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摸摸它的小脑袋,“走,带你去找找好吃的。”
小黄豆与他对视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脑袋上的翎毛一下子耷拉下来。
贺知年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扯着嗓子问道:“老樊!你屋里有点心吗?”
房间里传出樊锵的声音,略有些无奈的说:“我让人去买。”
贺知年立刻安慰小黄豆,“你看,有好吃的了。”
小黄豆有气无力的啾啾叫唤两声,似乎好吃的点心也无法弥补它不被人所理解的打击。
贺知年越发的莫名其妙,他扫一眼端着察茶具的士兵匆匆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开始琢磨,难道刚才拜访樊锵的客人有问题?茶具上留下了什么气息被小黄豆给捕捉到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贺知年一进门就问樊锵,“刚才谁来过?”
樊锵正坐在书案后面整理几份地形图,听到他的问题,头也不抬的说:“你问这个干吗?”
贺知年就知道这是不想告诉他的意思。他其实对樊锵的客人也不是很感兴趣,只不过小黄豆的反应太奇怪,所以他才就势问一问。
小黄豆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落在靠窗的胡床上,有些警觉地溜达几步,又扑腾着跳上了矮桌,它在矮桌上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像是在用力嗅什么味道。
“随便问问。”贺知年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想什么样的客人能让重明鸟这么紧张?
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妖族?
樊锵将手中的地图卷起来,放到了书案旁边的架子上,嘴里说了句,“等药方定下来,我跟你们一起动身。”
“方便吗?”贺知年诧异,“你可是有军务在身的人。”
樊锵起身走了过来,带着他走到窗下的胡床上坐下,目光冷淡的打量了一下在桌上溜达的小黄豆,对贺知年说:“没什么不方便的。真让你们自己走,那才是不方便。”
贺知年的眉毛皱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这话说的,是不放心谁?”
樊锵沉吟不语,两根手指却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起来。这个小动作似乎是他思考问题时候的习惯。
“是小秦?”贺知年盯着他,眸色冰冷,语气却是嘲讽的,“你可真是越发的出息了。一边利用人,一边还要费心防备着。”
樊锵低头看看围着他的手指转悠的小黄豆,忽然问了一个与之前的话题不相干的问题,“你认识小秦的时候,就知道他手里有这样的药方?”
“对。”贺知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脸色也冷了下来,“但一张药方,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他和秦时数番冒险,出生入死结下的交情,可跟一张药方没什么关系。
“一张药方,我也不至于放在眼里。”樊锵没有理会他挖苦的语气,手指在好奇凑过来的小黄豆脑袋上弹了一下,问贺知年,“我只想知道,小秦在你们面前,透露过配方的内容吗?”
贺知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小黄豆被樊锵弹了一下,晕头晕脑的在桌子上晃了两圈,啪叽一下坐在了桌面上。它正要抗议的啾啾叫,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兵,行过礼之后,十分恭敬的将茶具摆放在了桌面上。
除了茶水之外,小兵还带来了两样点心。
小黄豆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一套新的茶具给吸引住了。但贺知年很快发现吸引它的并不是托盘里的点心。
小黄豆围着托盘转悠了一圈,一边还不停地嗅一嗅味道,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却并没有找到。
贺知年也有些茫然了,这小东西到底在寻找什么?
樊锵见贺知年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防着的不是小秦。”
贺知年心头一动。在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团伙里,他和摇光沐夜都是镇妖司的人。身为缉妖师,他们胳膊肘往外拐的可能性不大。
接下来是云杉,他单独一人,身份背景也有一些可疑之处。
此外,就只有一个魏舟了。
贺知年有一种不可思议之感,“你不会是……怀疑老魏吧?”
樊锵默然不语。
贺知年目光奇异的打量着这位昔日的同窗,“老樊,容我提醒你一句,从魏舟往上推,可是能推到李神仙那里去的。”
“我知道。”樊锵点了点头,“但李神仙已经仙去。他座下子弟众多,你能保证这些弟子都是一心向道之人?”
贺知年,“……”
他又不是神仙,还能保证这个?!
贺知年心头满是疑问,但他也知道樊锵并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思索片刻,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怀疑他?这总要有一个理由吧?还是说,你手里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樊锵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我都知道,封妖大阵要依托先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法器,才能够撑开一个小世界。我且问你,短短三年的时间,已有两个封妖大阵被毁,这些法器收回之后,可是交回了镇妖司?”
贺知年迟疑了一下,“这倒是没有。”
镇妖司里都是干活儿跑腿的缉妖师,拿着法器也没有用。一直以来,收回的法器都是交给追云观来保管。
追云观的第一任观主是李淳风。从唐初起,追云观观主和他手下的一众弟子就一直被视为镇妖司的技术核心,协助缉妖师们降服厉害的大妖,并且对封妖阵进行维护。
如今的观主李玄机,也是魏舟的师父,据说是李淳风李神仙一脉的嫡支。
樊锵的身体微微向后一靠,轻声说道:“修炼不易,法器更难得。”
“等等,”贺知年心头一跳,隐约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修炼不易,但这些事跟你一个边关守将有什么关系?!”
第85章 眼下
“与我无关?!”樊锵冷笑一声, 侧过头斜斜的瞥了贺知年一眼,“镇妖司树倒猢狲散,关外妖鬼横行, 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来, 我手下的兄弟有多少人折在了巡逻的路上?”
贺知年的满腹怒火都被樊锵的最后一句话给浇灭了。
他想说缉妖师被妖怪围剿,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但这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作为直面妖族的第一线, 镇妖司没有顶住妖怪的冲击,让这些危险落到了普通人的头上, 这都是事实。
樊锵见他默然不语,神色也平静了一些,“或许是我想太多,但老贺,你们名义上听命于陛下, 实际上却受制于追云观的一群道士……这也是事实。”
贺知年艰难的申辩一句,“追云观是李神仙所建。”
封妖阵也是李神仙一手建起来的。追云观的道士们每年都在各地奔波, 检查封妖阵的运行情况。
他们还协助缉妖师在各地缉拿犯事的大妖怪。就好比在城关外的那一仗, 若是没有魏舟出手, 他们未必能挺得过来。
樊锵微微一笑, “是啊,追云观的确是李神仙一手所建。但是老贺,李神仙已经仙去了。”
贺知年反问他, “你怀疑的, 到底是什么?”
“你们这些四肢发达的家伙, 打架还行,真遇到麻烦的对手, 还不要要仰仗他们?”樊锵望着他,神情中微带嘲意, “但凡降妖除魔要用到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法术,都被他们牢牢掌握在手心里。”
贺知年叹了口气,“道门秘术,不光追云观不会外传。”
“问题就在于,他们不是寻常道门。”樊锵说道:“他们与朝廷牵扯太深,又有干涉你们这些缉妖师的资格——涉世既深,却又紧捂着自己的秘术。你就不觉得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吗?!”
贺知年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质疑,只能解释说:“我们有自己的战斗方法。这些年,我们也在摸索如何提高实力。”
如何摆脱这种受道门牵制的局面。
只是人妖两族之间局势严峻,实在不是他们搞内斗的好时机。
“只说眼下。”樊锵敲了敲桌面,轻声说:“我怀疑道门中有人贪图宝物。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帮着妖族通风报信,否则你们也不会溃败得如此彻底。至于以后会不会怀疑一些别的……这就不好说了。”
贺知年望着他,心头沉甸甸的,“我晓得。”
他不是头一次审视追云观与镇妖司之间的关系。但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将他心底的怀疑如此直白地剖开,摆到了桌面上。
“这件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贺知年说:“还是……且顾眼下吧。”
“我跟你说的,就是眼下。”樊锵冷冷一笑,“这一路我与你们同行,有没有问题,总会露出端倪……等着瞧吧。”
医馆里。
秦时把配方里的各种药材都挑了出来,又取了一只药钵,按照自己在石雀城里摸索着调配的浓度调制出一份药水。
两位郎中认真地做好记录,看到他粗糙的手法,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露出嫌弃的表情,反而显得更加振奋了。
秦时觉得,他们大约觉得这么随便配一配都能起作用的东西,经过了他们的改良之后,效果只会更好吧。
秦时不是医科出身,对药方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不多,药物相互作用的原理也了解得稀里糊涂。他也明白自己被喊到这里,主要的任务是帮着郎中们辨认各种药材,确定它们的成分。
而医馆里准备充分的各式药材也让秦时生出了一种“樊锵似乎老早就在着手研究针对妖怪的药品了”这样的感觉。
等两位郎中发现从秦时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干脆利落的将他撵了出去。
秦时险些被门板夹到脚后跟,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两位郎中翻脸的速度太快,就看见了坐在廊檐下等着他的贺知年和小黄豆。
贺知年腿上还放着一包打开的点心,不过小黄豆看上去并不是吃的很起劲儿,一边吃一边朝着药房的方向张望,看见秦时出来,立刻眼前一亮,呼扇着翅膀就朝着他飞了过去。
在经过了李飞天的特训之后,小黄豆也算是掌握了基本的飞行技巧,只不过它还太小,力气不够,飞不了太远。
秦时站在药房门口,含笑看着这一幕。直到小黄豆没了力气,直挺挺从半空中落下来,才上前一步,将它捞在手里。
“玩什么了?”秦时掂了掂它,笑着问道:“点心好不好吃?”
话音刚落,秦时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不,不好吃。”
秦时,“……”
秦时又惊又喜,把它捧到眼前,“是你说话了?”
小黄豆见秦时终于能听到它的声音,也开心的不行,一边呼扇翅膀一边在他掌心里蹦跳,脑门上的小翎毛激动得抖个不停。
“是我,是我!”
“真棒啊,豆子。”秦时试着像跟团子交流那样,在意识里跟它说话,“怎么忽然就会说话了?”
小黄豆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困惑的说:“以前也会说,但是爹爹听不到……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你就听到了。”
秦时一下紧张起来,“什么味道?”
小黄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有些烦恼地跺了跺爪爪,“就是……奇怪的味道。”
秦时体贴的换了一个问题,“你是在哪里闻到的?”
这个问题小黄豆可以回答。它鬼鬼祟祟的回头扫了一眼坐在廊檐下正在收拾点心包的贺知年,小心翼翼的说:“今天的事,不可以让你爹知道。”
秦时,“……”
秦时反应了一会儿,结合了小黄豆那个充满暗示的眼神,明白了这大约是贺知年说的话。
秦时也鬼祟起来,“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
小黄豆回忆了一下,开始像个留声机似的一句一句重复它能记得的话。
“你到底怀疑谁?”
“我和你们一起走。”
“从魏舟往上推,可是能推到李神仙那里去的。”
秦时听的一头雾水。如果他在现场,大约就能明白,这些话的顺序是被小黄豆的记忆调整过了的,并不是真正的顺序。
他正疑惑贺知年是去见了谁,就听小黄豆又挤出来一句:“老樊,你屋里有点心吗?”
秦时心中豁然开朗,贺知年去见了樊锵。
樊锵大约决定了要跟他们一起上路,还有……他在怀疑他们这个队伍里的人。但是为什么怀疑呢?
是因为药方吗?
只是一张药方而已,似乎还没有到达这样重要的程度。
贺知年那一句“不要让你爹知道”大约是在逗它,或者,他对重明鸟的习性知道的很多,知道这么大的重明鸟有可能通过精神体来交流,所以提前提醒它一句。
但他估计没想到,小黄豆并不是那么听他的话,转头就把它记得的东西统统告诉了秦时。
秦时顿时有种啼笑皆非之感,又觉得偷偷摸摸跟他告状的小黄豆可爱得不行,忍不住捧到嘴边亲了几口。
“好乖,想吃什么点心,爹给你买。”
小黄豆是听得懂它爹的问题的,它用小翅膀拍了拍肚子,“不饿。”
“不饿就先不吃。”秦时的理智又回来一些,觉得小孩子似乎三顿饭更重要,零食还是适可而止吧。
小黄豆听话的点头。
秦时再一次感慨重明鸟的精神力太过强大,明明还是一个出壳没多久的小幼崽,竟然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使用精神力,团子学说话都没有这么早——这大约就是普通人和神兽的区别吧。
他只是个普通的半妖,所以生的孩子笨一些,小黄豆的爹妈都是神兽,所以孩子一生下来就拥有种种神奇的能力。
别说,拼爹果然是有道理的。
秦时心疼了一下被他按在意识海里睡大觉的团子。
这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意识海中,熟睡中的团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它刚才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说话。是陌生的声音,但这声音带给它的感觉并不是威胁,反而有些亲近。
团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声音又没有了。
难道是刚才听错了?
团子困惑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去了。
贺知年的表情不大开朗,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他冲着秦时招了招手,“忙完了?能走了吗?”
秦时抿嘴一笑,心想要不要找贺知年求证一下呢?他在意的是,为什么贺知年要提醒小黄豆不能告诉他?
知道樊锵会防备他,秦时其实并不会感觉有多失落……
秦时一个激灵,忽然就反应过来小黄豆告密的话里有一句说的是“你怀疑魏舟?”
谁怀疑魏舟?!
秦时脚步停顿,脑海里浮现出樊锵和贺知年两个人的面孔。贺知年骗着魏舟写下借据,似乎也有不放心他的意思。但之前他们在封妖阵里的相处了一段时间,至少秦时没看出贺知年对魏舟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那樊锵呢?
秦时对他了解不深,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怀疑魏舟?
贺知年走了过来,将点心包拎起来在秦时眼前晃了晃,“小东西嘴巴越来越刁,它看到有人排队就非要要,买回来尝了尝就不吃了。”
秦时拿脸颊蹭了蹭小黄豆,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贺知年是个挺敏锐的人,他暂时还不想让贺知年知道他和小黄豆的秘密。
贺知年不告诉他,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理由。
“什么点心?”秦时低着头看他手里拎着的点心包。
“当地人喜欢吃的一种面食,里面的馅儿是甜的。”贺知年从纸包里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馒头,馒头的外面经过烤制,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焦黄色。
秦时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他拿起这个烤馒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烤制过的面粉有一种独特的口感,第一口咬下去会觉得硬,但在唇齿间咀嚼,却会觉得它有一种特别的酥香。再咬一口,内馅的酸甜充满了口腔,不是细腻的口感,而是粗糙的颗粒感,沙沙的。
小黄豆本来对这个酸甜的点心不感兴趣,这会儿见秦时吃的香甜,它忽然也来了兴致,仰着小脑袋盯着秦时的嘴,露出垂涎的表情。
“啾!”
秦时忍笑,掰下一块点心递给它。他知道小孩子吃东西久是这样的,有时候单纯只是吃个气氛。比如有小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通常不爱吃饭的小孩子也会比往常吃的多一些。
果然看到秦时吃的香喷喷,小黄豆的胃口也来了,吃完一小块还仰着脑袋要。
贺知年叹了口气,“我都要怀疑刚才给它吃的是另外一种东西了。”
秦时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些怀念的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半儿的点心说:“这是沙枣做的馅儿。这里的特产,别处没有的。”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特定的口味,至少在后世,物资流通,信息四通八达,很多具有地域特色的食物也依旧没有条件在其他地方流行开来。
这种当地叫做烧壳子的面点,秦时当年还是来甘肃旅游的时候才吃过的。
秦时在这一瞬间,心里其实是有一种被震动的感觉的。他忽然发现,有很多他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东西,原来在千年之前就已经真实存在了。
时光流逝,千年之后,在这片土地上,它依旧被很多人喜爱着。他当年在西北旅游,同学请他吃饭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来了一定要尝尝。”
秦时的眼圈红了一下,又掩饰地垂眸,认认真真的将那个不大的点心吃掉了。
这一次,小黄豆没有跟它爹抢吃的。它似乎感应到了秦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了肩膀,然后给了它爹一个爱的贴贴。
傻爸爸立刻被治愈了,抱起小胖鸟吧唧亲了一口,“走!爸爸带你去下馆子!”
第86章 另一个自己
阳关城是一座兵城, 城中居民多是军属。但有人的地方就离不开商业活动,因此商铺、酒楼、当铺……这些产业城中都有。除此之外,因为这里是出入关的必经之路, 常有商队往来于各省商会的驻点。
秦、贺二人带着小黄豆从医馆出来, 恰好遇到一支商队要出关,装满货物的马车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每一辆马车旁边都守着几个精壮汉子,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
秦时看见他们,就想起了自己在关外的一路逃亡。如今, 封妖阵已经被魏舟收起,但巨蜥似乎还流窜在外,还有……蛊雕真的只有被他们灭掉的那一群吗?
秦时不是那么肯定。
贺知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楼兰、石雀城如今都是空城。没人的地方, 妖大约也不会去。而且这些人是出关去走商,没有特殊情况, 他们应该不会绕路去昌马城。”
秦时想到他们一路走来虽然危机重重, 但赶路的过程中确实没有遭遇过什么袭击。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 但这也是事实。
秦时心想, 但愿这些商队的人比他们更走运吧。
贺知年带他们去了一家名叫东风居的酒馆。酒馆不大,一层大堂坐满了客人,两个人就随着小二去了楼上。
楼上人不多, 布置得也略微雅致一些。
贺知年和秦时带着小黄豆找了靠窗的座位, 刚刚坐下, 就见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客人走了上来。
秦时正对着楼梯口的方向, 一抬眼就见一男一女走了上来。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身青色的衣衫, 看上去清雅出尘。
秦时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但看见这两人也不由得一愣。
来到这个时空之后,他见多了不洗脸的糙汉子,冷不丁看到肌肤如玉,浑身上下透露出“富家子弟”气息的讲究人,秦时简直有一种看见外星人似的好奇。
秦时收回目光,一低头就见小黄豆也呆呆的望着两个人的方向,小嘴巴张着,看上去傻呆呆的。
秦时心里犯嘀咕,这么小一个毛球,它懂得什么是美丑吗?
他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小黄豆。小黄豆回过神,不大自在的在桌面上溜达两圈,略有些不安的冲着秦时叫唤两声。
“想吃什么?”秦时揉揉它的小脑袋,怀疑它会不会是刚才跟他告密,消耗了太多精神力的缘故。
桌子上有菜牌,但这个年代不认识字的人还是很多的,因此小二也跟着上来,给每一桌的客人们介绍一下店里的招牌菜。
小黄豆的注意力被口舌伶俐的店小二吸引住了,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菜还知道啾一声,提醒它爹给它点上。
店小二,“……”
店小二有些稀奇的打量小黄豆,欲言又止。
秦时多机灵一个人,连忙对小二说:“我们这一桌用过的餐具,我也都花银子买下。”
他知道哪怕是在后世,大多数的酒店也是不允许宠物入内的。他们这样带着小黄豆同桌吃饭,大约也会让店家很为难。
店小二果然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菜上来的很快,秦时把小黄豆爱吃的菜专门夹到一个碟子里,骨头剔掉,鱼肉的刺也都替它挑干净。
小黄豆吃得心花怒放,时不时还叼一块肉喂它爹。秦时也都配合它——小孩子的分享意识是一定要肯定的。再说他们在地下通道里的时候,小黄豆还喂他吃过生鱼肉呢,眼下盘子里这些好歹都是熟的。
贺知年对这种父慈子孝的画面已经免疫了,但这顿饭吃的还是有些不大自在,因为二楼的客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量小黄豆。
有好奇的,有觉得有趣的,也有心生不满的,不过客人点菜之前就说好了餐具会买下,店家也同意了,别的客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在这些打量的目光中,贺知年注意到那一对身着青衣的男女目光格外奇特一些,他们盯着小黄豆,不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东西,更像是……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觉得他们的眼神与水关山有些相似,暗含关切。
贺知年一下警觉起来,心想这莫非也是重明鸟派来保护幼崽的保镖?!
没等贺知年想明白,就见这两人起身,朝着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青年男子眉眼温润,彬彬有礼地跟他们打招呼。
秦时还有些懵,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社交礼仪,就见贺知年已经站了起来,邀请他们一起坐下。
秦时脑子里立刻冒出许多电视剧的桥段,比如江湖大侠们在某个小酒馆里一见如故,坐下来一起喝酒之类的。
古代人都这么随性的吗?要搁在后世,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非要跑到别人桌上去死皮赖脸的寒暄,这会被人看作是一种不礼貌的举动。
但不管礼貌不礼貌,两人已经落座,秦时也只好冲着他们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离近了看,这两人更显得容颜出色,肌肤表面莹润有光,真如玉人一般。实话实说,秦时自打穿越,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水灵的人。
西部干燥缺水,尤其他们这些行路的人,多少天没条件洗脸洗澡都是常态,反而像他们这样干干净净,脸蛋儿好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会显得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秦时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想当初,哥也是这么干净的人啊。
年轻男子的目光微带几分傲气,在两人身上打量片刻,大约认定了贺知年才是主事的那一个,便忽略了秦时,专注的与贺知年寒暄起来。
秦时没有注意到别人对他的轻慢,因为他发现年轻女子的表现有些不对劲,她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他家的小黄豆。
小黄豆大约也没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人,傻呆呆的仰着头打量她。
秦时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知怎么,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一种……奇异的感应。他顾不上深想,抬手把小黄豆拢在了臂弯里。
小黄豆不明所以,抬起头冲着它爹啾了一声。
秦时脑海中有水波一般微妙的感觉荡了过去。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所感应到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很像是察觉了有人在用精神力与小黄豆沟通。
秦时摸了摸小黄豆,用精神力悄悄问小黄豆,“刚才这个人在跟你说话?”
“啾!”小黄豆还有些懵懂,没反应过来有人跟它这样交流意味着什么,“她问我记不记得破壳之前的事。”
说完这句话,小黄豆大约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朝着秦时的方向退了两步,还把小脑袋贴在了秦时的手臂上,大眼睛凶巴巴地盯着年轻女子,仿佛护食的小兽一般。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抬眸望向秦时,“它很依恋你。你把它养得很好。”
秦时觉得这话说的,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但他还是遵从自己的直觉,纠正了一下她的措辞,“不是我养它,我们是……相依为命。”
他和小黄豆都是颠沛流离,被迫离开家的孩子。看到它,秦时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没有它,没有团子,秦时在这个世界上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了。
年轻女子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开始认真打量秦时。秦时不知道她的来意,也猜不到她的身份背景,但她给他一种非常强大的感觉。
这让秦时感到不安。如果她是来抢夺小重明鸟……
年轻男子和贺知年的谈话也停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望着小黄豆。小黄豆被看得有些发懵,片刻之后,惊慌地转过身,一头扎进了秦时的怀里。
秦时忙不迭地接住它,有些不满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跟它说了什么?”
他这个时候可以确定,他们确实是在对小黄豆实施诱拐了。关键是,他还听不到他们都跟它说了什么!
秦时一下就生气了。哪一个家长看到人贩子当着自己的面儿拐骗家里的孩子还能坐得住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秦时拍案而起,一手捞起小黄豆塞进怀里,一手去腰间摸刀,摸了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的行程就是去医馆,不止是他,贺知年身上也没带刀。
二楼空间不大,秦时这么一声喊,其他桌的客人们也都被惊动了。店小二连忙跑了上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这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