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惊恐地发现他几乎不记得了。
幻想中的雨夜好像变成了现实,一向只在冬天疼的腿也开始发作。
宁昭用力按住膝盖,可疼痛没有得到一点缓解,逐渐蔓延向心脏。
“伊泽尔……”
救救我。
为什么,连伊泽尔也不愿意救我。
宁昭疼得几乎要落泪,眼泪却倔强地停留在眼眶。
【我们朝朝,要嫁给喜欢的Alpha才行呀。】
【卡洛斯家都是好孩子,朝朝喜欢哪一个呀?】
母亲的声音染上了回忆的尘埃。
又很快被打破了。
【皇室不需要没用的Omega。】
【坚强一点,宁昭,若是这一点痛都忍不了,你也没有资格做我的继承人。】
可我不是一定要做这个继承人啊……
【你难道,不想让你母亲安息吗?】
我成为了Alpha,母亲在天上会快乐吗?
他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宁昭都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他要忍耐无休止地疼痛,他要戴上完美皇太子的面具,他要在每一刻的痛苦中维持彬彬有礼的微笑。
他只知道,即使伊泽尔寻找鸢尾香Omega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已经变成了Alpha,却又不是那么地完整。
他再也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了。
宁昭的短暂的前半生最擅长的就是忍痛。
可此刻疼痛蔓延全身,他忽然不想忍了。
宁昭抬起头,摔碎了床头的花瓶。
随后他踩着满地狼藉下了床,缓缓俯下身。
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
足尖点地的瞬间,黑豹化为了高挑的Alpha。
伊泽尔熟练地使用军部得到的权限进了档案室,将何琏这些年的几项主要实验资料拷贝传输给伊莱恩。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立刻离开。
在何琏留下的档案里,有一项藏得最深的加密文件。
文件名为“太阳神计划”。
直觉告诉伊泽尔,他应该点开这份文件。
可心里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或许是出于本能的保护机制,又或许——
是胆怯。
一向城府深沉的卡洛斯贵公子,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胆怯。
好像只要点开这份文件,就会接近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手环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条通讯出现在眼前,伊泽尔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脸色骤变。
[殿下出事,速回。]
发信人是与伊泽尔相熟的、宁昭的侍从。
伊泽尔迅速将太阳神计划拷贝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档案室。
皇宫里有一种诡异的慌乱。
明明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的神色却讳莫如深。
还有人心声恐惧,他们似乎撞见了皇室的秘密,不知是否会被陛下迁怒。
伊泽尔匆匆走到宁昭的寝殿,却见到门口站满了守卫,只有医生能够进出。
“阁下,请止步。”
守卫拦住伊泽尔,语气不容置喙。
伊泽尔沉声:“我要见殿下。”
“殿下现在不见人。”守卫说,“除非您是医生。”
伊泽尔问:“殿下怎么了?”
说着顿了顿,“受伤,还是生病?”
守卫的声音没有情绪:“无可奉告。”
伊泽尔道:“我是殿下钦点的骑士团指导,或许还算有资格知道殿下的现状。”
守卫却只是重复:“无可奉告。”
伊泽尔一顿,后退了一步。
他很了解宁昭平日的习惯,这些人不是皇太子寝殿的守卫。
伊泽尔知道,此刻他肯定是进不去了。
他在守卫的目光中转身离去,路过神色仓皇的侍从,听见他们的低语。
隐约只能听见“殿下”“割腕”等字眼。
伊泽尔的心脏猛地一痛。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一刻的疼痛,就已经本能地调转了脚步。
化作黑豹灵活地攀爬上墙壁,顺着半开的天窗溜了进去。
时声在熟悉的信息素味道里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感觉到好像还有人在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与脸颊。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伊莱恩的怀里。
“吵醒你了?”
时声还没有完全清醒,听伊莱恩的声音也显得模糊。
他摇摇头,抓住伊莱恩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小心地蹭了蹭。
随后抬起眼,懵懂地比划。
“伊莱恩,出去了吗?”
伊莱恩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拉过时声肩头,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
“去书房处理了一点公务。”
时声便没再问了,靠在伊莱恩怀里,闭上眼眷恋地蹭了蹭。
好喜欢。
伊莱恩的怀抱,伊莱恩的味道。
边境动乱的这些日子,伊莱恩留给时声的临时标记已经逐渐消退了。
这让此刻的时声无法满足。
他小心地动了一下,环住伊莱恩的脖颈,再次抬起头看向他。
伊莱恩身上穿的,是和时声相同款式的睡衣,灰色长发散下来,比任何时候都柔和。
这是他的爱人,他的Alpha,他的合法伴侣。
合法伴侣可以合法地做某些事。
时声心里的小恶魔跃跃欲试。
但他又太了解伊莱恩那该死的绅士风度了,于是简直恶从胆边生一般,也没有和伊莱恩商量,趁着Alpha没有防备,抬起头用力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亲歪。
时声感觉到伊莱恩有很短暂的错愕,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但幸好,伊莱恩并没有推开他。
而是用更大的力道将他嵌进怀里,去加深这个吻。
时声觉得自己好像要化了。
心里有一道声音叫嚣地更大声了。
想要伊莱恩。
想被他标记。
于是时声闭着眼,反手去扯自己防咬颈环的链扣。
但很快,他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伊莱恩的唇还贴着他的肌肤,声音沙哑却不容拒绝。
“宝贝,这不行。”
时声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有些不满地在伊莱恩肩头攥紧。
“乖一些。”伊莱恩低声说,亲吻他的眼睫,“抱歉,只有这个不行。”
时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那别的,就可以吗?
他心里一横,手胡乱地解开伊莱恩的睡衣扣子,顺着下摆钻进去,滑过腰间,滑过腹肌。
还没能“作乱”太久,他就被伊莱恩轻轻压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但随后伊莱恩什么也没做。
时声只维持了一小会儿的勇气也很没骨气地消失了。
他盯着伊莱恩的眸子,大气也不敢出。
“呼吸,宝贝。”伊莱恩轻笑,掌心抚过时声通红的脸颊。
时声眨了眨眼,觉得伊莱恩好像真的打算除了接吻什么也不做。
他难得有点小小的生气——他发誓只有一点点。
时声抬起手,撇着嘴比划:
“伊莱恩,不想我吗?”
“可是我,每天都想伊莱恩。”
“想亲,想抱。”
“为什么,伊莱恩和我不一样?”
金色的眸子沉下去,伊莱恩静静地看着时声。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我当然想你。”
“但你确定要和我,一个爱慕你的Alpha,以这样的姿势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吗?”
他想时声应该害羞地把他推开才对。
但他忘了,这可是一个内心远比外表奔放火热的Omega。
果然,时声虽然脸红成了烧水壶,但还是盯着伊莱恩,以一种脑袋能离开脖子的力度点了点头。
伊莱恩的手逐渐收紧,理智还在与对时声的欲望做着斗争。
看出来Alpha在用力腰后槽牙,时声眨了眨眼,猛地抬头——
咬住了伊莱恩的脖颈。
随后抓住他的手,引导着钻进自己的睡衣下摆。
视线里的Omega红发凌乱,从伊莱恩的角度,能看见他红得和头发颜色如出一辙的耳朵。
做着诱惑的举动,闭着眼的表情却仿佛视死如归。
伊莱恩被逗笑了,心软成一片。
他轻轻按住时声的后颈,抱着人重新坐起来,亲了亲他的唇。
“我想再去洗个澡。”伊莱恩低声说,“要一起吗?”
时声猛地一顿,头顶热得要冒烟。
他不敢看伊莱恩的眼睛,埋在Alpha怀里,用力点着头。
卡洛斯的夜,和平时不一样了。
直到医生出去,伊泽尔才从黑暗中出来。
他没有急着立刻变回原样,而是跳上床头,缓慢地靠近宁昭。
皇太子的脸色在月光下,几乎要与枕巾一样苍白。
伊泽尔发现,宁昭好像又瘦了。
他原本只是比寻常的Alpha要纤瘦一些,如今脸颊都病态地凹陷了下去,整个人躺在被窝里,几乎看不见一点起伏。
他的脸上,还有放在被子外的手腕和手掌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额头与手掌的伤伊泽尔不久前才见过。
而手腕上的——
侍从隐隐低语的“割完”二字,再次回响在伊泽尔的耳边。
心脏密密地疼痛起来。
伊泽尔感到茫然——他为什么,会心疼宁昭。
他不应该心疼这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自己也不怎么待见他的Alpha。
可是,宁昭真的是Alpha吗?
黑豹湖蓝色的眸子盯着宁昭紧闭的双眼。
长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宁昭缓缓睁开了眼。
伊泽尔对上了他最初有些茫然、又很快变得冷漠的视线。
“出去。”宁昭张了张口,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伊泽尔听懂了他的话。
黑豹没有动作。
宁昭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用力将黑豹往床下推去。
伊泽尔利落地落地,化作原貌。
还没来得及说话,宁昭已经胡乱抓起手边能碰到的唯一物品——另一只枕头——朝伊泽尔扔了过来。
他好像用尽了全力,可枕头还是轻飘飘地落了地。
“滚出去。”宁昭终于能发出一点虚弱的声音。
伊泽尔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在床头跪下,想去握宁昭的手。
“殿下,我看看您的伤。”
宁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用力挥开手,指尖划过了伊泽尔的下颌。
贵公子英俊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浅浅的划痕。
宁昭愣了一下,闭上眼转过了头去。
伊泽尔却并没有在意,只是低声问,“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沉默了很久,漆黑的室内才响起宁昭疲惫的声音。
“和您有什么关系呢,卡洛斯阁下。”
又是一阵寂静。
宁昭的声音几乎没有一丝生气:“伊泽尔,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朝朝。”
短短的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在宁昭耳边炸开。
他神经质般地抽搐了一下,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堪堪维持了冷静。
可被子下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甚至快要抽搐。
想消失。
痛苦的意识在心中生长。
可伊泽尔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Alpha,而朝朝是一个能够用信息素安抚我的Alpha。”
“但是——”
“宁昭,那天你说漏嘴了,你知道吗?”
他好像无法理解伊泽尔的意思,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
看着他疲惫而茫然的神情,伊泽尔忽然后悔说了这句话。
很多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可宁昭明显抗拒告诉他答案。
不该逼宁昭的,他已经如此虚弱。
伊泽尔在寂静中起身,又不放心立刻离开。
黑暗中却响起宁昭微弱的声音。
“你是,什么意思?”
伊泽尔沉默。
“回答我,伊泽尔。”
宁昭的声音颤抖:“我命令你。”
伊泽尔闭了闭眼,缓缓转身。
“你说你也可以留长发,穿裙子。”
“你说你可以和他很像。”
“可是殿下……”
他不愿再说下去。
宁昭绝望地闭上眼:“所以呢,这能代表什么,我认识你的宝贝Omega?”
伊泽尔说:“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从未告诉旁人。”
宁昭笑了一下:“那如果他告诉给了我呢?而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从不告诉你他的消息。”
“你恨我吧,伊泽尔,我不会道歉。”
伊泽尔苦笑,向来游刃有余的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同宁昭对话。
又沉默许久,他转过身想朝宁昭走去。
可刚一动,床上虚弱的人又近乎愤怒地低斥:
“滚出去,伊泽尔!”
伊泽尔的脚步一顿。
宁昭全身都树起了防御价值,不管不顾地钻进被子里。
伊泽尔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他觉得此刻在颤抖的好像不只是宁昭一人。
“我不会急着逼问你答案。”伊泽尔低声说。
“但是,无论何时,我当年的回答都没有变过——殿下。”
宁昭用力闭上眼。
又是许久之后,身后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了。
门开了又关,宁昭感到脸颊下的枕巾已经湿了一片。
他好像又再次记起,当年伊泽尔的回答。
那个大雨打落了他的花儿的雨夜。
宁昭哭得浑身都痛,他用力抓着伊泽尔的手,害怕他拒绝,害怕他离开,更害怕他抛下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唐突的要求,他只是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而伊泽尔是他唯一想要靠近的、唯一信任的人。
对于如今的宁昭来说,伊泽尔就是那个救世主。
大雨倾覆了这段记忆,宁昭听见自己的哭泣声,还有伊泽尔的回答。
“好。”
那时的少年沉默许久之后回答,用力反握住宁昭的手腕。
明明是冰凉的手心,却炽热得像在灼烧。
“朝朝,你等我。”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那一年的宁昭拥有了一场不顾一切的逃亡。
极度的惊惧和悲伤提现在了身体上,他好不容易在彻夜的失眠中迎来了天亮,就发现自己脸上生出了大片大片可疑的红斑。
太丑了。
如果伊泽尔发现他这么丑,会不会不愿意带他离开。
对方是卡洛斯家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丑八怪。
可是宁昭必须要逃。
他心一横,戴上几乎遮盖住整张脸的面具,绕过一切看守奔向了与伊泽尔约定的地方。
当他忐忑地赴约时,看见的是已经提前毁掉了花架、等待着他的伊泽尔。
他终于看清楚了少年Alpha俊美无双的脸。
宁昭的眼眶热得发烫。
“朝朝,跳过来。”伊泽尔张开双臂,“来吧,我们快一些走。”
于是宁昭头也不回地跳进了伊泽尔的怀里。
那一场短暂的逃亡,伊泽尔什么也没有问。
宁昭家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出逃,朝朝到底是真名还是别的什么。
他都没有问过。
只是在得知宁昭想去首都后,牵着他的手走向清晨车流稀少的道路。
“别怕。”他回头安慰只露出一双眼的忐忑少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宁昭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为什么呢,伊泽尔?”
伊泽尔的唇角带起笑意:“不是要嫁给我吗?”
“Alpha保护他的Omega,天经地义。”
宁昭的心,就这样从此镌刻上了伊泽尔曾经说过的言语。
一记便是很多年。
那一刻他什么也不怕了,只想回到首都,弄清楚母亲逝世的真相,完成这一切然后——
嫁给这个无数次闯入他梦境里的Alpha。
然而,庄园很快就发现了宁昭的出逃。
当他们就要进入首都时。
宁昭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肩膀。
一张纸条被塞进了他的手中。
“伊泽尔。”宁昭停下脚步,拉了拉伊泽尔的袖子。
“我有点饿了,可以买那家店的面包吃吗?”
他伸手指向门庭若市的甜品店。
“好香,我没有吃过这样的面包。”
伊泽尔转头看了一眼,警觉地看看四周,随后就对上宁昭渴求的双眼。
他也问过对方为什么戴着面具,朝朝只说生病了。
伊泽尔是一个聪明体贴的Alpha,他知道Omega多么在意自己的容貌,也能理解对方的一些小心思。
于是他没有再过问过,甚至每天都提醒宁昭戴好面具,小心风沙。
看着少年天空一般的眸子,他轻轻地笑了。
“好,那你到那边等我,千万别乱走。”
宁昭乖乖地点头,看着伊泽尔走向了面包店门口的队伍。
过马路时,对方还回头看过来,确认他还在原地。
宁昭朝他挥挥手。
伊泽尔排了很久的队,宁昭也安静地站在路边等他。
宁昭从来没有进过首都的城区。
原来外面有这么多店,这么多人。
原来相爱的情侣可以手拉手亲密地走在路上,原来他们不必为每日的课业烦忧。
他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可以和伊泽尔光明正大地回到这里,也一起吃一只有三种颜色的冰淇淋。
这样想了很久,直到他看见伊泽尔进了面包店里。
宁昭的视线被排队的人群遮挡住了。
他认真地将这家店的招牌记下来。
而当伊泽尔以人生中最傻的姿态提着新鲜出炉的面包挤出人群时。
看见的只剩空空如也的角落。
那个祈求他带他逃离的朝朝,不见了。
在近郊的小镇寻找朝朝的第三天,伊泽尔收到了来自家里的通讯。
大哥从战场回了首都,通知伊泽尔带尤弥安回卡洛斯。
王后逝世,他们那都需要去参加葬礼。
可伊泽尔无法放下朝朝。
那是他给过承诺的Omega。
他破天荒地违背了大哥的命令,没有按时乘坐飞行器回家。
他担心朝朝被家里人强行带了回去,每天都回到那个神秘的庄园,即使什么也没有见到。
随后又回到朝朝消失的街口,担心对方如果回来会找不到自己。
街头角落,日光与暮色交替。
伊泽尔想着未来的很多事。
如果找到朝朝,带朝朝去哪里,给朝朝买什么样的漂亮衣服。
等到时机合适,再问困扰朝朝的到底是什么,他会不顾一切地帮助朝朝。
可他一直等,都没有等到一个像朝朝的人回来。
伊泽尔想,他错了。
在那晚朝朝要他带他走时,他不应该叫他等第二天的。
在朝朝叫他去买面包的时候,他不该留下对方一个人的。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伊泽尔找了朝朝很久。
从首都,到帝国的每一个城市。
他都没有找到那个有着鸢尾香信息素的Omega。
直到那一年,遇见孤苦伶仃的诺亚。
他想,那就是朝朝。
所以当诺亚向他为不辞而别道歉,他想也不想地就原谅了。
他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时刻会责怪朝朝。
那是一个多么可怜,多么需要他的Omega啊。
伊泽尔只记得自己那个要保护朝朝的承诺。
那时诺亚说,他已家破人亡,无法再用以前的名字。
伊泽尔想,原来他的朝朝真的是贵族家的小少爷。
原来他的消失,是因为吃了很多苦。
伊泽尔很心疼,他不再去想卡洛斯的诅咒,他只想保护朝朝一辈子。
可是一年后,“朝朝”再次消失了。
几日后,一则八卦新闻上了星网各平台的首页。
霍家的家主、首都警视厅的霍厅长,即将举行订婚宴。
而订婚对象,是一个寂寂无名的Omega,身上唯一的标签是“前研究所负责人何琏教授的侄子”。
这是一个还算意外但又不怎么劲爆的八卦。
众人最多也是讨论着那个看起来不好惹的霍厅长原来也是会结婚的。
或者再讨论一下,原来霍维斯喜欢这样的Omega。
而这些八卦中,只零星有人提起,卡洛斯家的尤弥安少爷似乎很喜欢霍厅长,这样一来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事。
霍维斯从警视厅出来,向下属确认订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随后对身旁的何之染说:“不用担心,警视厅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真官方。”何之染笑了一下,“拿我当诱饵,好歹也要再关心一点吧。”
霍维斯冷淡地走向自己的车,依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奥维德是何琏最信任的左右手,他知道何琏给了你实验室的钥匙,订婚的消息只要送到他手上,他必定会出现。”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余都是警视厅的工作。”
Alpha停下脚步,略略侧过脸。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面对霍维斯的冷淡,何之染有一丝不甘心,但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
反正,他的目标也并不是霍维斯。
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他再次打开了手环。
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一个人的ID,而对方从来没有回过信息。
但是没关系,何之染知道总有一天对方会忍不住的。
时声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感觉周身都暖呼呼的。
像躺在云朵上一般。
腰还有一些酸疼,但并没有很难受,身上的睡衣都是新换的。
逐渐回忆起前几个夜晚,时声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躲起来嘿嘿地笑。
所以伊莱恩一进门看见的就是一床在滚来滚去的被子。
他走过去俯身拍了拍,被子猛地停止翻滚,时声圆圆的眼睛露出来。
伊莱恩轻笑:“醒了就起来吃早餐吧。”
时声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
伊莱恩俯身将人抱起来,“怎么了?”
时声把脸埋入伊莱恩的颈间,手指抓住他背后柔软的衣料。
看出来Omega是在撒娇,伊莱恩勾起唇角,抱着人在房间里走了走。
“先换衣服,然后去吃早餐,好吗?”
Alpha耐心而温柔地说,并主动报备了行程:“我稍晚些去军部,在此之前要去找尤弥安,所以我们恐怕得快一点。”
时声连忙抬起头,“那不能,耽误,伊莱恩的正事!”
随后依依不舍地从伊莱恩怀里跳下去,主动跑去换衣服洗漱。
这些天尤弥安都没有到餐厅吃饭,但今天被伊莱恩叫了过来。
他有些无精打采,抓着勺子看一眼亲密无间的时声和伊莱恩,又默默垂下眼吃自己的。
正发着呆,却忽然听见伊莱恩说:
“前几天你去黑市买的东西,都交给梅里科。”
尤弥安一愣,抬起头确定大哥是在对自己说话。
握着勺子的手不自觉攥紧,尤弥安勉强保持镇定。
“大哥,你在说什么。”
伊莱恩将抹好黄油的面包片放进时声碗里,淡声对尤弥安说:
“没必要白费力气,尤弥安。”
时声一见这氛围,顿时有些紧张,又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伊莱恩虽然有进步,但好像还是学不会温柔地表达对弟弟的关心。
这要是又吵起来怎么办啊。
可尤弥安都去黑市了,伊莱恩要是不插手,最终受到伤害的指不定又是尤弥安自己。
尤弥安自然不明白这些,他抿抿唇,倔强地没说话。
伊莱恩淡声:“梅里科。”
梅里科只好上前,低声劝着尤弥安:“小少爷,听家主的吧,大家都是为了您——”
“啪——!”
一声脆响,竟然是尤弥安摔了碗。
梅里科惊骇:“小少爷!”
时声也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伊莱恩。
要是一会儿打起来了,他和梅里科应该怎么分配安抚任务啊?
尤弥安少见地直视着伊莱恩,“既然是为了我,为什么要阻止我?”
“大哥,难道你还在乎卡洛斯的名声这种东西?”
伊莱恩没有回答。
时声连忙去拿语音器想说话,却被伊莱恩轻轻按住手腕。
“吃饭吧。”伊莱恩说,“梅里科,叫人来收拾。”
“不许动我的东西!”尤弥安大声呵退梅里科的动作,咬着牙意有所指,“我的东西,谁都不能动。”
伊莱恩终于抬起眼看向弟弟。
已经成年的尤弥安,此刻在他眼里还是像那个十岁时大声哭泣的孩子。
即使尤弥安正使劲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破天荒地,伊莱恩轻叹了一声。
“你见过失控的Alpha吗,尤弥安?”
见尤弥安想说话,伊莱恩又沉声补充:“我是说,像发/情的野兽一样的,Alpha。”
第一次听伊莱恩用这样有些粗俗的词语,时声都有些意外。
尤弥安愣了愣,又听伊莱恩说:
“卡洛斯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好名声,但你的安全至关重要,尤弥安。”
尤弥安猛地一顿。
时声却在心里鼓起掌——伊莱恩终于学会怎么和弟弟说话了!
“……我有分寸的。”尤弥安低着头,半晌才说,“那没有什么大不了,本来——”
他顿了顿才说,“本来Alpha和Omega做那种事,就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一说出口,伊莱恩的声音便冷了一些:“卡洛斯每年购入的那些防咬颈环,不是让你当装饰的,尤弥安。”
“那你要我怎么办?”尤弥安猛地抬起头。
他看看神色冷淡的伊莱恩,又看看一旁一脸紧张的时声,顿时觉得有些委屈。
“大哥,你现在如愿了,你每天都能和喜欢的人腻在一起,你当然什么都无所谓!”
“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我有什么错!”
“这些年你们管过我吗,现在又来说这些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伊莱恩冷声打断他,“哪天你想杀人,我也任由你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