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丹溪却不答,眼睛看向他手里的橘子,问:“好吃吗?”
殷云度如实道:“不好吃,好酸。”
岑丹溪很赞同:“我也觉得不好吃。”
殷云度无奈笑起来:“那为什么要给我不好吃的橘子?”
“因为你就是没熟透的橘子。”岑丹溪笃定道:“不止酸,还涩,有点发苦。”
“为什么?”
岑丹溪眨眨眼:“没有为什么,你就是橘子。”
两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殷云度腰间传讯的玉牌突然亮起来。
他拿起玉牌注入灵力,里面传来殷桓的声音:“速来议事堂。”
好简洁的要求……也没说要去干嘛。
殷云度叹气,把玉牌挂回腰间收拾了下仪容走出门去,来到岑丹溪身旁。
“我有事出去一会儿,你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我书案上的心法和剑诀。剑诀昨晚只写到了第四式你便醒了过来,我还没默完,你可以先看看前三式我注在一旁的注释和心得。”
殷云度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又将自己那把从不离身的白玉扇子递给岑丹溪:“惊霜留给你,若有什么意外我的剑意能保护你。”
岑丹溪接过他的扇子展开看了看,然后抬头看他,目露疑惑,像是不解他为什么还不走。
“那个……”殷云度耳尖有点红,他摸了摸自己脸侧:“能抱一下再走吗?”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摸摸抱抱反而更自然,倒是关系不一样以后,一些动作的含义也变得不一样了。
岑丹溪朝他张手,殷云度如愿将人拥进怀里,犬类一般埋首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
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大概已经摇得起飞了。
岑丹溪是个相当宽容大度的伴侣,被殷云度蹭得衣服都皱了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相当淡定的学着殷云度平日里安抚他时的样子摸了摸殷云度的头发,模仿道:“好乖。”
殷云度被夸得很高兴,得寸进尺的在岑丹溪脸颊亲了下,这才满面红光的离开。
[我不过几天的功夫不在……]系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语气听起来相当崩溃:[你俩又勾搭到一起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和他乱搞……]
殷云度已经习惯了神出鬼没的系统:“他还能是谁,他是我的阿圆,是我未来的道侣。”
系统幽幽道:[你别告诉我你们两个勾搭了两辈子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说完,他又改了口:[算了,你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他很重要,一定,一定不能让他走歪了路就足够了。他走正道于你,于我,于所有人都是好事。]
殷云度蹙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有自己的使命,他有必须要做的事。即便他现在温吞无害,可他的的确确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系统冷冰冰道:[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在他身上投付太多感情。我说这些不单是为了你,也是可怜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殷云度心跳漏了一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天道使者……虽然是曾经的。]系统道:[与权利对等的是制约,比起你们,我受到更多约束,违反天道规则我受到的惩罚会是你们的百倍千倍,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轻易介入你们的因果。]
说完这句系统便火速下线了,任凭殷云度怎么喊都没了动静。
此时殷云度也赶到了议事堂,谢见隐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关切道:“阿弥,怎么了?”
殷云度回过神冲他抱歉笑笑:“我没事。”
谢见隐将信将疑点点头,劝解道:“不论是北界的事还是其他什么事都有师兄们和师尊在,总有解决办法,不必太过忧心。”
“好。”殷云度点头:“师兄放心,我知道了。”
殷桓满脸魂飞天外的表情,见殷云度来,表情痛苦的看向他:“儿啊,你过来,爹拜托你个事儿。”
殷云度应言走到他旁边落座:“什么事?”
“应宗主的女儿,你应怜妹妹,前些日子你们在流云阁应当打过照面了吧?”
殷云度点头:“见过了,应姑娘怎么了?”
“我昨日同应宗主传讯想请他来帮忙……”殷云度揉着太阳穴:“结果他告诉我他女儿丢了,现在正在四处找,根本分身乏术。”
殷云度也有些愕然:“应姑娘不见了?”
“对,应宗主根本不敢声张,只能遣心腹去寻。”殷桓道:“东阙同北茫是一条心的,一样跟仙盟势同水火。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大肆寻找,仙盟免不了会落井下石,怕是本该没事的人也要有事了。”
殷云度神色也凝重起来:“父亲是想要我去帮忙吗?”
殷桓点头:“我与你师兄们都走不开,只能辛苦你去一趟了。找到灵琰以后尽快把应宗主请到北茫来,不论是你妹妹的事还是北界的事,都耽误不得。”
“我明白了。”殷云度思忖片刻道:“我还有些事想问……”
殷桓道:“犹豫什么,只管问便是。”
殷云度蹙眉:“应宗主的那位夫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和殷楹姑姑是什么关系……”
“应宗主的夫人,其实我所知亦不多,只知道那人是他尚在人间皇室里时便倾心爱慕的人。”殷桓拨拨茶沫:“你姑姑那更是个了不得的姑娘,若非殷老头死的突然,殷檐那人心胸狭隘又行事狠毒,现在西渚的宗主该是她才对……”
从殷桓口中殷云度得知,殷氏的上任家主孩子虽多,却只有殷楹这一个女儿,因此宠爱非常。兴许是清楚自己长子是阴损善妒的性子,怕自己死后女儿不被善待,而西渚又与殷氏交好,彼时尚无少主,于是他有意培养殷楹成为西渚新一任继承人,让她有权力立身。
殷楹自己也争气,天赋聪慧不输殷桓,甚至更胜一筹。再加之她脾性坚韧好强,修炼之事从不懈怠,由她接任西渚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天有不测风云,没能等到殷楹彻底成长起来,殷氏老家主某天毫无征兆便在书房暴毙了。
殷檐接任家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清算自己的那些异母兄弟。
而殷楹作为殷老家主的孩子里最受宠爱的那个,自然不能幸免。
殷桓知道殷檐是起了杀心,他和这个妹妹关系不错,自然是不能看着她被殷檐迫害的。
他与应如许交好,将这事说给了他听,应如许出了个主意。
由他即刻动身大张旗鼓去殷氏求亲,让所有人都觉得殷楹便是东阙未过门的宗主夫人,让殷檐不敢妄动,且先保下殷楹性命无虞。
待接亲时再由殷桓把喜轿调换,殷桓带走殷楹,应如许娶他的心上人,一举两得。
“原来如此……”殷云度继续问道:“那殷楹姑姑现在?”
“救下她后应宗主为她诊脉才发现她已怀胎数月有余,她自己对此似乎也是不知情的,很是恍惚了些日子,我们等了许久,孩子的父亲却一直没有出现。后来她生下了灵琰,将孩子托付给我和应宗主照顾,自己离开了。”
殷桓缓缓道:“兴许是去找灵琰的父亲了,也或许是被那人抛弃伤透了心所以连孩子也不想要,去寻个清静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了。”
“应宗主和他夫人不会有孩子,便将灵琰视作亲生女儿,一直养到了现在。”
第26章 走远一些也没关系
回去路上, 殷云度在心底问系统:“无论是行事还是人品,应宗主都让人挑不出错来,你要我小心他……”
[我初时和你想的一样。]系统道:[所以我曾说过, 我一开始选中的人并不是你,你猜我选的谁?]
殷云度一惊,心头疑云更重:“你既然选中了他,为何最后成了我?”
[我没法附着在他的灵魂上, 他是不能被选中的人。]
殷云度问:“什么样的人不能被选中?”
系统只答了两个字, 却让殷云度遍体生寒。
[死人。]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只有死人不能被选中。]
[虽然不能说他一定入了邪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有问题。]
殷云度被系统的话搅得心神不宁,回到晴晖苑只觉疲惫, 于是坐在书案旁撑着额头闭目在脑内梳理这一团乱麻的信息。
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用神识去扫都能知道是岑丹溪从外面回来了。
殷云度没睁眼,想试试岑丹溪会做什么。
岑丹溪猫一样悄无声息走近过来, 挤进他和桌子中间,歪着头打量他, 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睡了。
殷云度一动不动,面容沉静淡然,似乎真的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于是岑丹溪凑近过来,带着些淡淡的外面他院子里红梅的浅香。
红梅的香气本就清淡, 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才会沾上梅香?
他正想着,忽而那梅香更近了,下一刻一点柔软触上他的唇角, 他身子一僵, 装睡都忘了,就这么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岑丹溪低低的“啊”了一声,半点没有偷亲被抓包的自觉,很平静道:“你醒了啊。”
殷云度回过神来只觉得亏大了,他就应该继续装睡,岑丹溪说不定还会继续亲。
但眼下这情况再继续装睡是不可能了,岑丹溪的脸依旧跟他离得很近,他伸手摸摸岑丹溪的脸颊,故作镇定:“干嘛呢?”
岑丹溪很自然的用脸颊贴上殷云度的掌心:“你能不能不要动,让我亲两下。”
殷云度心花怒放,还有这好事?谁拒绝谁傻子。
但在岑丹溪跟前他还是想表现的稳重点,于是矜持的点点头。
岑丹溪又重新靠近他,在他唇角亲了下,又仰头去看他的反应。
或许是带着点俯视的缘故,这个角度再配上岑丹溪那张天真懵懂的脸,让他看起来更无辜可怜了。
殷云度喉结动了下,他有些干渴。
岑丹溪又挨近过来,这次亲在了他唇上,但一触即分很快退开。
殷云度眼神迷醉,忍不住主动追着靠近过去,想再讨一个吻。
岑丹溪却拿手推着他的脸不许他凑过来。
殷云度去握他的手腕,嗓音有些哑:“怎么了?”
“说了你不要动。”岑丹溪有点不满。
殷云度亲了亲岑丹溪推他的手:“为什么?”
岑丹溪道:“昨天你亲我时我的感觉很奇怪,我想试试我亲你时有没有那种感觉。”
“试过了,怎么样。”殷云度低低的笑:“有没有?”
岑丹溪摇头:“没有,不太一样。”
殷云度笑意更深:“想知道为什么吗?”
岑丹溪点头。
殷云度眼神看向他推着自己的手:“把手抽回去,我就告诉你。”
岑丹溪将信将疑抽回手,殷云度忽然就有了动作,揽着他的后背把他放到了书案上。
毛笔书册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岑丹溪想低头去看却被捏着下巴捉回来,殷云度钳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口,压着他亲上来。
不同于他平日里惯常的疏懒散漫,殷云度的吻显得那样急躁热切。岑丹溪被亲得不得不往后仰,头碰到了身后的窗子上,又被殷云度掌着后脑勺捞回来。
岑丹溪有些缺氧,头脑发晕,他迷迷糊糊的想,殷云度亲得这样狠,是不是想要吃了他。
殷云度顾忌着他现在体弱,连亲也不敢亲太久,在心里告诫自己差不多得了,循序渐进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岑丹溪有些撑不住了,便松开了他。
乍一分开岑丹溪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唇微微张着,眸光潋滟水色。
“你刚刚那根本不算亲,这才叫亲。”殷云度抵着他的额头,缓缓笑着:“怎么样,这回有感觉了吗?”
岑丹溪诚实的嗯了声。
“我今天学会了新东西。”岑丹溪拉他的手,摸向自己额头:“我能控制角了。”
果然,手触到的地方是一片光滑的皮肤,而不是障眼法那种用来欺骗眼睛的幻术。
“很厉害。”殷云度笑:“变一个出来给我看看。”
岑丹溪的角又冒了出来,眼睛也成了绿色。
殷云度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有些晕眩,他摇摇头,再睁眼时视线恢复了正常,可似乎依旧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他看着岑丹溪的角,伸手触碰上去。奇怪的是岑丹溪这次并没有躲,而是乖乖坐着任凭他摸。
手感很好,有些像鹿角,殷云度这般想着。
岑丹溪“唔”了声,表情似乎有些痛,目光含着问询,看向殷云度。然而殷云度却没有理会他投来的眼神,反而手下继续加重了些力道。
“痛……”岑丹溪轻轻道。
殷云度猝然回神,看清楚岑丹溪湿润的眼睛像是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他后退几步暗骂自己的不当心。
不要长久凝望岑丹溪的眼睛……
他怎么就忘了呢。
前世他就发现了,多看几刻岑丹溪的眼睛,就会被影响。
若是问心无愧,那被激起的就是简单的保护欲。
可殷云度现在心思不纯。
“你怎么了……”岑丹溪轻盈的靠过来,像一阵风,轻轻握住殷云度挡着眼睛的手腕:“为什么不看我?”
殷云度的理智和欲望在打架,金红色的瞳眸朝外飘着红色的轻纱一样的雾,若是岑丹溪离远一点还好,可他却好像故意似的偏要在这个时候靠近过来。
殷云度掐着岑丹溪的下颌去亲吻他,将脸埋在他脖颈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岑丹溪被迫仰起头,哪怕被啃咬也依旧很平静,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拿手一下一下梳理着殷云度的额发。
殷云度把他的衣服弄得散乱,在他锁骨处略重的咬了一口。
岑丹溪被咬痛了才终于唔了一声,这才停下了摸殷云度头发的动作,转而去搂他的肩膀。
殷云度几乎可以确定了,岑丹溪就是蓄意要他看自己的眼睛,就是想看他在欲望里挣脱不出来的样子。
殷云度把他按倒,语气笃定:“你是故意的。”
岑丹溪鬓发散乱的躺在他身下,神色茫然,长长的唔了一声,然后撒娇似的用手揪了揪他的衣角。
殷云度捂脸,算了,问他做什么。
他惯是会装傻的。
“起来了。”殷云度把人拉起来:“今天的药还没喝。”
说着,他把人抱到了腿上,又从储物戒里掏了条发带出来,想要蒙住岑丹溪的眼睛。
岑丹溪不喜欢,想推开,殷云度附耳低语道:“听话就喝血,不听话就喝药,选一个?”
岑丹溪又乖了。
殷云度如愿用发带蒙上了岑丹溪的眼睛,这下他总算松了口气,敢去看岑丹溪的脸了。
发带是他随便拿的,那是条缠着金纹的绛紫发带,这样深的颜色衬得岑丹溪肤色更白了。
还挺合适的……
殷云度边想着,边把苦药汤子一口闷,催动灵力使药效尽快发挥,又把手腕递到岑丹溪唇边。
岑丹溪咬破了他的手腕内侧,殷云度另一只手隔着发带缓缓抚上他的眼睛:“以后不要再故意这样了。”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被遮住了,岑丹溪的可怜劲一下少了大半,唇上沾着些血的样子甚至有几分邪肆。
殷云度看了看自己腕上快速愈合的伤口,忽听岑丹溪语气淡淡道:“有欲望,才会被影响。”
“是人都会有欲望,区别只是人支配欲望还是欲望支配人。”殷云度摇头:“我不是圣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岑丹溪微微张口呢喃:“是人都有么……”
殷云度缓缓道:“欲望也不尽是坏处。有香欲味欲而品美食美酒,有情欲爱欲而追逐心中所爱,有听欲见欲而广览世间冷暖不公……人因为欲望而存在。”
“你呢?”殷云度笑:“你是出于什么样的欲望,要我看你的眼睛?”
岑丹溪道:“因为你那样的表情,很漂亮。”
殷云度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他有些想笑,但还没来得及笑,微凉的触感就触碰了上来。
岑丹溪摸索着触上他的额头,指尖点在他的眉心:“这里的花,也很漂亮。”
殷云度先是一怔,他差点都忘了,启程回北茫宗的路上时他就换回了自己的脸,而不是在流云阁时用的那张假面。
他记得他原本还想吓一吓岑丹溪看看他什么反应,于是悄悄离开特地换了身衣服又出现在岑丹溪面前,结果岑丹溪毫无反应,只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就满脸无趣的走开了。
时间一长他自己都把这事忘了。
殷云度十几岁时也常有人夸他生得漂亮,若是个女孩,求亲的都得把家里的门槛踏烂。
后来他再长大些,脱去了那层青涩稚气后,便少有人会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他了,更多的都是说他眉眼锋锐,落拓不羁。
旁人夸再多他也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但岑丹溪夸他那可就不一样了。
原本不多的火气灭了个干净,小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二师兄代师尊去北界边沿巡视了,一日后回来。”殷云度心情颇好:“二师兄不在的这两日师尊要我暂领他的职务,正好带你熟悉熟悉,在北茫好好转转。”
殷云度换上了凌朔同样式的蓝白执法袍,手持戒尺走在前面,和岑丹溪一起出门。
“二师兄这个活儿可有意思了。”殷云度不同于在外时装出来的的沉稳内敛,回了北茫宗后整个人都明快了不少:“我抢不过他,只要他不出门,这个活儿就轮不到我。”
岑丹溪好奇的拽拽他的戒尺:“给我看一看。”
殷云度递给他,他念出了戒尺上的字:“夫兵者,不详之器。”
“这个啊……这是我爹劝他自己别生气动武,才刻上的。北茫宗一开始是没有这个职务的,我爹做了宗主以后才添了这么个活儿。北茫宗风气起先比较彪悍,我爹就增设了这么个职务随时巡视整顿宗门风气,制止同门打架斗殴事件。”
殷云度带着些追忆道:“一开始是我爹亲自去巡视,后来因为他不爱打架实在干不下去了,就改成了高阶弟子轮流巡视。说是轮流,其实都被我二师兄一个人包揽了,他喜欢借着制止打架斗殴的名头参与进打架斗殴里。”
岑丹溪听得津津有味:“殷宗主不管吗?”
“我爹一开始会不高兴骂他,痛斥他玷污了这个职务的名字。但后来见他这么干确实对于降低打架斗殴事件次数有益,于是就不管了。”殷云度叹气:“打架打输了的要被打赢了的揍,打赢了的要被我二师兄揍,不管怎么着都要挨揍,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上赶着挨揍了。”
岑丹溪似是突然想起:“还没问过,这个职务叫什么?”
殷云度掷地有声道:“教导主任。”
兴许是要归功于凌朔从前“管理有方”,殷云度和岑丹溪巡视了大半个北茫宗也没有遇见一个不安分的,大家都一副各司其职岁月静好的模样。
两人溜达到了日常训练的武斗场,不断有小弟子的目光投来,像是好奇为什么今天来巡视的不是凌朔。
古语有云,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虽然殷云度不赞同后一句,但他很认同前一句。
这个时候如果笑嘻嘻的任由他们打量不赶紧镇住场子,以后再闹起来就压不住了。
于是殷云度满脸深沉,煞有其事道:“看我干什么,看你的剑!”
“沉肩,坠肘——对,好好练。”
喊了两嗓子果然有效果,那些年纪比较小原本在到处乱看的小弟子又规矩起来了。
虽然不认得人,但那身执法袍和那把戒尺余威尚存,殷云度轻轻松松就把人唬住了。
正想着下一个地点该去哪儿,东方天际忽然乌云聚拢,隐隐有紫色雷光闪动。
殷云度眯眼,是升阶台方向。
“好像有人在渡劫。”他拉起岑丹溪的手:“走,去看看。”
升阶台最初是北茫宗过去不知道哪位宗主建成的,通体以玄铁打造,坚固异常,据说是斥了巨资。
殷桓对这一穷二白的北茫宗罕见的贵重物品相当感兴趣,拜进师门后有段时间相当勤奋,就为了赶紧体验下。终于,殷桓要突破了,他站上了升阶台——
然后他就被双倍雷击劈懵了,缓缓吐出一口黑烟,回神后怒道:“玄铁也是铁,这特么导电啊!”
怪不得穷,有两个破钱全花刀把上了。
于是后来殷桓当上宗主后不顾众人反对,态度坚决的把这玩意儿拆了卖破烂了,后来新建的升阶台在他的监工下建成了石头的。
坚固,美观,关键是它不导电啊。
武斗场到升阶台有些距离,殷云度和岑丹溪赶到时,雷劫已经劈完三十道了。
殷云度感受了下灵力波动,表情相当欣慰:“四九天劫,北茫要多一个金丹修士了。”
雷轰隆隆地继续劈,那人虽然被劈得外焦里嫩,但仍然强撑着不肯倒下。
殷云度赞赏道:“宁折不弯,有我宗风骨。”
殷云度称赞的话刚落,就见那人站直了身子努力抬起手,冲天比出一个中指,然后仰天长啸——
“贼老天!你最好劈死老子!劈不死老子你就等着看老子怎么焯你老祖!”
殷云度:……
岑丹溪呆滞,然后看向他:“贵宗风气果然彪悍。”
殷云度捂脸:“意外,意外……这肯定是让雷给劈的……”
“轰隆隆——”
说话间最后一道雷劫也落了下来,那人终于被劈得直挺挺躺下去,生死不明。
殷云度略懂一些医术,拨开围观人群走上前去搭上那人手腕为其诊脉。
刚被雷劫洗礼过的筋脉强劲得很,灵气也相当充足。屁事没有估计就是太累了。
于是殷云度站起身来:“没什么事,都别闲着了,来两个人抬回宿舍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岑丹溪蹲在旁边看:“那他怎么昏过去了。”
殷云度笑:“估计是修为晋升幸福晕了。”
岑丹溪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主任,这都让雷给劈糊了,认不出来是谁啊。”被随手揪来抬人的小弟子挠头:“往剑修宿舍区送还是往无情道宿舍区送啊?”
殷云度挑眉:“我记得升阶台不是换成石头做的了吗,怎么又导电了呢。”
那小弟子不解:“导电……没吧,我没感觉到。”
“那怎么渡雷劫的是他你脑子也跟被雷劈抽了似的。”殷云度道:“这还用犹豫?修无情道的都是体面人,谁会骂这么脏?肯定是剑修啊。”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讲话这么好听,说不定还是他二师兄的手下爱将。
小弟子满脸叹服:“主任英明。”
殷云度眼神示意:“赶紧搬走吧,可怜孩子,都冒烤肉味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天色渐晚,殷云度来了兴致,说要带岑丹溪去最高的地方看月亮。
北茫宗最高的地方,自然是茫山了。茫山山顶修了个小亭子,取名望风亭。
但殷桓建这亭子时想望的到底是风还是凤,就不得而知了。
“你看……那个方向,就是汤谷。”殷云度朝东指着:“很早以前,我娘在那里。”
岑丹溪随着殷云度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绵延的山岭,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岑丹溪仰头看他。
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殷云度笑笑:“什么都看不到对吧,我也看不到,但我爹偏说在那里。”
殷云度垂眸,笑得有些勉强:“大概人活着总是要存着些念想吧。”
岑丹溪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思索片刻,他把手放到殷云度头顶,摸了摸。
殷云度把额头抵到了他手心,闭上眼:“你喜欢这里吗?”
岑丹溪想了想,北茫宗也就风气彪悍了点,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点头:“喜欢。”
殷云度忽然很愉悦的笑起来。
岑丹溪不解:“笑什么?”
殷云度笑得温和:“你喜欢这里,真是太好了。”
殷云度睁开眼,显露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温情,那是满怀期冀的人才会有的表情:“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做,等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一直一直陪着我好不好?我们四处去看看,走远一些也没关系,这里是家,不论走多远都会一直有人等我们回来。”
这样的眼神纯澈如孩童,他说出的是他发自本心最简单又最渴望的愿景。
岑丹溪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他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胸口,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会跳得这样快。
家么……
风吹得很缓,花不紧不慢的开。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以往一般无波无澜,轻轻说了声好。
其实他也有情绪堵在胸口,可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的言语能代替这些温水一样在他心头涌动的东西。分辨那些感情于他而言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或许是他习惯了沉默,于是索性不说。
好在殷云度也并不是很在意他会不会说出口,因为不论他有没有说出来,他的意思殷云度都懂。
很奇怪的,殷云度总能猜透他心中所想。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殷云度比他自己要更了解他,就好像他们曾一起生活过很久,久到了解对方胜过自己。
这种了解已经渗透到了灵魂里,就如他初次见殷云度时,耳边就有声音在对他说:
“就是这个人。”
“他赤诚,善良,怜弱……”
“表现得更苍白无助一点吧……”
“他会把更多目光分给你。”
山顶太冷,不可控制的,困意涌上来了。于是他朝殷云度靠过去:“这里冷,我想回去睡。”
殷云度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很高兴的把他抱起来,炫耀似的往回走。
路上遇到看过来的人,殷云度还会半是不悦半是显摆道:“看什么看,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气得路人直呼晦气。
岑丹溪只是环紧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