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扬起手,又给了他一下,不确定地问:“那……那要打几下?”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好不容易到了报仇的时候,竟然还问老师应该打几下。
祝青臣深吸一口气:“想打几下打几下,把他打醒为止!”
“打醒之后呢?”
“打醒之后再打晕,打晕之后再打醒。打残最好,打死也行。”
祝青臣不再多说,转回头去,靠在太师椅上。
李钺不知从哪儿找了件披风,给他盖上,免得他着凉。
李钺又拖了把一模一样的太师椅过来,与祝青臣并排坐着,顺便握住祝青臣微凉的手,揣在怀里取暖。
两个人望着远处隐入夜色之中的宫殿飞檐,神色平静。
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好办了。
一盏茶的时间,杨公公打开北宫门,祝青臣和李钺从北宫门一路打到关雎殿。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用两封诏书,稳住宫里和宫外。
夜深人静,两盏茶,一瞬间,雷霆之威,尘埃落定。
等宫中禁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勤政殿已经易主,存放武器的武库已经被把守住了,萧长旭也已经被擒,是死是活都难说。
再等京中官员反应过来,天都亮了。
最后等驻扎京畿的大批军队反应过来,估计还要四五日。四五日,李钺和祝青臣都能把玉玺和虎符盘出包浆来了。
总之,一切都来不及了。
祝青臣和李钺管着前朝,谢明月管着后宫,所有人都安安分分。
至于岐王怎么会死而复生,岐王妃又是何许人也,皇帝是生是死。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这才叫宫变,用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办成最大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雀啼,天光乍破。
奉君后凤旨,所有宫人留守不出,整座皇城一片死寂。
两个太医低着头,胆战心惊地走在宫道上。
死士提着药箱,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押送,还要时不时伸出手,防止他们走着走着撞到墙上:“两位太医,这边请。”
两个太医点点头,唯唯诺诺地应道:“好好好。”
昨夜他二人留守太医院,自然也听到了宫里的动静。
两个人吓得一晚上没睡,躲在殿里瑟瑟发抖,生怕忽然有人冲进来,把他们给砍了。
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一个死士推开了太医院的门。
不过不是来砍他们的,而是来请他们出诊的。
还好还好,还能多活一会儿。
两个太医相互搀扶着,来到勤政殿前。
死士抱拳回禀:“回王爷、王妃,太医到了。”
石阶之上,大殿之中,祝青臣与李钺并排坐着。
李钺坐得端正,祝青臣悄悄歪了身子,靠着他,似乎正闭目养神。
听见死士来禀,祝青臣这才睁开眼睛。
两个太医不认得他们,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只是跟着死士喊了一声“王爷”与“王妃”。
祝青臣道:“请两位太医进来看看。”
“是。”死士朝他们伸出手,“两位请。”
来到内殿,眼前的景象,让两个太医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萧长旭仰面躺在床榻上,两边肩膀都被鲜血洇透,血迹干涸,黏连着身下的锦被。
看着可怖极了。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就听见身后又传来祝青臣的声音。
“错了,等会儿再看他,先来看看我的两个学生。”
“啊……是。”
还有人伤得更重吗?
两个太医回过头,又见林星与谢明月从另一边走出来。
太医看看他们两个,再看看躺在床上的萧长旭。
不论怎么看,都是陛下那边更危急啊。
祝青臣淡淡道:“陛下且死不了,两位太医先过来罢。”
“是……”两个太医不敢违抗,撇下萧长旭,走上前去。
祝青臣朝两个学生扬了扬下巴:“去给太医看看,再上点药。”
“是。”林星与谢明月应了一声,在软垫上坐下。
林星乖乖抬起头,把自己脸颊上碎瓷片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展示给太医看:“昨晚杨公公给我抹了点药膏,我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痒,也不用开药。”
祝青臣接过李钺递过来的炊饼,一边啃,一边道:“本来是没怎么样,可谁让你总是用手抓?你要是觉着不用开药,那就让太医给你开条绑带,把你的手绑起来。”
“老师!”林星不满地喊了一声,瘪了瘪嘴,没有再说话。
祝青臣又问另一个太医:“明月情况如何?”
太医道:“回王妃,君后伤得有些厉害,所幸处理得还算及时,应该是冷敷过了,再抹点药膏,好得会更快些。只是不知脖子上的伤,有没有伤到嗓子。”
谢明月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听起来是伤到了。
太医忙又道:“君后这几日还是少说话,微臣再开几服润肺润嗓的药,将养几日就好了。”
谢明月颔首:“有劳太医,也请夫子放心。”
祝青臣连忙朝他“嘘”了一声:“你最近要少说话。”
“是。”
“嗯?”
谢明月闭着嘴,无声地点了点头,是。
两位太医给他们换了药,又开了药方,让宫人下去煎药,才被带去看看萧长旭。
萧长旭这边麻烦得多。
太医们要用剪刀把黏连在伤口上的衣料剪开,实在剪不到的地方,就只能直接上手去撕扯,或者直接用匕首把腐肉剜掉。
把伤口上的衣料清理干净,还要用清水清洗,用酒水杀毒,最后才能上药包扎。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内殿端出来,才刚清理了一会儿,萧长旭就被疼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惨叫一声。
林星和谢明月就站在门外,认真地看着他。
萧长旭一看见他们,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贱人!你们两个贱人,竟敢合起伙来造反!禁军在哪?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太医嫌他乱动,不好处理,赶紧让宫人把他按回去。
萧长旭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叫骂不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箭伤撕裂,萧长旭惨叫一声,忽然又软了语气,改了口,连声唤道:“林星、林星……明月,朕知道错了,朕不该那样对你们……你们救救朕,救救朕……”
萧长旭喋喋不休,可不论他说什么,林星与谢明月都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
“朕知错了,你们帮帮朕,你们帮朕把玉玺偷回来,朕马上下旨,诛杀逆贼!”
外殿,祝青臣把玩着面前的玉玺,听见这话,扭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他和李钺还都在这儿呢,萧长旭直接就盘算上他的两个学生了。
萧长旭继续道:“快,你们帮帮朕,等朕处死逆贼,重登皇位,你们两个依旧是朕最爱的君后和……和……”
和什么呢?
林星是什么身份,以什么身份来帮他,他自己都没想好。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旭喊得嗓子都哑了,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太医才帮他把两边肩膀上的伤口包扎好。
太医提起药箱,走了出去:“回王爷、王妃,都处理好了。只是陛下伤势过重,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不要紧,他熬不过去最好。”祝青臣吩咐死士,“给两位太医拿几个金锭,再好好地送他们回去。”
反正金锭不是他的,从萧长旭的私库里拿的,用起来不心疼。
“是,两位太医,这边请。”
“多谢多谢。”
两个太医松了口气,捧着金锭,欢天喜地地走了。
祝青臣转过头,问:“明月,人还醒着吗?”
谢明月看了一眼,答道:“夫子,还醒着。”
“那正好,为师与岐王商议过了,决定把他交给你处置。”
“交给我?”谢明月疑惑。
“你有什么想问他的,抓紧时间问;要是还想再打他两下,也得抓紧时间打。问完打完了,再让死士了结他。”
“这……”谢明月有些迟疑。
林星同样疑惑:“老师,为啥不是交给我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祝青臣欲言又止。
因为林星是现代高中生,以后是要回现代去的。
昨夜祝青臣让他打萧长旭两下,出出气,他都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让他去料理萧长旭,万一在古代留下心理阴影,可怎么办?
不过,林星在他手里吃了这么多苦头,想问个明白,再出口气,也是正常的。
这口气不顺,又怕他一直惦记着,憋在心里反倒不好。
祝青臣故意问:“昨夜不是让你打了吗?没打过瘾?”
林星小声道:“我……我还有一些事情想不通,想和他对质一下。”
“那好吧,你也去,跟着明月一起。”
“谢谢老师。”这下林星高兴了。
谢明月不放心,多问一句:“夫子的意思是,随我们处置?”
“对,随你们处置,我不再多问。”祝青臣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坐直起来,问,“等一下!你们两个没人喜欢他吧?不会看见他这么惨,忽然发现自己最爱的人其实是他吧?”
两个学生都震惊了:“夫子,你在说什么?”
喜欢萧长旭?萧长旭把他们欺负成这样,他们喜欢萧长旭?
他们又不是傻蛋!
林星一把抓住谢明月的手,大声宣布:“我现在最喜欢谢师弟!”
谢明月也没有推开他,点了点头:“夫子放心。”
“那就好。”祝青臣放下心,站起身来,“我和王爷去各处宫门看看,你们两个留下处理,收个尾,最好让死士把萧长旭送回他的寝宫去,别让他死在勤政殿。”
“是。”两个学生俯身行礼,目送祝青臣和李钺离开。
原本夜夜笙歌、吵得人不得安睡的皇帝寝宫,如今一片死寂。
“嘎吱”一声,殿门推开——
谢明月与林星并肩站在门槛外,正是清晨,朝阳日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歪歪地映在地上。
死士们用被褥裹着萧长旭,将人抬进来,直接丢在床榻上,转身回禀:“君后、林公子,都办好了。”
“好。”谢明月颔首,“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与林公子同他说两句话。”
“是。”死士退出宫殿。
又是“吱嘎”一声,殿门关上。
殿里门窗紧闭,阻隔日光,又没有点灯,实在昏暗。
簌簌声响,似乎有毒蛇猛兽,隐匿在阴影之下,伺机而动。
衣袖交错相碰,谢明月握住了林星的手。
“走吧。”
绕过屏风,来到里间。
萧长旭正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见林星和谢明月单独进来了,眼里猛地燃起两团火。
“林星、明月,你们是故意把人支走的,对不对?你们是来救朕的,快,快把玉玺拿来……”
两个人都没理会他。
林星点亮蜡烛,端起烛台。
谢明月则将手探进床榻边的铜盆里,蘸了点水,洒在萧长旭的脸上,冷声道:“别发癔症。”
这么点冷水,起不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萧长旭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话,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
谢明月皱了皱眉,直接抄起榻边的摆件,用力砸在他的伤口上:“闭上嘴!”
这下终于安静了。
谢明月低声询问林星:“我来问?”
林星点点头:“嗯,你问吧,我嘴笨。”
“好。”谢明月从他手里接过烛台,放在案上,随后在榻前坐下。
烛光昏黄,照在谢明月的侧脸上,衬得他更加温柔。
他开了口:“萧长旭,我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问,你问。”萧长旭殷切地看着他。
只要谢明月还肯跟自己说话,那就还有机会。
谢明月问:“我与你素味平生,你为何诏我入宫?”
“明月,你忘了?”萧长旭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刻意的温柔,“七岁那年,朕被几个太监欺负,堵在墙角,是你帮朕解的围。”
谢明月怔住了。
从入宫到现在,他想过很多缘由。
或许是旁人蓄意陷害,让他入宫,或许是他自己不留神,被萧长旭看见了。
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竟是这个理由。
萧长旭继续道:“从那时候起,朕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迎你入宫,让你当朕的君后,报答你的搭救之恩……”
话没说完,谢明月就微微仰起头,露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和脸上的红印。
他反问道:“这就是你的报恩?”
“朕那时昏了头。”萧长旭急急地解释道,“朕那时喝了点酒,又被你气坏了,朕不是有心的。你救过朕,朕知道,你也是喜欢朕的……”
谢明月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救你,是因为我本性善良、待人有礼,见不得恃强凌弱的事情,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当时你才七岁,我也才七岁,自此之后,我们素未蒙面,我如何会去喜欢一个七岁的孩童?你当我得了什么该死的病吗?”
“我救过的人数不胜数,老弱妇孺皆有,只有你,自命不凡、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喜欢你。”
“况且,你所谓的报恩,就是一道圣旨接我入宫,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好成全你的痴情美名?就是斩断我的前途,让我替你打理后宫妃嫔,好让你高枕无忧?就是稍有不从,殴打羞辱?”
“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你召我入宫、虐待林星,毁了我们两个人!”
谢明月定定地看着他,质问道:“萧长旭,你到底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
萧长旭讷讷说不出话来:“不是,朕不是故意的,朕的本意是好的……你误会了……”
谢明月此来,只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并不想听他解释,又问:“那林星呢?”
“什么?”萧长旭听不懂。
“我不过是替你解了围,你便‘念念不忘’直到如今。那林星呢?林星才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你的那个人,若是没有他,你早就被饿死、冻死、打死了,为何不向他报恩?”
“朕……”萧长旭讪讪道,“朕还没来得及,朕喜欢你们两个,取舍不下,朕原本想着,等你做了君后,就封他做……”
谢明月反问:“是根本就不想报恩吧?”
“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他,你觉得他就是个小太监,是你在冷宫里的垫脚石、解闷用的小玩意儿。”
“你觉得他配不上你,却又舍不得放他走。你想让他继续对你好,但你又觉得他配不上好东西,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他!”
“萧长旭,你简直就是畜生!”
“不是……”萧长旭急切地望向林星,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那个词,“朕是爱不自知!爱不自知!”
他一连喊了两遍,声音很大。
林星没有任何触动,只觉得有点难堪,往谢明月身后躲了躲。
要是被守在外面的死士听见,那也太丢脸了。
可萧长旭却将他的沉默,理解为旧情难忘。
他殷切地望着林星,语气造作:“星星、星星,你跟朕说过的,在你的家乡、自由和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朕都记得,朕都记在心里,朕没有忘记,朕这次一定会实现你要的未来,你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闭嘴。”
萧长旭却越说越急,急得连自称都忘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星星,你救了我这么多次,你再救我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对你,我立你做侍君,不不,我立你做君后,和明月平起平坐,两个君后,你不是一直想做君后吗?我……”
林星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偏偏他嘴笨,不能像谢明月一样,说那些长篇大论来反驳他。
他端起榻边的铜盆,砸在萧长旭身上:“闭嘴!”
“哗啦”一声,铜盆砸在萧长旭身上,过夜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又是“哐当”一声,铜盆直接砸在他的额头上,教他住了口。
谢明月牵着林星的手,护着他后退,避开水花。
谢明月冷声道:“萧长旭,你有什么资格让林星再信你一次?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你许诺给他的将来?你配吗?”
“你害他白费了三年光阴,你让他在冷宫里陪你吃了三年的苦,你瞧不起他,欺他辱他,甚至放任宫里人践踏凌.辱。”
“你连功臣的名分都不敢给他,你连他帮你做了什么,都不敢公之于众,你把他关在冷宫里,对他冷嘲热讽,非打即骂。”
“难道你在宠幸其他男宠的时候,偶尔想起他一两次,就算是喜欢么?你的喜欢简直令人作呕。”
萧长旭张了张口,还想说话,谢明月又道:“你不必白费口舌,我们今天是来处置你的,不是来救你的。”
“至于你许诺的后位与宠爱,我们也不要。”
他紧紧握住林星的手,将他护在身后。
就连萧长旭的目光,都不能靠近林星。
“萧长旭,你做皇帝的时候,宫中人人轻贱林星,欺凌辱骂,我以为你有多说不出口的苦衷、多伟大的谋划布局,要让他受这么大的委屈。”
“可关雎殿中是我做主,我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人都对林星恭恭敬敬,不敢冒犯。”
“你连一句话都舍不得为他说,一句‘林星是功臣,宫中诸人须恭敬待他’都舍不得说,你有什么脸面说‘爱不自知’?”
说完这话,谢明月便牵着林星,转身要走。
“我与林星原本不愿再见你,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要一个说法——”他回过头,冷冷地看了萧长旭一眼,“现在看来,却是大可不必。你这样的人,总是恩将仇报,没有缘由,问了也是白问,只有打骂能叫你长点记性。”
最后,谢明月低声道:“倘若三年前,是我先认识他,我一定先一刀把你捅死,然后把他带走。”
“走吧。”
两个人转身离开,将萧长旭的呼喊和哀求都抛到身后。
“明月、星星,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回来……”
“哐当”一声,萧长旭似乎是从榻上摔下来了。
他在地上艰难爬行,哀切呼唤。
可没有人回头,谁都没有回头。
他们都知道,萧长旭竭力呼唤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转瞬即逝的皇位和权力。
跨过门槛,死士将殿门关上。
谢明月回头道:“夫子说了,他就交给我和林星处置。”
他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夫子还是太善心了,竟然还让他回寝宫。把他送去冷宫,跟太医院说一声,不用再派太医过去,你们也不用特意给他送吃的用的,盯着他,要打要骂都可以,别让他死了就行。”
很明显,谢明月是在给林星报仇。
三年前,萧长旭不就是这样的处境吗?
这回没有林星救他,他能活几天?他还能不能再次当上皇帝?
谢明月等着看。
总归夫子已经把人交给他处置了,后宫又是他做主,纵使放肆一次,又能如何?
林星小声问:“谢明月,你还好吧?”
谢明月睁开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事,不过是被里面的恶臭熏到了。”
“嗯。”林星安慰他,“你不用自责,我和你长得像,不是你的问题,是他自以为是……”
“对。”谢明月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模样相似,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是他心生嫉妒,横插一脚。”
就像是照镜子,两个人又一次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脸上带着伤痕、狼狈不堪的自己,还有——
终于等到曙光的自己。
朝阳初升,照彻阴云。
祝青臣和李钺回到勤政殿的时候,两个学生也已经回来了。
他们就相对坐在殿中,没怎么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见祝青臣回来了,两个人连忙站起来。
“夫子。”
“老师。”
“嗯。”祝青臣应了一声,解开身上披风,顺手挂在李钺身上,“事情都料理好了?”
谢明月颔首:“都料理好了。”
“那正好。”祝青臣走上前,朝谢明月招了招手,“还有几道圣旨要拟,明月,你来写。”
“夫子,我?”谢明月指了指自己,有些犹豫,“若是宫里的事情,我来管就行;可若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夫子……”
“就你来,过来。”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语气认真,“夫子昨夜在风口坐了一会儿,今日有点风寒……”
一听说夫子风寒,两个学生都把心提了起来,听不见他说的其他话。
“夫子可有大碍?方才怎么不说?我再派人去喊太医过来。”谢明月朝殿外走去,急急地喊了一声,“来人!”
林星则快步走到他面前,搀住他的手臂:“老师,你辛苦了,我扶你走。”
“还没有严重到走不了路。”祝青臣又好气又好笑,把手收回来,“明月,回来,别大惊小怪的。快,坐上去,我口述,你下旨意,林星你想看也跟着看看。”
他淡淡道:“圣旨罢了,又不是天书,萧长旭都能写,你们自然也能写。”
谢明月担忧地看了夫子一眼,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的意思,提起衣摆,登上萧长旭平日里处理奏章所坐的高位,用镇纸拂开纸张,提起毛笔。
“夫子请说。”
祝青臣沉吟道:“先写第一封,发给京畿军队的。就说皇帝身染重病,特召岐王与岐王妃入京监国,君后辅之,让他们无虎符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是。”谢明月提笔沾墨,思忖片刻,便落了笔。
祝青臣拖了把椅子过去,在阶下坐着。
李钺又把披风抖落开,给他盖上。
“夫子先看看,这样起头可以么?”谢明月方才写好一行,就要给祝青臣看看。
祝青臣道:“全部写完再给我看,现在只是草拟,不要紧,你放开了写。”
“是。”谢明月应了一声,继续书写。
林星就坐在旁边看。
不多时,谢明月便写好了第一封。
“夫子。”
“好。”祝青臣接过纸张,“我先看着,你再写第二封。萧长旭自登基以来,罢免废黜了不少正直朝臣,这封圣旨便请他们回京罢。”
“是。”
“用你的名义,不要用萧长旭的。”
“明白了。”
这可是件好事情,笼络人心,稳固地位。
当然要由谢明月来办。
祝青臣低下头,简单看看他拟好的旨意。
直到谢明月写好第二封,也拿到他面前。
“写得不错。”祝青臣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笔,又着意添了几句,“对外边的军队说话,要厉害一些。特别是现在情况特殊,要保证他们不起异心,不会哗变,一定要有底气。就算手下只有五百暗卫,也要装出有五十万人马的气势。”
谢明月低着头,仔细看着:“好。”
“召无辜朝臣回京,多夸他们几句,他们会喜欢的,但不要对他们说萧长旭有多残暴,虽说他们心里也这样想,但你作为君后,暂时还不能这样说。朝臣们不喜欢残暴的君主,也不喜欢背后说人小话的君主,太没有容人雅量,显得斤斤计较、小家子气。”
“我明白了。”
“好了。”祝青臣把纸张递给他,“再誊抄一遍,就发去尚书台吧。”
“是。”谢明月接过纸张,重新在案前坐下。
祝青臣裹着披风,正色道:“拟旨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皇帝身边的文官干的,只是情况特殊,夫子正好也想教你一些东西,这才让你来写。”
“我明白的。”谢明月点点头,“夫子放心。今日夫子说的,我都懂了。”
“嗯。”祝青臣欣慰地看着他,“先前夫子对你们说,在宫中保命即可,不要自作主张,是因为那时情况危急,恐怕引起萧长旭怀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萧长旭已被生擒,你们两个可以试着自己处理这些事情。夫子风寒好像有点严重,这阵子宫里宫外就要你们多多操持了。”
“夫子……”
不等谢明月再说话,祝青臣就拢着披风,站起身来。
“嗷,头好晕,要晕倒了。”
他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准准地倒进了李钺怀里。
啊,我晕倒了!
“夫子!”两个学生赶忙要上前。
祝青臣朝他们摆了摆手,虚弱道:“为师没事,可能是昨夜没怎么睡,回去补个觉就好了。你们两个写完诏书,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祝青臣病恹恹地挂在李钺身上,被李钺揽着肩膀带下去。
“祝卿卿,你还好吧?”
“不好,晕倒了,走不动了,要王爷抱回去。”
谢明月和林星对视一眼。
林星皱着眉头,小声道:“你说,夫子是不是为了锻炼你,故意装病啊?”
谢明月同样皱着眉:“你与夫子真不愧是师徒,连装病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胡说!”林星叉腰,“夫子这个一看就是假的!我装的比夫子装的像多了!”
接下来三日,祝青臣便以风寒为由,让两个学生接手许多后续事宜,特别是谢明月。
他教谢明月以君后身份下旨,安抚朝中宫中诸人。
他又教谢明月如何处置从前萧长旭手下的官员,如何安抚被萧长旭罢免的官员。
他甚至教谢明月如何批阅奏章。
由此,谢明月这个被强召入宫的君后,在朝堂之间、人心之中,也争得了一席之地。
这天,谢明月独自在勤政殿里处理政务。
杨公公匆匆入殿,俯身行礼,随后上前禀报。
“君后,那萧长旭在冷宫中叫嚣不止,一会儿辱骂,一会儿求饶,现在又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快要死了,想在死前最后见君后与林公子一面,以死谢罪。侍卫们拿不准主意,便过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