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by牛角弓
牛角弓  发于:2024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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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舟拍出一张符纸,就见它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飘飘忽忽飞向了大坑的方向,啪的一声黏在了什么东西之上。符纸瞬间然绕起来,小火苗沿着一堵透明的墙壁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一座圆柱状的、布满了细碎火苗的透明罩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它的高度约莫有五六尺,就那么严丝合缝地罩在了大坑的上方。
魏舟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罩子上方若隐若现的火苗,眼尖的注意到有不大明显的仿佛电流似的微光在罩子上闪过。
这阵法,并没有因为师弟的死去就丧失了活力。
它还在持续的起效。
秦时知道魏舟是想用他自己的法子来破开这个阵法,也以此证明他的实力。但这东西,他看着委实眼馋得很。
他意识海中,从西河口阵法里吸收来的无属性灵力已经被小龙吃掉了一部分。秦时估算了一下它的饭量,若是每天都这么吃,他存下的那些能量微粒根本不够它吃几天的。
秦时这个时候有一种“虽然不确定自己养了个什么玩意儿,但还是想把它喂饱”这样的迫切感。
贺知年看他的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他拦了一下秦时,示意由他去跟魏舟说。他觉得秦时若是就这么直统统的上去跟魏舟说放下让他来,魏舟大概率不会同意。
秦时眼巴巴的看着他。
贺知年冲着他安抚的笑一笑,走过去问魏舟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魏舟的想法就是道门中破解阵法常用的思路,找出阵法的生门死门,先救出困在里面的小猿,再说其他。
贺知年提醒他,“计算生门死门是需要时间的,小猿们不一定等得及。”
魏舟因为连番透支灵力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但他到底无法说出让它们等着自己计算这样的话。他大约也猜到了贺知年的想法,压低了声音问他,“若是小秦再来一次,你觉得他受得住吗?”
贺知年摇摇头,“这我也说不好,但小秦说小龙能吞噬无属性灵力,我看他的意思,大约是想给小龙多囤些粮食吧。”

贺知年的话让魏舟紧紧皱起了眉头, 秦时怎么会生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
“如果小龙的粮食就是这种灵力,”贺知年问他,“你说, 小秦就这么养着它, 以后会怎样?”
魏舟想了想说:“小龙喂成大龙,说不定有那么一天, 残魂觉醒,恢复了生前的记忆, 脱离他的意识海……”
他从来就没听说过有谁能捕捉到龙族的残魂,更别提喂养它。再往后会如何,说实话,他想都想不到。
“龙族对人族的态度……”魏舟摇了摇头,“你想, 他们避世而居,就是因为先古时候人族对它们残害太过……”
所以养活一条龙的残魂, 这条龙生前或许还是因为人类的残害而死去, 说不定等它恢复神智的一瞬间, 就会凶性大发, 将禁锢它的人类一口吞掉。
秦时走过来,恰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看到意识海中连个真实身体都没有的小龙, 抱着自己的尾巴, 香喷喷地窝在一团能量微粒里酣睡, 忽然觉得它比小黄豆还要可怜。
秦时叹了口气,有些认命了。他穿越过来, 大约背负的就是养崽崽的使命吧。
“养吧,”秦时说:“能不能养活都还不好说。若是现在有养活它的条件, 却放任它去死……”
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魏舟也想到了喂养小龙的种种难处。它的口粮他们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更不知道除了阵法,要到哪里去给它找饭吃。说不定养着养着,就走投无路,真的没有办法继续喂养它了。
“真到没法子的那一天再说吧。”魏舟也叹气了。
他是道门中人,却从来不知道还能利用龙族的残魂设下阵法。对他来说,留下小龙也是一个学习的参考。
秦时又看向贺知年,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想做的事,贺知年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果然贺知年点了点头,对他说:“想养就养着吧。至于其他的问题,咱们一起想办法。”
反正秦时已经养了这么多崽崽了,挎包里还有一条小蛇没破壳。再多一条小龙,好像也不是特别了不得的事。
大家都同意了,秦时就照着之前破解西河口阵法的法子,将双手放在了那一层泛着小火苗的透明墙壁上。
魏舟撤走了自己的灵力。透明的屏障上火苗熄灭,只剩下一层透明的外壳,看似空无一物,偏偏坚硬无比。
秦时的一双手刚刚碰到外壁上,立刻就感觉到了阵法中涌动的灵力。它们像一条小河,按照特定的路径奔涌向前。
秦时要把自己的精神力强硬地楔入这个循环的路径之中,改变它们的前进方向。
这个过程是最困难的。等它们进入了自己的经脉之中,感觉就会好受一些了——虽然与自身属性不同的能量进入经脉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自己也并不能够真正吸收掉它。但这些能量最终都会进入自己的意识海,在那里囤积起来。
意识海中,沉睡的秦团子被惊动,疑惑地睁开眼睛。它顾不上去仔细打量周围似乎多了一团什么东西,身形化作一团醇厚的精神力,冲进了秦时的经脉之中,帮助他去强行拆解这个与西河口相似的阵法。
秦团子消失之后,小龙闭着眼睛抬起头,疑惑地左嗅嗅右嗅嗅,不安地吞吃了两口无属性的灵力,又卧回去继续睡了。
有了秦团子的帮忙,秦时顺利地截断了阵法的灵力走向,将这些熟悉的、米粒一般晶莹的无属性能量一点一滴,尽数吸入了自己的意识海。
竹林上方,透明的罩子上流光闪烁,出现了第一道裂纹。
魏舟看向坑底毫无知觉的小猿,暗想秦时这是熟能生巧,对阵法中灵力的掌控更加精准了。
裂纹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虚空中隐隐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声音。
意识海中,刚要入睡的小龙再一次抬起头,它像是听到了什么异乎寻常的动静,警觉的东张西望起来。
紧接着,它就被从天而降的口粮给砸晕了,漫天掉落的无属性能量微粒几乎将它整个埋了起来。
小龙一下兴奋起来,它在米粒一般的能量微粒里钻来钻去,幸福地直打滚。
从秦时的经脉中循环回来的秦团子刚刚露出自己的模样,就注意到意识海中多出来一个长条状的不速之客。
秦团子顿时怒了,这什么东西?!竟然跟它团子大爷抢地盘?!
秦团子有勇有谋,它不动声色地靠近,待小龙警觉的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伸出一只爪子,试探地去抓它。
小龙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它五感敏锐,远超一般的灵兽。它十分敏捷地躲开了白虎这一爪子,同时,飘带一般的尾巴横扫过来,几乎将秦团子掀了个跟头。
秦团子恼羞成怒,嗷呜一声,扑上去跟它打成了一团。
秦时把碎裂的透明罩子撕开,刚说了一句“小猿都还活着……”,就觉得意识海中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翻江倒海一般,脑浆子都好像沸腾起来了。
秦时脚下一个踉跄,抱着脑袋就蹲了下来。
魏舟和贺知年默契十足地冲了上去,一个扶住了瘫坐在地的秦时,一个拍开碎成渣渣的罩子,指挥猿猴们将几只小猿捞了上来。
小黄豆也心急火燎地想扑过来看个究竟,却被狼王抬脚按住了。夜琮记得秦时叮嘱过它,在情况未明之前,不让它们俩往跟前凑。
小猿重见天日,又是兴奋又是委屈,被大猿们围在中间嘘寒问暖。老猿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几个小辈竟然都还活着,正要上前跟几位高人好好道谢,就见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破开阵法的青年突然间大吼一声,“要打都给老子出去打!”
老猿一懵,不知这人发了什么颠。
下一秒,众人身边就刮起了一阵旋风。
旋风凛冽,风中隐隐有一青一白两条身影交缠在一起。下一秒,两个身影落了地,化成一头半人多高的白虎。白虎身上缠着一条比老猿大腿还粗一些的布满鳞片的青色身躯。
老猿起初还以为这是一条蛇,没想到青色的身躯在白虎身上游走,片刻之后从白虎的脖颈后面探出了一只奇怪的头颅:头上生着一双鹿角,长须飘飞,一只搭在白虎背上的爪子如鹰爪一般瘦削锋利。
“妈呀!”老猿一下反应过来,嚎叫一声掉头就跑,“龙啊!那是龙……龙虎斗,快跑啊……”
呼啦一下,猿群就像被老猿的叫声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般,眨眼的功夫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魏舟,“……”
贺知年,“……”
旁边看热闹的柳溪和尚明也都傻眼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柳溪也下意识的跟着猿猴们向后退开两步,拍拍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原来困住她妖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东西?!
一龙一虎纠缠在一起,势如破竹一般,卷进了万亩竹海之中。众人只看见远远近近的竹林像发生了地震一般颠簸起伏,不时有受惊的鸟雀从竹林中呼啦啦飞起来一片。
秦时把在他意识海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小东西都扔出去自生自灭,感觉一下舒服了许多,他攀着贺知年的手臂站起来,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忍不住嘀咕,“真是造孽。”
造他自己的孽!
他怎么就没想到龙和虎都是猛兽,搁在一起指定要出事呢?!
贺知年一只手臂扶着他的腰,心里有震惊,也有对秦时的心疼。他这些日子连番发力,虽然说他从中得到了不小的好处,但辛苦也是真辛苦。明明来到了这么繁华富庶的地方,却连一顿安生饭都没吃过。
他转头看一眼魏舟,魏舟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意识到贺知年在看他,回过头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样的怪物,要怎么辖制它?!
秦时晕头晕脑地靠在贺知年身上,只觉得连日的疲劳都泛了上来,心里忍不住就冒出“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这样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一冒头,秦时自己都愣住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短短数月,怎么好像疲倦得不得了,就跟去了一趟西天取经似的?
这是什么道理?
贺知年却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另一只手伸过来,将他额头上被汗水黏住的发丝拂到耳后,叹了口气说:“总会有太平的那一天。”
秦时看着他,忽然就有些替他心酸。他知道他寄予了全部忠诚与期望的王朝已经穷途末路了吗?
唐朝晚期朝政昏庸、战乱迭起……然后这片土地会迎来另一个王朝,一段短暂安稳的岁月。
周而复始。
但秦时只是笑了笑,“对,总会有太平的那一天。”
或许这一刻,望着他的这个男人已经对未来的岁月生出了某种预感。但身为一个战士,他势必要坚守职责,战斗到王朝给他发布的最后一个命令。
他和他的同袍,所有这个时代的缉妖师,都是怀抱理想,负重前行的勇士。
这个发现,让秦时忽然就对贺知年产生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感觉,有敬佩,也有一点儿无奈和……不易觉察的心疼。
竹林中飒飒作响,片刻后,白虎一瘸一拐地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秦时的怀里。
秦时毫无防备,被这小货一头撞翻在地,连带着贺知年也脚步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忙又赶过来扶起秦时。
秦时还没来得及骂它莽撞,秦团子已经把大脑袋凑过来,呜呜呜的开始撒娇了。
“你这是捡回来一个什么玩意儿……呜呜……抢我地盘……还打我……还咬我的腿……”
小龙在它身后优哉游哉地游出了竹林,悬浮在半空中。
它的眼睛依然闭着,但它却好像可以通过其他的感官来判断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它像是在静静地观察秦团子,同时也观察周围每一个人的反应。

小龙在观察他们, 他们也在紧张的观察小龙的反应。
它其实并不算一条完整的龙,只是龙的一缕残魂。在它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与白虎一战的实力, 等它以后成长起来, 或者有朝一日苏醒了记忆,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龙慢慢朝着秦时游了过去,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一头扎进了秦时的怀里, 尾巴一甩,就将秦团子从秦时怀里挤了出去。
它学着秦团子的样子,一边用脑袋在秦时胸前蹭来蹭去,一边发出撒娇的呜呜叫声——叫声都跟秦团子一模一样。
魏舟等人都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秦时却有种哭笑不得之感,他想他大概有一种“幼崽纵容症”的病, 看到小动物跟他撒娇卖萌,就完全没有抵抗力。说不定这就是他当初撸不到军犬留下来的后遗症!
秦时试探的在小龙的脖子后面摸了摸, 见它闭着眼睛, 一脸受用的模样, 便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角, 再摸摸它的后背和看着就极锋利的爪子,满心都是新奇之感。
天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条龙啊……虽然只是龙的残魂, 但这也是龙啊。
被挤到一边, 还差点儿摔了跟头的秦团子不干了, 怒吼一声,就要扑上来继续开打。
秦时生怕小龙也生出打架的念头, 连忙用一只手按住了小龙的后脑,让它靠着自己的肩膀不许动, 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秦团子。
“还打?!”秦时简直头疼,“你跟它较什么劲啊?”
秦团子不甘心的呜呜叫,一边挣扎一边偷看秦时的脸色——什么意思,这个捡来的长条条,以后就要住在它的窝里了吧?!
小龙在秦时按住它的时候,条件反射要挣扎,但它又克制住了自己,大约是察觉秦时的动作并没有恶意,或者说不带有要攻击它的意思,于是它晃了晃尾巴,顺着秦时的手劲儿把脑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在细细体会这个拥抱带给它的感觉。
贺知年半蹲在一旁,一只手还扶着秦时的后背,看到这一幕,心中也生出惊奇的感觉。
小龙窜进秦时怀里之后就缩小了一些,小小的龙头看上去不比他的拳头大多少,每一处细节都像是雕刻大师精雕细刻出来似的,让他心中油然生出不可思议之感。
小龙察觉到有人在看它,鼻子皱了皱,不耐烦地把脑袋转向了另外的方向。
贺知年哑然失笑。
小黄豆奋力挣扎,终于从狼王的爪子下面钻了出来,一抬头看到这一幕,立刻怒了。
“爹!”小黄豆连自己会飞都忘记了,连滚带爬地朝着它爹扑腾过去。
这一声尖叫顿时唤醒了秦团子的理智,它甩开秦时的手,跑过去叼起小黄豆,一扭头甩到自己背上,两小只一起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秦时。
秦时,“……”
被他按在怀里的好像不是打架的另一方,而是他出轨的证据。
秦时一个头两个大,拍拍身边的土地,“来,来,正好赶上这样一个机会,我们开个会,明确一下彼此的身份。”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秦时,想看看他是怎么收拾眼前的乱摊子。
“团子,来,从你开始。”秦时拨拉一下肩膀上的小龙,见它好像挺舒服似的靠着他不动弹,觉得让它老实一会儿也行,就摸了摸它的后背,示意它接着贴吧。
别说,小龙虽然只是一个精神体,但摸上去这个触感,光滑冰凉的,还真是跟秦团子那种毛茸茸的感觉截然不同。
秦团子不大高兴地蹲坐下来,嫉妒的扫一眼贴在秦时肩膀上的小龙,哼唧着说:“我怎么啦?”
秦时拉着贺知年也盘腿坐了下来,觉得这个姿势还比较舒服一点儿。
“团子,我们先来说你吧。”秦时注视着秦团子清澈的冰蓝色眼睛,认真的说:“你是我的精神体,是这里的人说的灵体。你就是我,代表着我修炼的程度和战斗能力。”
秦团子骄傲地挺胸。
秦时提醒它,“所以,你是我的战友,不是我的儿子。别一天到晚跟小崽子们争风吃醋。”
秦团子的胸脯塌下来,悻悻的放狠话,“知道,知道。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好像谁乐意当你儿子似的……傻子才当你儿子。”
话音刚落,它就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周围的人都很安静。它一回头,果然就见小黄豆张大了嘴巴,用一种既委屈又愤怒的眼神看着它。
秦团子顿时一慌,凑过去讨好地舔舔它,“哎呀,我不是骂你,我那是跟秦时吵架。你想咱俩平时多好呀……我们是好朋友的,对吧……我怎么舍得骂你……”
秦时扶额。
他生平头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如果他看秦团子感觉好像在看一个智障,别人看他,是不是也会有看傻子的感觉?!
这样一想,顿觉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有些微妙起来了。
贺知年忍笑,在他背后拍了拍,“长话短说,地上怪凉的。”
秦时就对着小黄豆伸出一只手,“小黄豆,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什么可说的。”
生气的小黄豆被“唯一的儿子”这样的标签给治愈了,它从秦团子背上跳下来,慢吞吞地走到秦时手边,可怜巴巴的啾了一声。
“团子是跟我生气,它不舍得骂你的。” 秦时摸摸它,哄它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一家人要相亲相爱。”
小黄豆偷瞟一眼灰溜溜的白虎,决定……还是要再生气一会儿才原谅它。
“接下来说狼王。”秦时有些抱歉的看着冲他晃了晃尾巴,像只大狗狗似的狼王,它虽然不是幼崽,但最初是以幼崽的形象出现的。所以小黄豆一直当它是自己的玩伴,秦时也无可避免的把它当成小崽子看待。
“狼王是我们的朋友。”秦时说:“他和挎包里还没有破壳的水兰因一样,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朋友要相互关心,相互照顾。”
狼王心里有一种颇为微妙的感觉,开始思索家人和朋友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区别。
“还有小龙,”秦时侧过头看一眼乖乖贴在他肩上的小龙,对他们说:“小龙是我们的客人。”
包括魏舟和柳溪在内的人,大约都没有想到秦时会给小龙这样一个定位,一时都有些沉默。贺知年却毫不意外秦时会说这样的话,他笑微微的点点头,表示他说什么,他都会支持他的看法。
“它是尊贵的客人。”秦时与贺知年对视,微微一笑,强调了一下小龙的身份。
龙族在传说故事里是遨游于九天之外的接近神明的存在,代表了天地间的光明与美好。小龙生前也该是这样的存在。但它却不幸遇到了黑心的修炼者,被祸害成这个样子,连自己完整的记忆都没有保留下来。
秦时这样一想,就心疼的不行。
小龙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尾巴稍轻快地晃了晃。它从秦时的身上漂浮起来,倏忽如闪电一般,没入了秦时的意识海。
大约这动作太过突然了,秦时不由得晕了一下。下一秒,秦团子也灰溜溜地窜回了意识海去守着自己的地盘了。
秦时提醒它,“不许在窝里打架!”
一提到“窝”这个称呼,秦时觉得自己更像是保育员了。
秦时把小黄豆举起来亲了亲,哄它说:“这几天都在忙,没有时间陪你。现在该救的人都救完了,该办的事情也都办好了。等下我们去参观一下这个大庙,听说庙里的壁画很有名呢。”
小黄豆在他下巴上蹭蹭,心想太好了,爸爸又是我一个人的了。
老猿躲在远处探头探脑,见可怕的青龙白虎都不见了,这才心有余悸地提着一个篮子过来道谢。篮子里装着他们存贮起来过冬的上好干果,核桃、榛子、栗子之类的,都是这座山里的产出。
几个人收了谢礼,又嘱咐老猿一旦打听到有什么不正常的动静,一定要及时跟当地镇妖司的人报信。
“不想联系镇妖司,”柳溪笑着说:“也可以来这座庄园,找这里的下人给洛少东、或者给我哥哥传信,我们会把消息转交镇妖司。”
老猿对城里的东西不大熟,听他们说起镇妖司,心里正发愁,结果柳溪给了他们一个更方便的选项,心中大喜,连忙答应了。
它们一族常年生活在野外,与人类社会的联系并不紧密。如果再遇到像师弟挖陷阱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有了他们这些嘱咐,以后真有事,它们也有个求救的地方。
老猿也知道,猿族要想独善其身是不那么容易的。一旦天下乱了起来,它们势必要受到更强大的妖族胁迫,不得不选择站队。但站队这种事,一旦站错了,必然会连累整个族群。
所以这样的局面,老猿是不想看到的。
如果可以押宝,老猿觉得,它还是愿意把宝押在这些人类缉妖师身上。

作为客人, 在洛家别院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还有泡在里面就舒服的让人不想起来的温泉汤池……洛冲简直恨不得把柳风语的救命恩人打个龛供起来。
除了吃吃睡睡, 秦时还找了个时间带着大家一起去参观盘龙寺。魏舟不去, 他表示那些东西他看得太多了,再说佛家的东西, 他也不感兴趣,于是观光团的成员除了秦时之外, 还有小黄豆、夜琮和贺知年。
对于一个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欣赏艺术作品只会说“好看”或者“不好看”的人来说,壁画这种东西,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贺知年跟在他身后,听他一会儿对小黄豆说:“看, 这里也画了一只鸟,颜色跟你有点儿像, 不过没有你好看。”
一会儿又对夜琮说:“这个菩萨讲经的地方好像你们的黑石山……”
贺知年好笑之余, 又有点儿可怜他。秦时对于佛教中的种种典故几乎是一无所知, 不同的佛像他也完全不认识。至于画师的风格他好像也说不出来什么, 就这样的水平,他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贺知年不知道的是,秦时透过这些色彩鲜艳的壁画, 仿佛看到了一千多年之后, 花钱买了门票, 跟在导游身后参观壁画的自己。
到了那个时候,壁画都已经在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之后变得黯淡了, 或许有的地方还会剥落,让人猜不透完整的画面到底要表达什么样的场景, 但它在观众的眼里,依然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魅力。
秦时甚至幻想,如果就这么走着走着,抬头一看,他已经回到了千年之后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是应该躺在地上兴奋地打个滚儿,还是应该跳起来赶紧找人借手机,打个电话联系自己的父母和大队长。
幻想是引人沉迷的,但秦时低头看看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小黄豆,再看看腿边亦步亦趋跟着他走的狼王和身后耐心听他胡说八道的贺知年,又觉得实在回不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现在这样不是也不错吗?
贺知年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小黄豆,指着壁画对它说:“这是《强盗成佛图》,这里是强盗到村子里抢劫,跟村民们发生了争斗。村民们组织起来跟强盗打斗,强盗们被打败、受刑,后来他们受到了佛法的感召,出家为僧……”
秦时听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佛教教义里的慈悲和救度思想,他也是懂的。但他本身没有这方面的信仰,没有办法像贺知年这样细致耐心的讲给孩子听。
好吧,野外生存知识狼王教给小黄豆了,艺术欣赏课又让贺知年给补上了,这么一算下来,他家孩子也勉强算是全面发展了。
过了两天神仙一般的日子,魏舟几人告别了洛冲和柳家兄妹,坐着洛家的马车回城里去了。
柳溪原本想跟他们一起回城,被魏舟拦住了。
不止柳溪,柳风语和洛冲也要留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柳风语重伤初愈,这里人少,草木丰饶,木灵气比城里更为充盈,魏舟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有助于他的恢复。
至于柳溪,她大老远地跑来探望柳风语,见面还没两天,心里自然是关心她哥哥的健康情况。虽然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洛冲都和柳风语黏在一起,但眼瞅着她哥哥一天一天的好起来,哪怕在旁边当一个碍眼的电灯泡,柳溪心里也是开心的。
魏舟觉得,他们回城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动身去长安了。这种情况下,柳溪也实在不必特意下山送他们,还不如留在山里陪着柳风语。
他们出门的时候,柳风语裹着厚厚的斗篷也出来送他们了。
对于这几个救了他们兄妹的人,柳风语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了。对于魏舟说的留意市井间的消息,他一口答应下来。
他说了和柳溪一样的话,“就算不为别人,不为镇妖司,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也想过安稳日子的。”
洛冲给他们三人送上了代表洛家的对牌。拿着对牌到长安的洛家商行,要钱要人都可以。这也是洛冲给他们的谢礼。
秦时在收到了明家送来的谢礼之后,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再收到这样气派的谢礼,也不觉得受宠若惊了。这些东西他们或许不一定会用得到,但亲手收下别人送上的心意,总归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进了城,魏舟几人让洛家的马车把他们送到了驿馆。
洛家那边大约也得到了洛冲的传信,不但洛瑛亲自登门道谢,还让人送来了各种生活用品。
洛瑛原本结识这些人是带有一定的私心的,但这些人竟然真的轻轻松松就救了柳风语,这也着实让她有些意外。在她猜测中,就算他们能救,过程也不会这么顺利才对。
洛瑛有一种重新认识了这些高人的感觉,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态度都恭敬了许多。听说洛冲送了他们洛家的对牌,还详细讲解了对牌的用法和长安城里几家商行的详细情况。在已经看到了洛冲交好他们的情况下,洛瑛的态度只会比她哥哥更谦和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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