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嫁给失忆大佬后by染林岫
染林岫  发于:2024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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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陈将军以为只是营中几个人克扣军需,没想到查下来,牵扯的不止他们永丰驻地,甚至背后人的来头也不小。
那白千夫长的家人,白日里,陈将军就已经让人看住,可还是被接走了。来人拿着郡守府的令牌,说是郡守夫人跟白家老夫人是旧识,请他们一家过府叙旧。
陈将军派去的人不敢阻拦。
但叙什么旧,需要半夜把人接走?
且陈将军白日查了后才发现,对方打着郡守夫人的名义,实际来接人的,是雍州府城王家的人。
那王家依附洛京宋家,宋家乃是当朝梁王妃的娘家,是铁杆的梁王党。
自太子李玹被圈禁后,朝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就是这位梁王。王家明面上是给宋家办事,但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给梁王办事?
他们又为何要打着郡守夫人的名义,来接走白千夫长的妻子儿女?
陈将军这时才明白,白千夫长为何说就算说了,他也不敢往上查。
若克扣军需牵扯的真不止永丰镇驻地,这必然是件触目惊心的大案。
心知此事水可能很深,尤其他们尚不知那位新上任的严郡守是否也在其中扮演角色。在这种情况下,若再把李禅秀的事上报,请求嘉奖,焉知不会弄巧成拙,甚至给对方带来危险?
于是陈将军决定,明面上,先假装事情查到白千夫长就结束了,私底下,他再想办法,比如写信给曾提拔他的前郡守张大人,看对方能不能帮上忙。
自然,这些话就没跟裴二说了。陈将军只告诉他,李禅秀的功劳,暂时可能不上报了。
裴二说完这些,禁不住又小心看李禅秀一眼,生怕他失落难过。
李禅秀闻言怔了怔,却忽而一笑,道:“没事,不上报也好。”
不上报是好事啊,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万一需要见严郡守,很可能被看出身份这件事。
不过说完,见裴二愣住,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这么高兴。
他忙轻咳一声,掩饰道:“我的意思……你之前不是说你会帮我?我想这次不行,下次还可以依靠你。”
裴二闻言,瞬间露出笑,用力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定会帮你脱籍。”
说完他低头吃了一口馒头,唇角忍不住弯起弧度。
沈姑娘说要依靠他。
他就着菜,又吃一口馒头,不知不觉,唇角又弯起。
沈姑娘这次没能脱籍,丝毫没难过,只因为还有他。
他唇角越弯越明显,黑眸似乎也闪过笑意。
李禅秀看了一阵疑惑。

两人吃完饭, 聊完正事,正好胡郎中匆匆回来。
对方见裴二也在,明显一愣, 随即了然, 捋着胡须笑呵呵看小两口。
李禅秀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起身问胡郎中可是有事。
胡郎中还真有事,忙敛了神色,对他道:“你今明两日若是有空, 把柜上的药材规整核算一下, 看有哪些需要补。后日营里要派人去附近的县城买盐, 正好我跟他们一起去,顺便采买些药材。”
自菜中缺盐的事被发现, 陈将军就下令,以后每日菜中的盐都不得少于正常量。今日起,他也每顿饭亲自去打菜, 防止有人偷奸耍滑。
此外,营中还给那一百多名已经出现缺盐症状的士兵分发盐包, 让他们平日兑水喝, 多补充盐,尽快恢复。
但营中的盐被层层克扣后,本就不剩多少, 这样“大手大脚”用下去, 估计撑不了几日。
可写信给府城要军需也没那没快, 陈将军决定先派人去附近县城买些官盐回来,对付一段时间。
李禅秀听胡郎中说要跟着一起去附近县城买药材, 当即怔住。
他一直等待的、可以去县城的机会,终于来了!
如今他在营中救治伤兵, 又帮忙发现军需被克扣,既得胡郎中倚重,也渐渐被陈将军信任。
此时他再开口提想一起去县城,很大概率会被同意。
李禅秀压下禁不住起伏的心绪,面上神色不动,带着清浅笑意,语气自然地对胡郎中道:“要补的药材可能有些多,胡公,要不我跟您一起去?”
胡郎中闻言愣住,明显有些迟疑,目光下意识望向旁边的裴二。
倒不是他不信任李禅秀,不想带,而是在他眼里,李禅秀是个刚成婚不久的小娘子,这么冷的天,一路颠簸去县城采买药材,实在辛苦。
他知道李禅秀在军营里照顾伤兵时,向来不怕吃苦,也不怕脏累,但到底心疼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姑娘”,所以转头看对方夫君,希望对方能劝劝。
哪知裴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旁一声不吭,好似根本没收到胡郎中的眼神。
李禅秀也看出胡郎中犹豫,于是又道:“我虽跟祖父学过医,但自幼长在闺中,还没见识过批量采买药材,很想去见识一番。另外,裴……”
见胡郎中看裴二,他又想拿裴二当一下借口,但刚说出个“裴”字,却又意识到不对。
他们都成亲了,自己还称呼对方“裴二”,实在显得生疏。尤其在胡郎中面前,总要装一装。
可不称呼“裴二”的话……
李禅秀轻咳,声音忽然低了许多:“而且夫君的箭伤还未痊愈,毒未全部清完,我想可能是上次的药效果不够好,想再换个方子,亲自去替他买药。”
说完,他不觉微垂头,“夫君”两字更是说得轻如蚊呐。
裴二耳朵灵敏,几乎立刻看向他,目光灼灼,眼底深处像藏了一团火,忽然炽烈燃烧开来。
李禅秀无法忽视这道视线,只觉脊背像被火苗舔舐,忽然灼热,白玉似的耳垂也莫名嫣红。
他不自然地移动脚步,避开些,但那视线很快又追过来。
落在胡郎中眼里,这一幕却是关心夫君的小娘子羞怯了,不由捋着胡须,呵呵直笑,心中也明了几分。
定是沈小娘子心疼夫君裴二,想亲自去帮对方买药。刚成亲的小夫妻嘛,感情炽烈得很。
就像当年他和家中老妻刚成亲时,也是各种心疼彼此,恨不得事事都帮对方亲力亲为。
胡郎中理解地笑了笑,很快答应:“既如此,我跟陈将军说一声便是,到时有营中士兵跟着,想必他不会反对。”
听他这么说,李禅秀便知事情成了大半,不由松一口气。
胡郎中还有别的事,又交代几句后,便提着药箱,匆匆走了。
很快,药房里就只剩下裴二和李禅秀。
李禅秀轻呼一口气,转身,正对上裴二一直没移开的灼灼视线。
李禅秀微怔,良久,为缓和尴尬,尽量微笑着,语气自然道:“你别误会,方才在胡郎中面前,需要遮掩,我才喊你夫……”
只是越说,声音越低,笑也越僵,最后“夫君”两字,更是轻咳一声,含混过去。
裴二眨了眨眼,直直望着他,说:“我知道,那……”
他嗓音忽然带了几分暗哑,目光低低注视面前的人,轻声问:“那我以后,叫你娘子?”
李禅秀:“……咳,应该,是吧。”
耳朵好像越来越热了。
裴二眨了眨眼,又喊:“那,娘子?”
李禅秀:“……”
没外人在的时候,倒也不必喊。
但裴二好像不懂这个道理,又向他走一步,温声询问:“娘子,我的箭伤还没好吗?我感觉已经……”
李禅秀听他质疑,忽然抬起手,白皙修长的食指隔着衣服,按在他右胸口,微一用力,轻声问:“疼吗?”
箭伤的毒早被拔除干净,只是伤口完全愈合还需要时间,被这样隔着甲衣不轻不重地按着,自然闷疼。
裴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诚实说:“疼。”
李禅秀轻笑,哄骗道:“疼就对了,说明毒还没清完。”
顿了顿,又补充:“我略懂医术,不会骗你。”
裴二:“……”
便是没中毒,被这么按着伤处,也会疼吧?
但李禅秀看向他的目光格外柔和,又带着那般好看的笑,说话时,甚至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明眸含笑望着他的眼睛。
裴二在这双眼睛里忘了刚才的理性思考,被按着的心口闷疼过后,又开始麻痒,好似变得火热。
他轻点了点头,哑声道:“原来是这样,我信娘子。”
李禅秀:“……”
“没人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称呼。”
他终于忍不住提醒,心想,也许是裴二又不聪明了,才没意识到这点。
毕竟对方时不时就会不聪明一下,好哄是好哄,但有时也困扰。
裴二原本想和李禅秀一起去县城,但翌日,却接到陈将军的命令,让他随李千夫长率领的五百人,与隔壁永安镇驻地的士兵汇合,共同前往乌定山剿匪。
也是此时,裴二才知那晚把陈将军从审问白千夫长现场叫走的文书究竟是什么。
雍州乌定山一带,一直盘踞着一些流匪,平日杀人劫掠,据说什么恶事都做。
此前负责剿匪的,一直是隔壁永定镇的驻兵。但剿了多次,一直没能剿灭,反倒永定镇的派去的军队,被打得灰头土脸回来。
前些日子,几位西京长安来的贵人途径乌定山一带,竟被这些匪徒劫掠,身上钱财被抢一空,甚至衣服都差点被扒了。
雍州郡守严同海知道后,大为震怒,责问永定镇的驻兵剿匪不力,又连夜发公文,命永丰镇的陈将军也速派一批人马,与永定镇联合剿匪。
裴二听完,提出疑问:“那些山匪既然只抢财物,没伤人,听起来并非穷凶极恶?”
“咳,你有所不知。”陈将军解释,“那山上匪徒乃是流民聚集,鱼龙混杂,有讲江湖义气,号称劫富济贫的;也有杀人放火,恶事做尽的。他们本就不是一股绳,利益相关,才聚在一起。
“依我看,他们当中多是乌合之众,也不知永定镇的老赵怎么回事,就那一千来人,居然一直剿不尽。”
这也是陈将军特意派裴二去的缘故,一来,试试裴二的领兵能力;二来,山匪比胡人好打,若裴二能在此次剿匪中立功,自己刚好有理由提拔他。
只是说到这,陈将军又迟疑,道:“这次蒋和竟然也推荐你去剿匪,我担心此人不怀好意,你此去还是要多加小心。”
裴二当即抱拳称“诺”。
离开中军大帐时,刚好碰见他的新上级——方才陈将军提到的李千夫长,对方竟是上次军中大比时,最后跟他竞争彩头的人。
李千夫长是个豪爽汉子,一见他,便抬拳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自来熟道:“好小子,居然落到我手下了,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虽则陈将军说这次剿匪是我领队,但你也不能偷懒,给我当个副领队吧。”
裴二在李禅秀以外的人面前,一贯寡言,没什么表情。
不过他清楚,对方这么说,其实是一种放权。
这次能带去的五百人,只有陈将军后调给他的七八十人,是裴二自己的,剩下都是李千夫长的。
但按陈将军和李千夫长的意思,这五百人他都有权调遣。
虽然让他当副领队,是陈将军的安排,但李千夫长能毫无芥蒂地同意,也说明对方直白豪爽。
且说完这些,李千夫长又环着他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说起来,裴兄弟,上次大比,你是为了娶沈姑娘的事怎么不早说?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跟你争。”
说完又感叹:“幸亏最后关头,我技差一筹,落败给你。你说这万一是我赢了,我不是夺人之美吗?还好还好,没酿成大错。”
裴二听他说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些一言难尽,目光匪夷所思地看向对方,仿佛在说:你在做什么梦?
沈姑娘是先看上他,才让他去参加大比,又不是谁赢了都能娶。
不过裴二如今心态不一样,也不计较这些,只有些同情地看对方一眼,就转身走了。
沈姑娘总以为他不聪明,但这营中,比他聪明的好像也没几个。
李千夫长留在原地,被他看得一脸莫名。
中午时,李禅秀也得知了裴二要去剿匪的事。自然又是在伤兵营知晓的。
陈青是个大嘴巴,中午他拎着药箱刚进营帐,就听对方的大嗓门在哀嚎:
“我滴裴二兄弟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之前摊上白千夫长那个小人,好不容易把他熬没了,换个上级,结果又是跟他抢过彩头的李千夫长,这人能给我兄弟好日子过吗?我苦命的兄弟啊——”
李禅秀:“……”这人未免戏太多。
下午裴二去药房找李禅秀,也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不过裴二语气有些郁闷:“我本来想明天陪你一起去县城的。”
虽然剿匪可以立功,同样吸引他,但他还是没从不能和沈姑娘一起去县城的遗憾中走出。
李禅秀倒有些庆幸他不会跟去。
不知为何,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裴二也一起去的话,肯定会时刻跟着他,到时不方便他给父亲的人留暗号。
于是他浅笑安慰:“你去剿匪也很好,立了功,能被提拔,以后能打更多胜仗。你不是还要帮我脱籍吗?”
裴二点头,觉得也对,但……还是遗憾。
为何两件事偏偏撞一块儿?他既想剿匪,也想陪沈姑娘去县城。

猎猎寒风中,五百余名士兵披甲持兵,整装待发。
陈将军亲自到校场点兵, 鼓舞士气:“此次剿匪, 尔等都要勇猛作战,奋力杀敌,打出咱们永丰镇驻兵的气势,千万别被隔壁永定镇的那帮人比下去!”
“好!好!”士兵们当即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刀, 甚至是盾, 在寒风中高喝。
陈将军对他们昂扬的士气十分满意, 抬手压下喝声,又鼓舞几句后, 笑道:“好,那本将军就在营中置好酒水,等你们凯旋的消息。”
士兵们又是一阵激昂应和, 随后裴二和李千夫长拱手朝陈将军辞行,调转马头, 队伍开拔。
裴二和李千夫长等人骑马走在最前, 随后是扛着营旗的士兵,印着斗大“陈”字和“永丰”字样的旗布在风中烈烈招展。
到了营门口,李禅秀和伤兵营的陈青等人正在此送行。
裴二目光略过正高兴朝自己挥手的陈青, 几乎第一时间看向李禅秀。
因为等会儿要去县城, 李禅秀今天穿了件浅色、没什么补丁的布袄, 担心路上冷,又外披一件有些宽大的黑灰色厚棉袍。
清晨熹微的晨光将他身影勾勒出淡金轮廓, 侧脸秀丽,连细小绒毛都看得清, 清湛眼底更像撒了碎金,正含笑看向裴二,朝他挥了挥手。
裴二一眼认出,对方身上那件厚棉袍,是自己今早怕对方路上冷,硬塞给对方的。
那是他的棉袍,沈姑娘披着他的棉袍!虽然有些旧,但对方并不嫌弃。
裴二微抿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晨光迎面照来,同样勾出他俊朗轮廓,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他骑在高头骏马上,一手握着缰绳,忽然端正坐姿,脊背挺直,竟有种器宇轩昂之态。明明是个百夫长,竟把旁边千夫长的气势都比了下去。
经过李禅秀身旁时,他不明显地偏头看过去,也露出笑。
李禅秀旁边的陈青立刻更卖力挥手,并朝另一人炫耀道:“嘿嘿,看到没?我兄弟裴二,百夫长!刚刚朝我笑了,跟我打招呼呢,我跟他可熟了!”
裴二:“……”
他笑容微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李禅秀也没忍住,笑容愈深。
裴二望见,不觉又弯起唇,骑马经过后,仍时不时回一下头。
直到走远,彻底看不见营门口的人时,忽然有马鞭在他面前挥了挥。
裴二回头,李千夫长收回马鞭,打趣道:“回神了?笑得脸都僵了,之前还以为你不会笑。”
裴二早已收敛笑,端正神色,问:“往哪走?”
李千夫长“啧”一声,道:“这就又变回冷面神了?”
说完扬了扬马鞭,指着右前方,道:“先去永定镇,跟那边的人会合。”
校场上,目送队伍离开后,陈将军和军中其他官兵很快也散去。
蒋百夫长跟随蒋校尉一起离开,行至半途,没忍住,压低声不快道:“那姓陈的神气什么?当初要不是前郡守横插一手,突然把他调来,这永丰镇守将应该是大哥你升任才对。”
“闭嘴,你少说两句。”蒋校尉转头打断,顿了顿,又问,“那边安排怎么样了?”
正好两人进了帐内,蒋百夫长忙关紧帐门,压低声道:“哥你放心,都安排妥了,这次管教那姓裴的有去无回。”
“嗯。”蒋校尉坐到正中的座位上,伸手烤了烤炭火,半晌又道,“还有他媳妇,那个姓沈的女郎中,给咱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说不准还是个阻碍。”
“谁说不是呢?”蒋百夫长立刻道,“我就说当初应该让我纳了她,不就没这么多事……”
话没说完,就被蒋校尉狠瞪一眼,立刻止了声。
蒋校尉收回视线,盯着炭盆里的火,有些阴狠道:“我听说她今天要去县城,你联系一下山里那人,把她也一并解决了,一劳永逸。”
蒋百夫长闻言一愣,下意识道:“没必要吧?她就是一个女人家,以后关在我后院里,保准不会再给咱们添……”
还没说完,又收到蒋校尉冷冷瞪来的眼神,蒋百夫长忙举手讨饶,改口道:“好好好,我都听大哥的。”
只是说完,出了营帐,又忍不住在心头琢磨:好端端一个小美人,杀了多可惜。大哥平日只知钻营往上爬,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啧,没人情味。
他暗暗摇头,心里另起了打算。
营门口,李禅秀送过裴二,也和胡郎中等人会合,准备去县城。
临走前,他嘱托陈青,让对方下午到他家小院,帮忙喂一下金雕。
陈青立刻保证:“放心吧嫂子,裴二是我兄弟,我兄弟的雕就是我的雕,我保证把那雕当亲儿子养。”
李禅秀嘴角微抽,嫂子……还不如喊沈姑娘。
不过他也习惯这人油腔滑调了,交代完,便转身上马车。
因为是去县城采买,马车并非是专门载人的那种,而是没有车厢,四面都无遮挡的平板车。
李禅秀特意裹了件裴二塞给他挡风穿的厚棉袍,但上了车,马跑起来时,寒风立刻往领口灌,前额更被冷风吹得刺痛。
加上路不平整,的确又颠又冷。
李禅秀忙裹紧棉袍,将脑袋也往衣服里缩。幸亏裴二这件衣服够宽大,竟真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旁边胡郎中同样裹着厚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隔着衣服沉闷传出:“冷吧?等到县里就好了,咱们先背过身去。”
说完他先转身,让后背对着风,免得寒风直往脑门吹。
李禅秀见状,忙跟着学。
马车在莽原上奔驰,积雪和裸-露的冻土成片相连,在大地形成黑白斑块,枯草与树枝上都坠着冰晶。
一路除了风声和马蹄声,渺无人烟。
一直到县城外,车停了,风才停。
李禅秀坐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一路颠簸,寒风刺骨,腿都冻僵了。
下车时,他腿脚一阵发麻,险些没站稳。
好在暖阳已渐渐升起,进了县城,风也变小,终于暖和起来。
县城内也热闹,集市上叫卖的、砍价的,吆喝声不断,一派繁忙景象。
和李禅秀他们同行的,还有七八名士兵。其中五人进了城后,便和李禅秀他们分开,去买官盐。
胡郎中对这座小县城十分了解,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药材铺,拿出昨天李禅秀列好的清单,开始和老板砍价。
听老板口吻,胡郎中以前经常来这买,已经是熟客了。
李禅秀站旁,目光暗暗打量四周,趁旁边两名士兵不注意时,快速在药材铺旁边的墙柱上刻下一个暗号。
这是他离京前,与父亲的旧部约好的,在药铺或酒楼附近刻下这种标记,方便寻找。
不过只刻一处,并不保险,还要多刻几处才行。
正思忖着,胡郎中忽然喊他,指着清单上的几行询问:“这几味药怎么要买这么多?没记错的话,柜上应该还有不少才是。”
李禅秀看一眼后,浅笑解释:“这些是用来制作跌打损伤药,以及治刀伤箭伤的药材,还有一些是用来制麻沸散。我想这些都是伤兵最需要的,多买一些,有备无患。万一战事来了,药若不够,临时再想买,只恐来不及。”
这么做,自然是因为那个梦。
虽不知梦中西北究竟是如何沦陷,也不知永丰镇到底会不会陷入战火,但以防万一,多备些药总没错。至少万一真打起来,伤兵不会因缺药而错过治疗。
胡郎中闻言,摇头直笑,心道:最近哪有什么战事?真说起来,也就裴二去剿匪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战事。这小娘子啊……也罢,刀剑无眼,士兵们剿匪回来,不定又要多伤几个,多备些药材也好。
反正这些药不会坏,这次多买,下次少买些便是。
胡郎中转身,继续跟药材铺老板讨价还价,商讨完后,又问李禅秀要买哪些药。
李禅秀借机将两味自己压制寒毒需要的药买了,又买一些其他药,打算制一些上等的金疮药,到时自己留些,再给裴二一些。
自然,这些药是他自己付钱。
胡郎中见他买的都是质地上等的好药材,其中几味明显是打算制金疮药,一看就知是为裴二买的。
胡郎中不由又摇头捋须,感叹:沈小娘子真是处处为她夫君着想,裴二这小子运气好,娶了个好媳妇啊!
买完药,那几名去买盐的士兵还没回来。
胡郎中想起出发前,家中老妻让他顺便在县城帮忙买些东西,不由对李禅秀道:“难得来县城一趟,你要是有其他想买的东西,也一并去买了吧,让旁边这小兄弟跟着就行。”
他指着旁边士兵说,顺便又道:“正好你婶子让我帮她也买东西。”
李禅秀正想找借口去别处走走,闻言忙说“好”。
两人就此分别,约定等会儿在此会合。
跟着李禅秀的士兵,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约是不好意思,总不太敢看李禅秀。
这正方便李禅秀行事,他假装四处走走,趁对方没注意时,在几处酒楼、药铺的附近,又刻下几个暗号。
刻好后,正好来到一家衣铺前。
衣铺的老板分外热情,站在门口揽客,一见他便上前道:“哎呦,这位姑娘,可是要做衣服?”
李禅秀闻言一怔,忽然想到,家中裴二的衣服好像极少。
之前他昏迷时,没人知道他是裴二,军中以为去送粮草的“裴二”已经死了,原有衣物也都被清理了。如今的衣服都是他醒来后,伤兵营的人接济,包括他今早塞给李禅秀的这件棉袍,虽然他穿过几次,但并不合身,有些小。
总之,除了上次成亲时买的红袍,裴二好像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今天出门前,对方又把不久前刚藏的银子都扒出来,硬塞给他,让他到县城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既如此,不如帮裴二做件衣服?
毕竟都当百夫长了,以后还可能当千夫长,甚至校尉,总穿破破烂烂,也不像样。
他既“利用”对方一场,作为回报,帮对方考虑一番,也无可厚非。
这么想完,他抬步走进衣铺。
老板娘一见他进来,顿时更热情,花蝴蝶似的绕在旁边,热心问他要做什么衣服,又夸他身量好,长得俊,肯定穿什么都好看。
李禅秀轻咳一声,说:“我想做一件男子样式的。”
老板娘一愣,仔细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的灰棉袍不是女子样式,应是家中郎君的,不由又笑:“小娘子是要给家中夫君做衣服?哎呀,我看小娘子年纪不大,夫君应该也正年轻,来看看,这几款样式如何?对了,小娘子的夫君身高几何,肩宽几何,腰围几何?”
李禅秀正奇怪她怎知自己是要给“夫君”做,下一刻又愣住,做衣服要知道这么多?
裴二的尺寸是多少来着?

李禅秀表情一时僵住, 裴二的尺寸……
他仔细想了想,裴二站在他面前时,好像比他高整整一个头。不过无妨, 李禅秀觉得自己还可以再长。
想完, 他抬手举过头顶,比了比高度,对老板娘说:“大概这么高。”
接着想到那天早晨醒来,自己手放在对方腰上时的情形, 不觉耳廓微热, 又凭空比一圈, 道:“腰围大概这么多。”
至于肩宽,李禅秀实在不知道了, 反正总归比他宽,于是比着自己肩宽,再放宽一些, 道:“肩宽你就按这么多做吧。”
老板娘听完一时怔愣,这么多、这么多和这么多, 到底是多少?
这也太宽泛了。
衣服是定做, 付了定金后,需过段时间来拿。
李禅秀走出衣铺时,耳后还是热的, 心底一阵尴尬。
也不知老板娘怎么看出他是给“夫君”做衣服的, 莫非自己方才的行为, 很像是小娘子给夫君做衣服?
……也不能这么说,裴二不算是他夫君, 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对方无亲无故,还失忆, 不懂照料自己,他出于朋友情谊考虑,帮对方一些,也属正常。
李禅秀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旁边一直跟着的士兵见他出来,上前问:“沈姑娘,您还有东西要买吗?要是没有,我们是不是先去和胡郎中他们会合?”
李禅秀耳廓热度刚降下,闻言点头说:“那就去吧。”
两人离开后,街对面的酒楼上,临窗位置的一张桌旁,一个身穿短打褐衣,脸上带疤的彪形大汉收回视线,随手扔一颗花生米进嘴里,边嚼边问坐在对面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小娘子?”
“对对,”桌对面的男子长着一张尖脸,笑得有些讨好,“蒋大人说,只要您把这事办成了,他给您不下于……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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