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祝如意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关灯
护眼

瞎子少年扯着美人的衣袖,二人乘御剑风, 闲卧香车,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如此几日。
为他们驾马车的车夫回头道:“公子,这儿应该就是您二位口中的祈平镇了!别怪我说话晦气,您进去可真得小心点,这儿凶得很,四年前里头的人可全都死完了!”
“死了?”
“都死了!”车夫重重点头。
这镇子一眼看去便知已经荒凉了好几载, 但许是因为挂得高,匾额上“祈平”仍是干干净净的,可木门已经被不知什么利器砍断了一半,露出密密麻麻的木刺来。
“那年邻国的蛮子害人,这地方离荒漠最近,最先遭到那帮人的毒手,痛啊!实在是死太多人了, 那么大个地儿,大家后来也没人敢继续搬进去住。听说还没到晚上的时候这里面就又是嚎叫又是马蹄声又是哭的, 谁敢进去啊?也就几个胆大的说要进去探个险,可从哪里面出来之后谁没有病个好几天?”
光从车夫狰狞的表情里都能看出当初那场景有多让人发怵, 他对青年摇摇头说:“今日我要不是看二位公子气宇轩昂,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或许来到这里有什么要事呢?要换做平常人我才不会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哩,害人害己,多冒险呀!您看我这也这么……”
“老伯,多谢你了。”青年打断了他,拿出一袋钱放进他不停比划的手中。
感受到手机沉甸甸的银钱时,车夫连声道了好几次谢,甚至迟疑了好一会儿,紧锁的眉头中全是不可置信。而后他抢先站在二人和镇门之前,试图让他们再考虑一段时间。
他干笑了两声,担忧道:“二位公子,你们是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要知道,这座镇子和外头本来是没有石墙隔开的,四年前外面的贼人跑进来杀了几百口人,实在是太凶太可怜了,官府的才请大师来修门把他们超度了,凶得很!您二位的车马也不需要人力,我只是为您指了个路就拿了这么多钱,怎么好意思再眼睁睁看你们进去冒险呢!要不,再考虑一下?”
“老伯,多谢你费心,我们不会出事,日头正盛,您先回吧。”青年拍了拍车夫的肩,低头问小鬼:“是这里吗?”
少年明明早就瞎了,可他却像是认出了这个地方,笃定地点了点头,道:“我想进去看看。”
“好心哥哥,我一个人……一只鬼进去就好,您已经陪我找了这么久,我却无以为报。我是恶鬼,能感受到里面有很浓重的怨气,对活人有很不好的影响,而且还可能有其他怨鬼,很危险,您不要进去了。”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七苦。
怨鬼经年不散多因心中执念,或情或恨,执念不散,怨气不散。想来这小鬼能在人间残喘四年,也就是为了回这个镇子一趟了。
“你觉得哪种鬼能威胁到我?” 青年推开了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后,他笑着再问:
“还有,如果那里头的怨鬼是大凶,你觉得没有我在,你这样一个异类能活多久?”
“……”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他发现,在他心里,眼前人的确无所不能,似乎再凶的鬼于他而言也不过尔尔;而倘若里面真有厉鬼,逮住了他这个不食人魂还留人神智的恶鬼,他或许下一秒就被吃掉了。
虽然马上就能抵挡梦寐以求的地方,他觉得被吃掉也没关系,可是,在他那片浅薄的私心里,他的确还想和这个好心哥哥再同行一段路。
眼前的这个哥哥竟然说自己不是神仙。可倘若他不是神仙,人间又有谁会是呢?
他生前是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让上天派下这么好一个人,来帮他这一路呢?
要知道他好鬼恐惧他,恶鬼厌恶他,凡人总会找仙君来收服他,他一路独自一鬼走来,只遇到这一个真心愿意和他同行的人。
在再度撞上木桩子之前,他主动牵起了身旁高挑男子的手,嘴角用力向上,他浅淡地笑着:“大哥哥,我们一起,那就要麻烦您为我引路了。”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笑过了,他的嘴角弯得一上一下,僵硬又难看,非常不熟悉。
告别车夫后,二人就进了这旁人口中的“煞城”。
眼前的景象,瞎子少年看不到,可青年有着一双完好又明亮的眼睛,他看得清清楚楚。
虽已没有残尸断躯,可小楼半焦,乌血飞溅,野草漫天,兵戈横乱,仍可见当年之触目惊心。
他牵着小鬼,尽力走在唯一平坦的小半条路上,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青涩又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死城的寂静,他满面欢喜地给哥哥介绍着自己家乡的一切:“哥哥,你看到一块比我还高的石头了吗?石头旁边有一个蔬菜摊,它后面的木屋,就是我和奶奶住的地方。”
“有一块大石头的蔬菜摊……”青年走走停停,寻觅许久,最终目光终于落到了一块斑驳沾血的大石头上:“找到了,这里还有一个小推车。”
小鬼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这是我们的车!大哥哥,以前奶奶和我就在这里卖菜,她种地,我浇水,她摘菜,我挑担,她算账,我吆喝,乡亲们都喜欢来我们这儿买东西!”
“小时候,我坐在上面,奶奶就慢悠悠地推着我,一起去田里摘菜,在田间,有时还会遇到别的叔叔伯母。我好像有一点想他们。可他们都,他们全都被……”
言及此他身上的怨气突然大盛,黑乎乎地笼罩了整个身体!
好在青年手中早已聚起一道白光,压制住了他的怨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舒缓着少年身上的黑气,见它越来越弱,最后听他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这里本来不是煞城,那些恶鬼。都是我的亲人。”
手掌不停摩挲着曾经的小推车,小鬼迅速低落了下去,而后他吸吸鼻子,揉揉双眼,试图换个话题,转移自己悲伤的情绪,可抬头看着青年的神色更可怜了,他问:“小推车旁的石头缝里还有一株花,你看到了吗?”
青年的声音有些干涩:“看到了。”
人死时是什么模样,堕鬼时就是什么模样,这小鬼的眼球是破碎的,想来是死前受了很重的伤,被人活活戳瞎也不奇怪。
四年前这边陲小镇被铁骑践踏无一幸免,却让一个死前被残忍手段弄瞎了的小孩在京都丞相的奢靡生辰宴上苏醒……阎王爷真无情。
“它还在?”
少年才没有那么多想法,他惊喜地拔高了声音,用残留的哭腔宽慰道:
“当时有头大狗想要吃掉它,还是奶奶和我一起把它打跑的呢。奶奶说,它是她收养我的那一天出现在石头缝里的,我们要好好保护它。我从前能看到它的花苞,它能在那种坏地方里长这么久,一定会开出很漂亮的花。”
青年悄悄地合起二指,非常配合地扬起嗓子说:“哇,还真的开了!”
少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露出里面空洞的色彩。他朝各个方向漫无目的地看着,像是试图就这样看到那朵花似的,一边寻找一边急切问道:“什么颜色?”
“这是它的花瓣,你摸摸。”青年笑得像幽谷里叮咚的泉水,他带着小鬼一起蹲下身,拉着他的手一同触碰花瓣:“红色的,我觉得挺好看。”
手上传来花瓣细腻的触感,少年说:“大哥哥,这是我养的花,没有客人买菜、奶奶也不在的时候,我就和它说话,它和我是好多年的朋友。”
许是怕把花瓣碰碎,他仅碰了碰就收回了手,眉头喜悦扬起,上弯的嘴角里全是满足和欣喜。
“我觉得它是天下最神奇的花,从我出生开始,它身边的花花草草全都凋零再生了,只有它一直有个没有开的花骨朵!我们已经一起成长好多年了,每天都在等它开花呢!”
青年蹲在他身旁,又看到他渐渐向下的嘴角,听他的话语中有些失落:“可惜我看不到它的样子,也闻不到它的香味了。这是我的花,我真想亲眼看看它。”
“你想亲眼看到它?”青年沉吟良久,像是在脑袋里把所有会的法术都模拟了一次,他收敛了笑意,抿唇时带着少年看不到的自责:“抱歉……我还做不到。”
“能摸到它已经很幸福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少年连忙捂住他的嘴,使劲摇了摇头,转眼间又翘起嘴角:“不用看我也知道,它一定很好看很香。”
“你的想象也没错。”青年随口应了声,又碰了碰其实是自己用灵力幻化出来的假花。
他的实力还不够强,法术还不够精湛,幻化出来的花也就只能骗骗这种没心眼的小鬼了。
处处是断壁残垣,血迹未消,所谓的小推车被砍成好几节,石头缝里浓重的血腥味他现在都还能闻到。这地方光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哪还能活下来什么花?
还好这小鬼看不见,不然,又得伤心了。
可要是他的法术再好一些,有一个更漂亮还不会被认出来的假花,同时小鬼也能看见就好了。
青年低头看到小鬼紧闭的双眼,决定要研究出一个让瞎子也能看到外物的方法。
少年一边走一边蹦跶,高兴得转起了圈圈:“大哥哥,谢谢你,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在消失之前都回不来了。”
可他有些不明白,进镇之前他感受到的那些怨鬼们去哪儿了?这一路畅通无阻,比传闻中皇帝的后花园还要惬意,压根没遇到别人。
于此同时,青年正操控着手中的灯,他悄无声息地超度着从四方源源不断涌来的恶灵,这里头又多了好些早已没有人性的鬼。
又在曾经小屋里坐了坐,围着小镇转了好几圈之后,少年侧过头,悄悄地打量起眼前人。
可转眼他又苦恼地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好心哥哥,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的容貌,他的名字,好想知道啊。
“走的时候到我身前来,我怕你走丢了。”
离开时,青年看不见他,便扬声提醒着身后人,却迟迟没有人应声。
他诧异地回过头,发现小鬼已经站定,他似乎很紧张,双眸紧闭,睫毛如蝶翼颤动,咬唇道:“哥哥,我是恶鬼,怨念很重。你把我收进那盏灯里吧,我会乖乖的,一定不反抗。”
青年摇头,顺势灭了灯火,动作天衣无缝,少年毫无察觉:“执念已了,你的怨念正在消散,不需要我收魂,也能转世投胎。”
可少年竟然强撑着一口气,身上的怨气竟然硬生生的一丝没少!他身上涌出一团黑气,却又被他强行吸了回去,他好像在维持自己的怨鬼身份:
“可我听其他鬼说过,修士捉了怨鬼,可以拿去卖很多钱,那是卖一辈子菜也赚不到的钱;有了钱,之后就能实现很多愿望。”
“你觉得我缺钱?”青年慢悠悠把小鬼脑袋上的黑云全都拍散,懒洋洋说:“要说我现在的心愿——
你去投胎吧。”
他牵着少年的手抚过镇里的一草一木,诚挚地像是在立下誓言:“倘若来年你投了胎,再来到这里,会看到这儿的小推车和红花的。”
闻言,少年突然万分激动抬起头看着他,睁大了自己破碎的双眸。四年执念了了后他的怨气本就消散的非常快,此时青年在他身上的法术已经不起作用,他不能再用双足站立,又变成了下半个身子隐在雾里的魂。
他的声线也不稳定了起来,他强撑着一口气,鼓起勇气大声问:“哥哥,那我投胎之后,还能遇到你吗?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青年想揉揉他的头,可纵使小鬼有意维持着自己浑身的怨气,他的身体也在逐渐地飘忽消散了。
“我叫……”
他还没说完,右手只穿过了一片空气,声音回荡于悠远的竹林,他敛了神色,轻声说:“嗯,或许吧。”
他感觉到有人正抱着自己哭,毕竟他本来艳红的衣袍上,现在多了好多乌黑的、不属于人的血迹。
大火渐熄,斑驳了了,一切归于平静。
柳闲立在原地,感受着手上虚无的触感。
那个假货同他一起看完了整段记录,问他:“师尊,你想起来了吗?”
闻言,柳闲微微垂首,粲然笑道:“我的记性比你想象的好,这些事,不用你提醒,我也都记得。可那个青年是我,那个小鬼却不是你。
所以身为局外人的你,不是想要我想起你吗?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是想要提醒我,当年还有人在暗处,窥视我和别人的生活吗?”

“窥视?弟子对师尊的关心, 怎么能用这么脏的字形容?”
柳闲轻轻“嗯”了一声,随口应道:“那便是吧。”
刹那间二人四周冷意翩飞,西贝人被挑衅后眯着的双眸里满是愠怒, 却见柳闲摸着自己被遮住的眼睛,慢悠悠地感慨道:
“当年未卜先知,想让瞎子也能看外物, 琢磨了好久才想出法子,也算是一劳永逸,受益匪浅了。”
他说话时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儿,总让人舍不得打断他,仿佛轻轻一碰他就会碎掉似的。就连那西贝人也只是将他脸上的眼绸扯得更紧了些,让柳闲本就受过重伤的眼睛疼了好许,接话冷笑道:
“师尊,何止如此。后来南国丞相不知为何下令重建祈平镇, 你在里头莳花弄草,住了进去,可这镇子受不住这样的好命,不周山妖邪肆虐,祈平再灭,这次你长了记性,除妖后索性用灵力和人偶幻化了个假的出来。那陌生小孩的花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吗?”
柳闲打量着他, 反问:“所以呢?你心疼累着我了?”
西贝人的声音近乎嘶吼:“你做这么多,就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怨鬼?他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做, 而我却什么都得不到?”
柳闲心平气和地强调道:“仙尊,明明今日才初见, 我与你才是萍水相逢,可他和我不是, 你要先分清楚主次,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赝品和他就像在两个位面,互不交流,问牛答马,他还在像失了神志似的质问:“你费尽心思维持那片假象,有意义吗?”
柳闲恹恹地打着呵欠,懒得再和这个说话没头没尾的疯子多言。
“柳闲,你真是冥顽不灵。”
那疯子擒着他手一挥,眼前风云变色,转眼便来到了一座漆黑血腥的宫殿里头。
琥珀酒,玄铁樽,人骨造的扶椅,血滴子做的挂灯,仙泣血的壁画,长明的鲛人泪,远方的靡靡之音,不知何地的鬼哭狼嚎,诡异之物斑驳奇异地糅合在一起,显得晦暗扭曲,又阴森庄重。
大殿最上头有一把骷髅堆成的宝座,至高无上,睥睨着空旷的殿堂,柳闲浑身软得像融化了一般,毫无挣扎地被扣了上去。
可他的神情仍旧太轻松,就好像其实他压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似的。
疯子站立俯视着他,为他的手和脚都锁上了牢固的镣铐:“这是我们的位置。”
柳闲动了动自己被锁住不能动弹的手,诧异地歪着头问:“你家习俗是给自己位置装刑具吗?”
自己所有的威胁和愤怒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柳闲像踏青一样的自在让疯子的眼睛都红得能渗出血了,他掐着柳闲的脖子,笑得疯狂又狰狞:
“我家?我没有家。还忘了给师尊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
“嗯。”
柳闲好整以暇地听着他要讲出怎样个鼎鼎大名,殊不知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干柴上的火,身体那般狼狈,神情却那般轻松,他马上就要点燃西贝人身上每一块皮肉,燃起的应该是极度自卑和自负相融的火焰。
“此墓无名,我亦无名。师尊,这是我的遗冢,我在这里头,修了一间独属于你的宫殿。”
他一边掐得柳闲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边缱绻地贴近他的身体,眸子里全是含情脉脉的水色:
“我没有那小鬼那么好的运气,没人收养我,没人给我取名字。不过在我流浪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件衣服。他送我衣衫蔽体的恩情,我此生心怀谢意,就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谢衣。”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原还百无聊赖的柳闲终于多了几分精神,他扯了扯嘴角,饶有兴致听这个叫谢衣的人倾诉他多年来的苦楚。
明明被人囚禁着,可他那太过轻松的表情和长年身处上位的气度,却让他更像是掌控一切的人,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他亲身出演的戏。
“当时天寒地冻,无依无靠,拿到那件衣服的时候,弟子高兴极了,恨不得当场把头割下来送给恩人!”
心心念念多年的恩人就在眼前,谢衣指指着柳闲,手指狂颤,动作狰狞到了癫狂的地步:
“可我没想到,你给我那件衣服,是想杀了我!”
柳闲耷拉着头,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他咳嗽了很久之后,没有解释,只转了转脖子,松了松自己的筋骨。
在春山寺里被铁链锁着,一出来先被过去的自己掐,又被不知道打哪来的疯子掐,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柳闲在自己心里头对他的脖子道歉。
“那件衣服上施有法术,我穿上它,就被你点上了仙的印迹,从此被各路人鬼追杀,他们总以为我是什么香饽饽。”
柳闲疑惑了:“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一件衣服?你疯了,都开始臆想了。”
谢衣的脊背紧绷,指甲嵌进肉里滴答答掉出血来:
“我心心念念的人,陪在另一个人身边,把我完全忘记,而且那个人分明和我差不多,却只是运气好了点出生在了更好的地方,就能够得到他的陪伴和祝福。留我一个人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有了找到恩人的能力,却发现他在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我在一起。谢玉折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你八年的养育,那八年我还睡在狗洞里,而后几年他去打个仗而已你就心疼得不行,那几年我每天都在地下室里被人鞭笞,不断几根骨头掉几块皮那些达官贵人们都不罢休,我为了见你一直吊着一口气,而你却连我是谁都未曾放在心上,竟还说我是臆想。我变成了一个大笑话,怎么能不疯?”
今日的柳闲冷静到了毫无感情的程度,他话说得像是一个旁观者,却不知为何仍会时不时地回应,虽身处不利,可他却像是在引导谢衣:
“所以你后来把你心心念念的师尊杀了。”
“是。然后你来到了这里。”谢衣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手上的力道像是觉得他但凡移动半分都会马上逃跑消失似的,可目光居然是久违含情的:
“柳闲,我后悔了,你还能和我回去吗?”
他小声地问,好像当真在征求他的意见。
“你在我身边,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我知道你和谢玉折的经历,也知道你对他并非真心……”
谢衣说这句话时,将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像是在对自己说。
良久后,他继续道,声音又轻又柔,温良到了蛊惑的地步:
“我知道你的所有,知道你正在谋划的一切。在我身边,你不需要任何的伪装和隐瞒,你可以活得很轻松,同心护身咒奈何不了你,你可以直接杀了谢玉折,我可以把天命给他的好处全部转移到你的身上,你完全不用再在乎任何他的威胁。”
柳闲的脑袋随着这人激烈的动作磕在了骷髅头上,他吃痛地嘶了一声,却又抬不起手揉揉自己的后脑勺,便把头别向另一边,恨铁不成钢道:
“谢衣,你对我诉衷肠究竟有什么用呢?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人,你说的这些,也全都是自己的臆想。”
谢衣完全不听劝:“罢了,师尊没有情欲,再过一千年你也理解不了我的话,我们直接成亲为好。”
“成亲……”柳闲如水镜一般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痕。
“啊?”
“你说成亲??”
谢玉折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我有点不想等了啊?!
“嗯,成亲。我做夫君,你便是我的妻。”
柳闲大惊失色,拒绝道:“我们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我已经命人着手布置许久了,三日之后,便举行大典。”
柳闲面如死灰地看着眼前这个变卦比变脸还快的人。白白净净一张脸黑了个彻底,手指微不可见的蜷缩了几下,终究还是松了开来。
柳闲微笑着用口型道:“成你大爷呢。”
“在那之后,只要不离开我身边,你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许是猜出来了,许是没猜出来,谢衣显然并没在意他的话,仍在自说自的:“师尊,说来惭愧,你受水滴之刑的那些年,我一直在看着你。没来救你,是弟子的失职。不过弟子也有一点好奇,”
他自责地摇了摇头,却毫不留情地把柳闲按在宽敞的宝座上,让他背对着他,脊背深深下沉,他用剑挑破了柳闲的眼绸,用手比了一个数字,问柳闲:
“这是几?”
极端的侮辱。
柳闲一直闭着眼睛,并不答复。
“我知道你看得到,这件事弟子已经好奇很久了。”谢衣问:“你明明早就瞎了,到底用什么看清东西的?”
柳闲轻飘飘地问:“想学吗?”
谢衣沉默了片刻。
“你会教我?”
“不会。”
而后仍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柳闲身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可像是有感应似的,他突然吃力地偏过头,睁开眼,见宫殿恢弘紧闭的寒铁门被缓缓推开,漆黑的大殿上突然透出一束光,晃人又刺眼,其中有一个挺拔的人影。
柳闲面朝着直透进来的那束光,那个人影朝他奔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对他盈盈一笑,愉悦道:
“小玉,你来了。”
“师尊!”
疾步跑去的路上,谢玉折一直盯着柳闲。
他看到,柳闲被囚着。
柳闲的身上有铁链。
柳闲眼睛上的绸缎碎了。
他明明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柳闲现在的姿势,是极恶之人被放在铡刀下时的姿势。
谢玉折气得发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折辱柳闲的人,瞪大的眼眶都要裂开。他想也不想地拔出佩剑刺向谢衣,愤怒得都不自觉地破了音,血气涌上他的脸,眼里的红血丝里有无法遏制的愤怒,他厉声喝道: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谢衣躲开剑锋的动作都有些迟钝,可他仍轻松捏碎了谢玉折的佩剑,眸光深深,紧锁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我?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质问本座了?”
他比谢玉折高了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质询他,可惜,谢玉折压根没有再理他,料理他的重要程度和他师尊相比连一根毛都算不上。
他一把推开谢衣来到柳闲身旁,胸膛因不安而剧烈地起伏,连忙把柳闲扶直身子,左看右看检查着他的身体,生怕看到他身上有半点伤。
“谢玉折,你在担心他?你是真心的?你知不知道其实他接近你的真实目的?只要……”
竟然被人无视,谢衣往前更凑近了半步,他摸上柳闲的肩膀,想要再度擒住他,却反被人用力拍掉了。
谢玉折回头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一把铁剑,剑尖已经抵在了谢衣的喉咙上,再深一寸就能让他血溅四方。双眸里冷冰冰的恨意藏都不藏,发狠的瞳色能化作将人千刀万剐的刀,他道:“别碰他。”
“再碰他一下,我就杀了你。”

谢衣竟然当真停住了脚步。
谢玉折没再看他, 急忙翻来覆去里里外外地瞧了柳闲好多遍,在确定他身上没有致命伤之后才稍稍喘过气来。可他仍心有余悸,连素日拿剑的手都在止不住地狂颤,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安慰自己: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怕伤到柳闲,他不敢贸然劈开他身上的锁扣, 只能先扶他坐直身子。可柳闲突然发病,身上疼痛剧烈,他断断续续地咳了好久,鲜血不住地往喉咙外涌。
“柳闲???”
谢玉折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让他靠进自己怀中,抚着他的脊背,将自己的灵力渡进去,安抚他的经脉, 而后又拿出手帕,擦去他半脸的血。
谢玉折满身风尘仆仆,就像来时非常着急。而柳闲一直在咳,咳到谢玉折本就已经沾了好多灰泥污血的白衣上,倒是融为一体了。
柳闲抬眸直视着他,愣了愣。他的手腕仍被扣在坐骑上,双手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小幅度地抬起手指,遥遥指着谢玉折的脸示意, 问:“你又哭了?”
谢玉折有小孩脾气,怎么天天哭呀。
谢玉折颤抖得手连眼泪都擦不掉, 他仍马不停蹄地为柳闲输送着灵力,这一次他不再需要渡魂就能进入柳闲的灵脉, 可他并不来得及欣喜,脆弱地软了嗓子:
“师尊,每一次见你如此,我都好害怕。”
谢玉折知道自己总是怕。
我怕你离开,又怕你因为我不自由。我想要在你做你想要做的事时陪在你身边,可我在你身边却总是会让你受苦。
“要不是为了给我找剑,你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自责地低着头,又满是敌意地瞧了谢衣一眼,直言道:“也不会遇到这种人。”
见谢玉折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柳闲指了指站在他们身旁动弹不得的谢衣,低哑着嗓子,用所以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解释:“别担心……我只是被他用力拍了一掌,吐、瘀、血而已。”
他虚弱的笑非常标准:“虽然这个人想杀我,但那一下他还没有下死手,不过这地方倒是又冷又湿。”
谢玉折一边从芥子袋取出和师尊衣饰颜色相配的绸缎,为他轻轻蒙上眼,一边用灵力温暖柳闲的整个身体。他拿出一套被褥铺在冷硬的骷髅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盖在柳闲身上,深呼吸了好几次。
“师尊,您先好好休息,我都知道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