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祝如意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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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明珠看他那一幅震惊的模样和清瘦的身板, 摇摇头自行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我听说心剑只是一个传说,没人真的会, 就连上仙也不会。”
他的关注点又跳到了另一件事上,戳了戳柳闲的手肘问:“诶,你猜上仙到底有多厉害?”
见他还要开口,柳闲很无知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他,那叫一个仙姿玉骨,道骨仙风,长得好看还那么厉害,路过的狗都会被他的威势惊艳到。”
柳闲纳闷了:“你见过他长什么样?不是说他总戴着面具吗。”
真明珠笃定道:“他的面具青面獠牙, 三头六臂,太俊俏了。连面具都那么好看了,他的长相岂不是呲牙咧嘴,金刚怒目,好看极了?”
“呲……算了。照你这样说,或许,可能, 他的确挺……好看的吧。”
想到上仙的英姿俊容,真明珠满眼艳羡地摇头晃脑, 一拍脑袋道:“我爹和他的关系还不错,我从他嘴里听说过好多上仙的故事, 可以给你分享一些。柳兄,你想知道吗?”
看着真明珠眼里不像作假的光, 听着他这一堆张口就来的夸赞词语,要不是刻意紧抿着唇,柳闲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他的表情奇怪到了肃穆得到程度,严肃道:“洗耳恭听。”
真明珠眯起了眼,朝柳闲比了个数字“十”的手势说,神秘兮兮地附在他耳旁:“别看上仙长得文质彬彬清瘦高挑,其实一顿能吃十头牛!”
柳闲蒙眼的绸带都要掉在地上,他惊叹:“十头?”
真明珠神秘莫测地点了点头:“他的胃就像是个无底洞,牛直接从里面蒸发了,据说很多大能都是这样,只有如此才能和每次出剑时耗费的灵力相抵,所以上仙最厉害,吃得也最多,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吧?”
“你们剑修都这样吃吗?你一顿吃多少?”
还没等柳闲回答,真明珠又继续道:
“对了还有药修,据说他们每天都泡在药浴里吃饭睡觉,早午晚饭前都要喝三十大碗的药,如此能够充分熟悉药物,不然连当个好医师的资格都没有!”
柳闲微笑着问:“这都是你爹教你的吗?”
“是他。”真明珠诚实地点了点头,他很心疼地说:“吃肉好腻,吃药好苦,你们修剑和修药都好辛苦;不像我们器修,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唉,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你们。”
原来真乐章在家里就是这样宣传其他专业的啊。
柳闲把自己的手指节掰得咯嘣响,腼腆地说:“明珠兄,我连剑都没有,碰不到那些大能的境界,连会不会死在这里都不知道,更吃不下十头牛。”
“没关系,柳兄。”真明珠看着他深沉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拍了拍自己的灯,笑着宽慰道:“我的灯虽然不能反击,但护住我们俩还是绰绰有余的。柳兄,你想听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灯吗?它是在上个月我自学学明白了……”
柳闲非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拔腿就走,他好想一个人待着。
真明珠毫不犹豫地跟上他,很自然地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
“柳兄,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不知道。”
“去哪儿干什么?”
柳闲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找人。”
眼见着真明珠又要开口,他立即补充道:“找我徒弟,刚刚他和我一起进来,却因为没走在我前面被我亲自看着,就没了。我进遗冢就是来为他找剑的,好剑认主,要是不带上他找到了剑也没用。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去哪儿找,不知道怎么找,所以只有先随意走走,碰碰运气。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运气特别好,就算他马上要死了,在他死之前我们一定能找到他,因为天需要一个人出现去救他的命。”
他说完每一小句的时候真明珠都动了动自己的嘴皮,可他想要问的问题又被柳闲的下一句话回答了,而后柳闲将他的所有可能的问题回答完毕,真明珠认真地听完并且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柳兄,自从我得了怪病之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话,进了这个遗冢之后就一直都是一个人。还好遇见了你,你不嫌弃我,你真好。”
“我……”费了好些口舌后的柳闲原想立即消失,闻声后却欲言又止,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缓下脚步,等到真明珠赶上他的步伐后,改口道:
“我也一个人,你也一个人,那就一起走吧。”
“好呀!”真明珠的眉毛和嘴角顿时一并扬了起来,同时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被塞进来的符篆,好奇问:“柳兄,这是什么?”
“和我一路可能会遇到危险,这东西能帮你挡一点伤。”柳闲挑眸看了眉眼带笑的真明珠一眼,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跳跃性的话语,从表面上哪看得出真明珠有任何异常?
真家这对兄妹怎么老是出事。柳闲轻声问:“你的病严重吗?”
“我的好友说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该怎么治。他是药宗最好的医师,已经帮我治好了灵脉,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应该是治不好了。”
真明珠回答得毫无波澜,他的病对他而言,似乎远不如上仙一顿饭吃十头牛来得重要。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反问柳闲:“柳兄,你从前可曾受过什么伤?刚才我看到你的灵魂缺了一块。”
柳闲道:“你看错了。”
“柳兄,赎灯最初的作用就是安魂。真家子弟有一双望断眼,看魂从不出错。”真明珠面色严肃地盯着他,瞳孔里有金线流转,好像正在用它观察柳闲的灵魂。
细致地看了柳闲很久后,他吃惊地说:“不过柳兄你的情况很是奇怪,你的灵魂有损,可压根没剩下任何伤痕,只是边缘没有平常人那样光滑,像是伤口愈合很多年之后的形状,可灵魂有损是重伤,按理来说……”
真明珠沮丧地住了口,满眼都是不忍心。
柳闲晃悠悠地往前走着,意味不明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位小公子现在看着满目愁容,像是真的在担心他一样。
他笑着补充了他的话:“按理来说我早该死了。”
真明珠迟疑地点了点头:“不死也残,若是别人能这样活着,要么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最好的情况也已经痴傻了。”
柳闲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会失忆,原来是这个原因,还能治吗?”
真明珠有些懊恼地垂下了头,轻轻摇了摇。不过他又把手上的灯递给柳闲,笃定道:“这盏灯是我亲手做的,虽然没有我爹做的那么神,但也些安魂的效用。”
“已经这么多年你的伤都没有发作,或许它早就没事了,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嘛。”真明珠灵光乍现道:“或许你的灵魂本来就长那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柳闲不收别人的好,推开真明珠的灯时他却收起了笑脸,郑重地对他说:“真家人从不欠账,你给了我符篆,就必须收下我的灯。”
他把这盏灯强硬地推还给了柳闲。
柳闲捏着灯杆就像在捏自己的脑门,他拎着这个沉甸甸的灯,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头好痛。”
真明珠的手在灯上动了两下,灯光的颜色又变成了浅绿。他朝柳闲示意:“这盏灯还能缓解头痛哦。”
柳闲的头更痛了。头顶被清凉无比的绿灯光包裹,他觉得好像有人在他头皮上浇了一盆风油精,他生无可恋地问:“那你的灯能寻人吗?”
真明珠很遗憾地说:“柳兄,我还没有那个能力,不能帮你找到徒弟。”
问完这句话之后,柳闲才发现自己早已知道答案是否。不然在无为天的时候,真明珠不会为找妹妹束手无措。
可如果他的灯和他刚才说的一样能够自保,在无为天被打时候他怎么没有拿出来?
也对,无为天里的人只是一段记忆中的留影,没有真本事才正常。比如,因为现实世界被打的时候只是用灯自保而不还手,而无为天中的留影的灯没有这种本事,所以只能默默被打不还手。
而刚才他提到要帮他治灵脉的医师好友,应该就是周容恙——
真父死的时候真明珠早已弱冠,无为天里的他应当是二十五六,周容恙比他小三岁,二十二岁的他已经拜入迷花岛内门,说声好医师的确不为过。
柳闲问:“明珠兄,你今年几岁了?”
真明珠答:“十六。”
既然他十六岁,这个时候真乐章的确没死,可他认识的那个周容恙,就该只有十三岁。
可真实的情况是,十三岁周容恙还在下修界做打杂洒扫的脏活,可能连迷花岛的名字都没听过。
稍微有点经验的修士都能轻松分辨出无为天和现实世界,这个遗冢内的空间明显不是前者,这个真明珠,真实存在。
真实的真明珠,明明已经成家娶妻,不过这个他看着仅有十六岁,心里也把自己当十六岁,却知道周容恙是个好医师?
理不清的事情比春天的柳絮还多,柳闲觉得还是先把那位走在哪条路上哪条路带坑的未来大人物找到,才是正经事。
“没关系,明珠兄,已经不用找了。”他打了个呵欠,朝着某个方向的杂草堆说:“我说过,他要死的时候,我们准能看见他。”
这画面,柳闲甚至觉得太眼熟了。
“啊……!”真明珠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到了个躺在地上的尸体。他急忙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问尸体:“这位仙君你还好吗?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柳兄,这就是你的徒弟吗?”
尸体正面朝上,静静地趴在地上,压根不理他。
柳闲无所谓地“嗯”了声,不慌不忙地踱步而去,走到草丛旁的时候,他居高临下地问尸体:“又要死了?”
这具俊俏的尸体仍旧不说话,只有他剑锋般的眉头好像因为声音的打扰而柔弱地蹙了蹙,鬓角的碎发被微风吹起,散在他的脸庞上,唇角残存的血迹还新鲜着,更添了几分无助和脆弱。
在一旁焦急观察的真明珠捕捉到了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惊喜地指着他对柳闲说:“他还有意识!”
柳闲怜惜地摇了摇头:“明珠兄,我看到了。”
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一言不合就消失,一消失就蹭一身伤的骗子过多交流。本来想置之不理,可又怕谢玉折不小心死掉让他前功尽弃,柳闲只好慢悠悠地蹲了下来。
真明珠问:“柳兄,能把灯再借我用一下吗?”
终于能把这个烫手山芋还回去,柳闲迅速地交给了他,并没有问他要用这个干什么。
“你的徒弟伤势有些重,可能是因为失神昏倒,用赎灯能唤回一些神志。”他接过灯,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我只做出来了这一盏,只能借你的。用完了,就还给你!”
“一盏?你……”因为几句话就获得了真家至宝的柳闲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正想找个理由把这个“真小公子第一盏”还给他,又被真明珠突然的一声惊呼给止住了。
他问:“怎么了?”
真明珠看了看自己毫发无伤的手指,迟疑说:“唔,可能是幻觉。”
刚才他碰到柳兄徒弟的时候,他好像被一柄刀给割了下,可手上又没有伤,怎么回事?
柳闲的手指不偏不倚正好抵在谢玉折眉心,指尖由内流入几丝灵力,沉吟片刻后,他毫不在乎地笑着:“明珠,不用治了。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好得很。”
真明珠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谢玉折,很不赞同地抿着唇。
柳闲补充道:“还有几根骨头差点断了而已。”
“断骨……是小事吗?”
“不是还没断吗?”
真明珠干笑了笑,神色仍有担心,他正要探上尸体的脉搏,尸体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刚好偏离了他的手指,他的手僵在原地,只好讪讪地收了回来。
其实吧,他总有一种,其实柳兄徒弟精神抖擞,刚才那道刀伤的感觉其实也是真的,而柳兄徒弟的咳嗽只是为了避开他的手,一切并非巧合的感觉……
“咳咳咳……”谢玉折虚弱地轻咳着,他缓缓地睁开眼,第一眼,就把落寞的眼神投向了柳闲。
柳闲早有经验,知道这人无论被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看都不看他一眼,风轻云淡地蹲着看四周的风景,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只有真明珠扬声叫他:“柳兄你徒弟醒了!”

第066章 所遇非人
听着真明珠满口“柳兄徒弟”“你徒弟”, 柳闲怎么听怎么别扭,他介绍了下:“他叫谢玉折。”
一直在旁边奄奄一息的谢玉折终于有了动静,他忍下了咳嗽, 哑着嗓子叫他:“师尊……你终于来了。”
柳闲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身上不知道又被谁添的满身的伤,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用力弹了下:“和我分开一刻钟, 你又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很享受受伤吗?还是享受我救你?”
“疼……”谢玉折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泛红的眉心,很委屈地小声说:“师尊,和你分开之后,弟子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一个很黑的地方,然后就有看不见的东西打我,我敌不过,负伤了,现在全身都好疼, 还好你来了。”
柳闲微笑道:“骨头都要断了,当然疼。”
可他的冷嘲热讽还没说完,谢玉折已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里骤然就凝起了水雾,他抬起伤口纵横的手臂,问柳闲:“师尊,我好疼, 能不能给弟子吹一吹?”
虽然他微蹙着眉头,眼中带泪, 唇角下弯,可柳闲看着这么清澈的眼泪蓄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总有种不妙的感觉,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这双眼睛像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水漩涡, 不像清泉。
“吹?你脑袋出问题了???”他不可置信地咧着半边嘴,探了探谢玉折的额头:“没发烧啊。”
没想到谢玉折一下子擒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背到身后,手上力道完全让人无法反抗,一股强硬的力逼得柳闲挺起了腰,谢玉折的速度快到他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垂下了头,和他额头相抵。
柳闲盯着眼前和自己毫无距离的俊俏脸庞,谢玉折弯着腰,和他额心相抵,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让他的皮肤都泛起了红。
他一把推开谢玉折,皱眉问:“这是想做什么?”
谢玉折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声音比从前更具有迷惑性,呼吸已然轻作游丝,可总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他说:“师尊,您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发热吗?这样才最准确。”
“没大没小,无法无天。”柳闲白了他一眼,而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方才他全部的心思都在谢玉折的伤身上,竟然没发现,此时他往谢玉折面前一站,平视时,视野正中央是他薄薄的嘴唇,他的眉眼更加成熟锋利了,唇角似乎还勾着点浅淡的笑意。
柳闲问:“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师尊,我一醒来就是这样了。”谢玉折蹙眉想了许久,而后他恍然大悟地微张着嘴:“会不会是这个遗冢的主人……?”
“有可能是他把你变成这样。”柳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谢玉折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一边无辜地张开双臂,任由柳闲怎么打量,一边看向真明珠,很友好地问:“这位是明珠兄?”
真明珠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徒二人。你们平日也是这样相处的吗?他没有拜过师,原来正常师徒之间会这么亲密吗?
察觉到柳兄徒弟落在自己身上不轻不重的眼神,他没了之前面对柳闲的那股活泼气儿。只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真明珠。”
他不太喜欢这个人,他的灯也不喜欢,因此他并没有和柳兄徒弟多说话的打算。
太过完美的东西就像假的一样,而这个人的瞳仁太黑,眼神太澄澈了。干净到似乎一无所有又好像吞噬外物,光看着就让他胆寒,就好像是这个人摧毁了妄图入侵自己的一切,和深水漩涡别无二致。
可谢玉折对他没有半点敌意,他很友好地弯了弯唇角:“明珠兄,在下姓谢。”
而后他看了眼真明珠手上拎着的灯,问:“这是你的灯吗?好漂亮的赎灯。”
随着谢玉折的眼神轻飘飘落下,真明珠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灯在发抖,它很害怕。
此灯有灵而无惧,能让它害怕……柳闲的徒弟谢玉折,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丝毫不露怯地回之以笑,把灯塞回柳闲手里,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这是柳兄的灯,我已经送给他了。”
手里突然又钻进一盏灯,柳闲掂了掂,疑惑问:“它怎么在抖?”
“抖?”闻言,谢玉折也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灯杆,不解道:“师尊,弟子没有感受到。”
柳闲仔细感受着灯杆的变化,可却又没再感觉到方才它细密又慌乱的颤抖,一切就像突如其来的幻觉一般。他沉吟道:“或许此地有危险,还需观察,多加小心。”
谢玉折垂眸看着他,轻颤的瞳孔里全是担忧与不忍。他取走柳闲手里的灯,殷切道:“师尊或许是累了,产生了幻觉。这灯有些沉,弟子替您拿着就好。您能来到这里……”
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啼血般的鸟雀惨叫,一直等到刺耳惊心的嘶鸣消失时,他才继续道:“已经赐予了弟子,莫大的荣耀。”
谢玉折总是爱用一些非常郑重的语气在他面前说一些奇怪的话,好像在对天下的神明发誓似的,柳闲早已见怪不怪。他随口“嗯”了声,便松了拿着灯的手没管他,没想再理这个因为书读的太多了而满口胡言乱语的呆子。
他往前走着,却发现这人并没有跟上来。
回头时,成熟不少的谢玉折正在寒风中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他的脚步很慢,却很稳。他的步伐一直朝着他的方向,未曾有变。
见他回眸,谢玉折还朝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小腿,委屈地皱了皱眉,而后勾唇笑着说:“师尊,等等我。”
眉眼冷峭,笑若弦月,长身玉立,君子如风,如琢如磨,看着谢玉折这副想象中也不会存在的模样,柳闲有些出了神。
未来看不到的景象,今日瞧见了。
有那样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就算得不到好剑,未来他拿不到菩萨针,此行也依旧无憾了。
原来,若能平安一生的谢玉折,几年后他长大,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吗?
柳闲静静地立在原地,直到谢玉折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走到和他并肩的地方。
“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被绑架到了哪个地方,你现在这副模样……”他后退了半步,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挑眉道:“用你长大后的模样,再叫声师尊听听。”
谢玉折有片刻愣神,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柳闲一眼,而后乖乖应了:“师尊。”
“嗯。”柳闲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却又带了些虚无缥缈的惋惜。
谢玉折继续道:“师尊,哥哥,柳闲,义父,你还想听什么?你想我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还会……”
谢玉折眼里那一瞬的怅然消失后,他便似笑非笑的,声音低醇,尾音勾笑,似是在刻意咬着字音,带了些引诱的意味。
明明是柳闲自己想要打趣他,此刻他大脑却像过电一般,很想把谢玉折的嘴堵住。他连连摆手道:“停!还是师尊好。”
谢玉折一下子惊喜地弯了眉眼,柳闲似乎都能看到他不停摇晃的尾巴了,他餍足地说:“我也更喜欢叫你师尊,这个称谓从来都属于我。”
此刻,柳闲已经不能再在垂眸时用余光看着他,相反,他要撩起眼皮,才能和他对视。他把早已捏在手心里的半块镜子递给谢玉折:“想看看自己以后的模样吗?用这个。”
谢玉折似乎对他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他没有理会柳闲,反倒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凑近了些。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柳闲的眼角,眸光闪烁,有些惋惜地说:“要是师尊现在用的是自己的眼睛就好了。”
“你的容貌,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的眼睛……柳闲欲发问可嘴却不受控制,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谢玉折揉出泪来。他眯着眼,水光之中,谢玉折恰好能借此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满意地笑了。
而后他取走柳闲手中的镜子片,随手丢进草丛,低声道:“师尊,死物无情,可我们有。我想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的模样,而不是从一片冷冰冰的石头里。”
余光瞥到一旁已经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满嘴“我什么都没看到”的真明珠,柳闲浑身却像骨头软了一样无法行动,只能提醒道:“不要得寸进尺。”
谢玉折对他的警告浑然不觉,他垂眸看着柳闲,在长睫垂下的阴翳里,他又问:“那你喜欢吗?”
明明只是脸比从前更成熟了一点,可自从谢玉折出现的那一秒起,柳闲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谢玉折凑得越近,五官就越像是被蒙在一层雾里,他看不清,他的身体很恐惧眼前的人,本能地想要远离。
可又不知为何,他的大脑像是被泡在了让人迟缓松懈的药汤里,被人蛊惑似的,明明很排斥这副模样,却非但没有反抗的意思,反倒顺着谢玉折的话问:“喜欢什么?”
谢玉折用双手捧起他的手,牵着柳闲的手指一路向上,细细描摹自己的脸。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下颌,喉结……
“我。”他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问柳闲:“长相如此的我,你喜欢吗?”
被谢玉折牵着,抚过他的容貌时,柳闲的手一直在不能自控地颤抖着,他的灵魂像是要脱壳而出一般震颤,如同真明珠送他的那盏灯,他本能地在害怕。
见状,谢玉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蹙眉,委屈地问:“师尊,为什么你在发抖,是不喜欢弟子吗?”
柳闲又一次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不止容貌,今天的谢玉折比往日更加特别。
他被那样复杂的眼神引得一愣,沉沉地盯了很久就快被吸进去,如此沉浸良久。
谢玉折的瞳孔黑而深邃,像一片独属于他的湖泊。一点光落在这双眼睛里,就变成了月亮落在湖面上,摇摇晃晃又动人心弦的倒影。
如此澄澈美好,美好到在不停地引诱人跳下去,然后那轮月化作刀。
柳闲发现,明明是面对的是和从前一样朝夕相对着的人,他却看不出来,这双漆黑的眼睛里到底贮藏着多少心思和情绪。
水渊则黑。
他想抽出手却动不了,一口气儿都快吊不上来:“我是你师尊,不是你的谁。你长什么样,和我喜不喜欢有关系吗?出门在外,说话要讲分寸。”
谢玉折并不因为他无力的咒骂而伤怀,相反,他微微侧了侧头,用脸颊很缱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睨了眼身旁的真明珠,用一种不轻不重,但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弟子明白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尊是想要和我回家。弟子会等的,那便等我们一起回到了家中,我再问。”
自己脑袋糊涂了给自己挖坑,柳闲气急败坏地咬着牙,死死盯着谢玉折那张脸。
怎么才分开一会儿,谢玉折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不要脸?
可是他又发现,虽然自己的手正在被这个人紧紧握着,被迫触碰着他的脸颊,可他竟然半点要挣脱的意思都没有,连一句“真明珠在旁边看着”都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是不能。
而谢玉折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师尊,其实……他在旁边也没关系,无论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没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呼吸已经变得炙热,气息肆无忌惮地喷洒在柳闲的耳后,低沉的声音流入耳朵,弄得他头皮发麻,腿一软,差点就要站不住,而谢玉折似乎早有预料,一直稳稳地托着他。
头晕目眩的间隙,柳闲总觉得,有头虎视眈眈的恶狼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利爪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只需要微微一用力,利爪就会刺破他的皮肤,割断他的血管,让他瞬间丧命。
“师尊。”谢玉折眷恋地搂着他,用手一簇一簇地把玩着他的头发,像是觉得好玩似的又叫了他几声:
“哥哥,哥哥。”
柳闲不理他,他便继续自顾自说着:“柳闲,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你很喜欢我的长相,因为这是谢玉折的长相。”
先前谢玉折弯着腰,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一秒钟也没从他身上离开。他看着他的眼神专注而笃定,还带着些微不可见的侵略性,像是想从他的眼睛里挖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可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玉折的目光却从他的脸颊旁擦了过去,没再注视着柳闲,而是看向他身后被山雾笼罩着的一草一木,更像是在躲避他,不欲看到他的神情。
他嗤笑道:“因为是谢玉折,不是别的谁,所以无论长什么样,只要在国师府里的那八年没有被抹去,你都会喜欢,对吗?”
柳闲轻喘着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谢玉折机械勾起的唇角里没有半分情绪,转眼他又指着自己的伤口,可怜兮兮地说:“师尊,只是我刚刚受了好重的伤,肩膀好疼好疼,你能抱抱我吗?”
他话说得很慢很轻,话尾竟然带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卑微又可怜,像是一条冰天雪地里找不到家的狗。
柳闲白了他一眼:“我抱了你,你的伤口也不会不疼。就算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会有半点好转。”
“至少心里会好受很多。”谢玉折朝他张开双臂,吃力地笑了:“要是被划了这么多道刀,还得不到你的一个拥抱,我也太不划算了。”
柳闲扯了扯嘴角,看见谢玉折固执的眼神,上前一步,意图回应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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