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父心绪难平:“这是他们运气好!况且现在皇宫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谁知道陛下会不会问起?”
“我看、我看这样也挺好的。”时母犹豫着说,“外面现在不是都说吗?塔……元帅是真的喜欢我们声声。”
“只是喜欢能有什么保证?”时父皱起眉,“这孩子平日里乍一看的确乖巧,Alpha喜欢有什么奇怪。”
听他这样说,时母的脸色有些苍白。
“应该……应该不会再发病吧。”
“但愿吧。”时父叹了口气,“这样,你找机会去一趟卡洛斯,看看他们有没有进行标记。”
时母一惊:“这、这……”
时父摆了摆手叫她不要犹豫。
事情发展到如今,根本就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从被迫联姻开始,他们先是舍不得时意嫁进那样可怕的家族,后来时意逃婚,他们又担心替嫁的事露馅,每天都提心吊胆。
而如今,看起来伊莱恩还算喜欢时声,甚至都知道了替嫁的事,他们原本应该放下心来。
可是不,这颗心永远都无法放下来。
否则,时父也不会强行把时声关在家里八年,让许多人都只知道时意,而不知道时声。
然而,过了几日。
在时母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口去卡洛斯时。
一封从卡洛斯寄出的邀请函,被机器人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对于时声的事,皇帝的确没有过问。
皇宫里好像还和平日里无二,除了宁昭从皇帝那里出来时,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掌印。
他回房间前问侍从:“伊泽尔回来了吗?”
“还没有,殿下。”侍从恭敬地回答,“卡洛斯先生说今日要为骑士们加练,会晚一些回来。”
宁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轻松了一些。
最好是再晚一点回来,不然那人又要问东问西。
这些日子,伊泽尔一直遵守诺言,陪在宁昭身边。
但他总不能无端常住在皇宫,皇帝那边就首先不会同意。
好在伊泽尔在去星际行商之前,是进过皇宫的骑士团的,他的骑术与箭术还师从上一任皇宫守卫长。
皇宫的骑士团与军部的银河骑士团不同,他们或许不擅杀戮,但只需要保护好皇室就行。
于是宁昭找了由头,让伊泽尔去做骑士团的代理教练。
宁昭进了房间,唤醒了医疗机器人。
机器人的激光治疗还没靠近皮肤,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宁昭立刻让机器人重新休眠,没有回头:“伊泽尔,我说过请你敲门。”
“敲门给你时间把伤藏起来吗?”伊泽尔的声音依然懒洋洋的,踱步到宁昭面前,打量他的伤口。
“这次又是为什么打你?”
宁昭笑了笑:“还能有什么,若不是我被诺亚闹出事,父亲也不至于只能对你大哥的事当做不知。”
伊泽尔扯了扯唇角:“当他的儿子真是辛苦。”
宁昭不怎么走心地“嗯”一声,抬头看着伊泽尔的眼睛。
他在金发Alpha的眼底,总是能看见淡淡的倦意。
“今天还是……心情不好吗?”
伊泽尔在他面前蹲下,再次打开医疗机器人。“这应该我问殿下吧。”
看着机器人的手自动开始给宁昭的脸颊上药,伊泽尔不怎么客气地拉过宁昭的手,确认消瘦的手腕上没有新增的伤口。
“嗯,还算听话。”伊泽尔勾了勾唇角,“不枉我每天做贼一样收走您房里的尖锐物品。”
宁昭疲倦地笑了笑:“真想动手,指甲、牙,也都是一样的。”
伊泽尔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毕竟自己对此也深谙其道。
手腕处传来Alpha肌肤的温度,宁昭有点留恋这种感觉,一时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
自从出事那天起,伊泽尔对他的态度好像突然温和了下来。
是怕他再自残吗?还是因为他蒙冤而产生了同情。
按理说,卡洛斯的伊泽尔少爷并不应该同情心泛滥才对。
这样想着,宁昭明知道说出来会破坏气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伊泽尔,你还在为诺亚的逝去难过吗?”
骤然被问,伊泽尔下意识皱眉:“什么?”
“诺亚死了。”宁昭轻声说,“你还要找……那个腺体吗?”
伊泽尔没说话。
宁昭知道,Alpha眼底连日来的倦意,正是因为这件事。
他也知道,在时声去见诺亚的那天,伊泽尔后脚也去了。
但对方和诺亚说了什么,宁昭没有问。
伊泽尔检查过宁昭的手腕后也没有动,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机器人给他疗伤。
“找不到了。”他淡淡地说,“那个腺体,已经和诺亚一起烧毁了。”
宁昭的手忽然一抖。
他垂下眼,遮掩自己颤抖的眼睫。
“那你……”他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或许我这一生都再也找不到他了。”伊泽尔说,“甚至,可能他早就不在了。”
宁昭好一会儿才说:“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如果那么重要,为什么又有这样风流的名声。
伊泽尔抬起眼帘,“我只是想跟他道歉。”
宁昭一愣:“什么意思?”
“小时候,和他有过一个约定。”伊泽尔重新垂下眼,看着机器人收拾医疗工具,“但是我食言了,我忘记告诉他,嫁进卡洛斯不是什么好事。”
宁昭张了张口。
而此时,伊泽尔重新抬头,捏住宁昭的下巴仔细检查他的脸颊。
宁昭的十指紧紧搅在一起。
“如果……”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他还活着,但变成了你无法接受的样子,该怎么办?”
伊泽尔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样子?”Alpha漫不经心地玩笑,“变丑、变胖、变残,还是进实验室变成了其他生物?”
宁昭一时语塞。
“都有什么关系。”伊泽尔放开手,缓缓站起来。
Alpha走到窗边,用宁昭最喜欢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声音依然散漫:“人都无法见到,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似乎是机器人上的药太有刺激性,宁昭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痛。
痛得想流泪。
他看了伊泽尔一会儿,缓缓问:“如果他还活着,你会怨恨他吗?”
伊泽尔笑了笑:“怨恨什么?”
他走回来,将水杯递给宁昭:“怨他明知道我在满世界地找他,却不和我见一面?”
宁昭迟疑地接过水杯,小心地不让伊泽尔发现自己有些颤抖的手。
伊泽尔的声音依然平静:“我怎么恨他,他连腺体都失去了,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不会忘记从前在时声那里听见的心声。
他在找的那个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受苦。
一定是哪里,是以他的常规思维无法发现的真相。
伊泽尔垂下眼,发现视线里的宁昭好像在发呆。
栗色的长发垂在肩上,让皇太子殿下丝毫没有一般Alpha的冷硬。
从这个角度,他能隐隐看到一点宁昭掩藏在长发和衣领下的后颈。
他突然发现,皇太子好像从来都只穿高领的衣服。
从不戴止咬器,也从没有泄露过信息素。
皇室惯例,继承人要等到18岁成年礼这天,才向民众公布分化结果。
所有人,似乎都对18岁之前的宁昭没有记忆。
时声的心声又回响在伊泽尔耳边。
近在咫尺。
伊莱恩向时家发出邀请函之前,是征求过时声的意见的。
时声原本有些犹豫,避开伊莱恩的视线没有看他,只是用手语比划。
“伊莱恩,问什么突然想见我的父母呢?”
“不是突然。”伊莱恩将时声的反应看在眼底,蹲下来让自己仰视时声,“原本就应该拜访的,我拖到今日已经十分失礼了。”
顿了顿又说:“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我去你从前的家,所以冒昧地邀请他们来卡洛斯。”
时声笑了笑:“公开,真好,和伊莱恩,见父母。”
伊莱恩也温柔地笑,“当然,如果你暂时不想我们见面也没有关系。”
时声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关系。”他很缓慢地比划,就像在小声说话一般。
“正好想同你说。”伊莱恩拉着时声的手,“过些日子,我恐怕要去边境,所以想趁现在见见……”
他微顿,微笑,“岳父岳母。”
时声来不及脸红他的称呼,先担忧起来。
“又去边境,是打仗了吗?”
“帝国从来都不在和平年代。”伊莱恩温声说,“别担心,这都是我的职责,就像园丁的职责是修剪花枝,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一样。”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帝国和你。”
时声看了他很久才点点头。
他抱住伊莱恩,抱住他最敬仰、爱慕的英雄。
到了时父时母来卡洛斯的这天,时声却突然收到了皇宫的邀请。
时声茫然地从梅里科手里接过邀请函,指了指自己。
梅里科擦着汗说:“是的,陛下的确写的夫人的名字。”
伊莱恩点点头,叫梅里科去备车。
时声犹豫了一下,对伊莱恩比划:“父亲母亲就快到了,我还是,自己去皇宫吧。”
“我陪你去。”伊莱恩只是说。
时声摇摇头,安慰地对伊莱恩笑笑,眼神坚定。
“我自己去就好。”他弯起双眼笑,“伊莱恩见父母,是大事。”
重要的是,他心底其实一直有一些疑问,为此还和时意一起查了很久。
但几乎一无所获。
而伊莱恩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如今,说不定是个机会。
时声到皇宫时,来接他的居然是伊泽尔。
许久不见的Alpha在皇宫里也穿得随意:“大哥叫我来的。”
他弯腰,礼貌地向时声伸出手。
时声发现伊泽尔对他的态度比他刚到卡洛斯时好多了。
他小心地把手虚放在伊泽尔的手腕上,让对方把自己送到议事厅门厅前。
“进去吧。”伊泽尔收回手,“有事立刻叫我,我一直在门外。”
时声有点疑惑,在皇宫,见皇帝陛下,无端会有什么事呢?
他想起来之前,伊莱恩微凉的手掌轻拂过他的发顶。
“觉得不舒服就回来。”Alpha的声音温和,眼底却藏着不是对着时声的冷意,“不必顾及别的。”
卡洛斯与皇室的关系,按理说一向还不错。
奥利托六世如民众们所知的那样,是一个还算和蔼的老人。
他温和地让时声随便坐,还问他要不要品尝新做的甜点。
时声想起伊莱恩说的不要在皇帝面前进食的嘱咐,乖巧地摇摇头。
皇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打量过,微笑问:“听说你幼时生病,从此就不爱说话了,没关系,平时你与元帅怎么交流,就怎么和我交流,都是一样的。”
时声愣了愣,拿出语音器,谨慎地按下。
“谢谢,陛下。”
“哦,这个东西,我还出席过他们的发布会。”皇帝的目光似乎总是别有深意,“他为许多残障人士带来了便利。”
时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
皇帝道:“伊莱恩很喜欢你,这让我很欣慰,幸好没有乱点一场令人遗憾的婚姻,就像——”
他微笑道,“就像伊莱恩的两位父亲一样。”
时声一怔。
卡洛斯的上任家主和他的第一任夫人,似乎没什么人知道。
即使像时声这样常年关注着伊莱恩的人,也没有查到他的Omega父亲是怎样去世的。
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第二任夫人,也就是尤弥安的母亲。
时声谨慎地思考着,没有冒然接话。
“孩子。”皇帝慈爱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喜欢你的Alpha吗?”
时声小心地看他一眼,用语音器回答:“我,喜,欢,我,的,伴侣。”
皇帝“哦”一声,忽然道:“听说,上次阿昭被诬告一事,也是你找的证据。”
时声点了点头。
“那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为什么没有同你哥哥一样,去军校读书?”
时声的手一抖,用力将语音器握住。
他平复了表情,冷静地回答,“我,身体,不好,考,不,了,军校。”
“这可不行啊。”皇帝的语气里充满关心,“伊莱恩是帝国的守护神,家里的Omega可要健康一些才行。”
时声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却又想不出所以然。
皇帝还在说:“这样吧,以后你定时到皇宫来,让我的私人医生为你调养身体。”
“他可是帝国最优秀的医生呐。”
时声心底诡异的感觉再次升起。
他谨慎地按下语音器:“谢谢,陛下,但,我,没有,大碍。”
“卡洛斯,的,医生,就,可以,了。”
皇帝笑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总是拒绝长辈的好意。”
不等时声说话,他的眼神悠悠打量时声一番,又道:“身体不好,怎么为卡洛斯诞下后代呢?”
时声没有立刻接话。
“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话题。”皇帝往椅子里靠,像在聊天气一般,“孩子,你与伊莱恩讨论过吗?你想与他拥有一个小Alpha,还是Omega?”
他又笑了笑:“大约还是Alpha比较好,咱们帝国永远需要伊莱恩这样的英雄。”
时声快被他带偏了,“Omega,也可以,当元帅。”
皇帝“哦”了一声,语气不明:“你倒是个很有心气的孩子,不像尤弥安的母亲——”
他提起上一任卡洛斯家主的夫人。
“柔弱、听话,没有主见,重要的是——”
老人的声音忽然有了一股令时声不舒服的森然。
“短命。”
“虽然如此,但她生下的后代也很完美。”
——他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感觉再次在时声心底升起。
他听尤弥安和林赛说过,关于卡洛斯的诅咒,皇室是知晓的。
面对这样的尤弥安,皇帝却觉得他是个完美的后代?
难道卡洛斯的后代是如今的模样,这对皇室来说是好事?
时声想到了什么。
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荒谬感,还有逐渐燃起的愤怒。
还没等他将眼底的怒意彻底掩盖过去,又听皇帝说:
“所以,我也是担心你的健康呐。”
“毕竟,我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我想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你说是吧。”
“孩子。”
与此同时,时父时母正紧张地坐在伊莱恩对面。
时声不在,伊莱恩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和。
时母面色有些白,她还忘不了皇太子生日宴上伊莱恩杀人的模样。
伊莱恩也短暂地看了时母一眼。
这个贵妇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咬唇,手指神经质般地搅在一起。
时声也有这样的习惯。
Omega和他的母亲很像,又完全不一样。
至少,时声比他的父母勇敢许多,善良许多。
伊莱恩垂下眼帘淡淡开口:“请二位来,是有一些关于时声的事需要询问二位。”
机器人送上珍惜的红茶,智能地站在桌旁泡茶。
在机械手臂动作的间隙,时父时母看见伊莱恩冷淡的神情。
“我想寒暄就就不必了,毕竟我猜想二位正在思考如何搪塞我。”
“届时,气氛也总要僵硬的。”
“父亲,军部来了讯息。”
皇太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
皇帝抬起眼,看见宁昭缓缓走进来。
宁昭的视线很快地与时声交错了一下,瞬时便被时声的脸色惊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朝皇帝走去。
皇帝看了宁昭转发过来的讯息,脸上神情未变,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鹜。
良久,他苍老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嘶笑。
“时间不早了,将这孩子送回去吧。”
时声站起身,用语音器告了别。
他的神情很正常,宁昭却有些担忧地皱起眉。
等人走了,宁昭才对皇帝说:“父亲,您今天的行为并不合适。”
皇帝平静地看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宁昭垂下眼:“现在惹怒伊莱恩,对我们没有好处。”
“看来咱们的元帅对这个伴侣看得很紧呐。”皇帝悠悠地说,“去把何琏叫来见我。”
宁昭猛地抬头:“父亲,这不合适!”
何琏这个名字,听起来默默无闻。
只有皇室和少数贵族知道,那个私底下服务于皇室的基因研究所,负责人便是何琏。
“我的决定,何时轮到你置喙!”皇帝忽然说。
宁昭用力握了一下手心,鼓起勇气说:“卡洛斯一家早就受困于……”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将一个词略了过去,“如今他们也一直忠心于帝国,没有必要再对时声下手了,他只是一个Omega而已!”
话音刚落,皇帝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向宁昭。
年迈的老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宁昭从长长的台阶上滚了下去,好一会儿都没抬起头。
“Omega而已。”皇帝森然的声音穿过一阵阵的耳鸣,清晰穿进宁昭耳里。
“别忘了,你原本也应该只是一个Omega,而已。”
伊泽尔敏锐地听见了议事厅里的动静,猛然回过头。
注意到他的担忧,时声用语音器说,“我,自己,回去,就好。”
伊泽尔皱眉:“还是先送你回去。”
时声摇摇头,指指飞行器的方向。
身后的动静实在无法让伊泽尔放下心来。
他犹豫了一下,再三问:“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时声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很正常,缓缓点了点头。
伊泽尔这才放开他,转身进了议事厅。
时声平静地自己走回了飞行器。
舱门一关,他却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可胃里没什么东西,他几乎只能一阵阵地干呕。
眼前阵阵发黑,好像有无数道黑影在他的面前闪烁,向他扑来。
怎么办……
耳边好像有孩童的哭声。
皇帝好像知道,知道他的秘密。
怎么办!
不能,不能让伊莱恩知道。
他可以恢复正常的,他不会再生病、不会再发疯了!
时声不断这样安慰着自己,可耳边的哭声越演越烈,好像在真的有小孩子在他面前无措地嚎啕大哭。
脑子里撕裂一般地疼,脖子又像被人掐住,根本呼吸不上来。
时声一边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抱着头,痛到只能不断用头撞击舱壁。
停下来,这样的疼痛,能不能停下来!
他不要发病,他不要回到过去。
他不要失去伊莱恩。
——可是,太痛了。
时声痛得嗓子里不断发出嘶哑的哭泣,额头一下下撞击着。
某一个瞬间,他却没有再撞向坚硬的舱壁。
“声声!”
飞行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
时声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抱住。
“别怕。”他听见梦里的声音说。
“没关系,不用再害怕了。”
“我在你身边。”
第053章 大嫂他怎么了/选择
除去尤弥安十岁第一次兽化那次,卡洛斯家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慌乱过了。
时声是被伊莱恩抱回来的,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起来,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梅里科吓得连连祈祷,连尤弥安都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大嫂他怎么了?!”
时父时母还没走,时母几乎站不住,被时父用力扶住。
庄园里所有的医疗机器人排着队去了时声的卧室,卡洛斯的医生也匆匆赶来。
时声还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因为呼吸困难而不断抽搐着。
“不好,翻白眼了。”医生面色凝重,手下飞快地操作着医疗机器人。
“先平复他的呼吸,让空气进去!”
伊莱恩脸色冷得可怕,抱着时声的动作却非常小心,甚至所有人都第一次看见他双手颤抖的模样。
时声无意识地抽搐着,在伊莱恩怀里痛苦地翻滚。
即使有一张最漂亮的脸,这样发病的模样也很可怕,远比受伤那次更骇人。
医生带着机器人对时声进行着抢救,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尤弥安不安地站在卧室外,忽然听见了一声高亢的、近似于尖叫的哭泣。
一向胆大的小少爷都吓得一抖。
“是、是谁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他大哥和时声,还有医生。
这声音,听起来很不正常——还能有谁。
他忍不住一把抓住时母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应该很健康的吗?”
“到底是生的什么病啊?!”
时母浑身颤抖,哭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卡洛斯成员的质问,时父也说不出话,只能铁青着脸沉默。
机器人不断在卧室进出。
尤弥安脸色也变得苍白,问梅里科:“好像很严重……他会死吗?”
梅里科只能不断求女神保佑。
然而他的祈祷并没有让情况好转。
卧室里不断传来惊嚎与哭泣——原本应该不会说话的时声,他在痛苦地惊叫。
时母哭着瘫倒在时父怀里:“怎么又这样、怎么又这样……明明都好了啊!”
卧室内,医生已经满头大汗。
“暂时不会惊厥了,但必须给他上镇定。”
伊莱恩没说话,接过机器人手里的镇痛剂,亲手打进了时声手腕里。
医生愣了一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手下继续忙碌。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时声依然在痛苦地哭泣,即使被伊莱恩控制住了双手,也无意识地用头撞着伊莱恩的胸膛。
他的疼痛、恐惧和痛苦都无法缓解。
空气里的信息素已经浓烈得让医生这个Beta都快感到不适。
“只是安抚恐怕没用了。”
医生不断擦去额头的汗,“或者您……通过标记安抚吧。”
伊莱恩眸光很冷:“没有别的办法?”
“这。”医生连连擦汗,“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得到控制了,看这个样子,多半是心理上的问题反映到了躯体上。”
“当下首要任务是让他平静下来,再找心理医生来诊断。”
“……镇痛剂。”伊莱恩原本冷硬的声音此时却十分苦涩,“还有没有更好的型号?”
“已经是最强力的型号了。”医生说,“再打进去,对他没有好处。”
两人的对话被又一声惊叫打断。
伊泽尔进入议事厅时,皇帝已经从另一道门离开了。
一见宁昭的样子,他脸色一沉,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来。
“没事吧?”
宁昭想说自己没事,可借着力站起来时却根本站不稳,脚下一阵剧烈疼痛,让他一头栽进伊泽尔怀里。
“殿下!”
宁昭疼得倒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平复呼吸。
“没事,但是我的脚……好像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就被伊泽尔抱了起来。
“……叫侍从来就好。”宁昭犹豫了一下说。
伊泽尔却没接话,只是问:“又是什么原因?”
宁昭没说话。
伊泽尔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你是他的儿子,哪怕看在你是皇室如今唯一的Alpha继承人的份上,他也不该这样对你。”
这句话,却不知哪里刺痛了宁昭。
他突然觉得好累。
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是问:“你没有送你大嫂离开吗?他看起来不太好。”
伊泽尔微微皱眉:“出来时见他还算正常,我听见这边有动静,担心你出事。”
宁昭一愣,还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开口。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对伊泽尔说:
“对不起。”
镇痛剂打下去不到半个小时,时声忽然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随后似乎连伊莱恩的怀抱都再也无法安抚他,向来柔弱的Omega忽然爆发出了无比大的力气,指甲划过伊莱恩的眼角,霎时便是一片血痕。
但伊莱恩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用颤抖的手专注地抱住时声,想将他安抚下来。
医生也过来用力按住时声乱踢的腿:“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元帅,这样他会虚脱的!”
伊莱恩脸色沉得可怕,冷声道:“出去。”
医生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让出了空间。
时声还在翻滚着挣扎,因为疼痛,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伊莱恩,在皮肤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伊莱恩伸出手,被时声一口咬住了虎口。
但Alpha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时声因疼痛而变得滚烫红肿的腺体。
卡洛斯的私人医生,已经是首都最好的水平。
即使现在送时声去医疗中心,也不一定能更有用,甚至时声可能在路上就会惊厥,甚至出现生命危险。
选择摆在伊莱恩面前,又好像没有选择。
他用力抓住时声的手,飞快地给林赛发去一条讯息,随后关闭了自己的手环。
“别怕。”
他低头吻时声发出嘶哑哭泣的喉颈。
“我是伊莱恩。”
医生出来后,听对方解释了时声的现况,尤弥安再也忍耐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时声的这对父母什么也不说,简直不可理喻!
但在某一瞬间,他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某个贴子。
有人拍了季随在街上发疯的视频。
他听见过,视频里时声那个表哥提到过什么“发病”、“疯子”!
对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弥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诱发了时声发病,但他一定要搞清楚。
无论如何,他卡洛斯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