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晏双笙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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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梁慎言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主动提起来,维持着平衡,保护着程殊的想法。
那次在外面吃饭,程殊抢着付了钱,还高兴地跟他说,那是他自己存的。
后来给程三顺买的那件外套,也是他俩一人一半付的钱。
事都是小事,不想也就过去了。
但过去了不代表不存在,存在就得解决。
程殊抬起头,抿着嘴角,那双第一眼就吸引了梁慎言的眼睛,这会儿眼角红的,就更招人了。
“那你别生气,我会想的。”
梁慎言“嗯”了声,让他睡里边去,自己下床关了灯。
回来躺好的时候,程殊就靠了过来,不像平时那样窝他怀里,只伸手揪着他睡衣。
梁慎言叹了一声,伸手把人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背。
“瞎想什么,生气归生气,没不让你碰。”
程殊呼吸声一下大了,环住他的腰,头上纱布包着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
“那你也别气着自己。”
梁慎言低头,亲在他伤口旁边,“气呢,怎么不气。”
程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不气不气,我想得明白。”
梁慎言听了,眼神变得柔软,“睡吧。”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程殊醒来的时候,身边被窝里没人,他一个翻身坐起来,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他爸他妈看见他就穿了个睡衣跑出来,都没反应过来。
今天可是零度,这发的什么怔。
“大早上的穿这点,别给冻感冒了,还得花钱。”程三顺正在磨刀,这几天得给年三十备菜,用刀的地方多。
旁边林秋云擦擦手,斜一眼程三顺,看他东张西望的,“找东西啊?要什么我给你找。”
程殊站在那儿,左右都没看见梁慎言,心里慌了,“妈,梁慎言呢?他走了?”
林秋云被他一声“妈”叫懵了,愣住没反应。
看她没反应,程殊更心急了。
正要去外面找,忽然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醒了?去换衣服,去换药。”
这声音太熟悉了,每天晚上都在他耳边说话呢。
能根据语气想象出表情什么样。
程殊清醒了,抬头看过去,瞥见梁慎言眼里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飞快溜回房间。
等他换好衣服再出来,梁慎言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那儿等着。
“去换药也得吃东西,这个拿着路上吃。”林秋云给他弄一个油条包饼,“去的路上小心点,骑车注意路边的冰。”
天冷,路上有水的地方容易结薄冰。
走路、骑车不小心容易滑倒。
程殊接过来,几步走到梁慎言那边,乖乖地喊了一声,“言哥。”
不等人回答,又问,“你吃不吃?”
手里举的是他妈刚给的油条包饼,一点也没觉得哪有问题。
程三顺、林秋云:“……”
梁慎言给他把手按回去,让他上车,“别献宝了,自己吃,我这还生气呢。”
程殊“哦”了声,坐后边吃自己的,“那你少气一会儿,我想着的。”
梁慎言摇头,骑上车,打了声招呼,载着人就走了。
肯定气,哪能不生气,尤其程殊惦记着还他。
可怪不了程殊,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没真的一走了之。
但记性得长,不然总这样,程殊还没怎么呢,他得气出病来。
气的时候,是真想给他屁股几巴掌,让他疼疼。

第70章
程殊脑袋上包着的纱布,换了三天药才拆了,扒开那儿的头发,能看到伤口表面结的一层痂壳。
好是好了,但不能碰水,得等结痂掉了才行。
比起他的,梁慎言手背的口子恢复得快多了, 第一天陪程殊去换药的时候,护士用碘伏给消毒,防水创可贴一盖,第二天就好了。
梁慎言抓了抓他的头发,收回手揣口袋里,抬脚往外走。
今天他俩来换药没骑车,走着来的,一会儿要去买点东西再回去。
程殊手也揣在口袋里,跑两步跟上去。
他觑一眼梁慎言,心里打鼓,都不知道得说点什么才好。
主要是,梁慎言从那天晚上起,就跟他不亲了。
不是那种冷着你,完全不搭理你的不亲,就是有距离了。
这几天和他该说话说话,该换药换药,夜里也还睡一张床,但哪哪都不对劲,在房间里不摸摸也不亲亲了,语气跟刚来的时候比,还淡了呢。
他爸妈还高兴多了个人在家过年,不觉得有什么,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梁慎言还在生气。
“言哥,你想喝什么?”程殊自认为很聪明地找了话题,转过头问他,“老程肯定喝酒,我妈估计喝饮料,你喝什么我跟你一样。”
梁慎言看他,扫了眼路边的商店,“都行。”
程殊吃了个瘪,抿抿唇,不觉得受挫地继续问:“那一会儿买虾你会挑吗?我不太会。”
梁慎言这回都不看他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回了条消息,“活的就行。”
程殊努努嘴,垂着头,踢了一下路面的石头,心里都快郁闷死了,巴巴地问:“那鱼要买什么鱼?草鱼鲤鱼还是鲫鱼啊。”
梁慎言余光一直都在留意他,见他直直往电线杆上撞,手一伸,拎着他外套的帽子,把人拉到一边,“好好看路。”
看他立即抬起头,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强忍着心软别开眼,松了手往前走,“是鲈鱼。”
程殊才刚打起来的精神,一下又蔫了。
“哦”了一声,跟在梁慎言后面,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嘴上不说了,心里还在琢磨呢。
这回梁慎言又让他想,还给他掰开了说得挺多。他也想了,可是他觉得梁慎言理解错他的意思了,他那么想的确不对,可一点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要是梁慎言真走了,难道他还不能追去啊,又不是没长腿。
想着想着,程殊抬头看眼走在前面的梁慎言,小声地叹了口气,心烦意乱的。
他以前是怎么会觉得梁慎言好哄的,真生气了一点都不好哄,还不敢随便说话,怕又说错了。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
程殊听到声音抬头,来不及停下,直接撞在梁慎言身上,鼻子磕到拉链,疼得“嘶”了声。
梁慎言皱了皱眉,伸手扒开他捂着鼻子的手,发现鼻尖那儿蹭红了一小块。
“走路也心不在焉的,一天在想些什么?”
程殊疼得眼泪花打转,听出他话里的关心,抬起头泪汪汪地看他,“想你让我想的事呗,还能想什么。”
梁慎言给他气笑了,发现他鼻子没破皮就收回手,转身去卖水产的那家店门口。
真知道怎么惹人生气,也知道怎么让人心软。
程殊看他那样,心里有数了,立即追上去,“我真快想明白了,你别气了吧,都好几天不理我了。”
梁慎言觉得程殊扭曲事实的本事挺厉害,站在塑料筐面前,看了眼里面的鱼,“不理你?那还是我的错?”
程殊摇摇头,探头看玻璃缸里的基围虾,“没没没,我的我的,都我的错。”
梁慎言懒得跟程殊闲扯,捞了一条看着四五斤重的鱼,“老板,称这条。”
程殊已经扯了个袋子,正蹲着捞虾,“老程最近是不是悄悄发财了,怎么舍得买虾,还两斤。”
他们爷俩自己过年的时候,辣子鸡、清蒸鱼跟腊肉腊肠,荤菜就差不多,其他素菜拼一块,除夕过后还能吃三五天。
梁慎言想起出门前,林秋云给程三顺钱的事,摸出纸巾擦手,“那是,发的阿姨的财。”
程殊一听愣了愣,蹲那儿抬起头,忍不住笑了,“我说呢,就他那抠门的样子,哪舍得。”
从那天早上无意喊了声妈,程殊的别扭也维持不下去了,母子间相处近了些。
分开了十几年,着急的时候,脱口而出喊得一点都没阻碍。
事后他复盘了下,把那行为归咎于奇妙的血缘关系。
明天就除夕了,今天街上人不少,都是趁早来买蔬菜、水产的。
他俩站在一堆人里,就特别显眼。
水产店都还好,等到那边肉铺买新鲜后腿肉,还有菜贩面前买素菜,那才叫一个格格不入,一群叔叔嬢嬢里,混入了两个小伙子。
买完东西,两人手上都没闲着的,全拎了东西。
回家的路不远,但拎了东西,还都是塑料袋,绳子勒手,走这二十分钟下来,到家的时候,手心都红的。
程三顺正在那儿磨刀霍霍向公鸡,得今天先杀了处理干净,明天上午事不少,哪有功夫弄这个。
“你那刀行不行,磨了那么多天,杀个鸡还叫半天。”林秋云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是今年刚熏的腊猪蹄,看着黑黢黢的,等洗干净炖萝卜特好吃。
才说完,就看到他俩回来,表情立即变了,放下盆到门口接他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不是就让你们买鱼跟虾,还有芹菜,走这么半天累吧。”
梁慎言手里的没让她接过去,自己拎着往厨房走。
程殊有了这段时间的经验,干脆地撒了手,一边捏手一边解释,“言哥说多买点,反正都要吃,冬天也能放。”
“要我说,还是小梁想得周到,这时候不买,初一到初七你去街上想买都买不到,人都关门了。”
程三顺终于给鸡制服了,往盆里一放,用开水浇着脱毛。
“马后炮。”程殊到水池边洗了手,水凉丝丝的,冻得很。
看见梁慎言走过来,走过去堵他跟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提醒,“去卫生间洗,外边水太冰了,冻手。”
梁慎言点头,看见他脸上的笑,到底是心软了,伸手捏了捏他手腕,才往卫生间走。
程殊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摸了摸刚才被捏的地方,心里更踏实了。
其实原本也没觉得不踏实,只不过还是怕嘛,担心真的哄不好了,心里有隔阂了。
“在哪愣着做什么,脑袋的伤都好了,过来跟我一块拔毛。”程三顺搬了张小凳子坐盆边上,“我这腰真是,一点不行。”
程殊答应了声,也拿了条凳子坐他边上。
“你才多大岁数,是哪都不行,干点活能哼唧半天。”
程三顺一抬手吓唬他,哼了声说:“那要不是你说小梁留下来过年,我能再折腾这么大一只鸡?”
程殊不跟他掰扯,生怕一会儿嚷嚷起来,又给他这恋爱的路添堵。
好不容易才缓和了点,别一会儿又说他赶人。
程三顺跟林秋云是前天才知道梁慎言不回去过年,要在这边过的。
那会儿他们换药回来,他瞅着机会就悄悄说了,生怕他爸一个缺心眼,往枪口上撞,又问梁慎言多久走。
毕竟过年在所有人眼里那都是大日子,得跟家里人一块过。
这不回去过年,多半是家里有事,或者闹得不愉快了不想回。他爸妈不知道梁慎言家里边的事,更不知道他俩的事,哪能不问。
不过知道了以后,都挺高兴的,年夜饭的规格又往上提了提。
心软不代表事情不存在了,这晚上梁慎言还跟前几晚一样,看会儿书,又靠着床头玩了会儿手机,给程殊小心地洗了洗头,到点就打算睡了。
程殊正坐那儿等头发彻底干,见他要睡了,立刻走过去,“我也要睡。”
梁慎言正要躺下,听他这么说就“嗯”了声,先让他自己爬到里面去。
程殊看他动都不动,心里有点失望,撇着嘴从他身上爬过去,掀开被子躺好。想了想,自己那话说出口,被晾着也应该,又给自己哄好了,侧过身盯着梁慎言,等他躺下了,立即滚到他怀里。
声音又乖又脆地喊了声“言哥”。
梁慎言知道他在卖乖,眼里藏着笑,抬了抬胳膊,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搂着他,问他,“什么?”
程殊一听他语气,抿着唇摇头,没往下说。
不是不敢说,是他没理清楚要怎么讲才能讲明白,他怕说不明白,闹得过年都过不好。
他不想跟梁慎言一块过的第一个年,就有瑕疵。
“那就睡吧。”梁慎言也不逼他,伸手拉了灯线,“嗒”一声,房间陷入黑暗,只有一点外面透进来的光。
程殊以前一直都不习惯和别人睡,连他爸都不习惯,现在被这么搂着,反而觉得心安。
手搭着梁慎言的腰,微微仰着脸,一双眼睛睁大,在黑暗里望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酸,凑过去想亲了一下他。
梁慎言没有躲开,只不过伸手挡住了程殊的脸。
“不给亲。”
程殊心里都快下一场暴雨了,张口就咬住他的手,牙齿叼着,口齿不清地抱怨,“亲都不给亲了,那我也不给你抱了。”
梁慎言低笑了声,说他耍无赖,然后捏着他的嘴,抽出被咬住的那只手,“不能给你养成习惯,每次做了什么心虚,就这么对付过去。”
程殊转过身去,反驳他的错误总结,“才没有,就想亲你。”
梁慎言失笑,在被子上蹭了蹭手,靠过去把人搂了回来,“那就不抱了,睡吧。”
搂结实了才闭上眼,用下巴蹭了蹭人耳朵。
程殊磨了磨后牙,抠着他手指,没用什么力气,最后还是握在一起,背贴着胸这么睡着了。
冬天里,房间里开着暖气,睡着了四周还是暖烘烘的。
贴在他身后的人,就像一座安全的岛。
稳稳地立在那,只要他想靠岸,随时都能停下来。

第71章
大年三十,按照这边的习俗,家里大人小孩都不能睡懒觉,得大早的起来忙里忙外,尤其灶房里的火不能熄,图个好寓意,家里人气旺、日子红火。
程殊家例外,主要是他们家人少,家里关系近点的亲戚也少,还都不往来,所以两个大人忙就行了,让小孩多睡会。
他俩是真的能睡,毫无年三十得起床干活的自觉,睡到十点多才醒。
程殊睁眼时还有点懵,昨晚是背对睡着的,醒来又面对面搂一块,习惯地凑过去想贴贴他下巴。
才蹭过去,觉得扎脸,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摸,摸到一手胡渣。
外面天大亮了,房间里光线也看清人。
程殊好奇地支起胳膊趴那儿,伸手戳了戳梁慎言下巴的青茬,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时看人刮的时候还不觉什么,现在仔细看,总觉得跟梁慎言的脸挺不搭。
又有点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心尖像被撩了一下。
梁慎言睡得再沉,被这么戳着下巴玩,也该醒了。
抓住程殊捣乱的手,一边拿手机看时间一边瞥他,“大早上的,睡醒了就开始作?”
程殊“嘁”了声,抽回手起床了,“我自己也有。”
都是男生,谁起来还没点小青茬了。
梁慎言躺那儿醒觉,等程殊几下换好了衣服,才坐起来不紧不慢地收拾。
等他俩都收拾好了,厨房那边都已经飘起了饭菜香。能做饭的灶跟火,一个都没闲着,全放了锅。
林秋云腰上拴着围裙,拎着一桶水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俩起了,笑着说:“还说等会儿饺子熟了再叫你们。”
“中午吃饺子?”程殊往厨房里看了眼,“我说呢,闻着就香。”
他才说完,厨房里传来程三顺的嚷嚷。
“你都闻到了还不进来装盘,等着我给你送嘴边啊。”
“装盘能费你多大事,看你懒得。”林秋云喊了回去,把桶里的水倒了,洗干净重新接满了拎回去,“你俩看会儿电视去,别理他。”
程殊早过了喜欢看电视的年龄,尤其现在的电视剧都不怎么好看,跟着洗了洗手也钻到厨房里。
梁慎言没什么事做,但也没往厨房里进,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逗着五福玩。
厨房不大,这几天都往里塞了不少东西,之前站三个人就有点局促,他要再进去,错不开身,转个身都得胳膊打架。
大过年的不回家,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他自己不怎么介意,想着中午的时候打个电话回去。
按照以往的习惯,今天家里跟小姑家都要去他奶奶那儿过除夕。
要再晚点打过去,人多,会被问个不停。
梁慎言安排得挺明白,家里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是视频电话,他妈打的。
“还以为你在睡觉,看来懂事了。”萧婉茵第一句就在调侃他,“在人家家里过年,要有礼貌,别给人添麻烦。”
梁慎言一只手举高屏幕,另一手把五福捞到腿上,“知道。”
看了眼视频背景,问,“你们还在家,没出门?”
萧婉茵坐在沙发里点头,“等你哥,他才起呢,睡懒觉。等他收拾好了就开车去你奶奶那儿,你小姑一家早上就到了。”
梁慎言“嗯”了声,想说新年好,又觉得不太合适,年三十还没过,“那你们除夕快乐,玩得开心。”
萧婉茵瞥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梁远山,对他们父子俩的嘴硬都懒得管了,“你爸在旁边。”
梁慎言点头:“看见了。”
梁远山在萧婉茵旁边坐下,咳两声清嗓子,“那边过年,跟家里这边差不多吧。”
一南一北,习俗上有差别,但都这个年代了,信息互通,再怎么有差别,其实也都大差不差。
“这边能放鞭炮,买了不少。”梁慎言看了眼棚子里对着的鞭炮,“吃的不太一样。”
“那让我们跟程殊一家打个招呼,电话都打了,又过节的,不问候不太好。”
梁慎行今天穿得简单,换掉了平时的西装衬衫,毛衣搭一件风衣,站旁边插了句话。
萧婉茵赞同地点点头,问他,“你哥说的是,你在那儿住这么久,过年还在那儿,跟人家打声招呼有礼貌些。”
梁慎言怔了怔,望着屏幕里的三个人,连梁远山都意见一致。
这一刻,他心里憋着的气和别扭,才真正的散了。
“那我问问,他们正在厨房——”
“言哥,你尝一个?老程今天还包了新的馅,虾肉的,还挺好……”程殊端着个小碗,咬着半个饺子走过来,猝不及防看见了手机屏里的人。
牙齿一用力,咬破了饺子皮,汤汁烫得舌尖一痛。
梁慎言也没想到程殊就这么出镜了,不过家里都知道他俩关系,出镜了也没什么。
扭头看他一眼,自然地接过话,“烫着了?”
程殊悄悄瞪他,看不见的地方踢了踢他鞋边,“你在打视频,那我先走了。”
太丢人了,还得装镇定,“叔叔阿姨过年好,大哥过年好。”
“过年好呀,程殊。”萧婉茵笑着接过话,“中午吃饺子啊?”
程殊抬脚刚要走,被这么一问,瞬间停住,求救地看向梁慎言,结果人都不打算回答。
烦人,看不出来他这回是真紧张啊。
“啊,吃饺子,我们家也吃饺子的。”
梁慎行作为单身男士,看他俩这样挺好玩的,“那晚饭吃什么?听说叔叔很会做菜。”
晚饭吃什么?程殊脑子一懵,报菜名一样说了一堆,等反应过来,低咳了声,才打住了,说都是些家常菜。
萧婉茵跟梁慎行看对方一眼,觉得程殊可太好玩了。
大大方方,又有点小紧张,可不是招人喜欢吗?
厨房里都开了火,声音吵,听不到外面说什么,所以程三顺拴着围裙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漏勺。
“你俩在那儿说什么,还吃不吃了?”
程殊、梁慎言:“……”
又一个猝不及防的照面,双方都毫无准备。
“是程殊爸爸吗?过年好啊。”萧婉茵先开了口,坐得比刚才正了些,“慎言在你们那儿住这么久,还赖着过年,麻烦你们了。”
程三顺这辈子没吃过苦受过累,看着比同龄扎根在田土里的要年轻些,过年还理了头发,精神不错。
一听人跟自己打招呼,立即摆手,“不麻烦,一点不麻烦,反正家里多个人还热闹,哎哟,我这一手的油,见笑了啊。”
“不碍事不碍事,愿意下厨房可是好事,哪像慎言爸爸,饭都煮不熟。”萧婉茵笑得亲和,用胳膊碰了碰梁远山。
梁远山是个板板正正的人,一直都不喜欢场面话,但几十年商场经历,这场合该说什么心里明清。
“过年好,家里和身体一切都好吧?”
程三顺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省城,打了几天工受不了上班的规矩,又回家里来的。
见过那些做生意的老板,看出人家里不普通,更客气了,“一切都好。”
程殊听见这对话,哪里还顾得上紧张,憋着笑挪开眼,生怕不小心破功了。
扭头时,却看见林秋云一个人站在厨房那儿,捏了捏手里的筷子,下定决心似的给她使了个眼色。
林秋云看他眼神,诧异地睁大眼,等确定了他意思,连忙指着自己的衣服跟头发,摆了摆手。
不太好意思这个样子见人。
程殊抿了抿唇,知道他妈在想什么,心里有些酸。
“程殊,阿姨呢?还在忙啊。”
手机里忽然传来梁慎行的声音。
程殊反应过来,笑得眼睛都弯了,“正好忙完了,妈,你快过来,跟言哥家里开视频。”
这下林秋云再不好意思,那也得过来了。
林秋云一直在外面打工,从年轻时就爱美,一直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哪怕回来了也每天都用洗面奶洗脸,擦保湿霜,用口红。
一家三口,样貌都不差,干干净净的,哪有真见不得人。
“过年好啊。”
程殊端着凉了的饺子站在旁边,哪怕风吹得凉飕飕的,却高兴得嘴角都压不平。
梁慎言举着手机,安静地当手机支架,手里撸着狗,目光落在程殊身上,脸上也挂着笑容。
除夕这天中午,他们的亲人正式认识了。
哪怕隔了上千公里,可那一句句跟孩子有关、跟家常有关的话,心里想的事都一样的。
在父母眼里,他们都还是小孩。
因为中午这一通电话,全家人都挺高兴的。
那锅煮好的饺子,四个人分分就吃完了,新尝试的虾肉馅饺子得到一致好评。
镇上吃年夜饭的点都比较早,午饭后各自坐着歇了会儿,又开始忙了,连程殊和梁慎言都被塞了不少活。
大人掌厨切菜,他俩负责刷碗、剥豆子、端菜。
家里厨房一直热气腾腾的,光闻着飘出来的味道,那都是香的。
不到四点,外面的鞭炮声就接连响起来了,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从这家到那家,街头到街尾都热热闹闹的。
撤下供奉的菜,十几个菜往方桌一摆,连饭碗都快没有地方放了。
简单把厨房收拾了下,又换身衣服,程三顺点了一根烟,拎着一卷鞭炮到院门口那儿一甩,回头看堂屋门口站着的三人一狗,“躲那么远,还能炸到你们啊。”
程殊捂住耳朵,催他,“你赶紧放,放完了吃饭。”
程三顺弯腰,烟头往引线靠过去,见点着了,飞快往堂屋这边跑,才跑开,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了。
“今年这炮仗买的大,明年肯定转运。”
四个人一块进了堂屋,把门关上,屋里暖和,外套都不用穿,挽了袖子,一人坐一方,小狗在桌腿旁蹲着。
程三顺心情好,给小狗丢了块能吃的骨头,举起杯子,“好不好的,都过了一年,今天年三十,饭得吃好、酒要喝好,反正明年一定比今年好!”
其他三人也举起了杯子,等他说完,一块碰了碰杯。
林秋云放松了许多,笑起来,眼睛跟程殊一样,“那就大家都好好的,新年都能好。”
程殊穿了件湖蓝色的毛衣,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腕,“身体健康,发财暴富!”
说完了,转头看向梁慎言,笑嘻嘻的,哪哪儿都透着高兴。
梁慎言从今早到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柔和的,笑了笑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玻璃杯碰在一块,伴随着祝福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该祝福的祝福完了,面对一桌菜,都馋了,动筷子开吃。
十几道菜,全是自家做的,口味再契合不过。
客厅那边的电视开着,放的央视一套,这会儿春晚还没开始,是春晚进行时节目,主持人跟参加表演的明星正聊天。
他们也聊天,瞎聊。
提了程三顺前阵子帮人家做的柜子,又聊了林秋云在外面上的什么班,轮到程殊就只剩下不久后的高考,能考哪些学校,再一问梁慎言的学校,惊得一家子差点噎着。
名字是新闻里、电视里老提的好大学,他们这地方十年都不见能有考上的。
年夜饭要慢慢吃,这样才代表家里有福。
吃到最后,都撑得靠椅背上,筷子还动,胃先停了。
饱了菜也不用收起来,简单地把空盘并一并,纱罩一盖,就都到客厅去嗑瓜子看电视。
春晚的节目一会儿好看一会儿不好看的,四个人看到后面都困了,又得守夜。
程殊眯着眼,手机都玩不进去,偏过头跟梁慎言咬耳朵,“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梁慎言眼里带着笑意,瞥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还有半小时,眯会儿?”
程殊摇头,悄悄勾了勾他手心,“不睡,跟你一块倒计时。”
梁慎言能理解他的坚持,不再让他睡,直接从果盘里拿了个砂糖橘,选了个最小的,还有点硬。
剥了皮,掰开一半塞他嘴里。
程殊酸得脸都皱起来,咬着半天才咽下去。
梁慎言被他逗笑,不好捏脸,就揉了揉他的后脑。
好不容易挨到快倒计时,外面鞭炮声跟烟火声一阵赛过一阵响,刚还困得打哈欠,现在都清醒了。
程三顺一下站起来,穿上外套往外走,“差点过点了,我去放鞭炮,你俩买的烟花自己放还我给你们顺道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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