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小秦,钟大人想见见你……要见吗?”
秦时看着贺知年恳切的神色,知道自己若是拒绝,贺知年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把这件事推掉。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位卑者在位尊者面前是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权的。他也并不希望贺知年因为他的原因,惹得自己上司不快。
如果可以的话,秦时还是希望由自己来面对这位钟大人。如果他提了什么不合适的要求,还是由他自己来拒绝比较好。
“可以。”秦时说。
贺知年大约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目光中流露出柔和之意,“钟大人并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在贺宅的生活,比较符合秦时对于古时候稍有家底的人家日常生活的预想。贺知年的宅子有约莫三进的样子,还带一处花园,总体面积跟秦时他家附近的公园差不多大,这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据说这里的地段不算很好,要是再往内城的方向靠近,这么大的房子有钱也买不到了。
房子看上去敦厚大气,家具门窗用的也都是上好的木料,家里摆设不多,但也大方雅致,日常用的东西更是细致讲究。
晚饭送上来的时候,秦时更是对“贺知年还是很有家底”这个看法有了更切实的体会,因为贺家除了饭食做得好,餐具也十分考究。
嗯,酒也不错。
秦时看着趴在自己身边,慢条斯理啃着大瓷盆里香喷喷的炖羊肉的夜琮,心里满意的补充了一句:对狼王和小黄豆的照顾得很周到。
小黄豆对那些冬日里少见的蔬菜果品兴趣不大,反而是狼王的炖羊肉很得它的青睐。它守着自己绘有花鸟纹的小盘子,一边吃着狼王从盆子里分给它的炖羊肉,一边兴高采烈的啾啾叫——叫声没有什么意义,单纯就是表达一下高兴的情绪。
房间里生了火盆,暖融融的。
秦时举起酒杯的时候,真觉得眼下这小日子才叫生活。之前他们东奔西逃的,那叫什么哟……或者正是因为一路辛苦,此刻的安逸才显得如此可贵。
贺知年笑着与他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时,”他的目光从酒杯上方看了过来,神情中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郑重,“我知你从未来过长安,我只希望,你在了解了这个地方之后,能对它生出好感。”
然后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秦时微醺,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只手搭在狼王的背后一下一下顺着它身上光滑的皮毛,嘴里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老贺,我在这个世上是无根之人,哪一个地方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繁华或者贫穷,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陌生。
他或许会因为长安的繁华留下来,或许会因为它过分的热闹而离开。世界这么大,难得来一次,总要各处去看看。
贺知年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回答,心里微微有些惆怅。这一刻,他开始期待钟铉能够说动了秦时,让他有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这个话题贺知年浅尝即止。他深知朋友之间不可反复试探的道理。无论秦时将来留下还是离开,都是他的自由。
贺知年谈起了长安的风土人情,即将到来的新年、元宵节的各种传统活动。他看着秦时出神的样子,知道这些他从没见识过的节日风俗对他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的。
“除夕,辞旧迎新,驱逐疫鬼;元日赏灯;初七人日,剪纸、登高。”贺知年给他解释长安城里接下来会有的节日和活动,“三月初三,上巳节,踏青出游……”
贺知年心里慢慢的多了一点儿信心,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长安,或许真的会留下这个浪子跋涉的脚步吧。
转天一早,贺知年带着秦时去逛街,随行的还有夜琮和小黄豆。这两只在贺家的院子里疯了一天,这会儿便对院墙外面的世界开始感兴趣了。
他们是空着肚子出来的,秦时还周到的给两小只带了自己的餐具。于是这一大早,他们吃了羊汤、胡饼,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但很像馄饨的汤食,小黄豆表示每一种都很好吃,狼王则对羊肉胡饼更感兴趣。
就这么一路吃吃逛逛,等他们赶到西市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因为来时吃了一路,大家也不饿,于是决定先去琼华楼看看。
秦时原本以为琼华楼是一座比较气派的二三层楼房,因为他们一路逛过来,发现沿街的酒楼商铺多是这样的结构。但当他看到琼华楼那块气派的金字招牌的时候,才发现……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琼华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一整条街的N座楼。
“有钱人啊。”秦时感叹。
贺知年笑道:“他们生意做得大,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买卖都集合在一起。你仔细看,这座楼专门做典当生意,这里是专卖各种珍玩的……你怀里这两只这类的珍玩。”
秦时警觉地抱紧了狼崽。
没办法,大街上人太多了,狼王变成的小狼崽个头又不大,秦时很担心会有人不开眼地踩到它——踩它一下倒是不至于让它受伤,他担心的是夜琮被人踩到,会凶性大发的现出原形,那就比较麻烦了。
于是秦时只能把狼崽抱在怀里,再把小黄豆塞在它怀里。
贺知年忍俊不禁,“大街上还有禁军巡逻呢,谁会当街行凶……放轻松。”
他嘴里说着要放轻松,但他们一脚踏进琼华楼的大门,看着迎上来的伙计和在店里转悠、寻找珍玩的客人们一五一十送上来的审视的视线,贺知年也有些不淡定了。
夜琮的狼崽形象大约还不是那么起眼,这些人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了小黄豆的身上。它的重瞳是一个比较有标志性的特征,这里的伙计又都是辨别宝物的行家,因此他们都把贺知年和秦时当成了那种常年在野外游荡的猎宝的猎人。
贺知年看出了他们神情中的意思,心中不悦,直接拉住了一个伙计问他,“林白榆呢?”
伙计愣了一下,从小黄豆身上收回视线,神情也随之变得恭敬了一些,“林管事在楼上,二位客官随我来。”
秦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人打量小黄豆时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这会儿见伙计的态度变了,就用目光询问贺知年:林白榆是谁?
“这里的管事。”贺知年轻声说:“我跟你说过,我们跟这里……也是有一些交易的。”
秦时恍然,贺知年当初给他讲琼华楼的时候,提过镇妖司有时也会从琼华楼这里买卖情报,或者有针对性的打探一些妖族的动静。秦时怀疑贺知年他们有可能会拿着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得来的战利品来这里脱手……
当然这种问题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不好光明正大的问出来的。
伙计将他们领上楼, ,引进了一间单独的会客室。
会客室的面积不到二十个平方,中央一张考究的小桌, 周围摆着几个蒲团。陈设虽简单, 但家具摆设看上去都十分考究,尤其立在屋角的一架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灯架, 秦时似乎在哪一座博物馆的宣传手册上看到过。
秦时按捺住了走过去摸一摸的想法,矜持的把狼王和小黄豆放下, 摸摸狼王的后背,有些抱歉的说:“一直抱着你,不舒服了吧?咱们也不知道长安的大街上这么多人啊……赶紧伸个懒腰,松快松快。”
狼王听话地伸了个懒腰,惬意的冲着秦时晃了晃尾巴。
贺知年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心想被秦时抱着走来走去,这色\狼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狼王接收到了贺知年的眼神, 不在意地扭过头, 在秦时的手腕上舔了一下。
贺知年, “……”
越发的猥琐了。他想。
房间里正暗潮涌动, 就听门扇轻微一响,向一旁拉开,露出了一张清隽的、充满了书香气的年轻面孔。
秦时只觉得眼前一亮, 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最符合读书人气质的一张面孔了。他初见魏舟的时候, 虽觉得他眉清目秀, 但粉色绸缎的荷包让他显得有些娇气。后来又遇见云杉,云杉又太虚弱了, 不像是书生,更像是话本里病弱的少爷。
唯有眼前这人, 身量如一竿青竹一般,眉梢眼角带着一种狂放书生特有的落拓不羁。秦时看见他,就觉得古时候写出“今宵酒醒何处”的词人,约莫就是这么一副模样。
贺知年咳嗽了一声,提醒秦时,“别被他的脸骗了。这小子骨子里一肚子的小心眼,最是锱铢必较。”
秦时,“……”
秦时怀疑的看看他。
就听来人微微一笑,“老贺,许久不见,没想到你一见面就来拆我的台。”
“实话实说而已,”贺知年当着来人的面也未见收敛,继续拆台道:“你别看他一副读书人的样子,那都是唬人的。他说的话,你最多只能信一半儿。”
林白榆不以为意,笑微微的说:“屡试不第,不敢妄称读书人。不过就算以生意人的身份论,某也不至于只说一半儿真话……也分人的。”
秦时也不由莞尔,觉得林白榆气度当真不错。
林白榆进门后先跟贺知年寒暄,又转向秦时,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听伙计说,有人带着重明鸟登门,某就猜想定然是秦兄弟回来了。有生之年,得见此祥瑞,幸甚,幸甚。”
教育小能手秦时生怕夜琮被忽略,会产生什么不舒服的心理,连忙将两个小崽一起介绍给了林白榆,“小黄豆,小琮。初来乍到,带着俩孩子出来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林白榆微怔,随即会意的一笑,从袖袋里摸出两个素青绸布的荷包递了过来,“初次见面,留着给孩子们玩吧。”
小黄豆好奇的看着这一幕,见它爹接过来放在了它们面前,知道这是送给它和夜琮的礼物,便友好的冲着林白榆啾啾叫了两声。
狼王虽然不大乐意被这些人类当成是个幼崽来看待,但它对于人类的交往礼仪还是很感兴趣的,见小黄豆用小尖嘴去拨拉荷包,就凑过去帮它解开。
荷包打开,从里面骨碌碌地滚出来两颗小珠子,都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一颗朱红,一颗灰褐,正是比照着两只幼崽的属性送出的妖丹。
秦时忙说:“这礼也太贵重了。”
林白榆摆摆手,不当一回事儿的说:“这东西在我这里并不算什么。再说质地也并不是多好。秦兄弟这样说就太客气了。”
秦时见贺知年微微点头,便也不再跟他客气,取出明家留给他的信笺交给了林白榆。
林白榆看过之后,点点头,对秦时说:“明家留下的东西不少,秦兄弟是打算取走一部分,还是全部取出?”
秦时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忙问,“不少,是什么意思?”
林白榆有些头疼的伸手在鬓边挠了两下,“占了我六间库房。”
秦时连忙摆手,“那不取了。”
若只是两口小箱子,放在贺知年家里倒还不麻烦,几间库房的东西搬回去,不成了霸占别人的宅子了?
反正明成岩和明遥当初留下的金银也够他养活小黄豆了,而且一想到不用搬明家的东西,秦时心里还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秦时想了想又问,“保管费要怎么交?”
他觉得看在小黄豆的面子上,明家的财产他还是要意思意思的关心一下的。
林白榆笑微微的打量小黄豆,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秦兄弟若是不取东西,保管费就不用交了。日后若是拿着信笺来提货,从货物里扣除保管费即可。并不用每年都来交。当然明家族长手里也有一封信笺,他也是有提货的资格的。”
林白榆暗中打量秦时,见他对明家的财产并没有多大兴趣,暗中点头,觉得明家族长的所托之人,人品果然靠得住。
这样一想,对秦时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秦时见小黄豆依偎在自己腿边跟狼崽一起拨拉妖丹玩,全然一副不知愁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他摸了摸小黄豆肉嘟嘟的小身子,既心疼它小小年纪流离失所,又有些骄傲自己把孩子养的挺健康。
秦时又道:“我想打听明家的消息,不知道要多少钱?”
林白榆饶有兴味的打量秦时在小黄豆身上揉来揉去,见他果然问起了明家,便摆了摆手说:“若是别人来问,自然是没有明家的消息。若是秦兄弟问,某便实话实说了。明家的老宅子在两个月前被人冲破,家里被洗劫一空,明家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秦时吃了一惊。他看一眼贺知年,两人心中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算算两个月的时间,恰好就在明成岩和明遥在关城见过了小黄豆之后。
明家果然是迫不得已才把孩子托付给了外人。
“人都不见了,财产被洗劫……”秦时停顿了一下,狐疑的看着林白榆。这小子刚说了明家的东西在他库房里,那就是说,明家的东西并不是被贼人洗劫了,而是被明家自己人给转移了?!
“你们就没想着查一查?”秦时觉得这个琼华楼胆气也真足,竟然也不怕会引祸上身。
林白榆摊手,“查不到。这段时间也有人来我这里打听明家的消息,大多数都是跟明家有生意来往的大商户。明家的人虽然下落不明,但明家名下的商行还在照常营业,生意是照做的。”
停顿一下,林白榆又道:“明家的财产何止这些?存在我这里的,不过是明面上摆在家里的一些浮财。只要明大爷带着族人露面,明家分分钟又是大唐排在前几名的富户。”
秦时对明家多有钱的话题兴趣一般,他在意的是林白榆的语气,他似乎认定了明家的人是自己躲起来了,而不是遭遇了什么横祸。
秦时问他,“您是怎么认定了他们还会露面的?”
林白榆笑而不语。
贺知年轻嗤,“又整出这死动静……我们给钱!”
林白榆笑道:“不用给钱,我只是在考虑这个话题要怎么说……我如何得知,有心人去查的话,也是查得到的。何况明家小公子在此,我也不好佯作不知。”
林白榆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家中一位堂嫂姓明。”
秦时瞪大了眼睛。这话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白榆看到秦时受了惊吓的表情,眼中隐隐透出一丝小得意,“堂嫂一早就知道小公子会来长安的消息,过得几日大约会给府上下帖子,请小公子过府一叙。”
秦时犹豫了一下。这位林家的少夫人虽然是一个陌生人,但她名义上也算是小黄豆的长辈。长辈要见,他总不好拦着。再说小黄豆长大之后,总要跟自己的族人来往。在这个宗族制度有时候甚至凌驾于国家律法之上的时代,单蹦一个人,是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的。
但他心里却又有种奇异的不舍,仿佛他不是要带它去见一个亲戚,而是要将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一般。
小黄豆似乎察觉了它爹心情不是很好,它跳上秦时的膝盖,歪着脑袋打量他,“爹,有人欺负你啦?”
秦时摸摸它,下意识的答道:“没有。”
说完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不知根底的林白榆,便抱起了小黄豆,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没有午睡,这会儿困吗?”
小黄豆摇头,“林叔给的珠子,跟水叔给的一样,都让人可有劲儿啦。”
这就是说,它们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吸收妖丹的力量了。秦时亲亲它,放它去跟狼崽一起玩了。
夜琮和小黄豆不同。它一直在留意这些人类说话的态度和语气,思索他们的话外之意。小黄豆或许只是觉得它爹心情不好,但夜琮却听明白林白榆的意思了。
在林白榆看来,小黄豆始终都是明家的一分子。哪怕它现在被秦时养着,也不能代表什么。
这或许是事实,但站在秦时的立场,心里肯定没有那么好受。
也就小黄豆那个傻孩子什么也没听出来。
夜琮把脑袋靠在了秦时的腿上。它想,就算小黄豆有一天离开了,回家去了,找它的亲人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秦时可以再找一个家人啊。
比如它狼大人。
狼王美滋滋地摇了摇尾巴,它就很乐意呀。
第153章 逗猫棒
身边带着小黄豆和夜琮, 秦时不想看到别人那种仿佛给它们估价一般的眼神,于是放弃了参观琼华楼珍玩藏品的打算。
走到门口的时候,见贺知年拉着林白榆落在了后面, 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秦时弯下腰抱起了夜琮, “外面人多,还是抱一会儿吧, 不要介意。”
“不介意。”狼王把小黄豆拢在自己怀里,抬头舔了舔秦时的下巴, “辛苦你了。”
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幼崽形象板着大人的语气向他道谢,秦时觉得这画面格外的喜感,忍不住笑了笑,“不辛苦。”
他最喜欢怀里抱着一堆毛茸茸了。
夜琮耳朵尖抖了抖,小声给秦时告密, “老贺在问林白榆不良帅的事,听说这人回长安了, 但是钟大人并没有见到他。老贺想见他。”
秦时在心里默默咀嚼不良帅这三个字。
不良人这个组织, 秦时了解的不多, 只知道他们是替官府做事的官差, 做的是暗地里刺探情报,捉拿疑犯的工作。
不良人的头领叫不良帅,在汉代的时候, 叫大谁何。
秦时猜测不良人这个组织的人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得到了什么跟镇妖司或者妖族有关的消息, 所以贺知年和钟大人才会急着要见他。
但这些事跟他还离得远, 秦时只是想了想,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贺知年出来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开怀,眉头微微皱着, 带一点儿思索的神色,秦时猜测这位不良帅大约不是那么好见的。
不过贺知年没有说的事,秦时也没打算问,于是冲着林白榆颔首示意,与贺知年一起走出了琼华楼。
秦时一脚踏出琼华楼,忍不住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琼华楼明明只是一个商业机构,却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
贺知年见他这样,便笑了笑说:“林白榆过了年是要下场的。”
秦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贺知年说的是科考,春闱。他心想这果然是一个读书人,他若是中第,可就真是配得上他那一身骄傲的气派了。
“他说他家堂嫂姓明,”秦时问他,“这不会给林家带来什么麻烦吗?”
贺知年笑着摇摇头,“他堂哥在御史台任职,颇得圣上青眼。一般的猫猫狗狗,还不敢把主意打到林家头上。”
秦时点点头,“这位明娘子,倒是很会嫁。”
这是秦时来到这个时代,知道的第二对人类和妖族相配的情侣。秦时想起柳风语和洛冲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忽然觉得人啊妖啊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在后世也有不少类似的组合,不过在婚姻制度方面对妖族有更多的限制,最大程度的保障了人类一方的利益。
但总的来讲,还算公正公平。
两人正闲聊,就见一位身着素袍的青年小跑过来,利落的行礼,笑眯眯的说道:“我家大人在春江楼,想请两位上楼一叙。”
秦时就去看贺知年。他在长安没什么认识的人,这肯定是冲着贺知年来的。
贺知年冲他一笑,“原本说另外找日子的,没想到这就碰上了。小秦,这是钟大人的内侄钟秀,如今正跟着钟大人在外历练。”
秦时就依着刚才见林白榆的模式给钟秀见礼,只是怀里抱着小狼崽和小黄豆,行礼难免显得有些敷衍,连忙解释一句,“钟兄弟别见怪,你们长安人太多,走到哪里我都担心它被人冲散了,只能抱着。”
这人既然是钟铉的内侄,也是个官N代了,这就不能当他是个寻常下人来看待。
钟秀连忙客气的说不碍,他与贺知年是极熟的,一路说笑着,引着他们去了街道斜对面的春江楼。
还未走到酒楼,秦时便注意到三楼敞开的窗边站着一个身穿深色衣袍的男人。这人面容瘦削,神情中有种异乎寻常的沉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
秦时心中一动,见那男人冲着他微一颔首,便转身返回了室内。
春江楼是秦时来到长安见识到的第一家酒楼,不但地段好,内里更是雕梁画栋,十分气派。
待他们走上三楼,果然见刚才所见之人站在一间包厢门外,冷峻的面容微带暖意,不等他们行礼便做了制止的手势,“进来说话。”
秦时记得这人身份乃是贺知年的上司,态度上不好太敷衍,便放下狼崽和小黄豆,客气的行了礼,跟在贺知年身后走进了包厢里。
包厢要比琼华楼的会客厅大许多,整体呈长方形,一端已经摆好了几套小桌,另一端的地面上铺着彩色的地毯,周围几个乐师,当中一位妆容艳丽的舞姬。明明是大冬天,她身上的裙子却露出一截腰身,裙子下摆层层叠叠,装饰着十分华丽的绣花和各种装饰物。
秦时心说好家伙,这位钟大人看上去明明很像是正经人来着,结果吃个饭还要小姑娘跳舞助兴的吗?!
舞姬和乐师朝着客人们行礼,安安静静等在一边。
秦时对长安城里人情往来这一套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有样学样的,去了贺知年对面的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别说,他一个前半辈子都没怎么盘过腿的人,来到一个椅子都还没有普及的时代,动不动就要坐在地上,这感觉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以后若是在哪个地方长住的话,秦时心想,干脆找个木匠打一套桌椅家具吧。这东西应该不难做。
客人一落座,酒水菜品就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
秦时以为钟铉请客,肯定要先来个互相介绍,说一说来时路上的见闻。没想到他们刚坐下,钟铉就拍了拍手,对面的乐师们就开始奏乐,然后露着小腰的舞姬立刻就开始跳舞了!
秦时简直目瞪口呆,转头去看贺知年,贺知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时心想,莫非这就是长安人待客的方式?!
秦时收起土包子嘴脸,刚怀着欣赏的心情往舞姬那里扫一眼,一颗刚放下去的小心脏又倏忽提了起来,他发现小黄豆竟然窜过去了!
大约舞姬的裙子十分华丽,身上又挂了不少叮当作响的首饰,一转起来,浑身上下金光灿灿不说,还会发出悦耳的响声——对于小动物而言,她的存在大约等同于一根大号的逗猫棒。
狼王好歹心智成熟,瞧上去还冷静一些,但尾巴梢也跟着一下一下地甩了起来,小黄豆已经目眩神迷地随着逗猫棒……随着舞姬的动作转起圈来了!
秦时心力交瘁,哪儿还有欣赏古代舞蹈的心情,想跑过去抓小黄豆,又觉得这样窜过去有些丢脸,只好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家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生怕它转得太近了,被舞姬一脚给踩扁了。
逗猫棒的威力太大,这一次美食也无法战胜小黄豆的爱美之心了,秦时只能分出一只眼睛看着它,另一只眼睛还得盯着贺知年,学着他的样子端杯敬酒。
钟铉哪怕坐在酒桌后面也依然后背挺直。秦时估计他的年龄有四十左右,眉宇之间不见衰老,却有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醇厚沉稳,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大叔。
秦时在心里补充一句:很有霸总气质。
秦时也说不好小黄豆这样乱窜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失礼,但他知道自己若是跳起来去抓孩子,肯定是有些丢脸的。还好贺知年对小黄豆的各种举动早就看习惯了,钟铉钟秀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取笑或者不悦的神情。
另一边,舞姬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之中跪伏在地,长裙在她周围层层铺开,仿佛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小黄豆也学着她的动作,啪叽一下往地上一瘫,小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累坏了。
秦时随着钟铉一起拍拍手,心想可算是跳完了……
钟铉明显就是见过世面的派头,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淡淡说了句“赏”。钟秀便上前引着艺人们退了出去。
秦时注意到舞姬退出去的时候还在偷瞄小黄豆,神情忍俊不禁。秦时猜她可能在有限的演艺生涯中,还没见过这么捧场的小观众——都快把自己累瘫了。
艺人退场之后,小黄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飞窜回来,跳上它爹的膝盖,兴奋不已的开始汇报自己的新发现,“裙子会转开……上面有绣花,还有一串这么长的珠子……珠子也会飞起来……她的珠子好多……”
狼王趴在秦时腿边,一边啃它面前盆子里香喷喷的烤羊肉,一边满不在乎的轻哼,这小傻东西,凡人跳个舞又什么了不起……也就有那么一丁点好看吧。
秦时听小黄豆叽叽喳喳,显然兴奋劲还没过去,便给它的杯子端了过来,“先喝口水,慢慢说。珠子回家也给你穿一条,也穿那么老长的……”
说着秦时也有些发愁,他家这可是个小公子,回头真迷上裙子珠子什么的……会不会有些太娇气了?
或者男孩子小时候爱玩芭比娃娃的玩具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
小黄豆喝两口水,注意力终于回到了小伙伴的身上,发现它竟然头也不抬地吃东西,再一转身,发现自己的碟子里也有食物,立刻跳上桌开始吃饭——跳舞也是十分耗体力的一项活动。
秦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钟铉饶有兴致的打量小黄豆,见秦时看过来,微微一笑,问道:“它这样叽叽喳喳的,你都能听懂?”
秦时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钟铉又问,“那小狼呢?”
狼王耳朵尖动了动,淡淡瞟了一眼钟铉。钟铉顿觉这头狼崽子灵气十足,好似能听懂他说话一样。
秦时的伸手在狼王背后摸了摸,点点头,表示也可以。
钟铉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镇妖司鼎盛时期,上下缉妖师足有千余人,能与灵兽意识相通的,算下来也不过数十人。可见这能力得天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