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你就是一个小陀螺。”
系统蹲在床前脚踏上,在屏幕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电子烟”。
这对小夫夫总是这样,习惯就好。
从祝青臣做第一个任务开始,他每天晚上都要进行一些奇怪的“想李钺”仪式。
翌日清晨。
帝后大婚,休沐三日,学宫同样休假三日。
祝青臣早早地就起了床,穿戴整齐,挑了几件礼物,准备去拜访一下这个世界的老学官。
老学官们瞧不上萧长旭,称病的称病,告老的告老,昨夜也没有赴宴,祝青臣想探探萧长旭的底细,问他们是最合适的。
当然,也可以直接问林星。
但林星在宫里,祝青臣不便入宫,更不想打草惊蛇。
祝青臣提着礼物,正准备出门,宫里却忽然来了人。
一个老太监,带着四个小太监,笑容可掬:“见过祝学官,我等奉君后旨意前来,君后说,前几日托学官寻两本古籍,具体名字我等也说不上来,不知学官可寻到了?”
什么古籍?他不记得啊。
祝青臣略一垂眸,明白过来,这是谢明月谢君后想要见他的意思。
昨夜在城楼上,谢明月救了他和林星一回,如今他又主动派人来请,自然没有不去见的道理。
祝青臣同样微笑颔首:“寻到了,我正要入宫求见君后。”
“那就好,祝学官,这边请。”
正巧祝青臣准备的礼物里就有两本书,他干脆改了道,提着东西,大摇大摆地进了宫。
坊间传闻,陛下对君后颇为宠爱,赐居关雎殿。
老太监在殿外停下脚步,对祝青臣道:“祝学官,君后就在里面等候,您请。”
祝青臣单手提起衣摆,登上石阶。
殿中宫人打开殿门,只见谢明月端坐在殿中,林星坐在他旁边,正往嘴里塞一块点心,好像是噎到了,着急捧起茶盏,灌了一口茶水。
谢明月温柔地看着他,拍拍他的后背,帮他把点心顺下去。
祝青臣歪了歪脑袋,他们这是……
林星看见他,眼中亮起惊喜的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刚准备喊一声“老师”,却又想起祝青臣昨夜在城楼上叮嘱过他的话,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连忙又改了口:“你……你是何人?”
谢明月同样起身来迎,却没有像他一样,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坦坦荡荡道:“祝夫子来了?”
他走到祝青臣面前,如相熟的小辈一般,从他手里接过东西,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解释道:“祝夫子切莫见怪。昨夜城楼,我知道是祝夫子与林星在上边,为免事端,才带着朝臣拦住了陛下。”
“不料这事还没完。宫宴之后,陛下又去了一趟冷宫,闹得天翻地覆,还打伤了林星,我没法子,只好把他接过来了。”
祝青臣明白,这是经典剧情——
渣攻如愿得到了白月光,却始终觉得心里缺了一角,于是在新婚之夜,抛下白月光,去找替身。
他们管这叫“爱不自知”。
祝青臣看向谢明月,轻声道:“君后心善,多谢。”
谢明月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我也是心疼他的。”
祝青臣朝林星招招手:“你被伤着哪里了?”
既然谢明月都看出来了,也就没有再瞒着他的必要了。
“这里。”林星走到老师面前,抬起头,撩起头发,委屈巴巴地露出额头上的一个大包。
“好可怜噢。”祝青臣十分配合,摸摸他的脑袋,“疼不疼啊?瞧这包包,都快比脑袋都大了,跟寿星老公公似的。”
“那可不?可疼了……”林星听见最后一句话,哽了一下,“老师,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就是被他推了一把,磕在柜子上了。”
谢明月看着他们亲亲热热地说话,颇为落寞地垂了垂眼睛,转头吩咐宫人:“我与祝夫子讲论文义,尔等暂且退下,不必守着侍奉。”
宫人们应了一声,便退出宫殿,临走时,将殿门关好。
待人一走,谢明月便俯身行礼,向祝青臣做了个深揖。
“我知祝夫子心善,又与林星有师生之谊。今日请祝夫子入宫,不止是想让祝夫子来看看他,也是想请祝夫子带他出宫,还他自由。”
此话一出,祝青臣和林星都愣住了。
好半晌,祝青臣和林星都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祝青臣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扶他:“君后这是什么意思?快把话收回去吧。”
谢明月幽幽叹了口气,道:“祝夫子应当也知道,林星在宫中过得很不好。宫人白眼欺凌,陛下对他又爱又恨,每每闹起来,总是林星受苦。”
祝青臣却故意道:“纵使他过得不好,又与君后何干?君后时时照拂,已是仁至义尽。说得再难听些,君后与林星同在后宫,原本就该争宠,林星过得不好,君后不该欢欣鼓舞么?”
谢明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祝夫子何出此言?!”
他提高音量,言语之间隐隐有了怒意:“此事皆因我二人模样相似而起,他为先,我为后,我才是那个恶人。他是受我牵连,因我受苦,我怎能踩着他的功劳欢天喜地?”
“如今我也身陷宫中,能护着他已是勉强,难保日后如何。我便想趁着尚有余力,将他托付给祝夫子,求祝夫子带他出宫,别留在这吃人的地方,不料祝夫子竟这样想我。”
“倘若如此,我亦无话可说,还请夫子当做无事发生,切莫说与外人知晓。我自会另想办法。”
祝青臣又问:“谢公子既然看出陛下对他又爱又恨,又怎么敢放走他?”
谢明月别过头去,语气不屑:“萧长旭的爱,一文不值。”
他似乎有些赌气,但还是竭力维持着平静。
“祝夫子大可以放心,萧长旭昨夜才闹了一场,他憋着气,这几日不会来找林星。几日时间,足够林星离开京城。”
“待几日后,萧长旭再问起来,我就说是我吃醋嫉妒,把人送走了。索性他现在还算喜欢我,纵使发怒,也不会杀了我。”
“我给林星准备了外边小厮的衣裳,等会儿就让他换上,跟着祝夫子离开……”
“明月。”
忽然,祝青臣唤了他一声。
谢明月只当他还是怀疑自己,回过头,正色道:“祝夫子放心,此事是我一手策划,就算到时萧长旭翻脸,严刑拷打,我也绝不会将祝夫子供出来。”
他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举起右手:“若违此誓,便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祝青臣却道:“你也是我的学生。”
没有想到祝青臣要说的是这个,谢明月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
祝青臣按下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我在学宫任职,只要你在学宫念过书,那你就是我的学生,我绝不会抛下学生不管。”
“我知道你是好意,觉得自己牵连了林星。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可你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此事本就不是因你而起,你无法决定自己的样貌,更无法左右萧长旭的所作所为。”
“他厌恶林星,是因为林星与他相识于微末,见过他所有狼狈的模样。他如今贵为皇帝,而林星还只是冷宫里的小太监,他觉得林星已经配不上他了,所以他才选中了样貌相似,但是身份更高的你。”
“就算没有你,萧长旭也不会对林星有好脸色。”
谢明月神色微动。
祝青臣继续道:“况且,就算今日,我成功带着林星出宫,那之后呢?”
“萧长旭只要稍稍盘问今日看守宫门的侍卫,便能知道今日此时,是我来了关雎殿,你如何瞒得住?”
“就算你我二人守口如瓶,严刑拷打誓不松口,林星只身一人,无所依仗,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出一个月,他就会被抓回来。”
是这个道理。
谢明月的脸色缓和下来,似乎被劝服了,却又有些不死心:“祝夫子,难道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祝青臣语气严肃:“法子一定有,但绝不是我带着林星走,把你一个人留在宫里。你不想踩着林星上位,我和林星也绝不想踩着你出宫。”
林星用力地点了点头,表情同样认真:“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不会丢下老师和谢公子,自己逃走的。”
祝青臣一手按住谢明月的手,一手牵起林星的手,将两个人的手交叠放在一起,用力拍了拍。
谢明月垂着眼睛,思索片刻,终于接受现实:“我明白了,祝夫子说的有理,是我思虑不周。”
祝青臣朝林星使了个眼色,林星马上紧紧握住谢明月的手,上前安慰道:“谢公子,你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昨天晚上,在城楼上,我想不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后来老师跟我说,问题不在我的身上,我当然想不通。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林星抱着他的胳膊,认真地看着他:“你也一样,问题明明不在你身上,你却还是觉得你连累了我,想要帮我,说明你是个大好人。”
谢明月低着头,低声问:“你不怨我?若不是因为我……”
“当然不怨。”林星摇摇头,“老师说的对,就算没有谢公子,萧长旭还是会欺负我。反倒是谢公子救了我好几次,我分得清楚。”
谢明月抬起头,林星傻傻地朝他笑。
两张相似的面孔互相望着对方,就像是照镜子一般。
他们内里是一样的,真诚、善良、勇敢。
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祝青臣早已经退到一边,一掀衣袍,在桌案前坐下,又从桌上拿了块点心吃。
祝青臣啃着点心,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说开了就好,别总想着牺牲自己、保全对方,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也必定有转机。我们再合计合计,说不定有法子保全你们两个人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忽然都有些脸红。
谢明月垂下眼眸,林星抬手摸摸脑袋,结果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的大包,疼得直抽气。
谢明月没忍住想笑,翘了翘唇角,又怕他生气,快走几步上前,走到祝青臣面前,轻轻唤了一声:“夫子。”
他改了口。
先前只喊“祝夫子”,带着姓氏,不过是个寻常称呼。
现在喊了“夫子”,便是要拜师了。
他跪坐在祝青臣面前,端起案上没喝过的茶盏,恭恭敬敬地双手奉给祝青臣:“事急从权,一盏清茶,就当是我的拜师茶了,万望夫子见谅。”
林星震惊地睁大眼睛,还有这一出呢?他昨晚在城楼上都没敬茶!
林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可上茶的宫人哪里知道他们要拜师?就只放了一盏新茶在这里。
林星翻遍桌案,最后学着谢明月的样子,端起一盘点心,奉到祝青臣面前,一本正经:“老师,这是我的‘拜师点心’。”
“好。”祝青臣一手拿起点心,一手接过茶盏,“好好好。”
先喝茶,好像不太对。
先吃点心,好像也不太对。
两个学生伸长脖子,认真观察,他到底要先吃/喝哪个?
祝青臣犹豫片刻,同时将点心和茶盏凑近唇边。
一起来!
学生多了,端水也是很重要的!
蓝色的小光球挂在他头顶,一闪一闪,变幻着五彩的光芒,为他庆祝。
“臣臣,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你的学生,你无敌了!谁能赢你?谁能赢你!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关雎殿’正式改名为‘祝夫子的学生殿堂’!”
“咳咳……”祝青臣听见它的话,差点被呛死。
两个学生忙不迭上前帮他拍背:“夫子……”
祝青臣对两个学生摆了摆手:“不妨事,不留神呛到了。”
系统又自信满满地说:“对了,你昨晚不是还在发愁,刚来这边,没有可以一起造反的大臣吗?我当时就说谢明月可以拉拢,你还不信。他又是世家子弟,背靠世家,到时候你和他里应外合,造反稳了!”
祝青臣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又被它这话惊到了。
两个学生一左一右,围坐在他身边,将他簇拥起来,担忧地望着他。
“我没事。”祝青臣放下手里的东西,清了清嗓子,“我们心里都清楚,此事罪魁祸首是……萧长旭。”
既然学生们对他推心置腹,他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
祝青臣下定决心:“只要萧长旭还在,就算你们两个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他抓回来。”
谢明月压低声音:“夫子的意思是……”
林星也马上明白过来:“老师,是我想的那个吗?”
“嗯。”祝青臣点点头,“我是这个意思,你们以为呢?”
谢明月道:“萧长旭此人两面三刀、睚眦必报,面对相处多年的林星尚且下得去狠手,更别提前朝臣子与民间百姓。”
“我虽在宫中,却也有所耳闻。登基不过几日,他便罢免了朝中不少臣子,那些臣子归乡途中,有的甚至遭遇不测,只怕也与他有关。”
“我还听闻,从前他与其他皇子外出狩猎,在山脚下农户里歇脚,主人家奉茶时不慎怠慢于他,将他错认为其他皇子的侍卫。他因此记恨了许多年,前几日还派人去找。所幸那户人家早些年搬走了,这才没有惹祸上身。”
“这样一个人,确实不会轻易放过我与林星,造反确是最好的法子。”
林星点点头:“我同意。”
萧长旭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只是这件事情太难了。”林星又有些失落,“萧长旭筹谋了三年,才勉强成功,我们……”
系统在祝青臣耳边催促:“臣臣,快,问问谢明月,谢家可不可以加入我们,快快快。”
祝青臣原本不想多问,无奈系统总是催他,他也只能看向谢明月:“明月,谢家……”
谢明月没有犹豫,摇了摇头:“谢家若可用,我便不会入宫了。”
“我原本也是识文断字、出口成章的男儿郎,是要参加科考、入仕为官的。谁知萧长旭一道旨意,让家里送我入宫。”
“入宫前夜,我便和家里人彻夜详谈过了,他们不肯。谢家衰微,能用我一人,保住全族的荣华富贵,他们求之不得。”
祝青臣大概也猜到了。
若是谢家想反,早就反了,不用等到他来牵线。
他抬头,看了一眼系统。
系统哑了声,七彩的小光球重新变回蓝色,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头顶。
“所以……”林星小声道,“我们现在是三只待宰的小鸡,不用萧长旭亲自动手,随便来个人,都能把我们的脖子扭断。”
祝青臣抬起手,分别摸摸两个学生的脑袋,安慰他们:“不必太过气馁。萧长旭如此行事,早晚自取灭亡。”
“等他自取灭亡,那得等多久啊?”林星道,“要不干脆给萧长旭下毒好了,毒死他!”
祝青臣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皇帝身边随从无数,用膳饮茶之前,都有试膳太监,你如何能够一击毙命?”
林星握紧拳头:“那我就苦练武功,趁他睡着的时候,一拳头把他打死……”
他很快就蔫了下去:“好像不太可能。”
一时间,师生三人相顾无言。
沉默片刻,祝青臣道:“此事我会筹谋,你们两个留在宫里,第一要务就是保命,其他的不要管,更不要自作主张,明白吗?”
两个学生齐齐点头:“明白。”
谢明月信誓旦旦道:“夫子放心,我会照顾好林星的。”
“不对。”祝青臣纠正他,“你也一样,自保为上,不要逞强。”
“如今萧长旭对你和颜悦色、颇有耐心,不过是因为他还没转过那个弯来。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喜欢的可能还是林星,为了撇清自己,就一定会把所有事情怪罪在你身上,到那时候,你的处境会比林星艰难千百倍。”
“保护学生是夫子的责任,不是你的。你若心有余力,便多照顾林星一些,若是没有,便尽力保全自己。”
谢明月颇为动容,点了点头:“是,夫子。”
“还有你——”祝青臣转向林星,“别的什么都不要紧,保命最要紧。”
林星一脸认真:“老师,我知道,他要是敢靠近我,我就把鼻涕抹在他身上,保管他看了倒胃口。”
第004章 高中穿越(4)
祝青臣不便在宫中久留,问了两个学生一些事情,再叮嘱他们两句,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时,谢明月又信誓旦旦道:“夫子放心,我……”
“嗯?”祝青臣蹙着眉看向他。
谢明月改了口:“我会先顾全自己,再照顾好林星的。”
“嗯。”祝青臣这才满意。
“夫子,还有一件事情。”谢明月又道,“等一会儿,我就陪林星去一趟冷宫,把他的东西都拿过来,我与他住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林星连忙问:“那萧长旭那边,你怎么说?”
“就说,你迟早也是要入后宫的人,这阵子就留在我身边,我好教你规矩。萧长旭听了,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我是君后,本来就该为他做到这份上。”
这个说辞倒是稳妥。
两个学生住在一起,就算打架,也有帮手。
祝青臣颔首:“也好,此事我不便插手,你二人随机应变,千万小心。”
“是。”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月,你记得三日后再派人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们。”
“是。”
谢明月作揖行礼,看着就端正稳妥。
反观林星,看着就傻乎乎的。
祝青臣还是不放心他,想多叮嘱两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懂的事情就找师兄商议,但也不要总给师兄添乱……”
“老师,我知道……”林星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不对,为啥他是师兄啊?不是我先来的吗?”
祝青臣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天地良心,他根本没想这么多!
只是因为谢明月看着更老成稳重些,他下意识觉得谢明月就是“师兄”。
结果他不是!
祝青臣用衣袖挡着脸,连连后退,绕开两个学生,试图逃走:“为师先走了,此等小事,你们自行决定,抽签抓阄都行。”
林星整个人更不好了:“为啥要抽签啊?不是我先来的吗?”
谢明月拦住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先来的,你做大师兄……”
祝青臣幽幽道:“他不是大师兄,大师兄的名额三年前就没了。”
“什么?!”刚刚被哄好的林星,直接晕倒在谢明月怀里,“那我到底算老几?”
祝青臣飞一般逃出关雎殿,早晨带他入宫的老太监送他回去。
“祝学官,这边请。”
“多谢。”
老太监引着祝青臣,绕过宫墙拐角。
忽然,两个官员带着两列侍卫,从前面横穿出来。
祝青臣和老太监连忙停下脚步,让他们先行。
祝青臣悄悄看了一眼,侍卫们手里都捧着一个锦盒,锦盒不大,但是高高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一个侍卫经过祝青臣面前,随着侍卫走动,一滴殷红的液体从锦盒里滴落,砸在他面前的地上。
祝青臣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凑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这不会是……
下一秒,老太监一脚踩上去,低声提醒道:“祝学官,切莫多事,快走罢。”
祝青臣定下心神,点了点头:“好。”
老太监带着祝青臣,从另一条宫道离开。
正巧这时,萧长旭穿着常服,从对面的宫殿里走出来。
他眯着眼睛,望着祝青臣和老太监离开的背影,询问身边侍从:“那是谁?怎么从君后宫里出来?”
侍从应道:“回陛下,那是学宫里的祝学官。君后说,在宫中闲着无事,托祝学官帮他找了两本古籍,祝学官今日将书送来,又与君后讲了一会儿文章,方才离宫。”
“如此。”萧长旭不疑有他,但是听人提起君后,便心思一动,“走,去关雎殿看看。”
关雎殿中,只剩下林星和谢明月两个人。
两个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对视一眼,目光坚定。
夫子不在宫中,无法时时顾全他们,他们只能靠自己。
谢明月道:“等会儿吃完午饭,你就回冷宫去收拾东西,我去回禀萧长旭,然后再过去接你。”
林星小声道:“谢谢你,谢公子。”
谢明月笑了笑:“叫我‘师弟’吧,你不是想做师兄么?”
“也没有很想……”林星忽然有点脸红。
“我实在是不放心你再回冷宫去。”谢明月按着他的脑袋,看看他额头上的大包,“有这一个就足够了,要是多来几个,你这小脸,哪里还有地方落脚?”
“我俩的脸应该差不多吧?”
“别皱眉。是不是该上药了?”
萧长旭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林星和谢明月面对着面。
林星蹲在软垫上,乖巧得像只小狗,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小毛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谢明月跪坐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膏药罐子,用指腹挖了点膏药,抹在林星的额头上。
萧长旭站在殿外阶下,离得很远,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无比融洽的气氛。
萧长旭不悦皱眉,守在外面的宫人见状不妙,赶忙大声通报:“陛下驾到!”
这一嗓子,直接惊动了三个人。
谢明月最先反应过来,放下膏药罐子,见林星害怕,又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声安慰道:“不要紧,他来得正好,我来跟他说,你跟在我身后就好。”
林星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哆嗦了一下,艰难地应了一声:“我……我知道。”
谢明月站起身,换上无可挑剔的笑脸,迎上前去,行了个礼:“陛下来了。”
萧长旭站在原地,脸色算不上好看,但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皱着眉头,目光落在谢明月身后的林星身上。
林星下意识低下头,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微微颤抖。
他害怕萧长旭。
这是他穿越到古代,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第一个真心相托的人。
可也是这个人欺他辱他,将他推入深渊……
他当然害怕。
谢明月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星身前,笑着道:“陛下来得正好,臣正教林星学规矩呢。”
萧长旭神色稍霁:“是该好好学学。从前在冷宫里,就是一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他扫了一眼林星:“就因为他这副模样,朕才不肯让他从冷宫里出来,他还不服气,哭着闹着要当君后,朕不让他当,还要跟朕闹。”
他没有!
林星猛地抬起头,藏在衣袖里的手抖得更厉害。
是萧长旭胡说八道!
他没有想当君后,更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跟他闹,是萧长旭胡编乱造!
谢明月一把握住他的手:“陛下说笑了。所幸臣已入宫,后宫妃嫔尚且不多,臣正好多教教林星,否则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萧长旭没有应声,却看向林星,问:“你可愿意?”
林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奴愿意。”
谢明月趁热打铁:“既然如此,臣还想求陛下恩典,不如就允准林星搬到关雎殿中,与臣一同居住,臣也方便教他。”
萧长旭盯着林星,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可。”
林星行礼谢恩:“谢陛下。”
萧长旭却不满意,又问:“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你真愿意?”
“愿意。”林星垂着头,认真思索措辞,“陛下说过,君后宽仁,会善待奴的。跟着君后,奴愿意的。”
这一回,萧长旭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熟悉的痛苦和挣扎,反倒是坦然接受的平静与淡然。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萧长旭心痒痒的,却怎么也抓不到。
沉默片刻,萧长旭只给谢明月留下一句“好好教他”,便拂袖离开。
他走之后,原本紧绷的气氛显然松快不少。
林星抬起头:“有毛病……”
“诶!”谢明月吓得赶忙捂住他的嘴。
林星压低声音:“我不愿意他罚我跪,我愿意他又骂我,他到底想让我‘愿意’,还是‘不愿意’?脑子有病。”
“不知道。”谢明月笑着摇摇头,牵起他的手,“总归事情办妥了,走吧,去冷宫拿你的东西。”
“嗯。”林星挽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祝青臣出宫之后,先去了一趟药铺,拿药方配了几副药,随后按照原定计划,还是准备去拜访一下这个世界的老学官们。
系统趴在他的脑袋上:“等着,我给你调一下地图,看看他们家在哪。”
“不用了。”祝青臣心思一动,“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京城学宫,气势恢宏。
天下英才,皆由此出。
祝青臣站在学宫门前,抬起头,望着正中间的牌匾。
帝后大婚,学宫休沐,除了门房,没有其他人在。
祝青臣掀起衣摆,跨过门槛,穿过回廊。
学宫里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儿声音。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学官,正在堂中收拾东西。
他们在学宫里教了几十年学生,如今萧长旭登基,要赶他们走,他们自然要收拾东西。
纸墨笔砚、古籍藏书,还有他们放在这里、忘了带回家的毯子衣裳,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
一行人也没喊学生或是侍从来帮忙收拾,就自己忙活,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忽然,“哐当”一声巨响,一个老学官把手里的砚台砸在地上。
厚重的砚台瞬间裂成两半,差点儿把地都砸出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