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by温泉笨蛋
温泉笨蛋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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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你很遗憾,还记得吗?”
“……记得。”
“你还没说完。”郁白便很认真地问,“是在遗憾什么?”
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眸专注地凝视着正同他说话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别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这是一种郑知宇再熟悉不过,也从未忘怀的目光。
曾经让他沉浸其中,并因此生出了错误勇气,决定向对方挑明心意的目光。
郑知宇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几乎想要扭头躲避。
他极力按捺着不可控的心跳声,喃喃道:“你喝醉了。”
近在咫尺的纤长睫羽颤了颤,那人不满地反驳:“我没醉。”
“就是,我看老郑你才是喝醉了,小白喝的是可乐,怎么可能会醉——”
严璟的话突然卡在了嗓子眼,转为不可思议的惊呼。
“等等,小白你什么时候给自己偷偷倒了酒啊?”
“我没有,我一直在喝可乐……诶?”
茶几上那个本该装着可乐的玻璃杯里,却盛着已经被喝掉了一半的澄黄啤酒。
三个人的视线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郁白努力回忆了一下,“怪不得我刚才觉得可乐有点苦,你们俩谁给我倒的酒?”
“不是我!”严璟当即举起双手示意清白,“老郑是不是你!”
郑知宇摇了摇头:“我没印象,可能比赛看得太专注,不小心倒错了吧。”
先前又看比赛又聊天的,注意力分散,倒错了酒也不算奇怪。
“那现在怎么办?”严璟瞄了一眼郁白泛红的脸色,再看向郑知宇,“……他又喝醉了。”
醉鬼当即抗议:“我没醉!”
郑知宇读懂了严璟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苦笑道:“真的不是我,我也不希望他今晚喝酒的。”
郁白就问:“为什么啊?”
郑知宇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因为不希望你一觉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哦。”郁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是我现在没醉,醒了以后不会断片的。”
郑知宇没有说话,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严璟则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去扒拉窗帘:“我看看现在天气怎么样了。”
“反正外面狂风暴雨,让他一个人待着也不放心,要不今晚我们俩在这打地铺算了。等小白老实上床睡觉了,我们俩还能一起打会儿游戏——”
话音未落,人们的视线忽然不约而同地望向玄关处的大门。
因为那里传来一连串沉静有力的叩击声。
笃、笃、笃。
有人敲响了那道门。

“咦,谁啊?”严璟愣了一下,“老郑你叫外卖了?”
郑知宇摇摇头:“没有,这种天气哪有人送外卖。”
严璟下意识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那小白是不是你——”
郁白重新低下了头,正在认真琢磨面前那个玻璃杯。
他循声瞥了一眼传来动静的门口,就不感兴趣了。
因为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杯子里好端端的可乐会变成啤酒。
他明明记得刚才给自己倒了可乐的。
随手捏扁的空罐子还在垃圾桶里呢。
郁白陷在沙发里,兀自思考着,垂在额前的发丝被灯光照得清透温暖。
严璟的问句因此戛然而止:“……算了,不是你。”
而敲门声仍在继续。
郑知宇说:“是不是有人敲错门了?”
“不知道啊,我去猫眼里瞄一下。”
说着,严璟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还不忘拉上正望着郁白出神的郑知宇:“别看了哥,虽然小白会断片,但我可还活着呢!快快,跟我一起去门口!”
“……”
原本思绪万千的郑知宇一时哑然,只好任他拽着走。
其实他们可以直接问门外的人是谁。
但郑知宇魂不守舍,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上。
严璟则是不敢。
毕竟在这种狂风暴雨的鬼天气里,先是突如其来的停电,再是莫名其妙的失忆,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恐怖要素简直拉满了。
要是他大着胆子问了以后,门外的人却不出声呢?
甚至门外根本就没有人呢?
……靠,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严璟哆嗦了一下,紧拽着身边用来壮胆的朋友不放,眯起眼睛望向门上那个圆圆的黑色猫眼。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严璟立马拍着胸口长吁短叹:“我以为谁呢!是这小子啊。”
透过猫眼,他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带着混血感的俊美面孔,和一双让人很难忘记的异色眼眸。
只是在今夜,那片灰蓝的湖泊显得格外幽冷。
郑知宇问:“是谁?郁白的朋友吗?”
严璟当即要去开门:“对,也是他的隔壁邻居……”
括弧,不是人类的那种。
不过这个就先别让老郑知道了,毕竟是件会刷新世界观的大事。
严璟的动作突然一顿,已经握住了门把的手指蓦地僵住。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在见到谢无昉之后,那些与对方有关的朦胧印象,便从潜意识里重新浮现,雪花似地向他袭来。
就像他无端觉得小白有什么隐疾一样,对于门外这个非人类,严璟也生出了一些奇异的感觉。
那家伙似乎……喜欢小白?
不是朋友之间那种普通的喜欢。
所以才会把其他人全都视为碍眼的存在。
而且,祂是一个冷血无情、手段残酷的大反派。
比动画片里的终极BOSS还要可怕的那种究极大反派!!
严璟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些差点窒息濒死的深刻回忆瞬间袭来,冲开了许多此前积累在严璟心头的困惑,向来稀里糊涂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先别管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总之那天的事果然是这家伙干的对不对!
只是跟小白一起打了个游戏,说了点骚话而已,居然就想弄死他!!
虽然他说了小白宠自己,但那完全是好朋友的那种宠!
天地良心,他跟小白之间清清白白的!他又不是怀着非分之想的老郑——
严璟忽然深深深深地倒抽了第二口凉气。
一双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紧盯着旁边的朋友。
“怎么了?”郑知宇被他疯狂抽气的动静搞得很迷茫,“你有哮喘吗?”
“我没有!”严璟语速很快地说,“但是你可能快要死了!”
“……啊?”
郑知宇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茫然之际,就看到严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松开了门把,猛地伸手把他往屋里推。
“你别问了我来不及解释总之先去里面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起来?去哪?”
“去、去……”严璟扫了一圈,急中生智道,“要不去衣柜吧!”
衣柜——修罗场里第三者最好的归宿。
他压低声音催促道:“我前面看过了,小白家的衣柜很宽敞,藏个人没问题!其实能翻窗离开最好,但这里楼层太高了,我怕你摔死……”
郑知宇哭笑不得,试图挣脱开他的力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啊?”
旁边便适时乱入了一声清脆的即答。
“没醉!”
在客厅里拉扯的两个人齐刷刷地望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郁白拿着专心研究中的玻璃杯,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条件反射地回答完了这个根本不是问他的问题,一脸疑惑地提问:“你们怎么还不开门?外卖员走了怎么办?”
“那不是外卖员,那是——草草草!先别开啊!!”
严璟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郁白随手按下了门把。
咔哒一声。
门开了。
楼道里幽暗的光线霎时流泻进来。
郁白抬起头,猝不及防地跌进一片幽蓝的海。
于是他轻轻咦了一声,面露惊讶:“小谢?”
与此同时,全场最急的肌肉男心下一横,爆发出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勇气,一把搂住了旁边的朋友,然后才敢看向门外的来人。
严璟:“嗨,谢哥!这我对象!”
郁白立刻被这句石破天惊的发言吸引了注意力,回眸望去,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突然当众出柜的另一个当事人却来不及感到惊讶。
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就一种已经深刻进灵魂的恐惧气息笼罩了。
郑知宇看见那个陌生人的面孔半掩在阴影里,被泾渭分明的光影雕刻得异常深邃冷峻,微卷黑发与白皙皮肤之间,最浓郁的是一抹蓝,几乎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因为那双独特罕见的灰蓝色眼睛,正漠然地望向他们,里面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感情。
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
被浸在这道目光里的人,仿佛跨进了一个没有尽头、也无法逃脱的冬天。
万物都无所遁形。
遍体生寒的郑知宇下意识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那种不明来由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郁白见严璟像傻了一样不说话,只好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门口的男人:“你要进来吗?”
他不知道谢无昉为什么过来找他,总之先进门再说。
被酒精支配的人类已经忘记了早些时候,自己对待眼前人的复杂心情。
紧张是什么?
不存在的。
郁白开口之后,男人冰冷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只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柔和。
而后方的严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大喘气道:“那什么,既然谢哥来了,那我们俩就先滚……呃,先走吧!”
郑知宇面色苍白地咳嗽了好几声,回过神来,才从严璟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不止是朋友和邻居吗?
“他是——”
而他的猜测没能说完,被一道冷然的声音打断。
“你们该走了。”
话音平淡,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本来要说话的郁白怔了怔,更认真地盯着眼前人看。
他觉得今晚的谢无昉有些不太一样。
就像彻底褪去了往日温和平静的伪装,变得不加掩饰。
即使是在他面前。
闻言,严璟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拽着仍云里雾里的郑知宇往外狂奔:“我们现在就走!拜拜谢哥,你好好照顾小白!”
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逃离危险的最后机会。
“等一下,为什么——”
这次严璟没有再给他说废话的时间,凭着一身蛮力,硬是把人一路拽进了电梯,看到轿厢开始徐徐向下运行,才敢松一口气。
“我靠我真的救了你一命!”一身冷汗的严璟靠在轿厢扶栏上,心有余悸道,“那家伙今天好恐怖!”
“比上回他差点弄死我那次还要恐怖!这次怎么连装都不装了!!”
楼道里回荡着急促脚步声的残响,声控灯悄然熄灭。
郁白一脸愕然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半晌,他困惑地挠了挠头发,喃喃道:“严璟怎么怪怪的。”
他想了一会儿,又抬起脸看向谢无昉,小声说:“你好像也怪怪的。”
谢无昉轻声问:“你害怕吗?”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话音里却没有丝毫忐忑。
“不怕啊。”郁白果然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胆子总是很大。
垂眸注视着他的男人眼中,便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就算你害怕,也没有关系。”
这句话轻得几乎像一个幻觉。
郁白没有听清,楼道里浮动着朦胧的雨声,他俯身去关门,随口问:“你说什么?”
他攥在手里的玻璃杯,随着动作晃了一下,灯光照耀着散发出微辛气味的酒杯。
“诶……!”
当杯里的啤酒差一点就要泼洒出来的时候,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接过了玻璃杯,稳稳地固定住了突如其来的摇晃。
异于常人的冰凉体温覆过他温热的手背。
“……好险,我都忘了手里还有杯子。”
郁白顺势松开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天不小心喝了一点酒,但是我没有喝醉,真的没有。”
他关上了门,屋外的杂音骤然消弭。
而身边的男人拿过了杯子,面色平静地将它放到一旁。
玻璃杯底轻叩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晚的灯光穿过澄黄酒液,折射出迷离光晕。
他淡淡地说:“我知道。”

可这一刻,祂却说:“我知道。”
郁白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好奇地反问回去:“你知道什么?”
他陡然望进那片澄净剔透的湖水。
里面正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
唯有他的倒影。
谢无昉说:“全部。”
双颊泛红的醉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全……”
“啤酒不好喝吗?”眼前人忽然问,“跟上一次的酒比呢?”
上一次……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没办法进行连贯理智的思考,郁白的思绪很快就被带跑了。
想起来了,他上一次喝酒,还是在异时空里,陪已经逝去的老人喝了黄酒。
郁白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点头:“不好喝,都不好喝,因为是苦的。”
大概是想起了苦涩辛辣的酒味,他下意识地皱了皱脸,话语也有点孩子气,令男人的眼中泛开一缕笑意。
和一声叹息似的低语。
“抱歉。”祂轻声说,“那你要喝热巧克力吗?”
热巧克力?
郁白总觉得这一幕隐隐有些熟悉,仿佛已经在记忆深处上演过一次。
夏夜、酒意、热巧克力……还有近在咫尺的谢无昉。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既视感,但他还是被这个仿佛自带馥郁香味的名词引诱了。
“好啊。”郁白应了声,才迟钝地问,“我家里好像没有巧克力了,你要点外卖吗?还有,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他的话音消弭于不经意瞥向自家厨房的一眼。
那里灯光明亮,洁净的台面上放着盒装的鲜牛奶、淡奶油、黑巧克力……
身旁的男人已经越过他,朝那走去,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愈发熟悉的景象。
“诶?”郁白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我什么时候买的……等等,小谢你会做这个吗?”
他可是记得谢无昉炸厨房的历史的。
当然,祂很聪明,有一次在循环时空里被他教会了厨房基础常识,就完美复刻出了各种好吃的。
但郁白好像没有教过祂要怎么煮热巧——
“我会。”谢无昉语气平静,“你要帮忙切巧克力吗?”
郁白呆呆地接过男人递来的一大板巧克力:“噢,好。”
……好巧,他刚想说自己可以帮忙切的。
于是懵懵懂懂的人类低下头,很听话地拆起了包装袋。
散落着整块黑巧克力的崭新案板上,尖锐的刀锋总是能恰好避开不知分寸的白皙指尖,就像有生命一样。
看起来是他游刃有余地握着刀具,事实却是反过来。
脆弱纤细的手指正被冰冷无机质的东西,牵引着动作。
厨房灯火通明,窗外风雨暗沉,世界运之掌上。
意识朦胧的人类浑然不觉异样,还很得意地宣告:“我切完了!”
他用掌心拢了一点切得很细的巧克力碎屑,献宝似的捧到男人面前:“看,切得很好吧!”
耳畔便传来称得上温柔的回应:“嗯,很好。”
郁白又说:“要不要再切得碎一点?我觉得今天特别有手感,平时我的刀工其实乱七八糟的……”
“都可以。”
“那我再加工一下好了。”
郁白刚要低下头继续努力,想了想,小声抱怨道:“你老是看我干什么,会害我紧张的,我在切东西!”
虽然此时的他其实并不知道紧张为何物。
总得找个理由鞭策一下这家伙。
他觉得谢无昉在偷懒。
不去好好打发奶油,反而在看他切巧克力。
但这一次,人类轻飘飘的抱怨并没有换来神明郑重其事的解释。
“我更喜欢这一刻的你。”
祂这样说。
“……什、什么?”郁白怔了怔,“这一刻的我?”
他没有为前面那声“喜欢”而感到错愕,只是脸颊跟着泛起雾蒙蒙的热意。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他知道谢无昉喜欢自己。
如果,那些灼热恒久的注视、无需缘由的追随、无穷无尽的耐心……在神的世界里,也被称为喜欢与爱的话。
被人类仰望着的祂轻轻颔首。
人类却仍然困惑:“为什么?这一刻有什么特别……”
“这一刻,你的眼睛里没有别人。”
四目相对时,那双美丽奇异的眼眸里涌动着幽然的风暴。
头脑一片混沌的郁白霎时怔住。
他忽然不能立刻理解这个听起来分明很简单的句子了。
同时他也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刚才打开门见到谢无昉时,就该问的那个问题。
“……你今晚是为什么来找我?”
郁白放轻呼吸,讷讷地问:“你家也停电了吗?”
从厨房的窗口望出去,很容易看到隔壁那间屋子里没有亮灯,暗沉沉地湮没在漆黑夜色中。
其实他知道那应该不是停电的。
在发现郑知宇消失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他向那片看不见的深渊急促呼喊。
直到灯光重新亮起,一度消失的人安然无事,郁白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被一种轻盈美妙的醉意趁虚而入。
那些与某个“人”有关的,彷徨不安的思绪,瞬间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他依然能轻松自在地喊祂“小谢”。
依然能像平时那样无条件地信任祂。
把祂当作一个温和无害、简单坦然的存在。
却忽略了隐藏其后的本能和天性。
而这一刻的祂,看上去仍然是温柔与诚实的。
“你已经猜到我做了什么,对不对?”
宝石般璨然的眸子里闪动着浅浅的光芒。
“我想让那个人类永远消失,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
祂话音和缓,眸光灼然,心无旁骛地注视着眼前唯一的人类。
“或者,让整个世界都一并消失,你就不会再看见其他人……我早就想这么做的。”
“可是刚才,我看到你害怕了。”
“你在害怕别人因为你而死去吗?”
祂温柔而诚实地轻声问。
“还是……在害怕我?”
温暖的灯光照耀着祂高大的身形,暗色的倒影被光线放大,无声地落满了人类的面颊。
随着清晰鲜明的话音,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渐渐被惊愕占据。
窗外本已减缓的雨势,再度瓢泼淋漓。
夜空中一道白光乍现,宣告着雷声的将至。
单元楼底层,檐外暴雨如注,严璟猛地抖了抖,连忙伸手捂住耳朵:“这雷真的吓死人了,妈的,刚才冲出来忘记拿伞……”
等惊雷骤响的时候,旁边魂不守舍的郑知宇浑身一颤,终于在这个逐渐变得怪异的夜晚清醒过来,转身就要往电梯间里赶。
“老郑你去哪!”严璟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我随口一说,没拿就没拿,我们在这等一会儿就行了,好不容易跑出来,你别再上去了!”
“我不是去拿伞!”郑知宇一把挣开他,“你不是说他差点弄死你吗?!这么危险的人,怎么能让郁白一个人留在那!”
“不不不你千万别上去!我是这么说了,但他不会伤害小白的!”
“你怎么能确定?!”郑知宇急得面色涨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个疯子!疯子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我要上去找郁白!”
“不,他不是疯子,他是——”
费了大劲才把人救出来的严璟紧拽着郑知宇不放,这会儿急得头脑发蒙,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总、总之,小白对那家伙来说是特别的,你信我一次,就别瞎操心了!”
“我至少要回去确认他是安全的——”
看到身边的老朋友一副执迷不悟死不放弃的样子,严璟心下一横,咬牙吼道:“你回去了,看到了,那又能怎么样?!”
“如果你问小白是要跟我们走还是留在那里,你猜他会怎么选?”严璟提高音量,“反正他不会选你!”
“小白根本就不喜欢你!”
他的声音又急又大,原本挣扎着的人骤然僵住,张口结舌:“我……”
见状,严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以为你今天真的是过来出差,顺便找我们聚聚,但我没想到都过去一年了,你居然还没放下。”
“就算不说小白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呢,你真的想好了吗?”严璟连珠炮似地发问,“你家里人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吗?我都记得以前你说过的,你爸是个老古板,你妈就盼着你早点成家,你自己难道不记得了吗!”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做事是要考虑后果的啊!!”
天地间雨幕嘈杂,夜空郁色翻涌,雷声乍响。
潮热雨水浇过清透的玻璃窗。
昏黄暖光攀上轻轻颤动的睫毛。
不知所措的人类一脸怔然,大脑一片空白,思绪支离破碎。
耳畔熟悉的低沉声音仍在轻响。
“在那个时空消散之前,你对我说,不用再掩饰真实的自己。但却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因为你决定要远离我吗?”祂悄声问,“还是决定要接受真正的我?”
“那一刻我的确没有看清,究竟是什么从你身后飘出来,因为我在忐忑地看着你的眼睛,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可能。”
“可后来,你很紧张我有没有看到那些东西,你脸红了,你在害羞——所以我猜,那些我来不及看清的情绪,与我有关。”
“那是你对我的回应吗?”
“我很想知道答案,可你又开始逃避。”
习惯了做鸵鸟的人终于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却显得格外无力。
“我答应过你要把对其他人的憎恶藏在心里的,但现在,我做不到了。”祂看着他说,“像你说的那样,我不再掩饰,任由你发现。”
“所以……”
萦绕着巧克力香气的厨房里,脆弱渺小的人类几乎被逼到了墙角,四周的光线全被同一个存在遮去,男人俯身,灰蓝眸光极具压迫性地覆过他的一切。
“郁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不要说谎。”

第147章 心爱08
郁白能清晰感受到那抹近在咫尺的呼吸,与淡黑的阴影一道沉沉压下来,将他逼进无处可逃的绝境。
灼热的气息垂悬在他发顶。
……还是冰冷的?
空气里残留着似有若无的酒气,与馥郁的巧克力味道混杂在一起,令郁白几乎感到一种如坠梦境的眩晕。
窗外大雨倾盆的此刻,他在想什么?
宇宙焰火盛放的那时,他又在想什么?
“我……”
他神思恍惚地开口。
目之所及,是一片摄人心魄的蓝。
夏夜潮热,他却被迫跌进那个仿佛没有尽头、也无法逃脱的冬天。
不要说谎。
也不能逃避,不能拙劣地转移话题……
不能再躲在他最熟悉最安全的壳子里。
铺天盖地的光线骤然刺得郁白闭上眼睛,纤长睫毛颤抖着拂过蓦地泛红的眼眶。
“我,我在想……”他终于惶然地开口,“那样很辛苦。”
“要藏起自己本来的样子,是件很辛苦的事。”
低哑干涩的话音里透露出诚实的气息。
谁都可以嗅得到。
祂垂眸注视着那双氤氲着湿意的眼睛,轻声说:“那样做很困难,但我并不觉得辛苦。”
“不!”完全被祂笼罩的人类却忽地提高了声音,“你说谎!”
“你生来就不擅长想象,你不会撒谎,你跟人类完全不一样,也不在乎人类的感受,却要勉强自己的天性,去学习人类的一切……强迫自己这么做,难道会让你觉得开心吗?!”
不开心的人生,一定是辛苦的。
急促的语气撕开了昏黄的暖光,在厨房里久久回荡。
半晌,将他的每个细微神色都纳入眼底的男人才开口。
“不会。”祂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但你会开心。”
“郁白,你在乎我的感受。”冰凉柔软的指腹轻轻拭过他的眼角,“就像我在乎你一样。”
在那抹湿意被衔走的刹那,溃不成军的人类不再有任何抵抗。
“对,我在乎你的感受……”他失神地仰起脸,悄声承认了另一件事,“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了你。”
“就像你喜欢我一样。”
浅棕的瞳孔里倒映出星星点点的碎光。
“那一刻我看到很多很多红色的爱心,从胸口里涌出来,我还听见一阵很清晰的心跳声。”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心动,什么是爱,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那些东西离我太遥远了,那么陌生。”
“可是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它就那样很剧烈地跳动起来。”眼眶泛红的人类语无伦次地说着,“那一刻我在看你,我只是在看你。”
他只是在看着那个对世界毁灭无动于衷,唯独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在无法自抑的怦然心动之前,被无数复杂情绪冲刷洗礼的他,不假思索地告诉对方:不用再掩饰真实的自己。
“我不希望你觉得辛苦,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变成另一种样子,所以我才那样说,我没有要远离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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