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此刻离海岸线有一段距离,无论船身沉海后发生多么严重的爆炸,都不会影响到岸上居民。
塔利亚嘴上说着自己不怕死,跑路跑得飞快,已经来到了游轮的边缘,驾驶着一艘快艇疾驰而去,但她身后竟然还有一艘小船,不知是谁留在哪的,正像摇篮一样随着海浪左右摇晃。
电梯锁死了,眼看走寻常路赶过去肯定来不及。
布莱恩往楼下看了一眼,确认了高度,干脆屏住呼吸翻过栏杆,决然地往下一跳!
信仰之跃!
呸,串场了……摔死的猎魔人还差不多。
他心里吐着槽,直接从四层甲板硬生生跌到了一层。
尽管中间拽着二楼的遮阳伞稍微缓解了下降趋势,又提前调整好落地姿势,布莱恩这下依然摔得不轻。
但落地后紧紧咳嗽了两声,他就马上爬起来向快艇方向冲去,上了快艇后又不等站稳便喘着粗气启动了发动机。
引擎发出咆哮似的轰鸣,纯白的机械宛如摩西分海般划开水浪。
布莱恩在剧烈的摇晃和震动中勉强站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海风将他额头的碎发向后吹起。
由于不远处游轮沉海,附近的海平面形成了恐怖的斜角,快艇好似在攀越山峰。
布莱恩迎着远方地平线上炽烈的朝阳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西装外套的下摆在身后猎猎作响。
数米高的湛蓝水墙在快艇后方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攀升。
然而在这无边无际的茫茫绝境里,在这美丽残酷的大海上,布莱恩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笑得越来越起劲,连眼角都泛起湿意。
这就是获得纯粹的自由的感觉吗?
在生与死之间,在胜利与沦亡之间,在荣耀与耻辱之间。
——他仿佛看到了虚构的天堂。
下一秒,背后的巨浪兜头打下。
布莱恩只觉得眼前一黑,随着翻倒的快艇坠入汪洋。温热的海水包裹着身躯,他犹如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放松身心宁静睡去。
意识模糊之际,一只手臂伸进海水,紧紧抓住了布莱恩的手腕。
“威廉·柯林斯!威廉!醒一醒!”
来人将布莱恩拽上新的一艘船,训练有素地按压着布莱恩的胸口,但没过多久,布莱恩睁开眼,咳嗽着一把扇开他的手腕:“咳咳……我没事,不过你再按下去说不定就有事了。”
“是吗?”背对着太阳的黑发年轻人收回手俯视他,平静地说,“我在近海等了很久,刚巧看见你落水的一幕,正要给你做人工呼吸。”
布莱恩:“……”
许是他受到惊吓、差点打了个哆嗦的表情太过明显,来人忽然露出一点恶作剧得逞后的惬意:“怎么,不习惯?可惜我现在找不出第二个美女来与你接吻。”
“……是美女也未必习惯,毕竟我嘴里全是盐,要不等我漱过口之后再说吧。”
布莱恩仰面对蓝天阖上眼,微笑说道,“我要收回我昨晚说过的话。请允许我再问一遍,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
“不说就算了,你记住我的名字也行。我叫布莱恩——这回是真的。”
“布莱恩?”
布莱恩仍然闭着眼,胸腔震动,应了一声。
英俊的黑发年轻人于是肃然说道:“布莱恩,你以后肯定会知道我是谁。”
“哦?”布莱恩眼皮睁开一条缝,眨了眨湿透的睫毛,感兴趣地问,“你难道是美国总统的儿子不成?”
说实话,那他也未必听说过对方。
若非常看新闻,谁晓得奥O马或特O普的孩子叫什么?
然而被他调侃的对象面色古怪,深深看了他一眼:“布鲁斯……这是我的名字。”
不等布莱恩发表意见,他站起身,迈出搁浅的小船边缘,赤脚踏进脚踝高的海水中,走出几步远后又回过头,用那双比海水还要深邃的蓝眼睛望着布莱恩:
“等你什么时候再见到我,也听说了我的全名,到那时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这假设建立在许多年后,布莱恩依旧是个能为了一船人命挺身而出的人,并且也不认为布鲁斯·韦恩的名声可耻。
只是这样美好的愿景,究竟有多大概率会发生?
兴许他们一生中也仅仅见过这一次面而已。
布莱恩撑着身体直起腰,对他点了点头,郑重说道:“我记住了,谢谢你今天愿意等我。再见,布鲁斯。”
布鲁斯:“再见。”
他不作留恋地转过身,踏着柔和的海浪,沿着乳白色的沙滩走远了。
詹姆斯·邦德找到了像死鱼一样瘫在细沙上的布莱恩。
他收到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但在见到本人之后,急促的心跳才终于缓和。从七八年前加入MI6的第一天起,就表现得像个莫得感情的杀手的特工先生半蹲在布莱恩身前,冷酷地问道:“没死吧?”
“没死。”
邦德又问:“能走吗?”
“能。”
年长者便伸出手,将布莱恩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往不远处的汽车走去:“我让你开船,不是让你去送死——你为什么那么晚才下船?”
“遇到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士,所以不小心耽搁了一会。”布莱恩回答。
他紧接着想起一件事:“总部能不能帮我查查‘威廉·柯林斯’这个名字头上的黑市悬赏金?”
听说他们最年轻的外勤拿到了恐怖分子的名单、干掉了大半组织高层、还开着一艘装有几千吨炸药而且马上就要沉没的游轮去往远海,连M女士都被惊动了。
她一边往脸上拍护肤品一边听着他们对话,听到布莱恩的问题后不禁问道:“你干了什么?”
又吩咐手下:“帮他查查。”
“我觉得我没干什么,长官。”布莱恩沉思,“但不知怎么回事,刺客联盟的继承人好像盯上我了。”
“……”
半晌,通讯另一端传来技术人员的惊呼:“两千万美金,女士!有人出价两千万,要活着的、身体完好的‘威廉·柯林斯’!”
布莱恩:“。”
不是他多想,‘身体完好’这个附加要求真的很玄妙。
他往椅子里靠了靠,检查手边的安全带,然后谨慎地多问了一句:“我应该不会被论斤卖掉吧,女士?”
“……”M女士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立刻、马上回来向我汇报,我要听你详细说明与刺客联盟相关的事情经过!其他人,封锁‘威廉·柯林斯’的档案,设为最高机密。一个个都愣在这等什么,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你们不成!!”
布莱恩没有听说过刺客联盟。
一方面是他看蝙蝠侠电影的时候本来就囫囵吞枣, 过了这么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另一方面‘刺客联盟’听上去实在不具备什么代表性,比布鲁斯这个烂大街的人名还要敷衍。
但布莱恩没听说过,身为MI6首脑的M女士对其显然有所耳闻。
证据是布莱恩刚一落地伦敦, 就被‘押送’到了某一处看似寻常的公寓中的隐蔽房间中。
房间不大, 呈正方形, 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此外没有别的家具, 给人感觉有点像传说中的审讯室。
不过站在房间里的一男一女态度均非常友好,布莱恩进屋后, 女人对他善意地笑了笑, 男人则主动帮他把椅子拉开:“请坐。”
布莱恩入座之后,还得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和巴掌大的小蛋糕。
女人说:“我听说你刚下飞机没来得及吃饭。你想喝酒也行, 我们可以托人去买。”
这待遇,啧啧。
“谢谢,不必了,就茶吧。”
通常情况下,布莱恩没有得寸进尺的坏习惯。
他用缠着绷带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接着问道, “任务报告我已经呈递给M女士了, 难道其中有什么疑点?”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M女士看着布莱恩那边的实时监控,毫不客气地对站在她身后的邦德说:
“我看他的英语课需要重修。
“我明明向他强调了要把刺客联盟盯上他的原因写清楚,结果他在报告上怎么写的?‘和名叫塔利亚的刺客联盟继承人打了一架’。哦,他们两个打了一架, 然后塔利亚·艾尔·古尔花两千万美金悬赏他的身体?我倒宁愿相信他给对方用了迷情剂。”
另一个MI6的工作人员小声说道:“但其实布莱恩·纽曼的文化课成绩一向是优秀……他很擅长学习。”
“我知道。”M女士说,“所以他的隐瞒显得更加不明智。”
邦德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说道:“他大概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M女士连他一起骂:“你为什么从来不觉得羞耻?干你们这一行,向上级隐瞒任何细节都有可能致命,布莱恩难道不清楚?我看是你没有给他做出好表率,下次你套情报的时候最好用正常点的手段。”
“……”邦德满脸无奈,在场的同僚纷纷同情地看着他。
不过M女士也只是发发小火。
从她不经意间叫了布莱恩名字的举动来看,她其实挺偏爱布莱恩——毕竟无论如何,布莱恩都算是被她看着长大的。
邦德估摸着,M女士听说悬赏后的心态大约类似于看到自家养的白菜被外面的野猪盯上了,鉴于暂时没法干掉野猪,于是先把浪过头的白菜教训一顿。
至于他,因为是布莱恩的养父而惨遭连累。
一个半小时后,布莱恩总算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尽管吃好喝好,面上却带着被反复蹂躏过后的麻木,连脸色都泛起些许苍白。
说到底,有些事危机关头做了也就做了、反正知道的人不多,和今天这场钝刀割肉给人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语。
M女士看到他这副样子发出冷哼,下一秒又说:“给他安排心理辅导,看看他杀人后有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然后再给他安排几周带薪假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想再看见他。”
世上少了个威廉·柯林斯,多了一位羞耻心被打碎后再重组的布莱恩·纽曼。
成长过程注定是艰难的,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jpg
他回到家里躺了两天,第三天顽强地爬起来打开电脑,准备重新与世界建立联系。
MI6的工作邮箱里塞满了未读邮件,一打开软件,提示音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布莱恩的视线在那些不重要的内容上一扫而过,只点开了几封并非群发的内容。
一封是邦德转发给他的‘职场糊弄上司小技巧’,从里面颇具针对性的遣词造句来看,它似乎还是MI6流传的内部秘籍。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不如说你们这帮浓眉大眼的家伙还会搞这一套!
布莱恩立马决定全文背诵。
他掏出手机给邦德发了一堆爱心和大拇指emoji,又撑着头侧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划开下一封邮件。
而这封邮件竟然没有显示发件人信息。
邮件结尾也缺少落款。
布莱恩微微直起身,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一会,移动光标点下回复键:“谢谢。”
然后他打开另一个私人邮箱,选择查看自己收到过的、来自该用户的邮件,屏幕上眨眼功夫跳出来了数十封已读内容。
最早的一封来自六年前,布莱恩刚刚完成霍金斯镇新手任务的时候。
上面依旧是没有发件人姓名与邮箱号的很短的一段话:【你好,你还记得芝加哥小巷里那个拿着刀与你并肩作战的男孩吗?他叫克里斯,我是他的同伴贾斯汀。】
当时布莱恩出于谨慎,并未回复这封来历不明的邮件。
他用邦德的笔记本电脑追踪了邮件来源,发现发件人所在地点竟然是一所名叫‘港口神经科学’的自闭症患儿治疗中心。
难道‘克里斯’是这家治疗中心的患者,给他发邮件的人则是那里的治疗师?
但治疗师为什么要以这样隐秘的手段,联络与克里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布莱恩?
由于没想通对方的诉求,布莱恩干脆只当是收到了骚扰信息,把这件小事遗忘在了脑后。
然而2001年,他在过13岁生日那天又收到了第二封匿名邮件:【谢谢你没有告诉成年人我们的存在,生日快乐。】
附件里有张笔触稚嫩的生日蛋糕蜡笔画,蛋糕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和一个长发小女孩。
……不是治疗师?
该不会是患者吧?
男孩代表‘克里斯’,女孩是发信人?
布莱恩看这张画和信上‘成年人’的说法犹豫了片刻,虽说感到满心古怪,但到底还是回了句‘谢谢’。
对面似乎收到了鼓舞,之后几年布莱恩收到的陌生邮件顿时变得更频繁了。
不过这可能也与发件人的电脑技术正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来越高超有关。
假如对方没在年龄上说谎,那她毫无疑问是个计算机方面的天才,并且还有钞能力。
截止到前年,哪怕布莱恩掌握着远超时代的计算机知识与技术,他都很难再用普通设备探查到对方的地址。
而今年,这位天才少女甚至只用了短短几天便知晓布莱恩秘密登上过巴厘岛游轮!
但是话又说回来,尽管‘贾斯汀’眼看正在变得愈发强大和危险,布莱恩却并不感到害怕。一方面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有充足的信心,另一方面,他总觉得对方的思维方式其实非常简单易懂。
该怎么说呢……有种毛绒绒的小动物的感觉。
虽说爪牙锋利,却不像人类那样有特别多的坏心眼,一旦认定布莱恩是他们的同伴,就尽心尽力对他好,包括关注布莱恩的动向也是为了确认他是否遇到危险。
回复完贾斯汀的邮件后,布莱恩耐心等待了片刻,果然没过多久,他便收到了一封发送到他私人邮箱的新邮件,这回正文内容变长了许多:
【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克里斯差点要离家出走去英国找你,哭哭,幸好他还没来得及动身。顺带一提,我在暗网上看到有人花两千万美元悬赏威廉·柯林斯。‘威廉·柯林斯’是你吗?用不用我帮你把悬赏取消?】
好家伙,刺客联盟挂上去的悬赏也能说取消就取消?
布莱恩心动了一秒钟。
但他想到‘贾斯汀’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女孩,还罹患自闭症、常年住在治疗中心、缺乏行动能力,若是被刺客联盟发现跑都跑不掉,便终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不用了,你没必要因为我和刺客联盟起冲突。】
贾斯汀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哭哭,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刺客联盟的女孩子吗?我和克里斯会吃醋。】
布莱恩:【没这回事。】
【开玩笑的:)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们。】
和贾斯汀聊完天,布莱恩关掉网页,这下彻底恢复精神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然后穿着休闲装溜溜达达走去马场,和已经长成一匹神俊的成年马的儿时伙伴贴了一会,又骑着马在草场和林地间小跑了两圈,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庄园里,准备给自己做顿饭吃。
结果邦德也在。
布莱恩合理怀疑这人是回来蹭饭的。
他站在厨房里摆弄锅碗瓢盆时,邦德抱起手臂倚着墙壁问:“你伤还没好就去骑马?”
“热身而已,我这两天在床上躺得快要生锈了。”
邦德嘲笑他:“M女士想让你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你却不领情。”
布莱恩无奈地说:“我理智上知道自己该休息调整一下,但情感上好像有点接受不了。”
如果有人问他从巴厘岛回来以后,无所事事躺平的这两天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布莱恩愿意用一个单词来概括:
——空虚。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他好不容易从一场惊险万分的爆炸中脱身后,竟然会怀念数日前奔赴生死一线的感觉。
然而事实如此。
布莱恩发觉,尽管他的身体仍然沉浸在被烈火灼烧般的疼痛中,精神却无法自那场宏大的感官刺激中脱离,或者说正因为剥夺同类性命、与塔利亚的交锋、物理上的伤口等等这些事物,施加给了他一层层不强烈却足够磨人的痛苦,他才渴望有某种更加强烈的东西能将其压制住。
性是一种。
嘲弄死亡的快意是另一种。
邦德专注地凝视着布莱恩,第不知多少次错觉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感同身受的理解、以及前行者对后来人的怜悯。
沉默了一会后,詹姆斯·邦德选择无视顶头上司M女士的怒斥,给布莱恩提出建议:“你应该去交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我会考虑的。”
布莱恩埋头做饭,没计较邦德的说法,他最近确实开始怀疑自己是个双性恋,“不过我还在考虑另一件事——你觉得我去抽空读个大学怎么样?”
邦德:“……?”
“他要读大学?”
伦敦, 军情六处总部,M女士脚步匆匆,百忙之中抽空说道,“让他读, 没什么不好的。他想上哪所大学?”
“呃, 目前还没定, 纽曼先生似乎打算自己申请。”
“?”这回M女士步伐顿住,诧异地转过头看着手下, 重复说道,“自己申请?告诉他, 没有那个时间给他浪费, 让他直接向艾什·柯本汇报要去哪一间大学以及读什么专业,柯本会帮他处理。”
布莱恩听说了顶头上司的发言后大受震撼。
倒不完全是因为名牌大学可以随便进……主要问题在于, 他想读大学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在普通的日常中找个锚点。
又由于国外大学的时间表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有些课程对出勤率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布莱恩原本计划是选一门没有卵用的冷门专业课,然后去学校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有需要出远门的任务就再gap一年半载, 总之靠着寻常的校园生活把自己空虚的日子消磨过去, 免得精神太紧绷了造成与社会脱节的结果。
可现在M女士听说并且开始关注这件事, 情况就不一样了!
好比上班时大老板听说你平时有项个人爱好,于是拍着你的肩膀说‘爱好不错,尤其在工作中有可能用得上,下班后利用自用时间好好学,每隔一个季度向我汇报学习成果’。
紧接着布莱恩的绩点就会传遍MI6, 说不定还会写进他的档案里。
快进到每个翻看他资料的上司甚至犯罪组织都会知道他的考试成绩。
越想越远的布莱恩:“……”
把爱好变成工作只会变得不幸。
他无语凝噎,却也不敢拒绝M女士的好意, 只好临时改变策略,把读一门‘天文学’、‘莎士比亚戏剧研究’或‘全球土著语’之类专业的想法打消掉,老老实实研究哪门课程比较实用。
不过这些年,他的职业技能真的没少学,掐指一算,就连语言都至少会了四门——布莱恩的中文和英语都是母语使用者的水平,后来跟着邦德学的德语和法语在欧洲很常用,因此也没落下——很难说大学里有什么知识是他没学过又最好修一修的。
最后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专业里选择了牛津大学的犯罪学和刑事法律。
这其实是一门硕士专业,本科时被分成了犯罪学和法律两部分,但布莱恩情况特殊,在MI6的活动下他虽然不能随便毕业,直接把前置课程和硕士课程一起学了却没什么太大问题。
俗称本硕连读(bushi)。
既然要卷,就卷得彻底一点。
牛津大学下半学期的录取通知书发送到布莱恩的邮箱后,他一下变得忙碌了起来,主要是得处理上学前的杂事。
作为一所历史悠久的名门学府,牛津大学有一些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匪夷所思的规矩,比如他们规定学校学生在考试和进行入学测试等正式场合,都需要穿着学位服(就是普通大学毕业典礼上穿的那种),而平时在学校里走动及上课时、则强烈建议学生身着正装。
布莱恩本来都把自己的几年前买的卫衣和运动裤翻出来了——这才是十八岁的清澈大学生该穿的衣服——看到这条规定后又把它们重新塞回到西装底下……大学校园里要穿西装就离谱,工作延伸到生活中的感觉更强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柯本抽空来探望他的时候说道:“M女士很关注你,以前是因为邦德,现在也有你自己的原因,不过别担心,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倒不一定会翻看你的期末考试成绩单。你第一个学期的课程是从十月初到十二月初,除了主科之外,牛津大学的选修课随便你上,只要时间排得开就行。”
布莱恩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还得学选修?
选修课当然要选能拉高绩点的!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文和日语。中文就不说了,上讲台授课都行,主打一个放松心情;日语是上辈子看日本动漫的时候多少涉猎过一点,若是能趁此机会捡起来也不错,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到。
为方便上学,布莱恩在牛津市内租了间公寓,出门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就能抵达校园,但他又牢记自己是来解压的,每天踩点进教室,下了课就走,很少在教学楼里逗留。
不过即便行为举止足够低调,在布莱恩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似乎还是渐渐在学生群体间出名了。
一天布莱恩去上日语选修课,课堂开始前忽然间听见熟悉的语言。两个中国姑娘坐在他后一排位置,用中文低声窃窃私语:
“是他吗?”
“是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专业课上见到的大帅哥,听说在系里都出名,但平时神出鬼没的,不太容易见到。今天咱们运气好,他没翘大课。你感觉怎么样?”
“帅,确实帅呀,姐妹诚不我欺!”
答话的长发姑娘一阵激动,啪啪直拍大腿,“最主要是身材好,而且气质成熟……!女生的裙子还行,男生这西装可太看身材与气场了,一不小心就像搞推销的、或者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估计是健身党。”另一个短发女孩说,“不知道他怎么锻炼出来的,我想请教一下,好教给我男朋友。”
“可是你男朋友没人家长得好看!!”
“……”
布莱恩听到这实在没忍住,回过头对她们笑了一下。
这一笑给人家长发姑娘吓出一句国骂来:“卧槽。”
她不是被帅哥闪到了,而是敏锐地意识到,布莱恩听得懂她们讲话!!
2006年会说中文的外国人有多罕见?
就是在春晚上才能见一见的程度。
她旁边的短发女孩也惊到了,还好反应快,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有意在背后谈论你。”
“没事。”布莱恩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知道你们在夸我。”
靠,尴尬。
长发姑娘脸涨得通红,勉强转移话题:“你中文说得好棒……”
“我有选修中文课。”
布莱恩一本正经地给自己会中文找借口。
“那真好,我也想选中文来着。”长发姑娘下意识接话,“可是学校不让本国人选。”
短发女孩在课桌底下狂踢她:说什么废话呢!人家帅哥的母语又不是普通话,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其实日语课上的亚洲面孔并不少见,但布莱恩平时不太社交,就没法确定他们具体都来自哪个国家,这回机缘巧合打开了话匣子,他难得用六年多没使用过的中文和同学聊起天来。
半个小时后,布莱恩已经知道长发女孩姓林,读化学专业;另一个短发女孩姓李,本科学的居然是犯罪学,难怪能在专业课上见到他。他没细问两人的名字,主要是性别不一致又是刚认识的情况下,称呼姓氏比较礼貌。
直到日语课下课时,林姓长发女孩依旧在啧啧感慨布莱恩的中文水平:“太牛了,我从小学英语,说得都没你的普通话流利。”
布莱恩心说他还会背诵出师表呢……堂堂重生人士竟只能用这点可怜的优势聊以自娱,都不好意思向人显摆。
临别前,李问他:“下午专业课你去吗?”
布莱恩难以解释自己明明在修本科第一个学期的课程,为什么可以直接读硕士的专业,干脆说他学的也是犯罪学。
听到李的问话,他回答说:“去,我记得教授会算出勤。”
“对。”
李有点扭捏地小声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教授上周在课上说,这周要有个小组作业,但我这边还没有选定组员……”
“我也没有。”布莱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动提出邀请,“你介意和我一组吗?”
“不介意!”李眼睛一亮,“太好了,那下午见!”
“下午见。”
布莱恩站起身,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出教室,去食堂觅食。
又过了许久,等他走远,留在原地始终表现得很文静的李才用力一拍桌子,面色狰狞地对好友说道:“淦,近距离看真他妈帅!怎么长的?嫉妒了!”
林在她旁边仰头发出狂笑。
结果当天下午,专业课上小组却不是想象中的自由分配,因为教授规定每组最少五个人,而基本没有社交达人能在一间教室里组织起来四个朋友。
“完了呀。”李小声对布莱恩说,“人数越多,说明这份作业越难搞……我下周还有另一门的考试呢,希望它能简单点。”
布莱恩赞同地点点头,就听见教授公布了作业内容:
每个小组要根据一个已经被解决了的、真实的犯罪事件,撰写出一篇不少于八千单词的报告。
死线在两周之后。
刺激!!
内容是次要的,主要是字数和死线刺激。
布莱恩的四个组员,除了李之外,剩下的都是英国本地人,分别是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生明显习惯了占据主导位,在教授宣布小组讨论开始后立刻说道:“我觉得这篇报告最大的难处其实在于如何了解已发生的真实案件,不然八千字还挺难凑出来的。除了查找报纸和网络以外,你们有没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