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罢了,他本就因晚归惹恼了妻子,哪好在这种时候……还是下次吧。
而且恢复记忆后,他竟不记得洞房时的情形,有些……生疏。
裴椹自不会承认自己是心中没底,但紧张总归是没跑。且想到这些,好像又有些热。
裴椹咬咬牙,干脆去厨房舀些凉水饮下。为平复心绪,出来后,他又在院中打起拳。
李禅秀刚要睡着,忽听院中传来一阵打拳声,不由困惑抬头:不是说出去有事?怎么忽然练起功了?
不过裴二练功很沉稳,拳风有力。伴着规律的声音,李禅秀渐渐又入眠。
翌日,李禅秀醒来时,身旁另一个被筒仍是平整放着,也不知裴二昨晚回没回来睡。
他起床去厨房舀水洗漱,正看见裴二在做饭。
对方见他醒了,还来舀凉水,很快放下烧火的棍,皱眉说:“锅里有热水,你畏寒,别用凉水洗。”
李禅秀一愣,看向他眼下淡淡青色,惊讶问:“你昨晚没睡?”
裴椹一僵,有些不自然道:“睡了。”
凌晨才回去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鸡鸣叫醒了
李禅秀皱眉放下水舀,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活,道:“你去休息吧,早饭我来做。”
对方在外奔波打仗一天,不休息怎么行。
裴椹本就想今早要哄好妻子,才特意早起做饭,哪能让他抢走活?于是又抢回去。
“不用,我来就行,你歇着。”他淡着眉眼说。
李禅秀:“……”
如果裴二说这话时,不是眼底青黑,一脸疲倦的话,他说不定就真松手了。
好在“杨元”这时赶来,跟他们说:“丁宗、宣平他们回来了。”
李禅秀顿松一口气,对裴椹道:“要不还是去军营吃?”
这样谁都不用做饭。
裴椹皱了皱眉,见哄“妻”计划不成,有些遗憾。但军务要紧,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于是点头答应。
离开时,李禅秀落后一步锁门。
一直暗暗观察他俩的杨元羿终于找到机会,趁机对裴椹挤眉,小声问:“昨晚怎么样?这可是你恢复记忆后的头一晚,怎么着,也算是个小洞房吧?瞧你这眼底青黑……”
话没说完,忽然收到裴椹一记冷眼。
杨元羿:……呃。
说是要去军营吃饭, 但宣平他们刚回来,都在城墙那边,三人还是一道先去城墙。
杨元羿是骑马来的, 但裴椹和李禅秀都步行, 他便只好牵着马也一起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椹好像看了他两眼,还面无表情的,看得他后颈直发毛。
他往右看一眼, “沈秀”走在裴椹右侧, 自己走在裴椹左侧, 中间隔着裴椹,好像也没碍着什么, 干什么忽然盯他?
裴椹很快收回视线,他原本想在去城墙的路上,找机会先把妻子哄好。
可偏偏杨元羿有马不骑, 非跟着一起走,又打断他的计划, 让他一路面色都不太好。
李禅秀见他一路沉着脸, 以为是没休息好,便也没说话,免得吵他头疼。
裴椹不动声色看他一眼, 显然误会了, 以为他仍不高兴, 忽然试探性牵住他的手。
李禅秀忽然被丨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手,身形一僵, 脚步险些停下。抬头见已经快到城墙边,不远处就是宣平等人, 顿时又明白什么。
——此刻人多,裴二是刻意在人前展现恩爱。
“不用这样。”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提醒对方不必时时如此。
接着快步先往宣平他们那边走。
裴椹掌心骤然空落,看着他忽然走远的身影,心中微沉,接着又面无表情看杨元羿一眼,才抬步也跟上。
杨元羿:“?”……我今早到底哪招惹他了?
李禅秀见到宣平才知,对方昨天跟丁宗他们一起到胡兵运粮草路线附近,发现胡兵运的粮草不少,只靠他们一行人,时间太短的话,没办法全给烧了。
本着来都来了,不如搞个大的念头,宣平他们干脆到前方埋伏,等天黑时突然杀出。不仅一举烧了粮草,还把护送粮草的胡兵也打得七零八落,算是报了之前永丰驻地一千名运粮兵被杀的仇。
尤其没想到,这个主意还是宣平出的。作战时,他指挥手下众人奋勇杀敌,更是出力不小。
裴椹听到这,不动声色看宣平一眼,目光隐含打量。
杨元羿有所察觉,看了看他,又看向宣平,忽然笑着上前,拍拍宣平的肩,热情道:“厉害啊宣兄弟!说起来,昨天忘了问,你当时怎么猜到裴兄弟可能在哪的?”
李禅秀闻言目光倏地一紧,悄悄攥住藏在衣袖中的手,生怕宣平会说露什么。
尽管他之前提醒过对方,但此刻,哪怕宣平只往他这边看一眼,也容易被猜出此事跟他有关联。
裴椹此刻目光也落在宣平身上,并未察觉身旁李禅秀的细微变化。
宣平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我自幼在北地长大,对胡人颇有了解,也知道北地一些情况。昨天听说裴郎君去劫粮草,又有钱校尉指了他离开的方向,便猜他可能是往其中一条胡人可能走的运粮草路线,没想到还真让我蒙准了,都是运气,见笑见笑。”
说着他笑呵呵拱起手,期间余光都没朝李禅秀看一下。
李禅秀微不可察松一口气,攥紧的指尖也稍松。
杨元羿眼神飞快与裴椹对视一下,都不太相信这番说辞,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何况人家宣平还是来帮他们的。
于是杨元羿笑着拱手回礼:“宣兄弟一路辛苦。”
接着又惋惜道:“说来,兄弟你这般有本事,竟不参军,实在是可惜。”
宣平哈哈笑道:“山野粗人,自由自在惯了,不喜约束。”
杨元羿心道:长相挺俊朗,倒不算粗人,主要是实在不像寻常人。若是穿上衣甲,说是个校尉将军都有人信。
刚这么想完,就见宣平忽然朝裴椹拱手,道:“裴郎君,我有些话想跟沈姑娘说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杨元羿:啊……啊?刚夸完你长得俊朗,你就要找嫂子说话?
裴椹面色不变,转头看李禅秀一眼,李禅秀神情同样疑惑。
他很快转回头,淡笑道:“当然,你们也算是旧友,不必避讳。”
说完,还特意往旁边站站,像是大度地让出位置,绝不偷听。
宣平本想说不用,自己当着裴郎君的面说就行,但人家位置都让出来了,也不好拒绝,于是又拱手道了声“谢”。
接着走向李禅秀。
李禅秀却以为他要说什么不能被其他人听的事,默认地带他又往远一点的僻静处走。
裴椹察觉,目光倏地跟了过去,面上仍是一派平静。
杨元羿:“……”不是,你刚才穷大度什么啊?
想听就靠近几步偷听呗,别以为他没看见,耳朵都在动了。
但可惜,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人家再刻意一压声音,耳朵再怎么能动,也听不见。
坍塌的一段旧墙边——
李禅秀站定后,转身含笑问宣平:“什么事?”
宣平很快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分量不轻的钱袋,交给他道:“沈姑娘,是最近一次的分成。”
袋子里一看就都是碎银,明显是特意送来,方便平日生活取用的。
李禅秀接住后一愣,道:“不必这么急着给我。”
他暂时还有钱用。
宣平却笑道:“大哥特意叮嘱过,一定不能晚给、少给。其实不止这么多,但剩下的整银不好拿来,我埋在一个地方,具体位置写在钱袋里的纸条上,您需要的时候让裴郎君去挖就行。”
至于袋子里的这些,确实是先送来给李禅秀当家用的,甚至他都找好了理由,刚才若是当着人前,就说是付之前的诊治费。
但没想到裴郎君胸怀如此宽阔,并不介意娘子与外男私下单独说话。不过也对,沈姑娘和她郎君都不是寻常人,胸襟气度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
不远处——
胸襟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裴郎君正面无表情,周身像在散发凉意,黑眸越来越幽深,背在身后的手不时摩挲着拇指和食指。
虽然面上仍一派平静,但熟识他的杨元羿清楚,此刻他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已经有些不耐。
……就,人家也没聊几句,至于吗?
杨元羿心中叫苦,本来想看戏,没想到莫名像挨了场冻。
他转身蹑手蹑脚想离开,却冷不丁被叫住——
“站住,去哪?”裴椹忽然转头问。
杨元羿身影一僵,转头干笑:“我去城墙上看看布防。”
裴椹皱眉:“先留下。”
若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岂不显得他很不放心,刻意在这盯着?
需知他并无此意,只是……只是宣平此人不寻常,他观察一下宣平而已。
杨元羿闻言退回,一脸无奈:“要是真想听,不如找个理由直接过去。”
裴椹倏然转头,面无表情:“谁说我想听?”
杨元羿:“……”那你耳朵一直动什么?炫耀你耳朵会动,别人不会?
好在李禅秀和宣平没聊太久,很快就一起回来了。
宣平将钱交给李禅秀后,余下无事,也该拱手告辞。
裴椹在他们转身时,脸色就瞬间变换,此刻也拱起手,神色平常,客气道:“一路慢走,军中事多,就不相送了,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裴郎君客气了。”宣平翻身上马,朝他拱拱手,又朝李禅秀致意,接着才驾马带人离开。
李禅秀和裴椹并排站着,浅笑目送。
裴椹收回目光后,不着痕迹朝杨元羿使了个眼色。
杨元羿会意,立刻去安排人悄悄跟上宣平他们。
李禅秀直到宣平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一转头,发觉裴二正目光深深,一直在看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他明显微僵,回神后,不解问:“你看什么?”
裴椹目光被抓到,不由轻咳一声,随即干脆光明正大看向他漂亮的面容,语气微顿:“你……”
他几经斟酌,终于看似平常地问:“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顿了顿,又好像很不在意地说:“只是看他好像给你一个袋子,有点奇怪,要是不方便说也……”
话未说完,面前的李禅秀忽然莞尔,本就秀丽的眉眼含着笑意,眸底光影清湛,好看到……动人心魄。
裴椹声音瞬间止住,目光凝固,定定落在他面上,像是一瞬也移动不了。
李禅秀微笑道:“没什么,他把上次给陆骘看病的诊费给我了。”
裴椹几乎只是下意识点头,幽深眼中仍映着他生动眉眼。
“陆骘?”路过的杨元羿脚步忽然一顿,好奇问。
裴椹瞬间回神。
“你不是要去城墙上查看布防?”他目光倏地看过来,语气寒凉。
杨元羿:“……”不是你刚刚说让我先别走?
算了,他知道,现在不需要他了!懂,懂,他走!
杨元羿一脸无奈,刚要转身离开。
没想到李禅秀要去给伤兵看伤,此刻笑着跟他们说一句后,竟先一步离开了。
杨元羿:“……”
眼看裴椹脸色又开始不好,他赶紧转身快步往城墙上去。
李禅秀想着军营里还有个宫里来的吕公公,为避开对方,打算今天也留在城墙这边。
哪知没过多久,裴二让胡郎中来接了城墙这边的活,他只得一起回军营去。
好在去军营的话,他还可以一直躲在伤兵营。想必吕公公那样的人,不会屈身前往污浊杂乱的伤兵营帐。
到了军营,裴椹先让人去打来饭菜,正和李禅秀一起吃时,张虎忽然来传话,说陈将军请他过去。
说完不等裴椹询问,又紧接着压低声对两人道:“千夫长,陈将军让您找个借口推脱掉,或者赶紧回城墙上去,最好去塞外巡个防,或者去永定驻地躲躲。那个吕公公知道蒋和跟那一百个护卫都死了,正发火要拿您问罪。”
“问罪?”李禅秀筷子一顿,眉心微凝,不由替裴椹担心。
吕公公毕竟是宫里来的,又是监军。裴二现在只是小小千夫长,纵然本领再强,又如何强得过权势?
裴椹目中却划过冷意,本想吃过早饭再去处理此人,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撞上来。
他搁下筷子,面色微沉,打算直接过去。
只是起身时,对上李禅秀的目光,却又微怔,下意识缓了声音,轻声道:“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事。”
眸中寒意也瞬间消散。
李禅秀也搁下筷子起身, 闻言轻点了点头,目光仍难掩忧虑。
他本来还想叮嘱一句:尽量忍住脾气,不要跟吕公公起冲突。
可想到吕公公先是要杀裴二, 这次又直接把人叫过去问罪, 哪怕真忍让,也没什么用。
何况裴二向来老实沉闷,本就不是会有脾气的人,当初蒋百夫长那般辱骂他, 又踢翻他的饭盆, 他才忍无可忍, 还手打对方几下而已。
这般一想,李禅秀又觉不必叮嘱, 只是担心仍少不了。
送走裴椹后,他就在药房来回踱步,蹙眉思索。
以吕公公的身份, 军中几乎没人能压制他,没办法像以前对付蒋百夫长那样, 拉陈将军制衡……
“张虎, ”他忽然快步走到药房外,把还没走远的张虎叫回来,拜托道, “麻烦你到中军帐外守着, 多带些人, 万一吕公公真要把裴二下罪,你立刻带人冲进去, 就说城墙那边有紧急军情,直接把裴二拉走, 不要给吕公公机会。”
张虎一听,立刻明白,拱手道:“沈姑娘放心,我这就带人过去。”
李禅秀看着他大步走远,这才略略放下心。
这个办法虽然只能解一时之危,但吕公公现在手下没什么人,只是空有监军名头,只要张虎带去的人多,先把裴二救出来,之后不再回军营,吕公公就是想治罪,也没那个本事抓人。
其实陈将军让张虎转达的提议就很好,刚才裴二就不该去,但……唉,裴二实在太耿直,太老实了。
李禅秀无奈叹气。
中军帐中,性子很直、很老实的裴椹正坐在陈将军右下手的桌案旁,姿势大马金刀,单手转着茶盏,面无表情看着坐在对面的吕公公。
陈将军见他竟真来了,一口茶险些呛住,忙拼命朝他使眼色。
偏偏裴椹仿佛没看见,只盯着吕公公,漫不经心道:“听说公公要治我罪?不知我犯了什么事?”
吕公公见他一进来就大阔步走到对面坐下,态度嚣张,面上已是大怒,再想到那没了的一百死士,更是心疼——不是心疼人命,而是心疼训练那些死士花费的银子。
他当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来人,先把他给我压跪下!”
话音刚落,他身后仅剩的几名护卫立刻上前,握刀朝裴椹走来。
陈将军一听,脸色忽变,忙要阻止。却忽然,中军大帐的门被掀开——
杨元羿带玄铁兵冲进来,直接当着陈将军和吕公公的面拔刀。
一阵锵然刀响,帐中瞬间刀光交错,兵器相撞。
转眼,打斗已经结束,吕公公手下护卫尽数被擒,押跪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将军目瞪口呆,吕公公更是惊得瘫坐在位,半晌哆嗦抬起手,指着杨元羿等人,最后指向裴椹,颤抖道:“反了,反了,你反了天了!”
裴椹全程淡定饮茶,仿佛看不见刚才的刀光和杀气。
此时一切结束,他终于抬眸,看向吕公公,语气淡淡:“把他也拿下。”
站在他旁边的杨元羿直接抬手挥挥,玄铁兵便大步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吕公公从座位上拖下来,按跪在地。
吕公公此刻全身都快瘫软,可仍不明白眼前这个千夫长哪来的胆量,不由哆嗦着声音,色厉内荏道:“大、大胆!好你个裴二,竟敢对监军如此无理,知法抗法!咱家、咱家定要参你……”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一个小千夫长根本不用他到皇帝面前参,于是转头又对陈将军厉声道:“陈高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把这姓裴的拉出去砍了?还是说你们军中这是要哗变?”
陈将军终于回神,一听到“哗变”两字,脸色骤变,赶忙说情道:“不不,公公误会,裴二他只是一时冲动。”
说着赶紧快步下座,拉住裴椹胳膊,低声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他可是宫里派来的监军,还不快把人放了!”
“放了?”裴椹唇边浮起冷笑,拽回手臂,沉眸看向吕公公,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威势和压迫,“吕全,将你如何勾结蒋氏兄弟贪墨官盐和军饷,又如何指使他们勾结山匪打算销赃的事都一一招了吧。还有,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王家是给谁办事?大头赃银都流向了哪?严郡守是否参与其中,梁王知不知道这些?”
陈将军一听整个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吕公公。
吕公公也如耳边骤然炸雷,身体一下瘫软,脸色煞白,可仍强撑着,哆嗦厉声道:“你、你……胡说八道!诬陷,你分明是诬陷!还敢攀扯梁王殿下和严大人,一个小小千夫长,你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陈将军,还不快把他——”
“不说?那就关进牢中,慢慢审。”裴椹直接打断,抬眼示意杨元羿,“把他关到蒋和隔壁,不肯招就用刑。”
杨元羿嘴角一咧,道:“得嘞。”
随即抬手一挥,带人将吕公公等人全部押走。
吕公公还想转头大骂,但被架着他的玄铁兵抬手就甩两掌,直接堵住嘴。
杨元羿“啧”一声,也不阻止。他们当边军的,最恨这种贪墨军饷的蠹虫,虽然贪的不是并州军饷,但不妨碍他们同仇敌忾。
何况这姓吕的还骂裴椹,须知他带来的这些玄铁兵,个个都对裴椹敬佩有加,忠心耿耿,估计早想打他了。
帐外不远处,张虎带人看见吕公公狼狈被人架出,一时愣住:这这……情况跟沈姑娘说的不一样啊。
中军帐内——
陈将军在杨元羿等人离开后,很快也回神,喃喃道:“吕公公竟然也……”
忽然,他想起什么,又震惊看向裴椹,道:“你你你……你刚才逞什么英雄?”
接着痛心疾首:“就算吕公公也参与其中,这事你也不能出头啊!那姓吕的来头简单吗?背后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你说你一个小小千夫长,你有几条命?啊?你又不是那位姓杨的,人家是并州来的厉害人……”
“……唉,我本来还想提拔你当校尉,结果这一下弄的……等着吧,要不了几天,上面肯定会来捞人。不,我看都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今晚,肯定来捞。”
裴椹坐在案边,神色淡定,继续喝茶道:“来了正好,谁来救,谁就也有嫌疑。”
陈将军明显一噎,瞪他道:“你还想审出后面的人?你不会以为仅凭你一个人,就能把后面那些大人物都揪出来吧?你以为你是……”
说到一半,他语气忽然一顿,改为伸手去拉裴椹,头疼道:“来来来,请请请,裴千夫长,您请上座,这个将军,你来当!啊,我能力浅,没本事,以后我坐你的位置,我当千夫长!”
他没好气地说。
哪知裴椹听了,竟点点头:“也行。”
陈将军一噎:……你还真不客气。
正这时,杨元羿回来,刚一掀帐进来,就朝裴椹拱手道:“俭之,都办妥……哟,陈将军还在呢?”
陈将军:“……”这是我的中军大帐!
他不在这,他在哪?
不过他此刻也看出,这位并州来的、身份不一般的杨姓军官,跟裴二关系匪浅。
莫非这就是裴二敢动吕公公的底气?
陈将军一时狐疑,他摸不透杨元羿的具体身份,但他昨天看过对方的令牌,知道对方在并州军中地位不低。
可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裴二忽然这么有底气和胆量?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裴椹忽然搁下茶盏,像是叹了声气,接着抬起手,并拢的食指中指朝他招了招。
像上级招下属过来。
陈将军:“……”这小子,忒没大没小!
但还是立刻走近几步。
裴椹偏头,低声跟他说了句什么,说完面色如常,继续喝茶。
陈将军却彻底怔住,仿佛瞬间变成一尊石雕,半晌才回过神,不敢置信磕巴:“你你……我我……”
裴椹打断:“此事不宜暴露,陈将军一人知道就行,还请替我隐瞒。”
“……好好,是是。”陈将军几乎僵硬点头,显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接受完冲击。
“另外请将军派人守好牢房,无论谁来要带走吕公公和蒋和,都不能同意,哪怕是严郡守亲自来。”裴椹再次开口。
“是是,好好。”陈将军仍僵着,只知道点头。
离开中军大帐后,杨元羿转头看一眼帐门,不放心道:“让他知道没问题?”
裴椹皱眉:“要处理吕全,没办法避开他,而且他知道后,能帮我遮掩,更方便我在军中做事。”
好在对方是雍州前郡守张大人提拔的人,裴椹这一个月对他也算了解,能够信任。
“也对,反正不需要隐瞒太久,等雍州危机解除,再查清你娘子的身……咳,总之,用不了多久,你就回并州了。”杨元羿接道。
裴椹听到这,忽然皱眉。
杨元羿以为是自己提李禅秀身份的缘故,刚想解释几句,却忽然听对方问:“你身上带钱没?”
杨元羿:“啊?”
裴椹皱眉:“先借我点。”
刚才杨元羿提他娘子,让他想起来中军大帐前,妻子得知吕公公要问他罪时,担忧深情的眼神。
接着又想起他昨晚惹妻子生气,到现在还没哄对方。两厢一对比,着实有些愧疚。
而且他听说,成了亲的男子,会定期给妻子交家用。
昨天他和杨元羿一起吃饭回去晚,是他不对,若多交些家用,不知能否哄对方高兴点。
倒不是他怕那小娘子,非得去哄对方,而是失忆时自己跟对方恩爱非常,必然会这么做。若他恢复记忆后不这么做,岂不露馅?
然而半刻钟后——
“就这点?”裴椹掂了掂手中钱袋子,皱眉问。
还没之前宣平给的诊金多。
杨元羿已经翻遍衣袋,无奈道:“我好歹得留点平时用吧?再说我来雍州是找你,没事带那么多钱干什么?”
接着又问:“你要钱做什么?要是紧急的话,用不用把其他玄铁兵兄弟都叫来,让大家一起凑一凑?”
裴椹:“……”
他看对方一眼,约莫是丢不起那个人,说:“不用,就这些吧,等回去还你。”
第72章
裴椹收好钱后, 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吩咐:“胡人粮草被烧, 之后可能会有其他动作, 尤其是武定关那边。你派人去盯紧,一旦有撑不住的迹象,立刻来报。”
杨元羿一听,神情瞬间严肃, 当即说:“好。”
裴椹点点头, 再次离开。杨元羿忙也跟上。
刚走两步, 裴椹忽然转头:“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去办?”
杨元羿:“……哦,那你去……?”
他语气踟蹰, 还是有点好奇他借钱干什么。
裴椹:“……”
“我自然有正事。”他轻咳一声,严肃道。
随即更快步离开。
杨元羿站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虎在中军大帐外守了一阵, 确定裴椹没事后,就赶紧去把情况告诉李禅秀。
李禅秀正在伤兵营帐忙碌, 听完微微蹙眉:“吕公公被那位杨姓军官带人拿下了?”
“是的, 不知他是什么人,竟不怕上面派来的监军。”张虎点头。
李禅秀心中也狐疑,这个“杨元”敢把吕公公下狱, 恐怕不是普通的戍边军官。
正思忖时, 帐中忽然一静。
李禅秀下意识转头, 看见营帐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身影逆光, 冷峻修长。
他神情微怔,那人很快大步走来, 甲衣随步伐发出规律的撞击声,周身裹挟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
像是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寒气,快到李禅秀面前时,他脚步忽然顿住。
离得近了,李禅秀终于也看清他,熟悉的冷峻英挺面容,眉目深邃——是裴二。
对方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那双乌黑眼睛看向他时,像带着笑,又不那么明显。
李禅秀莞尔失笑,不由想起他之前还住在伤兵营时的情形,也是这般看着冷冷的,偶尔又莫名其妙地心情好。
“怎么忽然过来了?”他开口问,打断对方一直注视的视线。
裴椹像是忽然回神,轻咳:“去药房没见到你,猜你应该在这,就来了。”
话落,周遭响起一阵带着善意的轻微笑声。
裴椹这才注意到周围伤兵,有一些还是他手下的,于是正色几分,说:“主要是来看看伤兵。”
来都来了,自然要看望一下伤兵,并非是他给自己找理由。
李禅秀理解,裴二现在毕竟是千夫长,以后还可能是校尉、将军。当一名好将领,除了要会用兵,也要爱兵。
他点点头:“那你去忙吧,我先帮这几名伤兵处理一下伤口。”
裴椹:“……”
李禅秀说完,就低头继续帮一名伤兵清洗伤口,接着上药、包扎……忙完直起身,刚要擦拭额头时,忽然发觉身旁仍站着高大身影。
裴椹反应过来时,已经抬起手要帮他擦额上细汗,只是抬手后才想起自己穿着甲衣,手腕处是冷硬皮革,只得收回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块干净的布巾。
李禅秀见他仍站在旁边,被吓一跳,奇怪问:“不是要看望伤兵?你怎么还在这?”
裴椹:“……”
他找半天,也没找到块像样的布巾,而李禅秀这时已经擦过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