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看着何之染,“你还长得这么丑。”
“尤弥安!”霍维斯终于不再忍耐,“你如果要无理取闹,我只能请元帅来接你。”
尤弥安霍然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霍维斯看见他眼底有很隐秘的泪光。
像两年前那个傍晚,霍维斯按灭指间的烟,对他说回去吧,你还太小了,尤弥安。
那时候,尤弥安也是这样看着他。
这个年纪的少年,用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有很大的变化。
这两年里,霍维斯也偶尔会听见尤弥安的消失。
他已不像幼时那样总是一生气就闹得天翻地覆,好像收敛了很多,懂事了很多。
他知道对方与皇太子走得很近,可能会成为皇太子妃。
霍维斯最初并不认为尤弥安适合做皇太子妃,对方在自己心里总是一个任性的小少爷。
可就像他总对尤弥安说的那四个字一样,这件事也与霍维斯无关。
而最近尤弥安的动作也让霍维斯感到倦怠。
他没有时间陪尤弥安玩游戏。
小少爷就是一个固执的小孩,因为得不到,才尤其执着。
看上了什么,不顾一切也要得到。
霍维斯一直认为,尤弥安只是还没有学会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并不是以尤弥安为中心转动的。
尤弥安还小,但霍维斯已经不是还能陪他长大,陪他变得成熟的年纪了。
Alpha见尤弥安固执地站在原地,也没了赛车的心情,干脆绕过人就要走。
甚至在尤弥安想要再次抓住他之前,提前躲开了少年的手。
看着尤弥安猛变的脸色,一旁的时声一把将人抱住,拦着尤弥安不让他发作。
何之染看看尤弥安,视线很快地在时声身上略过,随后便追随霍维斯离去。
时声小心翼翼地拍拍尤弥安。
云层遮住了阳光,尤弥安漂亮的红色赛车服好像失去了颜色。
回去的路上,尤弥安沉默了很多,突然开口。
”我刚才,是不是很讨厌?“
时声微愣,虽然不知道尤弥安具体指的是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
尤弥安面无表情地说,“争风吃醋,羞辱一个Omega的外貌,很恶心吧?恶心透了,太讨厌了。”
时声心底也有些难受,握住尤弥安的手。
“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尤弥安的眼里没有光,“他说得没有错,再过十年我也学不会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Omega。”
时声摇摇头,他想告诉尤弥安,他是喜欢他的。
你是卡洛斯家的孩子,是所有人喜欢的弟弟。
可是他知道,此刻的尤弥安什么也听不进去。
时声忍不住感到担忧,总觉得尤弥安的状态不只是生气那么简单。
诺亚已经死了,尤弥安早已逃离了死亡结局。
可他和霍维斯的纠缠好像没有结束,也远比时声所知道的剧情里来得复杂。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时声的心中。
“大嫂。”尤弥安忽然叫他。
时声一愣。
尤弥安转过头,眼底有一丝诡异的光。
“你很厉害的,你帮我查查。”
“那个Omega,是什么人。”
时声忽然感到心酸。
他犹豫许久,还是缓缓比划。
“一定要是,霍维斯吗?”
虽然尤弥安总说自己不可爱,可时声还是觉得,霍维斯面前的尤弥安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伊莱恩守护着的弟弟,应该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全部的他的Alpha。
可尤弥安只是告诉时声:
“是。”
“必须,是他。”
今天发生的事,时声还是在通讯中告诉了伊莱恩。
伊莱恩在那边处理着公务,听时声说完,温声道:
“这件事我知晓了,你先照顾好自己,别的我会处理。”
时声撑着脸盯着伊莱恩英俊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又比划着将尤弥安之前说要和霍维斯结婚的事告诉伊莱恩。
“我觉得,很奇怪。”
时声想了想,“尤弥,突然说要结婚,可是,他和霍维斯,气氛很奇怪。”
“他们,又没有在交往。”
“但是,尤弥,好像是认真想结婚的。”
比划着比划着,时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种猜测。
应该是远离剧情太久了,也可能是真实的尤弥安跟剧情里不太相似。
以至于时声经常会忘记,在剧情里,尤弥安用过不少并不光明的手段,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尤弥安想和霍维斯结婚——
霍维斯,在什么情况下,必须和尤弥安结婚?
时声的手缓缓地停住了。
他看向伊莱恩,愣了愣,忽然迅速地比划出一句,
“伊莱恩,我,去找尤弥安。”
“明天,见!”
比划完就连忙挂断了通讯,匆匆往尤弥安的卧室跑去。
而此刻,尤弥安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尤弥安十六岁的生日,是从满怀期待的梦境中开始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霍维斯了。
在帝国,十六岁是一个普遍可以开始谈恋爱的年纪,再过几年,就可以结婚。
小时候的相处让他对霍维斯充满了依赖。
母亲去世后,没有人再能把他抱在怀里,叫他别哭,别害怕,要勇敢而平安地长大。
可是霍维斯会。
尤弥安知道多年前霍维斯对他的温柔,是因为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可现在他长大了。
他可以成为一个大人,像那些喜欢霍维斯的Omega一样,站到霍维斯的身边。
霍维斯不能再像这几年一样,一次次把他送回家了。
尤弥安穿上了精心搭配的崭新的衣服,戴上自己最喜欢的首饰。
连防咬环都是为了这一天特意定制的。
他抛下了一大早就起来做生日蛋糕的梅里科,抛下了卡洛斯的一切,跑去找霍维斯。
前几天,霍维斯一改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答应在生日这天见一面。
尤弥安想,这是一个机会。
霍维斯一定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
可他在警视厅外等了一整天,等到太阳西落,才在按耐不住自己找出去后,在河边找到了站立许久的霍维斯。
那一瞬间,看着Alpha身上披着的警服外套,尤弥安才反应过来,他其实对霍维斯知之甚少。
霍维斯的家/霍维斯的公务,霍维斯每一天的经历。
尤弥安一无所知。
是霍维斯不让他知道。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以后他有机会知道了。
然而,与尤弥安想的不同的是。
那天,他得到的是霍维斯毫不留情的拒绝。
霍维斯靠在驾驶座开了一支电子烟,没有接他的话。
淡淡的烟味飘过来,何之染道:“真过分,在小少爷面前都会掐烟的,原来我们待遇还不一样?”
“你今天越界了。”霍维斯冷淡地说,“但也算帮了忙,只是我不希望有下次。”
何之染说:“有越界吗,我只是说我是你未婚夫而已,我现在对外的身份不就是这个吗,进赛车场时也是这样说的。”
“哦。”他意味深长,“可以跟别人说,不可以跟卡洛斯小少爷说。”
霍维斯的胳膊搭在车门上,视线并没有看向何之染。
“你不是警员,于公我可以包容你的不专业,但你如果一定要节外生枝,我也无法保你。”
何之染的笑意僵硬了一下。
“您生气了吗?”
这还是他成为警视厅的线人后,第一次感受到霍维斯的情绪。
这个霍厅长对下属和线人一直都很客气,看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抱歉。”何之染识时务地低头,“我只是以为那个小少爷想找您麻烦,以为这样能帮您的忙……下次不会了。”
霍维斯没有说话。
直到何之染走后,霍维斯手中的电子烟也快消耗殆尽。
Alpha黑沉的目光中有一丝疲惫。
军部取缔海鹰集团,伊莱恩也杀了何琏,但研究所中仍有很多事需要调查。
何琏这些年做了不少非法研究,有一些连皇帝都不知道,背后牵扯很深。
这个何之染是何琏的远房侄子,也是警视厅找到的线人,许多关于研究所的线索需要从他身上下手。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更方便调查,霍维斯让他对外以未婚夫的身份行动。
仅仅只是一个名义而已,对霍维斯来说还不如一个小案子重要。
但当看见尤弥安的眼神时,霍维斯也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下车扔掉了烟壳。
“叫个人跟着线人。”他吩咐下属,“如果卡洛斯的小少爷找他麻烦,叫人去通知元帅。”
下属点点头要走,他又把人叫住。
霍维斯顿了顿才说:“不要起冲突,确保人平安回卡洛斯。”
下属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带着疑问走了。
然而,霍维斯这一次预判错了。
十六岁以前在霍维斯的事上一点就炸的尤弥安,这一次并没有去找何之染的麻烦。
时声总有不好的预感,于是执意出门找尤弥安。
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梅里科连连擦汗:“或许,只能等等通讯——以前小少爷在外面发了脾气,会有人通知咱们的。”
他说得可以称得上委婉。
看来十六岁之前的尤弥安完全称得上跋扈。
时声还是不放心:“尤弥,心情,不,好,时,爱,去,哪里?”
梅里科一时被问住了。
这两年尤弥安很少出去了,不开心时最多就是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睡觉。
想了很久,他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最后真如梅里科猜测的那样,他们在离警视厅不远的河边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月光给河面铺上闪烁的波光,少年的背影却与黑暗融为一体。
时声叫梅里科在车上等,自己小心地走过去。
尤弥安抱膝坐在河堤上,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
他的不远处,有一条还在挣扎的小鱼。
小鱼大概是意外搁浅到了河堤,正扑腾着想要回到水里。
但是很难,如果没有人帮它,大概率会死在岸上。
尤弥安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有人走到他身旁,他猛地一激灵,抬起头,看见时声才又恢复平静。
他转回头继续看着小鱼:“你怎么来了。”
时声在他身旁坐下,拿出语音器,“怕,你,不,开心。”
“烦不烦。”尤弥安说,“不去跟我大哥腻歪,管我做什么。”
时声没有在乎他的态度,“尤弥,一整晚,都,在,这里?”
尤弥安沉默了一会儿,敷衍地“嗯”一声。
空气中有淡淡的奇异的味道,又有一丝熟悉,时声悄悄嗅了嗅。
他不好直接管尤弥安的去向,只好找着话题。
“尤弥,在,看,什么?”
尤弥安又静了一会儿,就在时声以为他会拒绝沟通的时候,忽然见他伸手指向了那条鱼。
“我在看它什么时候会死。”
尤弥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我母亲说过,正常人都会拥有恻隐之心,帮助生命是人的本能。”
“我想看看,它挣扎得这么多痛苦,我什么时候会觉得不忍心,会帮它回到水里去。”
尤弥安的声音低了一些:“可是,我反而更好奇,它离开水多久之后会死掉。”
时声看着他。
“你说。”尤弥安转过头,眼神里有好奇,“当年我掉进水里差点淹死的时候,伊泽尔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疑问?”
时声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许在这个夜晚里,尤弥安再次确认了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
和他的哥哥们一样。
时声摇摇头,想像之前一样去拉尤弥安的手。
但尤弥安以更快的速度站了起来,顺势将手踹进外套口袋里。
“算了。”
他往河堤上走,“回去吧。”
“你要是感冒了,等大哥回来又要教训我。”
时声的注意力却仍然在他手上。
即使刚才尤弥安的动作很快,时声也隐约在月光下看见了他手背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会反光的印记。
黑市的临时通行证。
尤弥安不是一直在这里。
他去过黑市。
[伊莱恩,休息了吗?]
当晚时声辗转反侧,还是没忍住给伊莱恩发了通讯。
那边的回讯依然很快,也依然是视频请求。
时声连忙坐起来,点开通讯投影。
伊莱恩放下了长发,但没有在休息,身上披着外套坐在办公桌前,似乎还在处理公务。
“睡不着吗?”
时声点点头,将今晚尤弥安的异常告诉了伊莱恩。
“黑市,能,买到,很多,禁药。”
“可我,不太敢,直接问,尤弥。”
伊莱恩眉心微蹙。
自从上一任卡洛斯夫人去世后,不再有人安慰和管教尤弥安,他就变得更加任性。
但即使在外再怎么胡闹,本质也只是小打小闹。
因为诅咒和兽化的缘故,尤弥安的任性是画了圈的,即使在圈内闹翻了天,他也谨慎而自觉地不会越过那条线。
而黑市,明显便是在尤弥安的圈外。
伊莱恩垂眸隐去眼底的情绪,耐心地问时声:
“确定没有看错吗?”
时声认真想了想,“应该,没有。”
“还有,香味。”他比划着,“有一点,像,那时候,诺亚用的,那种香。”
那一种香只有黑市才有。
尤弥安如果是去哪里沾染到了这种味道,就一定是在黑市。
“再,加上,印记,有点,太巧了。”
伊莱恩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看向时声,温声嘱咐:“我会叫人看着他,你别担心,也别自己冒险,好吗?”
时声连忙点点头,比划:“我等伊莱恩,回来。”
“乖孩子。”伊莱恩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温柔笑意。
时声的脸红了,伸手捧住有些发热的脸颊。
伊莱恩唇角还带着笑,眸光却微沉:“那么,我现在有一个问题。”
时声眨了眨眼睛,看着投影里的Alpha。
下一秒就听见伊莱恩问:“声声,你怎么这么了解黑市?”
时声呆滞。
大意了。
在时声了解的剧情里,最初尤弥安为了陷害诺亚,选择给诺亚下/药。
却被诺亚识破,反而中招嫁给了老头子。
当时尤弥安用的药,便是在黑市里买的。
但那只是剧情而已,又没有在现实里发生,所以时声一度忘了尤弥安在剧情里是会使不正当手段的恶毒反派。
剧情里说过,无论是诺亚还是尤弥安,进出黑市时手背上都会有这个通行印记。
诺亚的许多东西,也是在黑市买的。
时声确信,尤弥安身上沾染上的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就是当日皇太子生日宴上的香气。
尤弥安去了黑市,时声能推断出来。
可他却忘了,伊莱恩这么敏锐,当然知道他从来都没去过黑市,不可能知道这些。
时声顿时有点慌乱。
投影里Omega琥珀般的眼珠转来转去,哪里都看就是不看自己,慌张得可爱。
伊莱恩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了,知道是我们声声见多识广,对吗?”
时声点头如捣蒜,赶紧顺着他的话找补。
“书上,看到的,还有,哥哥,去过。”
但凡这种不算规矩的行为,甩锅给时意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伊莱恩道:“嗯,我知道了。”
他敛去眼中笑意:“尤弥安已经在走向危险边沿,你告诉我是对的。”
时声看着他。
“你做得很好。”伊莱恩重新带了笑,“声声,我们一起保护他。”
时声瞪大了眼,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用力点头。
“快休息吧。”
伊莱恩再次只剩下了面对时声时独有的温柔。
“睡醒就能见面了。”
然而第二天刚从睡梦中睁眼,房门就被敲开。
“夫人。”梅里科的胡子都沾染着喜悦,“家主就快到了,您要现在起吗?”
时声瞬间清醒过来。
晨曦破开了云层,银河骑士团凯旋。
大约是这一日的天气太好,又或许是这一次的胜利给连日来死气沉沉的首都带来了一丝生气,军团回程的中央大道上,难得来了许多围观的民众。
旗帜飞扬,青色的图腾染上阳光的光泽。
时声跳下飞行器,人生第一次跑得比时意快。
“声声,这边!”
时意加速拉住时声,“不认路就别跑这么快嘛。”
话音刚落,就见到弟弟回头露出了一个傻呵呵的笑。
时意拉着人往天桥上跑:“中央大道人多,你什么都看不见的。”
“干嘛要出来人挤人,你在家等不就好了,元帅肯定第一时间回来见你啊。”
天桥的栏杆不算高,时意把人往回拉一点,担心时声害怕。
时声却摇摇头,笑呵呵地比划,“想和大家,一起迎接,伊莱恩,回家。”
清晨的风将他特发吹乱了一些,露出满带笑意的眼。
时意很久没见到这么生动的弟弟了。
他也笑起来。
天空中传来阵阵低鸣。
人群中有人惊呼。
时声抬起头,看见一列列战斗飞行器从远处飞来,掠过中央大道的上空,往军部方向飞去。
随后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时意抓住时声的手,“机械战马真的太帅了,等我毕业,头挤掉都得进银河骑士团!”
可惜他没有得到时声的回应。
时声双手撑在栏杆上,不自觉地往前倾,想将视线中越来越近的人影看得再清楚一些。
银河骑士团青色的旗帜下,领头的Alpha骑着通体银色的机械战马,如沐浴着晨曦的战神。
是伊莱恩。
没有人敢放肆看他的容貌,可也没有人忍得住不去仰视他凯旋的身影。
时声的心剧烈跳动。
他没有告诉过伊莱恩自己会出来迎接他。
可这一刻,好像灵魂得到联结一般,战马上的Alpha也抬头看了过来。
时声的脸颊、眼眶和心脏都在发烫。
他用力举起手臂,想向伊莱恩挥舞。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身后拥挤的人群忽然动了一下,大约是小孩子在乱跑,猛地撞上了时声的腰。
时意只来得及下意识伸出手,就头脑空白地看着弟弟直直从天桥掉了下去。
“声声!”
时声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所有人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中央大道上的机械战马已经蓦然展开硕大的金属双翼,在人群的惊呼声中飞向天桥。
时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猝然抬头,对上兽骨止咬器上露出的金色眸子。
那双眼再也不似外人面前的肃杀冷漠,这是时声第一次在伊莱恩的眼底看见了慌乱和紧张。
“还好吗?有没有摔到?”
机械战马远离人群,降落在无人的角落。
时声用力张开双臂,紧紧撞进伊莱恩的怀里。
Alpha还穿着银色铠甲,浑身都是冷硬的肃杀气。
可时声一点也不害怕,满心都只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
爱人的眼泪落进肌肤,无意识发出的低声哽咽,全都化作了具象的眷恋,撞入伊莱恩心中。
他的心被融化了,回抱住时声的腰将人嵌入怀里,垂首吻他冰凉的脸颊和泛红的眼角。
“没事就好。”伊莱恩的声音时隔多日,再次不透过任何通讯设备,而是真切地出现在时声耳边。
“别哭,我已经回来了,宝贝。”
时声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无法喊出伊莱恩的名字,更无法将这么多个日夜的思念和从前的歉意说出口。
只能用力往伊莱恩怀里钻,手指用力抓着伊莱恩的手臂。
可铠甲太硬了,时声感受不到伊莱恩的温度,委屈得越哭越凶。
甚至哭到打嗝。
眼看怀里的小家伙哭到要断气了,伊莱恩连忙让机械战马飞向卡洛斯的方向。
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不忘搂着时声,轻轻拍着安慰。
梅里科忐忑地等在门口,眼见着熟悉的身影靠近了,还没来得及迎上去。
就见到家主跳下马背,又小心地时声抱进怀里,谁也没理,径直往小楼方向走去。
与得到消息回家来的伊泽尔擦肩而过。
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口,伊泽尔的面前只剩下了梅里科的老脸。
“……我就不该这时候回来。”
伊泽尔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沉,有些倦怠。
他对梅里科说:“等大哥这边好了,告诉他我在书房。”
梅里科擦擦汗:“不然您明天再回来吧……”
时声根本没注意到梅里科和伊泽尔。
甚至当被伊莱恩放进柔软的沙发里,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回家了。
而伊莱恩已经脱下盔甲,正要换一件新的家居服时,就被时声拉住了手腕。
“我去换一件衣服。”他蹲下身,看着时声的眼睛,“就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时声长久地盯着他。
沉默了很久,鸦羽般的睫毛颤抖了几下。
“啊……”
时声张口,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声音。
伊莱恩眸色一变,按住时声的手腕。
“没关系。”
明明时声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伊莱恩却已知晓他的一切。
“没关系,宝贝。”
Alpha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又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颤抖。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别再向我道歉,别再愧疚难过。”
眼泪再次从时声的眼角滑过,他用力点点头,扑进伊莱恩的怀里。
抱到了。
他在心里想。
终于没有了盔甲的隔阂,他真切地靠近了伊莱恩。
得到这个风尘仆仆的、炽热而温柔的怀抱。
伊泽尔在书房里喝完第三杯咖啡,终于等到伊莱恩进来。
身后还跟着阿尔里德。
伊泽尔不是军部的人,但当他们三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时,梅里科就会识趣地叫走所有服务机器人,并将书房的感应门锁上。
“警视厅也在调查何琏。”
伊泽尔开门见山地说,“霍维斯目前知道的应该没有我们多。”
伊莱恩淡声道:“何琏狡猾,重要文件不会放在一起。”
“何琏的研究所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警视厅要调查也正常。”伊泽尔说,又顿了顿。
他抬眼看向伊莱恩。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研究所为皇室卖命。
何琏知道卡洛斯真正的秘密——准确地说,他是造就了卡洛斯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帮凶之一。
“皇帝不会让霍维斯有机会知道。”伊莱恩的目光平静,“皇室怎么会摘下和平的面具。”
伊泽尔沉默了一下,“知道了,之后有新的线索我会告诉林赛。”
伊莱恩“嗯”一声,“告诉他试药的事尽快安排。”
伊泽尔一愣,有些不赞同,“大哥,这太冒险了。”
“我和尤弥安,谁都比您更适合先试药。”
伊莱恩没有说话。
时声提起了好几次尤弥安的异常,伊莱恩并不是没有放在心上。
在尤弥安失控闯祸之前,他们必须尽快把他变回正常人。
知道伊莱恩做的决定从没有人能左右,伊泽尔只好换了话题。
他看一眼阿尔里德,沉声说:“研究所还有一个密封档案室,大哥,我想要一份军部的调查权限。”
伊莱恩道:“让阿尔里德去。”
“让我去。”伊泽尔罕见地坚持。
贵公子多情的眸子里目光沉沉,看向阿尔里德。
“你之前调查出的研究所报告里,基因实验这一项写得很模糊。”
他又看向伊莱恩,声音变得沙哑,“大哥,是何琏没有留下过程,还是我没有权限看?”
伊莱恩转头看他。
不等伊莱恩开口,伊泽尔又说:“别的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
“除了关于卡洛斯的基因实验,除了当年畸形秀的非法改造。”
“何琏,是不是做过一种实验。”
“将Omega变成Alpha的实验。”
中央大道的热闹与尤弥安无关。
他的面前是被打开的新闻主页。
除了军事频道报道的军团凯旋新闻外,大多数新闻头条都是卡洛斯元帅当众救下自己的爱人。
与此相比,警视厅长要举行订婚宴的消息就显得很寻常了。
新闻配图没有拍到霍厅长的未婚夫,只有一张霍维斯靠着车门抽烟的偷拍照。
Alpha披着制服外套,警帽压得很低,没有被拍到清晰的眉眼。
尤弥安的手指伸向照片上的脸,又缓缓收回来。
心里像被火灼烧着,嘴中有尖利獠牙正在生长的不适感。
但尤弥安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冷漠。
他将桌上的两管药剂仔细放进盒子里收好,拨通一个神秘号码的通讯。
“我要一张霍家家主订婚宴的邀请函。”
“多少钱都行。”
同样在看新闻的还有宁昭。
前些天被皇帝砸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好,他的额头缠着绷带,一直覆盖到眼角。
这副模样实在太难以维持皇室的门面,因此他被勒令禁止出门。
宁昭在房间里被关了多久,就有多久没再见到伊泽尔。
他知道对方回了卡洛斯,却不知道人还会不会回来。
或许是不会了。
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宁昭却好像回到了母亲逝世那天的雨夜。
他在一遍遍回想那年他苦苦哀求之后,伊泽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