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嫁给失忆大佬后by染林岫
染林岫  发于:2024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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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刚才在外面的事,可能是因为人多,裴二不得不假装一下。但早晨那个一触而逝的吻呢?分别时突如其来的拥抱呢?说回来后要说的“重要事”到底又是什么?
李禅秀心中再次升起疑云,不由尝试稍稍用力,将手抽出。
裴椹察觉,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看他。
不是刚哄好?怎么又……生气了?
正好杨元羿这时端着餐食过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道:两人还僵着呢?
他赶忙进屋,插科打诨地缓和气氛,先笑着喊李禅秀“嫂子”,接着又替裴椹解释:“嫂子你别生气,他今天被蒋和带人围杀,头被砸伤,可能记忆出了点问题,若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惹你生气,定不是故意的。”
李禅秀一听裴二头受伤了,记忆还出现问题,忽然紧声问:“你受伤了?”
裴椹皱眉扫杨元羿一眼,似是嫌他多言。
杨元羿一脸“我这是替你遮掩”的表情,何况他之前打听过,这位小嫂子在军营里据说是神医,裴椹恢复记忆后,情况有点不对劲,最好还是让郎中看看。
李禅秀显然也这么想,当即不顾裴椹反对,伸手去摘对方的头盔。摘下后才发现,对方头上缠着一根脏兮兮的破布带,后方受伤的位置洇出一抹深色。
李禅秀眉立刻紧皱:“受伤了怎么不早说?之前给你的金疮药呢?怎么也不用,就这么随意绑着?”
裴椹被“训”得一怔一怔,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像是……自己以前很享受被这样对待。
疯了吧?怎会这么认为?他心中有些荒诞地想。
李禅秀这时已经动手帮他解开破布,接着打来一盆清水,皱眉帮他清理伤口。
裴椹僵硬坐在桌旁,手脚一时都无法动,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享受。
小妻子处理伤口的动作很轻柔,数落他的声音也悦耳动听……怎会又这么想?自己定是疯了。
他一时僵着脸色,一动不动。
杨元羿端着餐食站在旁边,也有些僵硬,他为什么站在这、为什么看这两人“恩爱”来着?
李禅秀帮裴椹处理好伤口,上完药,又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后,蹙眉问:“记忆哪里出问题了?具体什么症状?”
说完,他心头忽然一跳,对方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
裴椹蹙了蹙眉,还没回答,杨元羿忙抢着说:“他有些记不清最近发生的事,比如昨天晚上他见过我,今天就没想起来。”
不插嘴一句,他一直干站在旁,实在尴尬。
李禅秀闻言怔住:“又失忆?”
裴椹斟酌:“……好像是这样。”
其实他还记不清和妻子成亲那晚的一些事,比方……圆房。
李禅秀:“……”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的杨元羿,忽然试探问:“你今早离开时,说回来后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讲,你还记得吗?”
这是最好的时机,有这位姓杨的士兵在旁,就算裴二是想表白,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如果不是,他又能试探出实情。
裴椹闻言一愣,皱眉想了想,头忽然一阵隐痛,忙抬手按住,神情痛苦。
李禅秀和杨元羿见状,赶忙都让他别想了。
“算了,想不起来也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李禅秀宽慰道。
想不起来好像……确实也好。
不管裴二要说的是什么,是不是喜欢他,现在都不重要了。对方又失忆了,他们的关系也可以和之前一样,他不用再担心了。
可裴椹却像心中缺了一块,仿佛忘了此生最重要的事,皱眉低喃:“但你刚才说,是很重要的事。”
李禅秀:“……”
杨元羿这时放下餐食,眼神暗示裴椹。
裴椹会意,头疼缓解后,便缓缓起身,对李禅秀道:“我出去一下,你干了一天活,应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李禅秀看他一眼,摸不清他为何跟这姓杨的士兵忽然熟,但还是点了点头。
裴椹和杨元羿很快到外面。
裴椹问:“什么事?”
杨元羿看一眼他,斟酌道:“我大概知道你要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
裴椹抬眸,示意他继续。
杨元羿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道:“你应该是想回来后,跟她说你是裴椹的事。”
顿了顿,小心看他一眼,又解释:“你是不是记不太清了?你失忆时非常喜欢她,用魏子舟的话来说,就是‘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娘子,对她跟前跟后,言听计从,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稀罕’……咳,所以你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后,会想告诉她,一点也不奇怪。”
裴椹:“……”

裴椹表情僵硬, 勉力维持镇定,才没在杨元羿面前表现出异状。
他知道自己失忆时,一直沉醉美人乡, 每天满脑子都是家中的漂亮妻子。但也没想到, 这事竟然……人尽皆知。
看来他之前没猜错,自己平日和妻子相处,远比他现在记得的更亲密,甚至在人前都不避讳。
至于自己为何只记得其中寥寥几次, 甚至连洞房的具体情形都没印象, 定然是自己头被砸伤, 忘记了。
杨元羿见他迟迟不说话,甚至忽然蹙眉, 以为他在努力回忆什么,又头疼,忙问:“俭之, 你没事吧?”
若裴椹没受伤,他此刻定会笑话一番。但对方毕竟受伤了, 记忆还出了问题, 这就不好再笑话了。
裴椹微僵,接着抬手按了按额角,状似从容, 实则皱眉掩饰:“先……不说这些, 刚才让你派人送信给武定关, 送了吗?”
“送了,人刚走。”提到正事, 杨元羿忙也正色。
“嗯。”裴椹点点头,想了想又说, “武定关兵力不足,圣上又未必会把调走的守兵还回来,这样下去,定然守不住。”
洛阳一带发生民乱,圣上恰在出宫途中被乱军围追,一路仓促逃到长安,又紧急调兵前去护驾。虽然调兵时不知胡人来犯,但眼下乱军正欲攻打长安,圣上即便知道了,恐怕也不敢轻易将守军还回。
但从并州调兵,或者裴椹亲自过去守,也不妥。他本就总领并州军事,若在没有旨意的情况,再插手雍州,难免会被圣上猜忌,认为他想拥兵自重。
事实上,之前他和雍州前郡守张大人时常配合,一起调兵攻打北胡的事,就已经让圣上不悦,怀疑他和张大人两个边关重将联手拥兵。否则不会他一疑似出事,就将张大人明升暗降,从雍州调走。
但雍州的情况,又不能不救。
杨元羿跟他是多年好友,自然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不由道:“可以让武定关的守将先向并州求援,并州守军得知军情紧急,再发兵来助。”
军情紧急的情况下,两州互相调兵支援,也是能理解的事。就算圣上仍猜忌,可明面上也不能说什么。
按理说,现下这种情况,武定关的守将和雍州严郡守肯定早该上奏,请圣上调兵。圣上即便不把那六万多守军还回来,也该调其他地方的兵来支援,比如调并州的。
但不知是守将和严郡守没上奏,还是长安那边正乱,奏书没递上去,又或者圣上旨意还没下。总之,目前完全没有援兵赶来。
“也许,他在逼我现身。”裴椹听到这,唇边浮起冷笑。
杨元羿小心看他一眼,也不知这个“他”指的是谁。
不过说到这,他又想起一件事,忽然声音压得更低道:“你‘养病’这段时间,圣上连下好几道旨意,让你领兵到南边平乱。我都用你受伤,暂时起不来床给搪塞了,就在我来雍州前一天,圣上还刚发一道旨到并州。”
裴椹面色沉了沉,片刻后说:“不必理会,就说我还病着。”
这也是他需要继续隐瞒身份的原因,一旦他好端端地出现在雍州的事传出去,圣上猜忌不说,必然会再调他去南边平乱,到时他也没理由再抗旨不遵。
流民之乱,本就是上面那些人逼出来的。其中又有士族豪强掺和进去搅浑水,裴椹冷眼旁观,压根没有领兵去解救两京的打算。
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若离开,雍并两州如何抵挡胡人大举进犯?靠那位至今仍在府城,没来过前线的严郡守?
杨元羿很快也道:“这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并州那边有爷爷帮你盯着呢。不过你平安的事还是得告诉他一声,让他好放心。”
裴椹点头,接着又道:“另外,让武定关先求援,并州再出兵的话,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而且支援武定关,不可能只调区区几千兵,定然得是几万兵力的调动。这么重大的事,底下的守军做不了主,等上报给杨元羿的爷爷,拿到调令后再调兵,又要多耽搁一天时间。
自然,裴椹也可以调,但他身上现在一件能调兵的符印都没有。若他亲至并州调兵,暴露身份不说,一来一回,同样耽搁。
而武定关情况危急,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杨元羿也想到这点,不由叹道:“可惜金雕不在,不然可以让它送信给爷爷,让爷爷那边先私下准备,这样武定关的求援一到,并州的大军就能立刻出发。”
说到金雕,他忍不住又痛惜:“说起来,你养的那只金雕‘黑将军’,前些日子被我放出来寻你,也不知是不是飞到了胡人那边,被哪个该死的王八羔子射了,至今没回,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裴椹闻言,表情忽然变得古怪。
杨元羿察觉,忙问:“怎么了?”
裴椹轻咳一声,道:“金雕……倒是有。”
“啊?”杨元羿闻言惊喜。
半刻钟后,李禅秀领着两人,推开小院的院门。
“怎么忽然要用金雕?”他一边去开偏屋的门锁,一边奇怪问。
裴椹轻咳:“之前你不是说这金雕应该是谁家驯养的?我看它伤差不多也养好了,现在军情紧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它给并州方面送信,替武定关求援。”
杨元羿忽然转头看他,目光惊讶:不是,兄弟,你怎么恢复记忆了,也什么都跟她说啊?
这好歹也算是个军事机密吧?
裴椹也表情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李禅秀倒是没察觉两人异样,对听到的“军事机密”也没什么反应。应该是习以为常了,毕竟之前陈将军写信去并州武城求援的事,就没瞒过他。
但对裴二要用金雕送信这件事,他微蹙了蹙眉,迟疑道:“这么重要的事,能交给它吗?它看起来的确像被驯养过,但并非是被你驯养,恐怕未必会听你的。”
没想到裴二对此好像很有把握,闻言竟说:“没事,我临时训训它就可以。另外除了金雕,也会派人去送。”
李禅秀:“……好吧。”
训雕可不容易,但……看裴二很有把握的样子,他决定还是先不打击对方。
说着,他打开偏屋的门锁,推开门。
站在两人身后的杨元羿忍不住探头,好奇裴椹说的金雕长什么样。没想到对方失忆了,也养一只雕,还真是喜好不变。
正这么想时,就见黑屋的阴影里踱出一只昂首挺胸,足有半人高的金雕。只见这雕圆眼凶厉,羽毛顺滑,气势唬人,走路却一摇一摆,铁钩似的鹰爪迈着滑稽的八字步。
杨元羿目瞪口呆:“这这这……”
这不是他放出去寻裴椹的那只金雕——黑将军?
他绝对没认错,这雕是裴椹亲自驯养的,因从头顶到后背有一溜黑羽,被取名“黑将军”,但平时他都叫这金雕“小黑”。
裴椹失忆时养的金雕竟然就是小黑?也就是说,小黑被他放出来后,其实寻到裴椹了?只是被裴椹给射下……
他不由转头,惊讶看向裴椹,复杂想:原来你就是那个王八……咳,羔子。
裴椹很快咳嗽一声,示意他别露馅。
李禅秀这时也转头,见他一脸震惊,有些奇怪:“杨……公子认得这只金雕?”
“不不不……”杨元羿忙摇头,维持着震惊,僵硬道,“我是有些震惊,这……这金雕真胖啊。”
这还真不是他瞎说,小黑这一个月也不知是吃什么长的,不仅羽毛油光水滑,体型也比被他刚放出来时足足大了一圈。这、这还能飞起来吗?
杨元羿十分怀疑。
可能是察觉到他质疑的眼神,金雕忽然凶厉地瞪他一眼。
杨元羿:……嘶,脾气倒是一点都没变,随主人。
这雕被裴椹养得非常凶,平时也就给裴椹摸摸头和羽毛,别人别说摸了,多看一会儿都要挨这金雕瞪。
哪知刚这么想完,就见裴椹的小娘子忽然抬手,摸了摸金雕的头,又捏捏它的羽翅。
杨元羿:“……”
李禅秀听了杨元羿的话,才忽然意识到,因为金雕受伤,自己平时只喂它,没怎么带它去放飞,竟然把雕喂胖了?
不过捏捏金雕的翅膀后,他又放下心,胖是比刚来时胖了一些,但主要是羽毛变好看后,有些蓬了。
杨元羿见他这么“折腾”金雕,不由替他捏一把汗,生怕他被啄,一句“小心”险些喊出口,可下一刻,却又愣住。
只见那金雕被捏了翅膀后,竟挨着裴椹的小娘子蹭了蹭,还把脑袋往人家手心搁。被摸摸头,喂了根肉条后,更像没了骨气一般,小狗似的,绕在小娘子腿边转悠。
杨元羿目瞪口呆:这这……
这也是随了主人?金雕也失忆了?怎么跟失忆的裴椹似的?
他不由转头,狐疑看向裴椹。
裴椹轻咳一声,走过去要把金雕拎过来。
哪知走近后,刚抬起手,金雕忽然圆眼一瞪,直接躲到李禅秀身后。
裴椹:“……”
他抬起的手僵了僵,转个方向再去捉,哪知金雕又往李禅秀另一边腿侧躲。
裴椹:“……”
杨元羿:“……”
不是,你家崽现在不听你的啊?到底是不是你养的?
裴椹不是完全不记得失忆时的事,自然知道金雕躲他的原因。他缓缓站直身,目光严肃,正要喊“小黑”。
——也是巧,他失忆时,刚好给这金雕取名“小黑”。
但还没开口,李禅秀就摸摸金雕的头,接着像哄似的,把金雕从身后推出。
金雕这才不情不愿似的,踱着步走出来。
裴椹:“……”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把信筒绑在金雕腿上。
要送信时,倒是没再劳烦李禅秀。裴椹亲自喂它几根肉条,又拍拍它头,总算把这祖宗哄飞了。
就是飞的时候,翅膀扑腾了几次才飞起,可能是真有点胖了。
暮色降临,天已经黑透。
放飞金雕后,李禅秀不必再回军营或城墙那边,加上裴二出征回来,到现在还没吃饭,他便把对方早晨做的饭食端出来,再热一热。
至于一起跟来的杨姓士兵——裴二之前已经向他介绍过,说此人叫杨元,是武定关的一个小千夫长,之前听说永丰关隘告急,被派来支援。
因“杨元”今天在塞外救过裴二,裴二很感谢他,主动告知对方自己家中有金雕,可以帮武定关送信,这才引对方来家中。
李禅秀得知后,自然也客气地留“杨元”一起吃饭,没想到对方真不客气,真留下了。
李禅秀顿觉自己不该这么随便邀请,应该先去买些酒菜回来。
“杨元”忙说:“不用不用,嫂子别忙了,先去休息吧,我跟裴兄弟一样,随便吃点就行。”
李禅秀只好点头,虽然他和裴二假成亲后,没请过外人来家中吃饭,但也知道,一般这种情况,家中女主人是不陪客的。
加上他刚吃过,于是叮嘱裴二几句,就先回主屋了。
他一离开,上一刻还拘谨的杨元羿立刻端起碗,一阵狼吞虎咽,边往嘴里扒饭,边唔嚷:“赶紧赶紧,快一天没怎么吃了,差点没把我饿死,说起来,你娘子做的饭……”
说到一半,忽然被裴椹黑漆漆的目光盯上。
杨元羿一僵,谨慎开口:“……还怪好吃的。”
裴椹收回视线,面无表情:“是我做的。”
杨元羿:“……啊?”
裴椹蹙眉:“啊什么啊?你少吃点。”
他辛辛苦苦做的早饭,小妻子没吃多少,全进了杨元羿的肚子,想想就不快。
但……算了,凉了的饭,反复热也不好吃。
“要不你还是多吃点吧。”裴椹又改口。
只是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一阵微僵后,眉心微蹙。
自己怎么又跟失忆时似的?
杨元羿一听这饭是他做的,还让自己多吃些,顿时大为感动:“俭之,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兄弟的。”
裴椹:“……”倒也不必如此。
只是不想让小妻子吃剩饭罢了。
他端起碗也一起吃些,因跟杨元羿一个月没见,现在又刚恢复记忆,少不得要向对方询问并州的情况。
加上要等去劫粮草的丁宗、宣平的消息,这一聊,竟快到半夜。
杨元羿听到外面打更声,忽然想起什么,道:“糟糕,你跟我一起吃饭吃这么久不回去休息,你娘子不会生气吧?”
裴椹微愣,神情不解。
杨元羿常年在军营,知道有些军汉闲暇时会聚在一起喝酒,有时喝到半夜才回。家中娘子知道,一般都会生气,要是厉害些的,直接关紧房门,不给上床也是有的。
想到这,他忙解释一通,接着又催裴椹:“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军营就行。要是丁宗他们有了消息,我及时差人来告诉你就是。”
说完抬起手,闻闻衣袖,又庆幸道:“还好咱们没喝酒,你娘子应该不至于不让你上床。”
裴椹:“……”

李禅秀之前问过裴椹, 也知道宣平又带人去烧粮草的事。
回到主屋后,他同样想先等一会儿消息,等确定宣平他们平安回来了, 再休息。
于是他点起油灯, 坐在桌旁边制桑皮线,边想一些事情。
这几日战事不断,伤兵骤增,他之前备下的桑皮线又快用完了。还有, 听说洛阳、长安两京被流民围困, 不知身在洛阳的父亲如今是否安全。
梦中父亲就是在洛阳被乱军攻破时, 趁乱离开圈禁他近二十年的地方。但洛阳城破,又是一场生民涂炭, 血流成河……
李禅秀按了按眉心,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白天忙碌, 太过疲倦,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酸疼。
按了按眼周穴位后, 他吹熄灯, 决定先上坑躺着,闭眼休息一会儿。
但大约是白天确实太累,原本没打算睡的他, 躺到暖热的炕上, 只闭目不到片刻, 就陷入沉沉梦乡。
裴椹送走杨元羿后,又在院中独自站一会儿, 才转身往主屋去。
许是被杨元羿那番话影响,迈步时, 他抬起的脚迟疑停顿一下,随即又坚定落下。
那是他的妻子,他晚上本就该和对方一起休息,若不回去,岂不被对方瞧出端倪?
何况他又没喝酒,只是和友人一起吃饭时稍微多聊……好吧,确实不是稍微多聊,而是聊到快半夜。
但他堂堂裴将军,纵横沙场、浴血奋战,面对几十万的胡人大军时都没怕过,何故心虚,怕家中的柔弱妻子?
他现在又不是失忆时,脑子不灵光,被妻子哄得团团转的裴二。
这般想着,他轻咳一声,定了定神,终于掀开卧房的厚重门帘。
走到床边,却忽然怔住——
窗外朦胧月色透过窗纸照进,让视线隐约能看到火炕上的情形——两床绣鸳鸯的新被叠成筒状,并排放在炕上,中间楚河汉界分明。
而他的小妻子睡在靠里的被筒里,被子边缘只露出小半张秀丽的脸,眉目轻闭,睡颜安静,乌黑的发柔顺披散在枕侧。
裴椹微僵,怎么……还分被筒睡了?
虽然在他记忆中,他们新婚还不到一个月,回家一起睡的次数不多,但在他能想到的画面中,都是他抱着妻子一起睡——比如新婚的第二日醒来,比如今日清晨,都是睁开眼就看见妻子被自己紧紧拥在怀中。
尤其今晨离开时,因为自己将要出征,心中依恋不舍,还轻吻了一下对方唇角。
所以平日他们只要回家一起休息,定然都是睡一个被筒的,何以今天忽然分被子睡?莫非……真是因为自己和杨元羿吃饭,聊得太晚没回来?
裴椹心中尴尬,又微微心虚和暗恼,这小娘子未免气性太大,自己只是晚归,又没喝酒,而且本就是在自己家。
何况自己现在不是满脑子风月的裴二,定不会惯着她。
这般想着,他神色故作冷硬,仿佛床上人能看到似的,转过身,却轻手轻脚地出去,简单洗漱后,又轻手轻脚回来,再轻手轻脚地掀开外面那个被筒。
——罢了,分被子睡就分被子睡。
他已经恢复记忆,不会再像失忆时那般,被对方拿捏。
裴椹仰躺在炕上,身体像站桩时一样笔直,定定闭着眼。
可过一会儿,心中忽又不宁静。
若是失忆的他,此刻定然早就靠过去了,现在他不靠过去,岂不被察觉端倪?
这么一想,裴椹又在黑暗中睁开眼。犹豫一下,他掀开自己被子,轻轻去拉李禅秀的被子——竟没拉动。
看来确实是生气了。
裴椹想了想,抬起手,隔着被子轻抚李禅秀清瘦的脊背——太瘦了。他皱了皱眉,觉得定是对方近日太过操劳的缘故。
明日应该去跟陈将军说一声,少给他妻子安排些活,不是还有个胡郎中在?
裴椹动作不由更轻柔几分,像轻抚小猫一样。
李禅秀之前醒来发现自己在裴二被窝,一直以为是睡着后自己滚进去的。担心今晚再不知不觉滚进对方被窝,他睡着后,一直下意识紧捏被角。
可梦中,他恍惚又见到父亲,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对方宽大的掌心轻抚着后背哄睡。
攥着被角的手指也渐渐松了力气。
裴椹听他好像在呢喃什么,忙俯身侧耳,却没再听到什么。
但有意外之喜,被角终于能拉动了。
裴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动作娴熟地钻了进去。
几乎是他刚躺下,李禅秀就循着暖源钻进他怀里,还像小猫似的拱了拱,主动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裴椹微僵,随即轻舒一口气,将他抱紧,继续轻拍脊背哄着。
果然,这么做没错。
梦中,李禅秀回到了小时候,正窝在父亲宽厚温暖的怀中浅眠。
冬日时,太子府北院的屋里是有炭盆的,虽然炭的质地不怎么好。他幼时每次寒毒发作后,最喜欢窝在父亲怀中,嗅着对方身上的檀香味,被抱着一起烤火。
偶尔宫里的太后会命人送来一些冬栗,父亲便一边抱着他单手轻拍,一边用炭火烤栗子。
从院外跳进来的一只小白猫懒洋洋地卧在他们父子脚边,有时一起烤火,有时又会顽皮跳到他身上,用毛茸茸的尾巴轻扫他的脸颊耳鼻,很痒。
李禅秀闭眼抓住猫尾巴,教训似的放进口中轻咬。
猫尾巴瞬间僵了僵,像是怕了。他磨磨牙,要教训这小狸奴,又轻轻咬一下。
黑暗中,裴椹一手怀抱着李禅秀,另一只手的手指被对方轻轻咬在口中,面色有些尴尬。
他方才刚拥紧怀中人,脑海就控制不住回想起一些他们以前亲密相处的画面,等回过神时,手指已经不自觉伸出,轻轻碰触对方的漂亮眉眼,耳朵,鼻尖。
碰到唇时,手指忽然被抓住,送进口中咬了咬。整齐细密的牙齿轻磨指腹,不疼,反倒有种酥麻的痒意,沿着指尖传递到心脏,让心脏也跟着麻痹,跳动忽然变快。
裴椹脑海不自觉又想起许多画面,清晨的轻吻,喝鹿血酒的那个夜晚,还有山寨那晚……
忽然,指尖被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碰到。裴椹蓦地绷紧身体,喉间不自觉滚动,目光忽如隐没在黑暗中的猛兽,变得危险幽深。
……火炕,好像有些太热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尽量不再回忆山寨那个夜晚,也努力忽视手指上传来的异样感。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收回,甚至指尖不可控制地,轻动了动。
可能是幅度有些大,李禅秀轻唔一声,舌尖躲避,皱眉后退,像灵活的小鱼。
裴椹头皮一阵发麻,深吸一口气,终于不能在躺下去,忽然掀开被子起身。
李禅秀终于被动静吵醒,只是他睁开眼时,裴椹正要下炕,被角也已经被重新掖好。
他没察觉异状,蹙眉直起身,困惑问:“你去哪?”
问完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裴二什么时候回来睡的?但转念又想,对方失忆了,不记得最近的事,回来睡好像也没什么。
裴椹身影明显一僵,好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他微微偏头,昏暗光线中,看见李禅秀半披衾被坐起的清丽模糊身影,呼吸忽又微乱。
几乎是仓促转回视线,他语气微僵解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出去一下。”
一开口,才发觉嗓子竟哑得厉害。
李禅秀皱眉:“什么事?要这么晚出去?”
裴椹:“……只是一件小事,片刻就回,你先继续休息吧。”
说罢匆匆起身,胡乱穿上衣服,衣带都没系紧就先往外走了。
李禅秀看着他身影消失,愈发不解。难道是宣平他们回来了?可如果是,也没必要不告诉自己才对。
一时想不通,他干脆又躺下,接着后知后觉……发觉唇舌都很累,甚至有些酸软,明明他睡着前还不觉得。
难道是做梦时吃东西……可他梦中只咬了猫尾巴,也没吃什么。
连父亲烤的栗子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裴二吵醒了。
回想梦中烤栗子的香气,李禅秀十分遗憾。
院中,裴椹站在冷白月光下,任深冬的冷风吹走阵阵热意。
冷静下来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妻子,刚才其实可以不必匆忙逃……不必匆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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