过普尔纳了。”所长轻声说道:“不,又或者说,我从未见过祂。”
“到了这种时候,你们都没有办法联系上祂?”男人微微挑了挑眉:“难不成祂已经彻底抛弃了你们,还是另有打算?”
“您来这里,就是为了羞辱我们的吗?”七罪玛门说道,他的长发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不,我只是有些事要和祂谈谈。”
所长说:“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被我羞辱?”
现在就在被狠狠羞辱的玛门:“……”
在最开始的愤怒后,玛门却在努力思索,他突然发现,在之前的战斗中,面前这位尊贵的所长,在自己的实验所升天后,就只能带着自己的手下建立新的基地,但他却并未加入任何一方,甚至公开拒绝了希的邀请。
而现在,一直袖手旁观的所长却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来此,似乎要前往神居。
一种难以理解的想法,突然出现在玛门的脑中。
这位所长大人,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准备下注了吧?
这怎么可能。
玛门自己都笑起来,然后他突然想到,那个将实验所的0号放出,并让实验所升天的圣者大人,与日柱希有着密切的关系。
玛门抬起脸,忍不住看了所长一眼。
对方满脸冷漠、气息阴冷、眸光冷冽,总而言之,活像是被狠狠背叛了般,整个人都显得极其压抑。
玛门沉默了。
他并未说话,只是缓缓后退了一步。
再联想到那位圣者在荒诞戏剧中和贪婪的相处,以及之后和希的纠葛,再到现在的所长,如此尊贵、地位如此特殊的几个人,都和对方有着某种牵连这件事,让玛门的眼角抽了抽。
“也就是说。”
身上气息隐隐不快的所长突然开口:“你们没有用,是吗?”
审判所的一群人缓缓靠近彼此,几乎就差当场抱在一起,那一金一红的异眸望着他们,那一瞬间,所长的模样完全模糊,他们仅能望见的,是对方眼中逐渐浮现的清晰杀意。
犹如死神即将挥下的镰刀。
就仿佛他们是刚刚好凑到所长的脸上,将要变成对方出气的替罪羊般,一种极度不妙的感觉缓缓浮现。
而就在这样的局势下,他们身后的电梯,却突然亮了。
“……?”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转过脸,看向身后的电梯,那上方的按钮清晰显示着:并非是他们前往了上层,而是上层的电梯正在缓缓往下移动,逐渐下降。
审判所的人仿佛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般,既紧张又激动,而所长则缓缓眯起眼,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
在所有人的凝视下,电梯缓缓下沉、下沉,最终,这扇通往神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一头长发的神使从内走出。
他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却犹如一盆凉水浇下般,让他们的心微微一颤。
满身狼藉、身体畸变的神使站在他们面前,说道:
“是下层的审判所吗?”
神使向前挪动着,他的行动,只能用蠕动来形容,在他的身上,几张不同的脸缓缓浮现,接着又与其融为一体。
审判所的主教们缓缓后退,而神使则在慢慢前进。
“快……快告诉其他人……”
神使向前走着、走着,他越是前进,身上就钻出了越来越多的手脚、躯体,声音也开始发抖,逐渐变形。
“柱神祂……柱神大人祂……”
“疯了。”
柱神疯了。
二层在风雨摇曳中仍然死死抵抗的审判所犹如遭受到了一拳重击般,那缕最后一丝的希望之火噗嗤一下,犹如一个屁一般,被放了出去。
彻底灭了。
审判所的人灵机一动,开始宣称希为日柱1,便是即将上任的新神,而他们将信仰希,奉他为主。
在现在的这种局势下,审判所的倒戈已经成为一种必然,他们甚至愿意为了希建立一个更大更辉煌的神殿:反正信仰柱神就行,至于是那一位柱神,又有谁在乎呢?
连最后一波负隅顽抗的人都在一瞬间表露出了这种意图,可以想象到柱神疯了这件事给审判所的人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在这一时刻,所有观望事态的旧贵族和中间派都表露出了投奔日冕的意图,他们纷纷开始赞扬起希的能力以及他作为柱神的正规地位和权能,仿佛之前口口声声说希是暴君的人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似的。
“希大人……”
侍从带着这个消息赶来,神色中难免有一丝担忧,他害怕希会接纳审判所的旧部,毕竟只要接受了他们的投诚,那么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正统,理所当然地成为审判所景仰的柱神。
但希却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气息如深渊般深邃,即使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支柱们,都不知晓他会怎么做。
在这样的局势下,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开口询问希的意思。希的一头白色长发流淌在桌面上,带着温热的气息,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面前的文件拆开,男人微微抬起眼望了一眼,就将上方的信息一览无余。
审判所的人宣布,他们承认了希是新的柱神,并奉他为主,这并不是口头声明,而是希如果接纳了这件事,那么审判所便将为希建立神像:但那样一来,希便不能再对他们赶尽杀绝,毕竟,神怎么可以向自己的信徒挥下屠刀。
但这也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审判所宣布,他们会为希主持一场宏大的加冕仪式,并向他献上信仰。
那双暖白色的眼眸注视着这封文件,下一秒,希随手将它丢到了桌子上。希抬头看向天边,那里“天国”的所在。
实际上,不止是审判所的人想要求和,而是除了日冕组织的一部分人以外二层的旧贵族、一些支柱、包括希的一些部下,都希望希可以表现地宽容一些,并放过审判所的人,在他们的簇拥下加冕。
这是很微妙的心态,但又显得有迹可循,审判所并不是一个标识,而是一个盘踞多年的组织,盘根错节,遍布八方。希现在只需稍稍妥协,那么便可以轻易获得他们的忠诚和信仰,如果在此刻赶尽杀绝,那么反而有可能会让一些人畏惧。
他们不畏惧犯下恶行的审判所,反而会开始畏惧做出这些事情的希。
“有多少人接见了审判所的主教?”
希突然开口,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月柱维斯突然出现在了希的身后,他犹如一道幽影般站立在那里,望着前方的希,眼神微妙。
希微微抬起身,仅仅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举动,就像是一具雄狮般缓缓扭过头,他身上的威势,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威严感,维斯按了按自己的围巾,他总感觉,即使是他,只要有一丝丝惹得面前的人不快,他都有可能被面前的人当场拧下脑袋。
太可怕了,维斯想,他可不希望变成那样,弟弟会嫌弃他的。
“星柱1、月柱11,还有……”说到这里,维斯顿了顿,即使是他,也有点不太理解对方的想法:“贝拉夫人,都去接见了审判所的主教,并接受了他们的礼物。”
希靠在靠背上,喜怒难辨:“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对审判所赶尽杀绝,那么你们会怎么称呼我?”
维斯犹豫着,他挠了挠头,像是在思索似得,接着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
“这个问题听上去太危险了。”他说:“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希转过脸望向他,维斯后退了一步,或许是感到不太安全,他又后退了一步,这位月柱就差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毫无二心了:“暴君。”
维斯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如果您执意要继续做下去的话,那么他们就会称呼你为——”
“暴君。”
希侧过脸,那完美的脸庞浅浅晕着一层光,如天堂的垂影,即使是坐在那里都让人心生恍惚,望见了圣洁的神祇。
由始至终,男人的脸上都带着毫无变化的轻笑,他微微点着头,说道:“暴君?”
“听上去很不错呢。”
男人伸出手指,黄金色的权杖上闪过耀眼的光华,并非有一丝愤怒的神色,却比表露愤怒来得更加让人胆寒。
他什么时候,不是个暴君?
“星柱1、月柱11、月柱3.”他轻轻念着这几个名字,有如死神轻轻念着死亡名单般,语气仍然是温和的。他甚至将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包含在了其中,语气中无一丝偏袒和尊敬。
希的目光垂下,眼中划过一丝兴味,究竟是什么,才让其他人,或者说他的部下,甚至都会觉得他在这个情况下选择退让,选择妥协?
是因为必须他们觉得,想要成为柱神,就必须要经历审判所的加冕,需要信仰?
“贝拉大人。”宽敞的房间内,贝拉夫人抚摸着自己的一头银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右眼之中,一枚白色的眼珠缓慢地眨动着,却时刻都仿佛要从眼眶中钻出一般,不断地挣扎着、排斥着她的身体。
女人伸出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她身后的男人抬起手,帮她梳理着头发,对方的语气关怀且温和:“您真的要这么做?”
贝拉没有回答,她的侍从也就垂着眼睛,很乖巧地侍奉着,直到女人突然开口:“跪下。”
侍从表情凝滞了一瞬,接着,他迅速跪在了贝拉夫人的脚边,然后看着女人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男人的眼镜歪了一瞬,他仍然在笑,没有一丝不悦,贝拉夫人看着他,右眼中缓缓渗出血水,侍从伸出手帮她擦拭着下巴,女人这才转过身,将那枚眼睛挖出。
“雷切尔,”贝拉说道:“你应该是知道的。”
“这一切都是他欠我的。”
雷切尔张了张嘴,却只是将自己的眼镜扶正,温切地笑着:“我只是害怕您这样做,会让希大人不快。”
“我做了什么?我在帮他,帮他更快地成为柱神。”贝拉说:“他应该感谢我才是,若是将审判所彻底剿灭,那么谁来帮他加冕?”
贝拉凑到镜子前,擦掉自己眼角的血痕,她的脸上露出笑容:“作为他的母亲,在他成为新柱神时,我会为他加冕,并获得高塔的馈赠,获得更进一步的资格。”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成为日柱。”贝拉说着,似乎心情终于好转了些,但当她扭过脸,看见桌面代表月柱的标识时,女人的眼眸一顿,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过去的那一天。
下一秒,那个铁盒被她一巴掌拍开,其中的眼珠在盒子中发出令人不快的声响,侍从很快低身为她取回,贝拉的不快并不是一时之怒,而是源自于希最开始出生的那一天,她的家族费尽心力、苦心孤诣,在几十年的努力下,终于寻找到了日柱本源的踪迹。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了此生最痛苦的时刻:当她们一路来到距离太阳最近的沙漠最深处,并耗尽整个家族的力量,突破层层阻碍,终于在日初的那一刻,太阳刚刚现身的瞬间,捕捉到日柱本源的那一刻。
那悬挂在空中的太阳突然投下了阳光,犹如一轮小型的耀阳沉下,整个世界都近乎被它的光芒炙烤成一团焦炭,贝拉夫人和她的父亲在这股威势前摇摇欲坠,但贝拉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她向前爬动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颗太阳,却发现那象征着日柱的本源微微一晃,却径直朝着她的方向冲来,进入了她的体内。
在那一刻,贝拉夫人甚至认为自己在做梦:因为只有被本源承认的人,才能容纳它,否则下场就是被本源摧毁,因无法容纳本源而亡。当日柱的标识进入她的身体,所有人都微微一愣,惊讶又激动地望着她的那一瞬间,贝拉甚至感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势就在她的面前。
然而她却并没有成为日柱。
她回到了家族中,不敢置信又激动难耐,但一天天过去,她却始终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反而感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多出了什么。
贝拉夫人怀孕了。
审判所的人知晓此事后,感应到日柱即将诞世的他们恭敬又谦卑地敲响了贝拉夫人的大门,一路来到她的面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跪在她的面前,对她说:
“恭喜您。”
“您所孕育的、即将诞世的孩子,将会是在此时此刻,唯一存在的日柱。”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贝拉夫人微微一愣。
她像是无法理解,又或者不敢置信般望向自己的父亲,却望见那在不久前还宣称她是日柱的父亲正欣喜若狂,看着她的肚子,就像是在看着整个家族的期望。
“父亲大人?”
贝拉夫人说着,她的父亲却毫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惊喜道:“贝拉,你做得很好。”
希还没有诞生。
但他却已经拥有了世上的一切。
因为他,贝拉这辈子再也没有成为日柱的机会,但由于希的存在,家族最终还是寻找到了月柱的本源,并将它带到了贝拉的面前,让她成为了月柱。
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能忍受,也无法忍受,她明明可以拥有更大的权柄,却因为怀上了这个孩子,而不得不居于下位?
“贝拉。”她的父亲说道:“本源会寻找自己的主人,日柱本源并未选择你,而是选择了你的孩子,这就是家族的幸运,你又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