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那道微微闪烁的灰蓝目光黯了黯。
看到郁白别别扭扭的反应,厉南骁也不好再劝什么,他隐晦地瞥了一眼某个不说话但存在感很强的人,再次提醒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郁白:“……知道了。”
他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无论完蛋还会搞出什么动静,反正不可能这么快就再把人卷入异时空,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安全问题的。
总之,从地球爆炸那一刻开始就心乱如麻的他,其实真的无心理会这些事了。
“那个,这一趟结束后好累,还有点困。”
郁白将完蛋和宝石盒子一并塞进背包,进行破罐子破摔的逃避:“……我先回家睡觉了,有事再联系,回头见!”
伴着盒子里宝石细碎晃荡的声响,他头也不回地溜了。
谁的表情都没看。
顶着如芒刺在背一般的灼灼烈日,郁白以最快的速度走进小区,独自上了电梯,回到家,迅速关上门。
冷清寂寥的楼道里回荡着重重的关门声。
巨响之后,是对比愈发鲜明的安静空气。
和胸口始终翻涌着的,剧烈鼓噪的心跳声。
……好吵。
郁白又跑进浴室冲了澡,打开电视机,拉上满屋子的窗帘,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只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只正捏着遥控器调大电视音量的手。
直到听不见自己胸膛深处冒出来的声音为止。
然后,他开始一脸严肃地盯着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东西的电视节目看。
再然后,郁白就真的睡着了。
他确实困了。
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间,他坠入一连串亦真亦幻的梦境。
梦里一片光怪陆离,有语速均匀悦耳内容却混沌不清的电视播报声,有五光十色熠熠生辉的宝石滚落一地,有潮湿淋漓绵延不绝的雨声……
还有那个本该与他绝缘的词,在遥远的云层深处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会和闪电一起深深刻进他的心脏,再也无法抹去。
他明明不会喜欢上任何——
轰隆一声。
像是从高空跌落深渊,郁白在一阵猝不及防的失重感里醒来,混乱不堪的梦境陡然散去。
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着清晰的手机铃声。
他被一个电话打断了睡梦,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本能地翻出手机接通,睡眼惺忪道:“……喂?”
“郁白,你还没出门吧?”
电话那端的男声说完之后,顿了顿,似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你刚睡醒吗?”
整个人仍然云里雾里的郁白下意识应声:“嗯,怎么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谁。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人松了口气,认真地说,“现在天气不好,你还是别出来了。”
天气不好,别出来了?
郁白握着手机走到了窗边,随手拉开帘子,就看见外面的天色一片昏暗,暴雨肆虐,雷电交加,小区里的树木在风雨中大幅摇晃着,隔着玻璃都听到呼啸的风声,简直有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来天空晴朗的城市,下起了电闪雷鸣的大暴雨,人们纷纷躲进了室内。
……原来雨声和闪电不全是梦啊。
满脑袋浆糊的郁白渐渐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约好的事,也意识到了打来电话的人是郑知宇。
没想到天气突然变成了这样,仿佛连老天都在阻止他今晚赴约。
算了,这种天气确实不适合出门。
逃避计划中道崩殂。
“那我们就先——”
郁白正要顺着他的话取消约定,却听到对方踌躇了一下,抢先一步道:“我已经见到老严了,正好和他在你家附近。”
“不如我们带点吃的到你家来吧?反正你总要吃晚饭的,这种天气没办法叫外卖了。”
……也对,下着暴雨,他晚上该吃什么?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所以郁白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说:“你们过来会不会太……”
“没什么麻烦的。”
见没有被拒绝,对方的话里带了点笑意,语气笃定道:“那就这样吧,一会儿见,我先挂了。”
“啊?哦……一会儿见。”
听筒传来仿佛不容拒绝的嘟嘟声,郁白放下手机,盯着通话结束后的屏幕,又有点呆地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然后,他彻底清醒了。
等等,这家伙刚才说什么?
不用出去吃饭了,而是要来他家里?!
郁白瞬间头皮发麻,像过了电一样炸开,整个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直愣愣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墙。
以及此刻其实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着的。
一墙之隔的那位邻居。
很好,那种背着上司偷偷去见其他公司HR的禁忌感更加浓了。
因为上司就在隔壁!!!
第143章 心爱04
怀着诡异的天崩地裂般的心情,郁白立马戳亮了刚刚熄灭的手机屏幕,开始手忙脚乱地回拨。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等待音。
在等待的间隙,郁白已经火速想好了阻止对方上门的一百个理由,只希望能把人劝回去。
但最终听筒里只传来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机械声音。
郑知宇没接电话。
分明刚刚才打过电话的!
郁白跟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立刻又开始拨严璟的号码。
片刻后,喜提第二句机械对不起。
而且无论是聊天消息、语音通话,还是手机电话,全部像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靠。
这两个人是死了吗一直不看手机!!
始终联系不上他们俩的郁白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对,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紧张?
在客厅里到处乱晃的人僵了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跟老同学聚会吃个饭而已。
嗯,没什么可紧张的。
半小时后,敲门声砰砰响起。
房门一打开,熟悉的大块头肌肉男就像逃难一样挤了进来。
“可算到你家了!”严璟放下手里满满当当的食品袋子,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嚷嚷道,“太恐怖了我草,小白你是没看到,刚才我们俩差点被雷劈死了!”
“只差一步吧,绝对就差一步,那道雷直接把我们俩旁边的一棵树给轰了!我耳朵都被轰得嗡嗡的,亲眼看到那棵树就这么被活生生地劈开了!!”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身后的人:“说真的老郑,我们俩一会儿必须去买两张彩票,今天这个运气真是神了,又倒霉又走运的!哦对了,你得多买几张,你命更大,我真觉得那道雷本来是冲你去的!”
随着严璟的话,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的郁白逐渐瞪大眼睛。
……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了。
想起之前严璟从星舰上一跃而下时,某位神明不慎流露出来的好心情,郁白又开始头皮发麻了。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但是,没道理啊。
他大概能理解严璟为什么差点被雷劈死,可谢无昉并不知道老郑是谁,厉叔叔提到是室友,而他只说了是朋友而已。
对于普通朋友,祂的敌意应该没有那么强烈才对。
难道只是个意外的巧合,是他想多了……?
也许是郁白怔忡愕然的神情太明显,同样提着一堆袋子进门的年轻男人见状,伸手推了推严璟,笑着打断了他的大呼小叫:“哪有那么夸张,是你胆子太小了。行了,进去再说吧,别吵到其他邻居了。”
“哦哦,小白家的拖鞋在那,你自己拿。”
严璟熟门熟路地进来,总算有空掏出手机:“哎,小白你给我发这么多消息干嘛?雨那么大我一声都没听见,我看看你发了啥,呃,你们俩快回去别来——”
郁白反应过来,连忙打断他当场念消息的弱智行为:“来、来了就好!我还担心雨太大不好走。”
屋外暴雨倾盆,夏夜潮热,室内昏黄灯光的笼罩下,面对临时到访的两个客人,皮肤白皙的青年脸上透出一种魂不守舍的惶然,目光略显不安地游移着。
“是挺不好走的。”见状,连一贯神经大条的严璟都愣了愣,“你没事吧小白?”
“啊?什么事?”
严璟顿感无语,不禁打量了一圈狭小的客厅,又朝卧室的方向望去:“小白,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想翻你家衣柜的。”
郁白眨了眨眼睛,满目茫然:“……?”
本来就心不在焉的人完全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严璟就幽幽道:“万一里面藏着一个熟睡的丈夫之类的……”
“……”这下郁白彻底回神了,瞬间炸毛,“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不是,老郑你评评理,他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特像那种背着老——”
“闭嘴!”郁白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烂梗试试看!!”
“行行行,开个玩笑嘛。”严璟乐呵呵道,“反正你总算正眼看我们了,赶紧的,看看我们买了什么好东西。”
“不看!”
“看嘛看嘛。”
郁白原本七上八下乱得像锅粥的心情,硬是被这个极具冲击性的烂梗给劈碎了,真的像平时那样跟贱兮兮的好朋友斗起嘴来。
看到这闹腾的一幕,刚生出几分担忧的年轻男人悄然放下心来。
他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做了个深呼吸,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声音渐渐隐没在关上的家门里,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熄灭。
郑知宇看向屋子里的棕发青年,笑着说:“好久不见。”
那人怔了一下,回眸望过去,应声道:“……好久不见。”
人们头顶散发着温暖气息的黄色灯光,有一瞬间近乎幻觉的晃动。
窗外风雨更重,墙上时钟滴答,空气里很快充满了食物的香味。
茶几上渐渐摆满了烧烤炸鸡各种零食,还有冰镇的啤酒可乐。
客厅里的郑知宇放好了吃的,开始调电视节目,他问:“你们想看什么?球赛?还是电竞比赛?”
在厨房洗杯子的郁白应了一声:“我随便,你问他吧,还有让他赶紧从里面滚出来。”
严璟则正好从他书房里走出来,面上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遗憾:“来了来了,今晚有场世界赛,看那个!”
是的,他心里始终放不下烂梗,索性身体力行,真的在郁白家里四处检查了一圈。
还特意去卧室打开衣柜看了一眼。
很可惜,里面只有衣服。
托严璟这个大傻叉的福,此刻的郁白完全没有面对昔日喜欢过他的人时应有的尴尬无措,反而能像曾经当室友时那样很自然地聊天对话。
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熟、睡、的、丈、夫。
他总有一天要暴打严璟一顿!!
一脸郁闷的人低头洗完了杯子,又低头关掉水龙头和厨房灯,从冰箱里拿出冻过的冰格。
视线全程没有抬起过一次。
十分刻意地躲开了厨房窗户外的一切风景。
比如窗挨着窗的另一户人家。
他垂着脑袋,快步回到充满了声音的客厅。
光泽冰冷的银色水龙头表面,模糊地映出他越来越远的身影。
沙发垫猛地被压扁,严璟一屁股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和冰格,随口道:“你喝什么?可乐?”
郁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然呢?喝酒?”
茶几上只有啤酒和可乐,而他是不可能再在郑知宇面前喝酒的。
之前会和这个昔日关系融洽的室友弄成这样,就是因为那顿他喝断了片的毕业聚餐。
到现在郁白都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四年兄弟情就变质成了单方面的暗恋。
算了,他如今也不想知道了。
反正今晚他绝对不喝酒。
闻言,一旁的郑知宇表情微黯。
气氛有一刹那微妙的凝滞,严璟自知失言,连忙拿了罐可乐打开:“来来来,我敬你一罐——靠靠靠靠!”
拽掉拉环的瞬间,喷出的可乐泡沫猝不及防地溅了他一身。
“都放半天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气!”严璟哇哇乱叫,“纸巾呢纸巾呢!小白快给我纸巾擦擦!”
郁白一脸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把抽纸盒丢过去:“你擦擦脑子吧。”
郑知宇笑了:“我记得他以前每次开碳酸饮料,十次有七次要被喷一手。”
“真的,我这什么鬼运气!”
“你明明是手贱,就喜欢一边走路一边晃袋子。”
“哎!讲道理,小白你也喜欢晃袋子的好不好!”
“我哪有。”
“绝对有!老郑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我们——”
稍微打开一个缺口,许多关于往事的共同回忆就随之涌现出来。
郑知宇新拿了一罐冰可乐递给郁白,笑着点点头:“记得。”
热闹的荧屏光影变幻中,泡沫酒花飞溅,话语声絮絮。
郁白逐渐沉浸在这种难得的氛围里,他拿起玻璃杯,冰凉甜蜜的可乐淌过喉咙,就像青春的滋味。
时间悄然流逝,随着电视里转播的比赛画面,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紧闭的窗帘隔绝了屋外愈发阴霾密布的暴雨夜。
“……我靠这一场打得真牛!”
严璟拍着大腿疯狂叫绝,直到郁白嫌烦,随便拿了样吃的堵住他的嘴。
郁白说:“对面也挺可惜的,就差了一点。”
郑知宇附议:“但凡大招能早一秒好,结局估计都不一样。”
“那不能这么说,人家可能就掐准了这个时间,总之这操作是真牛啊!”
严璟含糊不清地说着,猛灌了一杯啤酒送走嘴里的食物,跟着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郑知宇就乐:“你不是一直这样觉得么?”
“不不不,不一样!”严璟连忙道,“这次是特别强烈的一种感觉,好像我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哦对了,”他又看向郁白,关切道,“你真没什么事吧?”
“?”郁白茫然反问,“你没事吧?”
“不是,我今天还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总觉得小白你好像有什么隐疾,而且应该要花很多钱,唉,搞得我以后都有点不好意思让你请我吃饭了。”
旁边的郑知宇听得一脸错愕,当即看向郁白:“你生病了?”
郁白也惊讶回望:“没有啊……他是喝醉了吗?”
他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你啊,一杯就倒,我跟老郑的酒量那可不是盖的。”严璟嘀咕着,“我是认真的,我甚至觉得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以后结婚千万别收你的红包。”
郁白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通过收红包这个关键词想起了什么。
他仗着时空消散后原住民不会留下清晰记忆这一点,对次元融合世界中的严璟提起了许多从来没对人说过的心里话。
他说不想成为任何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存在。
严璟因此心生惆怅,然后脑回路就诡异地拐到了以后结婚不想要他红包,因为怕他收不回来这个钱。
哦,在说起这些话之前,他们提到了电梯……咳,还有分离焦虑什么的。
结果在现实世界的严璟印象里,非常奇妙地组合成了“隐疾、要花钱、别收红包”的逻辑。
不得不说,还挺顺畅。
如果这句话的主语不是他就好了。
他果然不该相信这家伙的脑子!!
所以,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这个印象……
是来源于给外星人表演完美一跃结果因为忘记吊威亚当场摔死在太空这件事吗?
说起来,这真是个好离奇的死法。
不过,这一次居然是真实发生的。
想起那个常常以无厘头方式死遁的外星王子,郁白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唇角上扬。
他正好看着面露忧色的郑知宇,随口安抚道:“别理他,完全是喝多了胡说八道。”
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他之后找机会再跟严璟解释来龙去脉吧。
那一点笑意像落入湖泊的石子,掀起无数涟漪。
人们四周透明流动着的空气愈发滞涩。
而郑知宇撞进他光彩熠熠的眼眸,忽然说:“不一定。”
“哎?”
“不一定是胡说八道。”郑知宇说,“因为这个世界的确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出现了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
“从全球性的天空异象,再到这种奇异的集体潜意识……三天前,我们市有很多人梦到这里下雪了,到了今天,又有很多人毫无来由地产生了经历过世界末日的印象,也包括我。”
“就像有一种我们无法触及的可怕存在,悄然改变着这个世界。”
郁白怔怔地听着,心里无端生出些不安,心不在焉地抿了口玻璃杯里的饮料。
夜晚的灯光穿过澄黄酒液,折射出迷离光晕。
“除了对于世界末日的统一印象,很多人还产生了各不相同的特殊心情,就像老严刚才说的那样。”郑知宇问,“你今天有没有突然冒出什么特别的念头?”
郁白想,岂止是冒出什么念头。
……他根本就是幕后黑手。
“没、没有吧。”郁白不想费劲编谎话,尽可能露出轻松的表情,打起了太极,“你呢?”
他笑了起来,调侃道:“你也像严璟一样,觉得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吗?”
严璟啃着炸鸡严正抗议:“小白你又嘲笑我,但我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郑知宇摇了摇头:“不是。”
他没有笑,俊朗的面孔上透出几分郑重,定定看着郁白,认真地回答了这句玩笑话:“我觉得很遗憾。”
“是一种直到世界末日降临,也依然无法释怀的遗憾。”
话音落地,那双倒映着他身影的浅色眼眸里,蓦地掠过一抹浓郁的惊愕。
因为从顶灯到电视……屋子里那些摇曳着的明亮光芒,都在忽然之间熄灭了。
拉着厚厚窗帘的暴风雨夜,视野中光线骤失。
只剩一片沉沉蔓延的黑暗。
漆黑的客厅有一刹那的死寂。
玻璃窗外涌来模糊的雷雨轰鸣,湮没了一道道陡然变得紊乱的呼吸声。
“我靠吓我一跳!”严璟第一个出声,“停电了吗?!”
他很快四处摸索起来:“我手机呢,等我开个手电筒啊!”
在这阵窸窸窣窣到处翻找的动静里,好一会儿才有人讷讷应声。
郁白说:“……应该是吧。”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半是因为郑知宇那句显然意有所指的话,一半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停电。
而且他不仅脑子发懵,还有些毫无来由的惊惶。
或许是受到外面恶劣天气的影响。
心跳速率生理性地加快,郁白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难道是跳闸了?我去窗口看看小区里的其他楼栋有没有灯光。”
“别别,你等我打个灯先,现在乌漆嘛黑的,你连窗口都摸不到。”严璟嚷嚷着,“我已经找到手机了,等我啊——哎?怎么不亮,奇了怪了,我手机也没电了?”
郁白一怔,只好去摸自己的手机:“那我看看我的。”
他凭着惯性记忆,在平时会顺手放下手机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冰凉的金属方块,摁了摁侧边按键。
眼前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呃。”郁白又按了好多下,困惑道,“我的手机好像也没电了。”
不应该啊。
虽然前面聊天看比赛的时候一直没看手机,但在那之前,他印象里还剩很多电量的。
“不是吧,这么倒霉!”严璟顿时大呼小叫起来,“老郑!你的手机呢?总不可能也没电吧?!”
他这样一喊,郁白便下意识地望向先前郑知宇坐着的那个方向。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从停电开始,郑知宇就没再说过话了,连最起码的惊诧都没有。
屋子里只有他和严璟的声音交替回荡着。
那股隐约朦胧的不安,再次萦绕在他心头。
“老郑?老郑!”严璟的声音同样变得忐忑,“不是,你说句话啊老郑!”
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叫到后来,严璟开始瑟瑟发抖,嘴里叫魂的名字也变了:“老郑!小白?小白!!”
“……!”郁白被他猛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叫我干什么!”
“我害怕啊!老郑怎么一下子不理人了!”
胆小的肌肉男已经紧紧抱住了沙发靠枕,连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小小小……小白!等会儿灯亮了,我们不会看到老郑的尸体吧?!”
他惊恐道:“又雷雨又停电的,还是关着门的屋子,你上回给我发的那个稿子就是这么写的!你还说这叫什么经典模式来着,暴、暴雪——”
“暴风雪山庄。”郁白没好气道,“别瞎说,这是现实世界,又不是推理小说。”
“那他为什么不理我!”
虽然也为此刻的状况感到不安,郁白还是尽可能地用轻松的口吻回应道:“可能你太烦人了,他懒得理你。”
说话的同时,郁白向郑知宇原本坐的位置探过去。
浸没在黑暗里的指尖,只触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我草,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在吓我?”严璟灵光一现,悲愤控诉道,“我认怂好吧!我真的要被吓死了,快开灯快开灯!”
“老郑他飞机一落地就来找我了,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串通好的,亏我还以为你俩从毕业后就没联系了!今天这招太他妈狠了,我晚上绝对要做噩梦了……”
郁白本能道:“我们没有——”
可话音突兀地断在了半空中。
他想说他没有和郑知宇串通好了吓严璟。
他想说这是现实世界,怎么可能像罪案小说里那样,会有人突如其来地死去。
真的……不可能吗?
胸膛里愈发急促的心跳声,重重一颤。
整个心脏忽然被一种异常强烈的惊惧感攥住了。
于是他朝那个本该有人坐着的方向喊:“郑知宇——!”
“郑知宇!!”
他的声音里带着清晰浓重的慌乱无措,陡然刺破了满室暗色。
或许也刺进了隐匿在更深处的黑暗。
厚重窗帘背后,肆虐了整座城市的暴风雨,蓦地减弱了。
“小白你怎么也这么大声!妈的,我要被闪瞎了——”
严璟又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遮眼睛。
“……来电了?!”
顶灯骤亮,昏黄温暖的光线再次充满了整间屋子。
空调扇叶缓缓重启,电视正在开机,被攥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也照常亮起。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一度仿佛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重新和世界有了关联。
郑知宇仍坐在郁白斜对面的沙发上,同样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正从指缝里偷瞄这个方向的严璟,猛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谢天谢地没有尸体。”他碎碎念着,“小白你以后千万别再让我看那种小说了!”
而他看不到的是,那双恰好被手指遮挡住的眼睛里,残留着的浓浓恐惧。
仿佛刚从噩梦中回神的年轻男人深吸了几口气,下意识接话:“你说什么……什么小说?”
“我靠不是吧,这出戏还没完吗?”严璟痛苦道,“算我求你们了,别搞我了好不好,老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不理人的时候真的很恐怖啊!”
“刚才?”郑知宇一脸恍惚,“刚才你们跟我说话了吗?”
他极力回想,可除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印刻在了记忆里,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不起,我好像走神了。”郑知宇说,“只记得灯晃了一下,是停电了吗?”
“……草,怎么不太像是演的。”严璟狐疑道,“你不会是怕黑吧?停个电就把你吓得一声不吭,外加失忆了?”
他又扭头审视郁白:“你们真没串通啊?说起来,你前面狂喊老郑的那几声听起来也挺真情实感的……”
在灯光重新亮起后,紧盯着那个方向的郁白,第一眼就看到了好端端坐在那里的郑知宇。
紧绷的心弦在霎那间放松。
郁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
高度紧张的精神一并松懈下来,在这个情绪大起大落的空隙,好像有什么劲头一下子涌了上来。
身下的沙发很柔软,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轻飘飘的云朵包裹着。
那种自由、轻盈的感觉太过美妙,压倒性地盖过了先前在心头浮现的,充斥着彷徨不安的理智思绪。
它们沉入水底,此刻无暇顾及。
“真的没有串通。”郁白看着严璟说,“骗你是小狗。”
暖黄的灯光拂过白皙脸颊上熏然的薄红。
“……”正在猛灌冰啤酒压惊的严璟差点被呛到,“没有就没有,发这么幼稚的誓干嘛。”
郑知宇渐渐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好奇地问:“串通?谁和谁?”
“妈呀,你是真掉线了啊!怎么处了四年我都没发现你这么怕黑?”严璟百思不得其解,“你现在的记忆还剩多少?停在哪句话啊?”
停在关于遗憾的那一句。
——是一种直到世界末日降临,也依然无法释怀的遗憾。
郑知宇的嘴唇动了动,看了郁白一眼,想要回答,可没能真的说出来。
似乎已经错过了那个合适的时机。
他没想到的是,跟着严璟一道望过来的青年,却主动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