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by温泉笨蛋
温泉笨蛋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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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里的孙天天没有给他送过一车貂,也没有经历过那个寒潮突降的冬日,更没有见过那个在朋友家过得很开心,没戴眼镜的郁白。
他没有这些记忆。
却隐隐拥有了一些朦胧的印象。
关于茫茫宇宙中,已经消逝的那条世界线。
听着老人略带气愤的颤抖声音,郁白忍不住想,现实世界里原本对张云江的去世十分冷血的家属们,在忽然拥有了那个寒冷却温暖的冬日印象后,其中一些人,会不会感到几分后悔呢?
这是一个已经来不及道别,更无法挽回的真实时空。
郁白也来不及想更多,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光是我,他们也说感觉挺冷的,但具体什么时候冷,又说不上来,那只能是梦里吧,难道昨晚大家空调都开太低了?”
手机屏幕上的孙天天收回了看向身边小弟的目光,费解之余,也记得有正事:“哎,不说这个了,小白,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视频里的郁白神情郑重地开口:“对,天哥,你能不能找人送我直飞北极?”
“啥?北极?你要去……去取材采风吗?”
孙天天一脸摸不着头脑,但应得很爽快:“没问题啊!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郁白说:“越快越好。”
他没有想到,异时空消散之后,不光是亲历者会恢复记忆,居然还会对全世界的人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万一未来在某个时空里,他一不小心把地球毁灭了呢?
那回到现实世界后,陌生人看到他,会不会隐隐约约觉得他就是大魔头?
……不敢想象。
北极之行迫在眉睫!
郁白的话音短促有力,充分显示出他的急迫。
尽管孙天天仍不明缘由,但也跟着认真起来:“好,我马上叫人去安排!要不要我叫人先接你过来?”
长椅上,郁白打电话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的目光停留在视频界面上。
所以没有留意到一旁正微微抖动的小方盒。
被装起来的深蓝小球,这会儿已经晃得连外面的盒子都轻颤起来,仿佛一场由内而外的地震。
棕色眼睛的人类没有注意到它,敏锐的神明却也一脸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另外三个高矮不一的人类正凑在一起,啃着包子批判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们。
无人在意的小球抖啊抖。
抖得浓郁如星空的球形表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

第084章 美丽04
最开始的时候,那条骤然出现的裂缝并不算太明显,横亘在流光溢彩的深蓝球面上,像是从高空俯瞰时,在浓密森林里若隐若现的一条河流。
如果没有外物遮挡,或许还会被人注意到,但此刻它被装在盒子里面,隔绝了一切视线。
所以裂开一条缝的小球持续颤抖着,连带着黑色方盒也轻轻晃动,仿佛在努力吸引谁的注意。
“最快两个小时后就可以出发吗?好,那我在小区门口等阿强来接……不是,应该不止我一个,天哥,你等我问一下。”
盒子旁边的人类仍在打电话,随着听筒里的问话声,他的目光动了动。
紧挨着他的小球疯狂抖个不停。
清淡的眸光却直接略过了完全不在视野范围内的矮矮小方盒,先是看向身边蓝眼睛的男人,小声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北极吗?”
谢无昉的答案显而易见:“好。”
于是郁白又看向另外三个同伴。
严璟伸长耳朵听着,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兴奋地搓了搓手。
何西稚嫩的面庞上写满向往,又有点赧然,腼腆地笑了笑。
袁玉行双眼通红,正在气势汹汹地卷袖子,压低嗓子对他道:“你们去吧,我要去趟派出所,好好收拾那群王八蛋!”
郁白环视了一圈,点点头,对电话里道:“我们有四个人……嗯,都是我的朋友。”
听到这话的孙天天则莫名其妙地觉得,小白突然多出了几个朋友,好像也不是特别让人意外。
仿佛本该如此。
“好好好,没问题!可惜我这两天又到外头出差了,不然也跟你们一起去。”
他问:“还有没有其他事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郁白还真有一件事。
“天哥,麻烦你再帮我准备一套工具带上飞机。”
“这有啥麻烦的,你需要什么工具?用来干嘛?”
“用来凿开冰层和掩埋东西。”
咔啦一声。
漂亮深邃的小球表面,忽然又裂开了一条缝。
与朋友们一起分享的鸡翅馅包子已经吃完,马上就要踏上新的旅程,郁白望着前方的烂漫朝阳,心情微妙地深吸一口气。
真是一如既往充满戏剧性的人生。
但他还蛮期待北极风光的。
郁白出了一会儿神,正要去拿起那个抖得就差主动蹦进他怀里的方盒子时,突然有点犯懒,转头看严璟。
“完蛋放你包里吧?”
反正谢无昉说过,现在的完蛋算是在消耗过一部分力量之后的平静期,不用担心它突然失控。
就没必要小心翼翼地端在手里了。
怪累的。
“好嘞。”正在打电话请假的严璟也没细看,随手抓起椅子上的方盒子,塞进自己的随身背包里,“对,今天不能来……明天估计也不能。”
电话那端的人没好气地问:“你昨天就说拉肚子请假了!今天又是干嘛啊?能连拉三天肚子?”
“不不不!”严璟嘿嘿一笑,“今天和明天不是拉肚子。”
“是要往返北极!”
“啊?你说啥——”
听着店长震惊的声音,严璟顿时感觉心情更加美妙了。
就是刚才拿盒子的时候,好像莫名其妙地有点手抖。
估计是因为太激动了。
那可是北极!
还是全程专机接送的免费旅行!
严璟请完假,随手拉上背包拉链,压根没把小小的手抖放在心上,扭头看郁白:“我要不要回家去拿点冬天的衣服啊?阿强他们什么时候到,我来得及回去一趟吗?”
几十分钟前,他还生活在飘雪的冬日,这会儿就回到短袖短裤的大夏天了,说实话,有点想念穿厚衣服的感觉。
郁白亦然。
“不用回去,我也不回家拿了。”他的眼里染上一点笑意,“去买貂。”
一小时后,今天提前开门营业的商场里。
被保镖阿强们送过来的郁白等人,已经不是来得最早的。
他买走了夏季商场中,差不多是最后存货的几件貂绒大衣。
郁白过去一直很节约,除了生活必需的开支,其他钱都存了下来,很少有什么花钱的欲望。
其实存下来的钱也不知道要用来干嘛。
但此刻在夏天买下不合时宜的貂绒大衣时,他倒第一次觉得,消费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让那份能带来收入的工作也有了意义。
对了,下一期的稿子还没写。
郁白暂时没想好要写什么。
不是因为没有灵感,恰恰相反,是难以忘怀的碎片太多了。
越过了生死的残局与道别,在夏天降临的飘雪寒冬,忽然触手可及的遥远北极……
难得在早晨就分外热闹的商场柜台旁,郁白看着被毛茸茸的大衣裹起来的何西,称赞道:“你挑的这件很可爱。”
小女孩秀气的脸蛋上泛开一点红,有些忐忑地问:“小白哥哥,这个衣服是不是很贵呀?”
她也没有回家拿衣服。
但要去北极,肯定要穿厚衣服的。
“对大人来说不贵。”郁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她怔了怔,接着很开心地弯起了眼睛,小声重复道:“是给我的礼物呀?”
“嗯。”郁白点点头,认真地说,“谢谢你陪我旅行。”
他说完,话音顿了顿,又轻声道:“不用害怕你爸爸,我会跟他说你要在同学家住两天。”
郁白仍不确定要怎么帮何西彻底摆脱那个糟糕的父亲。
但他不会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让突然出现在他家卫生间里的陌生小姑娘,独自回到那个酒气熏天的家了。
她也不再是那个挨打以后只能躲进墙里哭泣,孤立无援又满心恐惧的孩子了。
穿得像头熊的严璟一边照镜子,一边自告奋勇地插话:“就是,用不着怕他,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就再给他来一拳!”
谢无昉是唯一不需要买厚厚大衣的人。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个被严璟摆在一旁的背包上,停泊片刻后,因郁白的声音中止。
“小谢,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件?”
郁白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他当然记得谢无昉不喜欢白色的事。
却因为人类对男性穿白衬衫的推崇,所以总是穿白衬衫。
根据在围棋时空里的经历,他觉得谢无昉穿黑色更好看。
谢无昉很快移开了视线,伸手接过那件衣服:“好。”
男人灰蓝的眼眸中绽开淡淡的笑意。
咔啦一声。
黑乎乎的背包和小方盒里,抖个不停的深蓝小球表面,愤怒地裂开了第三条缝。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微微颤抖的背包。
忙里偷闲的营业员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同事抱怨道:“我还没睡够呢,哎,今天上班真早。”
“反正有补贴拿,忍忍啦。”同事看着四周人头攒动的场景,笑着摇摇头,“今天真是奇怪,跟过年似的,从来没在早上这么忙过。”
“对啊,我听说羽绒服那边都快卖脱销了,这么热的天气,买那玩意儿干什么?”
“好像是因为很多人睡醒后都觉得冷吧,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早上差点想穿厚毛衣出门呢。”
“哎哟,你要这么说,我也有点,不过我冬天衣服一大堆了,一点也不想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倒是特别想看雪。”
“看雪?说起来,我觉得我昨晚好像梦见我们市下雪了……”
被冬日印象悄悄席卷的夏季半球,毛衣与羽绒服莫名陷入热销。
额外被漫天雪花垂青过的群星市,“下雪”一词的搜索指数在今日暴涨。
位于群星市某条街道上的某间派出所里,家属们神情各异地看向驼背老人手中那张写满字的纸。
不过,这些暂时都跟郁白等人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正在前往北极的私人航班上。
蔚蓝天际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航迹云,掠过地面的一切纷繁景色。
宽敞舒服的机舱里,三个人类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先是兴奋地聊天和看风景,直到吃过机上午饭后,困意渐渐袭来,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前往北极的飞行时间很长,要十多个小时。
在这漫长安静的十多个小时里,人类睡得香甜,神明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黑乎乎的行李架和背包和小方盒里,小球的不安颤抖已经平息。
……反正也无人在意。
深蓝的球形表面上,此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道道缝隙里透出朦胧不分明的柔白光晕,梦幻而美丽。
唯一注视着行李架方向的目光,短暂停留后便又移开,望向舷窗外轻缓变幻的风景。
湖水般的眼眸里,涌动着难以描摹的波澜。
郁白从羽毛般轻盈的睡梦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窗外是辽远的暗色天际,身边人微卷的黑发却比夜色更浓重,机舱灯光昏然浅淡,静静地漫过棱角分明的白皙侧脸,又隐没于质地轻薄,颜色却浓郁的纯黑高领毛衣。
在黑与白简单又极致的映衬中,那双世间罕有的异色眼眸愈发特别,此刻正因为他细微的动作,循声望来。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的郁白,陡然撞进那片深邃绮丽的灰蓝湖水,便陷入一阵恍惚。
……不愧是他一眼选中的黑毛衣。
果然很适合谢无昉。
四目相对中,片刻寂静后,神情复杂难辨的男人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郁白回过神来,有点意外:“什么?”
谢无昉看起来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的样子。
“如果永恒球里诞生了真正的生灵,”他的话音顿了顿,“……或许是像我一样的生灵。”
“你还会把它埋在北极吗?”
郁白听得怔住。
什么叫诞生了真正的生灵?
这个能听懂人话的奇特小球里面,不会真能孵出什么东西来吧?!
如果真的会,那肯定要看孵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再决定要怎么处理。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里,郁白思绪纷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眸光流转中,他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反问回去:“你会埋吗?”
而谢无昉的答案干脆利落:“会。”
他低沉的嗓音短促有力,话音停泊在旁人仍在沉眠的寂静空气里,让好奇地注视着他的人类再度失神。
所以郁白忽然忘了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这回事,脑海里只剩下眼前摄人心魄的美丽风景。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会。”
反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神明的话总不会出错。
……不是,主要是这件黑毛衣真的太帅了。
太适合黑发蓝眸的谢无昉。
神的美色面前,人类可耻地一败涂地。

关于完蛋的处置问题,人类与神明之间就这样非常迅速地达成了共识。
话音出口,郁白才骤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是谢无昉问他,怎么变成他反过来抄谢无昉的答案了。
他正想再认真琢磨一下答案,视线交错中,却见到眼前人灰蓝的眸子里,复杂涌动的波澜褪去,只余下皎洁静谧的笑意。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在这个瞬间,郁白突然忘了自己本来打算思考些什么。
和神情深邃难辨时相比,这样平淡温柔的笑容,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好看。
不愧是他看中的黑毛衣,好衬人,能衬出完全相反的气质和风格。
……够了!
为什么他现在像个眼里只有美色的昏君啊。
一定是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的错。
郁白被自己离奇的联想逗乐,没忍住笑了起来,赶紧挪开黏在黑毛衣上的目光。
身边响起有些茫然的问句:“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郁白笑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淡定的声音,“……你这样穿挺好看的。”
闻言,谢无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毛衣,似乎记下了什么。
郁白伸手调亮了头顶的灯光,机上的空乘微笑着端来茶点,随着时间流逝,脑袋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飞机舷窗外一度暗沉过的天空,已经恢复了灿烂的明亮。
北极圈以内正处于极昼,没有黑夜,全是白天。
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天哥已经安排好了船,下飞机之后就可以登船,直接驶向世界尽头的北极。
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现实世界里,这么突如其来的远行。
郁白倚在座椅靠背上,目光有些恍然地掠过窗外的陌生天空,思绪也跟着乱飘。
北极一定非常美。
会看到传说中的极光吗?
飞机餐挺好吃的,虽然不如早餐的鸡翅包。
坐了太久,屁股有点麻。
谢无昉为什么会突然问他那个问题呢?
以“如果”为开头的假设性问题。
他记得谢无昉是个不擅长想象的……
“抱歉,打扰您了。”空乘走过来,含笑开口,“我们将于半小时后着陆,下降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颠簸,另外,孙先生为各位准备的——”
郁白的思路因此中断,与空乘略作交谈后,又看她耐心地俯身唤醒还在睡觉的严璟和何西。
严璟打着哈欠摸摸肚子:“要到了吗?我睡了好久啊,真饿,想念早上的包子了。”
何西揉着眼睛凑到舷窗处:“哇,下面好漂亮!”
小女孩的目光亮晶晶的,语气欢欣雀跃,令机舱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黑乎乎的行李架里除外。
即使有一层又一层的外物阻隔,一种奇异的白光仍透过了盒子与背包,弥漫在密闭的行李架空间内。
其实光线同样穿透了行李架的外壳,漫射到飞机内部本就颇为明亮的空气中。
只是此刻大家都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等待降落,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抬头张望。
虚无缥缈的光芒便越飘越远,近乎本能般向周围延展着,穿过飞机,没入万丈高空和盛大世界。
在机舱最前方的飞行员的视野里,四周原本一片晴朗的天空,忽然像有乌云席卷,泛开一阵令人心悸的深灰。
“嗯?天气突然变了吗?”
“是雷雨云吗?”
机长与副机长对视一眼,倍感惊讶,在操作驾驶台的同时,不忘对乘客们发出提醒。
“……受到气流影响,可能会有较大的颠簸,请您确保系好安全带……”
在遥远高空中航行的飞机,的确很快陷入了一阵明显的晃动。
严璟被晃得脸色都有点发白:“这气流挺猛啊,以前坐飞机可没这么晃过。”
旁边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女孩也神情紧张,却主动安慰他:“飞行员叔叔说这是正常的,严璟哥哥,不要害怕。”
“我、我不怕。”严璟立刻挺起胸膛,顺手摸摸何西的脑袋,“你也别怕啊。”
“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可能北极的天气比较特殊吧,对吧小白!”
小白才不想回答这种近乎flag的问题。
他上次听见这种话,还是在那部金色电梯里。
严璟和袁叔叔两个乌鸦嘴,刚说完电梯会不会出事,他们就被一锅端到了异时空。
……这次可别再乌鸦嘴了。
在飞机愈发剧烈的颠簸中,郁白倒不觉得害怕,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射性想起电脑里遗书的不满意之处。
他只是怕其他人被吓到。
而且,有谢无昉在,就算真的遇上什么可怕的极端天气,也没必要太担心。
这可是搭载了神明的飞机。
郁白下意识问身边人:“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望过去的时候,却蓦地怔住。
谢无昉正侧眸注视着斜上方的位置,目光极冷,灰蓝湖水仿佛结满了冰,笼罩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冷厉。
“你不会出事。”他说。
闻言,郁白更加惊讶,浅淡的眼瞳里漾开浓浓的错愕。
……什么叫他不会出事?
他顺着谢无昉的目光一道望过去。
机舱斜上方是外壳光洁的行李架。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看上去一切如常。
等等,行李架?
电光火石间,郁白想到了一个可能,急声问:“是因为完蛋吗?”
舷窗外布满了不安的乌云,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延展,像一场恐怖的瘟疫。
“是。”谢无昉应声道,“我不能直接阻拦,抱歉。”
郁白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要是相看两相厌的神仙打起了架,地球只会更加倒霉。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郁白一时有些无措,“完蛋是怎么了?把北极的天气变糟了吗?飞机会不会……”
谢无昉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你不希望这个星球出事。”
这不是疑问句。
因为郁白在那个摆着棋桌的时空里,已经认真地告诉过他,这个星球对自己而言的重要性。
所以,更像是说给旁人听的陈述句。
此刻的郁白却无暇分心多想,脱口而出道:“当然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要是飞机上只有他和谢无昉就好了。
可现在不仅有严璟和何西,还有对他们携带的危险行李一无所知的机组成员们。
万一这架飞机真的出了什么事,郁白肯定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早知道完蛋会出这种意外,我一定一个人带它来北极。”
他的话音里染上懊悔。
还有显而易见的,对那个神秘小球的反感和抗拒。
他收回了看着行李架的视线,低声问身边的男人:“你能不能把其他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或者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透明舷窗这一侧的人类倾身过去,目光焦急,写满了担忧。
另一侧的万丈高空中,原本肆无忌惮蔓延的灰色乌云,骤然间像是静止下来,停止了八爪鱼一般的疯狂扩张。
深灰的光芒仿佛在漫漫云层中陷入了挣扎,最终艰难地驯服了极具侵略性的本能。
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气流,忽然又不明缘由地消散了。
灰蒙蒙的光芒褪去时,隐约落下了几滴委委屈屈的雨。
飞机很快停止了颠簸。
地面塔台里,监测到异常天气后,正在忙碌地联络各架飞机的接线员,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驾驶舱里的飞行员们,望着前方重新澄澈起来的天空,费解之余,打从心底松了口气,拿起直连客舱的对讲机。
“……我们已经平安度过了气流,请不必担心……”
机长的声音夹杂着朦胧电波噪点,回响在整个机舱里,让紧张的乘客们彻底放松下来。
谢无昉的声音则在耳畔淡淡地响起,情绪朦胧而不分明。
“你已经做了。”
这是在回答他那句“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置身于渐渐恢复了平静飞行的机舱里,郁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浅棕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满心焦急地在问谢无昉该怎么办。
以及为此讨厌起了完蛋而已。
一头雾水的人类陷入了深思,再次望向不远处那片看上去毫无异状的行李架。
里面放着严璟的背包,背包里是那个盛有完蛋的小方盒。
不擅长想象的神明忽然问他,如果球里诞生了真正的生灵。
……真正的生灵?
不久后,这架飞机平安地降落在大陆最北端的机场上。
极昼漫长奇异,蔚蓝天空中漂浮着洁白的航迹云。
寒冷的温度里,一行人穿着毛茸茸的厚实大衣,踏上这片全然陌生的美丽土地。
“又能看到雪啦。”何西早已忘了飞行途中的短暂惊险,满脸都是新奇,“真好。”
“是啊,这里到处白茫茫的,好像仙境。”
胆小鬼严璟仍心有余悸,下飞机时腿都有点软,目光扫过周围初次得见的美景,忍不住问郁白:“小白,要不要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去哪儿吃点东西之类的?”
第一次来这里,他想多拍点照片回去给爸妈看。
正跟天哥安排的地陪说话的郁白却摇了摇头,神情颇为郑重:“我们现在就上船出发。”
“没问题,船已经在港口等你们了,船上有餐饮区的。”
地陪笑容可掬地应了声,又殷勤地接过了郁白从飞机上带下来的一件行李。
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里面装着铲子等工具。
“这么急啊?”严璟挠了挠头,随手背上自己的包,连忙跟上郁白的脚步,“来了来了。”
地陪同样热情地问:“我帮您拿包吧?”
“不用不用。”严璟摆摆手,“这个不重,我自己背着就行。”
这里面装着一个神奇的蓝色小球,他可不敢随便交给别人。
要替小白保管好。
片刻后,外形优雅的小型邮轮离开港口,逐渐驶入位于极地的海洋,四周时有蓝色冰山,在阳光下如钻石般璀璨耀眼。
严璟抱起矮矮的何西,两道身影在甲板上眺望着壮丽纯净的风景,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
郁白和谢无昉也伫立在甲板边缘,前者却没有在看风景。
一头棕发的青年垂眸看着贴有暖宝宝的手机,似乎在认真地阅读着什么。
趁谢无昉望向远处冰川的空档,严璟曾经好奇地凑上去瞄过一眼。
手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关于在雪地冰层中进行挖掘和掩埋的技术要点。
小白是真的很想埋了完蛋啊。
其实严璟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在驶向极点的路上,埋头钻研技术的郁白,偶尔会忽然问他一句:“完蛋还在你包里吧?”
“在啊。”严璟拉开拉链,看到小方盒安静地待在背包里,随口问,“要把完蛋拿出来给你看看吗?”
郁白却连连摇头,立刻移开了目光:“不不……不用。”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但又时不时地看向他身后的背包,或是扫视着周围并没有旁人的甲板。
严璟对此不是很理解,鉴于谢无昉在场,也不敢多问,只好躲到一边跟小姑娘窃窃私语。
何西看着神情复杂行为奇特的小白哥哥,想了想,小声说:“我以前在路边捡到过一只流浪的猫咪,很想把它带回家养,但我知道爸爸不会答应的,所以最后我也没有带它走。”
“从猫咪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想看它,又不敢看……就像小白哥哥现在这样。”
小学生的比喻真是奇妙又贴切。
严璟顿时恍然大悟。
毕竟是非人类送的礼物,小白肯定是舍不得丢掉这个小球的。
那天在殡仪馆里,他犹豫了半天,最终也没把完蛋放进火化炉里。
今天会不会也一样啊?
可是他们都千里迢迢地跑到北极了,小白又默不作声地钻研了一路掩埋技术,一副迫不及待要埋完蛋的样子。
毕竟这是个不可控的危险存在。
啊,真是好纠结的拉扯。
让严璟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跟着纠结了起来。
突然搞得他也特别不舍得完蛋。
虽然它胡作非为,但却也让他们拥有了一段永生难忘的记忆。
严璟盯着自己拉链半开的背包里,那个一动不动的小方盒,决定再看神奇的完蛋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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