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嫁给失忆大佬后by染林岫
染林岫  发于:2024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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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只好端起酒碗,与裴二互相行礼,再将酒碗举至唇边,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流过喉咙,放下酒碗时,目光又和裴二的对上。
拜了堂,又一起喝了合卺酒,恍惚间,有种真的和眼前这个人成了亲的感觉。
裴二也放下酒碗,嘱咐他先吃点东西,最后才慢吞吞说:“那我先出去了。”
语气好像不太想走。
李禅秀朝他微笑,想到方才那酒好像有些烈,顺口叮嘱一句:“少喝些。”
本是平常的一句,裴二耳根却红了红,低声说“好”。
他走后,徐阿婶便打趣李禅秀:“才刚成亲,就心疼上了。”
李禅秀愣了一下,随即尴尬,才发觉这话很像妻子叮嘱丈夫。
但话说回来,朋友之间,这样叮嘱也很正常。怎么假成亲后,就觉得不正常了?
正暗暗摇头,徐阿婶又将那碟果酥端给他,道:“快吃些,从中午到现在,肯定饿了。我看那裴二力气大,你晚上不定还需要力气。”
李禅秀:“……?”

李禅秀仍穿着红衣,坐在床边, 静静看着眼前的烛火。
这样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边, 等一个人回来的感觉很奇怪,仿佛他真和对方成了亲。
可也不能直接休息,裴二还在外面敬酒。如果他此刻是男子身份,应该和裴二一样, 也在外面敬酒才对。
不对, 若不需隐瞒身份, 他也不会成亲。这么想岂非本末倒置?
李禅秀摇头失笑。
外面的热闹声不知何时渐渐远去,他仍望着烛火出神时, 房间的厚重布帘忽然被打开。
他猝然回神,转头望去。
摇晃的烛光下,他一身红衣, 安静坐在大红喜被旁,眉目被映衬得昳丽, 似山间清雪的眼眸就这么突兀地望过来, 清湛而安静。
裴二修长身影站在门旁,抬起门帘的手突然顿住,目光微怔。
其实李禅秀的轮廓并非像大多数女子那般柔和, 只是未及弱冠, 骨相还未完全长开, 加上五官天生昳丽,面上又总带着浅笑, 刻意使神情柔和,看起来才像女子, 不至于使人怀疑。
但若换个角度,便能看出颌骨线条有几分锐意。若完全长开,应会敛去柔和,完全展现出凌厉的美。
但此刻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裴二只觉面前的沈姑娘比白天时,身上更多了一层朦胧。
面前一切仿佛缥缈的梦境,眼前人是梦中出尘的仙人,似水月镜花般。他不能动,亦不敢触碰,似乎只要指尖轻轻一触,面前这一幕梦境就会碎去。
许是他站太久了,李禅秀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惯有的浅笑温和:“怎么不进来?”
倏地,像一汪池水被风吹皱,梦也被惊醒。
裴二骤然回神,眨了眨眼,这才如大梦方觉。
是了,不是梦,他真的和沈姑娘成亲了。
他放下门帘,视线一瞬不移,端正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许是他身量太高,李禅秀被他身影笼罩时,无端感到一种无形压迫,又闻见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浅淡酒味,不觉微抬下巴,以一种自下而上的目光凝视,询问:“你刚才喝了很多?”
似乎这样,能使他在气势上不被压倒。自然,直接站起来也可以,但……裴二确实有些高。
裴二几乎下意识摇头,但紧接着想到什么,又迟疑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我换过衣服了。”
所以酒味才没那么重。
李禅秀见他往日俊冷的面容此刻沾染薄醉,眼睛好像也只知看着自己似的,不甚清明的样子,暗忖:看来是喝多了。
想也是,军营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是海量,裴二即便想少喝,估计也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就是不知对方现在还有几分清醒,等会儿跟他说话,能不能听懂。
他先往旁边坐一些,让裴二也在床边坐下,接着侧身,从身后的被子底下拿出昨天对方送的暖玉手镯,递了过去。
“昨天忘记说了,这个玉镯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去退给掌柜,把钱要回来吧。”
裴二目光一直轻轻落在他身上,像不敢惊动,直到见他将镯子递过来,才终于皱了皱眉。
“退不掉了。”他摇头撒谎,目光看向李禅秀乌发上的银钗,又在心中想——
等日后赚了钱,也要为沈姑娘买一支这样的银钗。
李禅秀闻言蹙眉,道:“即便这样,我也不能收,还是还给你,等你日后有想送的人……”
再送好像也不太合适。他顿了顿,又改口:“等你哪日有空到县城,可找一家当铺当了。”
这样起码能换些钱回来。
说着,再次将镯子递给对方。
裴二低头看一眼,终于将镯子接过去。
李禅秀微松一口气。
但下一刻,裴二忽然捉住他的手,将玉镯戴在他手腕。
他一时错愕,竟忘了反应。裴二略带薄茧的指腹按在他手腕,粗糙的触感带来微刺的麻痒。
但对方很快收回手,仿佛方才的碰触只是一瞬错觉。
“那你先帮我收着吧。”裴二看着他说。
“反正都是放在这个房间,你收或者我收都一样。不过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太好,以后可能会忘记把它放哪了,所以还是你帮我收着,以后我想不起来,你就告诉我。”
他认真看着李禅秀,说到自己记忆不好时,好似还十分苦恼,眼睛又带着几分醉意的朦胧。
李禅秀觉得有些好笑,对方只是受伤失忆一次,哪可能以后隔段时间,就再失忆一次?
不过裴二说的也对,镯子总归是要放在这个房间,他放起来也行。
主要是裴二好像真的醉了,不必在这件事上跟他纠结。
他很快摘下镯子,放进床头的柜中,转回身又告诉裴二一声。
裴二目光不甚清明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眨。
李禅秀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迟疑开口:“对了,今晚我们怎么休息?”
裴二闻言,视线终于动了,慢慢转向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
李禅秀见状,忽然紧张起来,嗓子有些干地提醒:“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好了,我是因为婚配令和蒋百夫长的为难,才……”
“嗯,我都记得。”裴二点了下头说。
李禅秀顿时松一口气,还好,刚才他差点以为对方要洞房。
谁知刚放下心,就听裴二继续道:“我知道沈姑娘是迫于无奈,才需要成亲,也知你并非是因喜欢我,才选择我,但我很庆幸能被选中。我也听说,世间夫妻并非都是彼此互通心意,才能成亲,甚至也有带着目的和对方成亲的,所以沈姑娘不必多虑,能和你成亲对我来说已是幸事,我并不在乎这些。若……若你一时还不适应,我们也可慢慢来,等相处久了,彼此熟悉再说。”
他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李禅秀听完却完全怔住,一时呆呆看他。
不,这跟他之前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他当时的意思是,他是因别的原因,不得已才需要成亲,所以这个成亲是假成亲。
可裴二的意思却是,虽然他是别有目的,才选择和对方成亲,并非是因为喜欢,但裴二清楚这些,并不在意……
完全理解错了!
李禅秀脑子少有地混乱了一回,忽然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怪他,当时他说“你应该能猜到,我是因为婚配令和蒋百夫长才……”,裴二很快就说“他明白,他知道,他愿意”,且之后又说了两次“他知道,他都愿意”,然后……
然后李禅秀就以为他真的明白自己意思了,知道他们是要假成亲。
但眼下看来,并没有,裴二没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对方失忆了,偶尔还有点……不太聪明。他最初不也是看中这点?
李禅秀愈想,愈觉得头疼。都到洞房花烛夜这一步了,让他还怎么跟对方解释,他的意思是假成亲?
裴二说完,见他半晌没出声,又迟疑开口:“那……我们就安置了?”
用词还挺文雅。
李禅秀沉默了一会儿,咬咬牙,决定还是要跟他说清楚。
“你、你之前没理解我话的意思,”他迟疑着,斟酌开口,“我当时的意思是,我们是假成亲。”
深吸一口气,他才说出最后一句。
裴二神情怔然,继而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眼睑也垂了垂,低声道:“这样啊。”
李禅秀抿了抿唇:“……抱歉,我当时应该说得更清楚些。”
裴二摇头,道:“是我不好,我当时理解错了,还打断了你的话。”
“……”
李禅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忽然,一道轻微的“啪”声打破沉寂,桌上的红烛爆出一簇火花,转瞬即逝,却打破了僵局。
裴二轻咳一声,开口:“那我……今晚到偏屋去睡吧。”
说着从床边站起身,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一圈,似乎想看能不能找条被子抱走。
但房间里的旧衾被都被他昨日拿去军营了,只床上有两条新做的大红喜被。
李禅秀也觉不妥,偏屋里除了一些农具,就只有一只金雕,连张床都没有。
这么冷的天,让裴二去偏屋,难道跟那只雕抱在一起取暖?
但这个时辰,要回营中也不可能。且新婚第一天,洞房花烛夜,新郎却回军营睡,众人怎么想?
李禅秀不欲多事,且……反正他是男的。
于是咬咬牙,道:“你还是留下睡吧,有两床被子,我们一人一床。”
裴二眸光明显微亮,面上却迟疑:“可这样……”
“无妨,只要我们彼此不越界就行了。”李禅秀说。
反正他们明面上已经是夫妻,不管做没做过什么,别人都会觉得做了。何况他是男子,名声什么的也不必去管。
唯一担心的是男扮女装的事可能会露馅,好在可以一人一条衾被,分开睡,不必睡在一个被窝。
然而想终归只是想——
到了深夜,寒意上来。
两人都只有一床被子,房间内不像在军营时有炭盆,李禅秀本就畏寒,又因寒毒刚发作过不久,正是身体虚的时候。
他很快就被冷醒,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尽量裹紧被子。可一床被子实在不够厚实,冷意透过棉絮钻进身体,他忍不住咬紧牙,克制着打颤。
“沈姑娘?”忽然,黑暗中响起裴二的声音,语气关切,“你是不是冷?”
接着他伸手按在隆起一团、正微微颤抖的被子上,迟疑一瞬,忽然起身。
李禅秀僵了一瞬,察觉他靠近,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身上一沉——
裴二将自己那床被子也盖到了他身上。
寒意似乎瞬间被隔绝了些,李禅秀忍着冷,微微转头,黑暗中看不清对方。他声音仍有些打颤,不稳说:“你、你把被子给我,你怎么办?”
裴二沉默,半晌说:“我不冷。”
这显然是假话,他又不是神仙,能不怕冷。
可自己那么问,裴二还能怎么回答?说冷,然后他把被子还回去,接着他们你推让我,我推让你,之后都冻到染上风寒?
李禅秀攥了攥身上衣服,感觉还算厚,不至于露馅,最终咬咬牙,掀开一小块被角,说:“你也进来睡吧。”
瞬间,冰凉刺骨的寒意从掀开的被口钻进,李禅秀冷得颤抖,打着颤说:“很冷,你快点。”
被子里本就没什么热气,一直掀着,他被寒意不断侵袭。
裴二似乎犹豫一瞬,但很快,被角被掀开更大一些,一具暖热身体钻进被中。
李禅秀刚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得发抖,下一刻就被温暖包围。
他僵了一下,下意识想拉开些距离。
可裴二很快攥住他的手,察觉他手指的冰凉,忽然攥得更紧些,将他五指都拢住,道:“怎么这么冰?”
尽管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可李禅秀却能想象得到,对方说这话时,一定皱着眉。
紧接着,裴二手臂伸向他身后,暖热掌心贴紧他后心,将他揽了过去。
李禅秀直接撞进他怀中,接着小腿也被握住,往上带了带。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脚便都被裴二抓着按怀中捂着,脊背也被对方揽紧,整个人像挂对方身上,被抱在怀中。
……不是像,他此刻已经紧挨着对方的胸膛。
黑暗中,裴二似乎抚了抚他落在衾被外有些冰凉的长发,但又好像只是在摸索,想帮他掖紧被子。
“睡吧。”他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说,声音暗哑,但有种莫名的安定。
李禅秀双手紧攥着,被按在对方怀中,手背与对方的胸膛只隔一层不算厚的里衣。
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不知所措,再到现在已经挣不开……
李禅秀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断传来的体温和沉稳心跳……好像越来越热。

李禅秀心跳乱了序, 僵着身体,被对方紧紧抱在怀中。
裴二似乎天生体热,又或者他本身练武, 火气旺, 才进被窝没一会儿,就将被子捂热了。
他身体精悍结实,手臂也格外有力,完全联想不到他白天穿着衣服时, 看着竟修长清瘦。
李禅秀被他紧紧搂着, 像趴在他怀中, 想挣脱,却觉他手臂似铁一般牢固, 还是热的铁。
他确实极有力气……突兀地,李禅秀脑海闪过不久前徐阿婶的说的那句“我看那裴二力气大,你晚上不定还需要力气”。
耳朵忽然一热, 心中尽是尴尬。
初听徐阿婶说时,李禅秀确实没反应过来, 可后来见对方笑容暧昧, 哪还能不明白意思?
……等等,他为何要想这些?裴二是男子,他也是男子, 对方便是再有力气, 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他们只是假成亲。
李禅秀忙暗暗摇头,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接着又练起吐纳法, 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他手脚都暖和了, 裴二总该放开他了吧?
李禅秀这样想着,在黑暗中默默练习,可身旁的裴二就像个人形暖炉,长手长脚将他牢牢圈着。他被迫紧紧贴着对方发烫的胸膛,耳边响着一下比一下重的心跳声。
他不需练习吐纳法,身体很快也被焐得暖和。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妥,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唯有身边的怀抱是热的,本能又禁不住被诱惑。
一定是裴二经常练武,火气旺的缘故。也不知这人失忆前是怎么练的,手脚和胸膛竟都滚烫。
李禅秀僵着身体,强迫自己继续练习,脑海却忽然想到梦中那位游医曾跟他打趣,说这吐纳法对练武的人效果更佳,若他想彻底祛除寒毒,不如找个习武的人来练,再与其行周公礼,气血交融,多行几次……
不,他今晚怎么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禅秀一阵耳朵热,脸庞也微微发烫,明明之前还冷得不行。
一定是今日婚礼,被众人打趣太多了。
他忙闭紧眼,干脆连吐纳法也不练了,就这么被紧搂着贴在裴二滚烫怀中,不断驱除杂念,迫使自己入睡。
等他呼吸渐渐平稳,黑暗中,裴二却睁开了眼。
察觉到怀中僵着的身体渐渐放松,裴二不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即低头,看向已经睡熟的人。
虽然房间里太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轮廓,可裴二心中依旧充盈着满足,目光轻轻沿着轮廓描摹。
今晚他假装喝醉,才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番装傻的话。其实他怎会不明白沈姑娘假成亲的意思,只是……
裴二闭上眼,用下颌在李禅秀发顶轻蹭了蹭,忍不住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些。
只是若非那样,他怎有机会和沈姑娘成亲?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拥紧对方。
不过沈姑娘还是太瘦了。裴二心想,他需得努力赚钱,多买些吃的给对方补补。还有家里也要添些物件,譬如炭盆之类,但听说炭很贵……
黑暗中,思绪胡乱发散,到后来,裴二甚至忍不住想,等日后……万一日后他们有了孩子,花销只会更大,总不好让沈姑娘和孩子一起跟他受苦。
也不知除了拿军饷,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赚钱。
翌日清晨,隔壁传来几声鸡叫时,裴二睁开了眼。
晨光已经从糊着纸的窗户透进,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李禅秀还没醒,他睡颜安静,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阴影,乌黑长发落在枕边。
许是太久没睡过这么舒服暖和的觉,唇角也不明显地微弯,神情似满足。
裴二乌黑眸子定定看了许久,目光不觉柔和。
忽然,他想到什么,轻轻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单手将自己的头发和李禅秀的一缕发尾系在一起。接着将放在床边、从不会离自己太远的黑铁弯刀拿过来,小心翼翼把系在一起的两缕头发割下一小截。
听胡郎中说,这叫结发成夫妻。
只是动作再小心,还是惊动了李禅秀。见他睫羽忽然轻颤,就要睁开,裴二忙将两缕头发攥在掌心,又把刀放回去。
得亏他动作快,不然新婚第二天一早,被“新娘”看见新郎拿着刀在床头,怎么想都惊悚。
李禅秀刚睁开眼,就见他神情还未散去慌张,好似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下意识问:“你在做什么?”
“唔,没什么。”裴二攥着头发藏在身后,支吾说,“天亮,我该起床了。”
说完便起身,怕李禅秀被冻着,特意没掀被子,只是小心从被窝里出来,又掖好被角。
等下了床,他才飞快穿衣,趁机将头发也藏好。
李禅秀回神后,第一时间摸了摸颈部。还好,贴着遮喉结的假皮仍在。
虽然他因在娘胎时被寒毒毁了根基,出生就体弱,致使外表不强壮,喉结也不像许多男子那样明显,但并非没有。尤其随着年龄渐长,喉结也越来越显出,所以父亲才用这个办法帮他遮掩。
方才见裴二慌成那样,他还以为是自己暴露,吓到对方了。
裴二穿好衣,叮嘱他再睡一会儿,自己去准备吃的。
两人都没有父母长辈,婚后第一天不必见谁,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李禅秀却没再睡,他习惯早起,何况裴二起床后,被窝很快也凉了。
洗漱后,李禅秀去厨房想帮忙,但裴二已经做好了。
朝食吃的是昨晚酒席的剩菜,裴二将菜热了一遍,又煮小半锅稀饭,热几个粗粮馒头。
虽然是简单粗糙的饭菜,但两人一起在锅台边,就着灶膛里还没散尽的热气吃着,竟有种平常小夫妻一起过日子的错觉。
裴二显然心情很好,见那只被放到院子里溜达的金雕忽然在门口探进头,他还将碗中几片肉夹起,扔了过去。
那雕也识趣,赶紧接住吞了。
李禅秀看了忍不住轻笑,暗忖:这雕好像有些识人性,莫非之前想错了,它其实是人养的?
正想着,忽然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觉抬头看去。
裴二果然正望着他。
他不由抬手摸了摸侧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裴二忙摇头,夹几片肉给他,试图遮掩。
“陈将军昨天说,我刚成亲,给我三天假,这几日不用去军营。”他开口说,顿了顿,又迟疑问,“你今日可有事?”
李禅秀蹙了蹙眉,巧了,胡郎中也让他休息三日,最近不必去药房。
伤兵营里,除了张河,其他人的伤都不算重,不必他每日去看,何况还有胡郎中在。至于张河,若真有什么事,张虎也会来寻。
这么一看,成了亲后,他确实忽然空闲起来了。
李禅秀倒是想寻个机会,去附近的城里一趟,留些标记。这样父亲的人寻到附近,能尽快找到他。
毕竟这一带,像永丰镇这样的驻地有许多,父亲的人不知道他被发配在哪一处,就算到了附近县城,恐也要寻一阵。
但军中暂时没有采买药材的需要,他又刚被调到药房不久,且刚成亲,暂时找不到借口,时机也不合适。
在他思索时,裴二一直在看他,目光落在他有些清瘦的下巴时,下意识想起昨晚抱在怀中的身体也清瘦,但柔韧……
裴二忽然耳根微红,轻咳一声遮掩,又道:“左右无事,我想去山中打些野味,你要不要一起?”
暂时没钱,只能先去山中打些野味,给沈姑娘补身体。
李禅秀闻言目光微亮,问:“可以吗?”
他的身份是罪眷,就算成亲后可以搬出军营,但依旧不能乱走。比如他想去县城,肯定不能一个人去,需得有营中负责看守的兵卒同行。
裴二很快点头,说:“可以,我跟陈将军说过。”
说完,他也想到李禅秀罪眷的身份,之前他问过陈青脱籍的办法,这时下意识保证:“你放心,日后我定会努力杀敌立功,早日帮你脱离罪籍。”
李禅秀闻言微愣,从昨晚到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裴二也许、可能喜……
还未想完,就听裴二又道:“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你之前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你。”
原来是这样。李禅秀不觉松一口气,方才那个还未来得及成形的念头,也因这句话被冲散。
用过朝食,两人打算出门。
离开前,裴二把还在院子里溜达放风的金雕关回去。
那雕见自己又要被关进黑屋,不由奋力扑腾因受伤飞不起来的翅膀,一双锐利圆眼凶狠瞪着裴二,似乎在传达愤怒和抗议不满。
但裴二面无表情,用脚将它往屋里一推,便无情地关门上锁。
然后和李禅秀共乘一匹马上山,无视金雕从窗缝里硬挤出的脑袋和愤怒瞪圆的鹰眼。
冬日山中萧条,到处被积雪覆盖,没什么猎物,不过偶尔会惊出一两只野鸡野兔。
裴二和李禅秀一起骑马慢行在附近一座不大的山上,一圈下来,竟也收获不少,射中两只野鸡和三只兔子。
其中一只野鸡,还是裴二握着李禅秀的手射的。自然,名义上,是裴二说要教李禅秀射箭。
李禅秀前十八年和父亲一起被圈禁在太子府北院,现实中,他自然没射过箭。但就像他会骑马、会缝合伤口一样,因梦中的他后来会,现在的他也莫名就会了。
不过“沈秀”是位常年卧病的闺秀,他借用这个身份,会骑马便罢了,会射箭……恐会暴露太多。
所以他假装不会,于是便被裴二从身后环住,握着手,手把手地教。
梦中李禅秀会射箭,纯粹是生存需要,在危险的境况下用得多了,自然就会了。但被裴二握着手,手把手教时,他有些不知,是不是别人教射箭时都这样。
不过裴二失忆了,或许对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教比较方便。
只是靠得太近,李禅秀还是有些不自在,射中一只野鸡后,便不再射了。
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收获颇丰。
回到小院,裴二便去厨房烧水,黑眸遮不住喜悦,打算先给野鸡烫毛。
李禅秀也要进去帮忙,裴二却说不用,让他先去休息。
正好李禅秀今天在山上又割了些桑树的根皮,打算再制些桑皮线,闻言也不强求,转身先回屋忙了。
裴二烧好热水,便将两只野鸡拎到院子里,先将脖颈处的毛拔了,接着用刀放血,再用热水烫毛。
等处理干净,他便在院子里挥刀,将处理好的野鸡剁成块。
那只金雕在他们回来后,也被放出来溜达,这会儿正在裴二身后转悠。
裴二没管它,眼中只有面前的野鸡,心里思量:两只鸡,不好都炖了。
想了想,他将其中一只鸡的鸡胸处嫩肉切下来。
潜意识告诉他,这部分肉是野鸡身上最好的,他打算另做一道菜,给李禅秀吃。
金雕看见切下来的肉片,圆眼眨了眨,忽然高昂起头,一副矜傲模样,背对裴二。
过一会儿,见裴二没反应,又转回来,在原地踱了两步。见裴二还没反应,终于不再傲气,主动低下高傲的头,往盆里一啄,便将嫩肉叼走,一口吞下。
裴二很快又切下一块,它便又叼一块,然后裴二一边切,它在旁一边叼。
等裴二切完转头,目光正好撞上叼走最后一块嫩肉的金雕。
金雕“咕噜”一口咽下肉,两只圆眼跟他对上,天生凶厉的眼睛此刻好似带了几分无辜。
裴二僵硬片刻,接着深吸一口气,缓缓低头,看向地上放鸡肉的木盆——
握刀的手忽然用力,手背青筋暴涨。

房间内, 李禅秀正将桑树根皮铺平整,仔细剥下里层柔韧有筋的白皮。
忽然,门外院中传来惨烈雕鸣, 接着是翅膀拼命扑腾, 打翻碗盆的声音。那雕又接连叫几声,声声凄厉。
出什么事了?
李禅秀抬头,忙放下桑皮,起身疾步出去。
小院内, 裴二一手握刀, 另一手正捉着那只金雕, 周身仿佛弥漫杀气。
那金雕脖颈处的漂亮羽毛已经被拔下几根,这会儿正拼命扑腾翅膀, 求生欲极强地挣扎,似乎它随时会被抹脖子放血。
李禅秀微愕,问:“你拔它毛干什么?”
裴二盯着不停扑腾的金雕, 目光森森:“割喉,放血。”
李禅秀:“……”
他忙上前将金雕从裴二手中解救出来, 道:“我今早看这金雕好似通人性, 许是谁家养的,你把它杀了,万一日后雕的主人寻来, 咱们可赔不起钱。”
李禅秀梦中后来也有一只这样的金雕, 自是不忍心看它被杀。当然, 裴二兴许只是说说,吓唬这雕。
这金雕确实也通人性, 此时意识到小命可能不保,竟知道躲在李禅秀身后, 受伤的翅膀耷拉着,一双鹰眼也不似之前凶猛,好似还有几分委屈。
裴二却毫不心软,目光仍盯着躲在李禅秀身后的金雕,语气中阴郁不减,咬牙道:“它吃了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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