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风其实不介意吃什么,对这方面挑剔的一向只有陆延,他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是附近比较出名的小吃一条街,拥堵狭窄,吵闹声不绝于耳,却萦绕着浓浓的烟火气,这种感觉对唐如风来说有些久违:“刚好天气冷了,吃点烤肉也不错。”
他们两个大男人,共用一把伞下难免有些挤,时不时就会被人群冲散。陆延单手撑伞,另外一只手紧紧揽住唐如风的肩膀往里面走去,不多时就到了那家烧烤店。
虽然烧烤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都在晚上,但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老板是一位利落的中年妇女,声音清脆又爽利:“两位帅哥吃烧烤吧,往里面坐,刚好还有空位!”
陆延是个自来熟的社牛,闻言应了一声,直接拉着唐如风在里面找了个位置落座。这种路边的烧烤小店因为烟熏火燎的缘故,桌面上总是覆着一层黏黏的油烟,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抽出湿纸巾擦了擦,这才开始扫码点单。
陆延平常穿着休闲,出现在烧烤店看起来倒也不奇怪,唐如风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革履,坐在这间灰扑扑的烧烤店里却有些格格不入,他从筷筒里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认真剔了剔倒刺,低声道:“我记得你之前最讨厌来这种地方了。”
陆延有洁癖,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小吃街烟熏火燎,是他绝对不会踏足的场所,但是以前的唐如风因为贫穷只能来这种地方吃饭,哪怕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水涨船高,他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延唔了一声:“还行,挺热闹的,如果你约我来,我应该会来的。”
但是唐如风一次都没约过。
唐如风闻言动作一顿,轻扯嘴角,笑意有些自嘲:“我以为你不会来。”
唐如风敏感多疑,陆延随性散漫,他们从来没有敞开心扉说过话,不知不觉中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也忽略了很多东西。
陆延低头剥着老板赠送的花生,动作不急不缓,不多时手里就多了一堆白白胖胖的花生米,状似不经意道:“那得看是谁约,别人约我肯定不来。”
他就差指着唐如风的脑门告诉他: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了。
唐如风不知道是不是读懂了陆延的心思,开口想问些什么,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沉默喝着店里特制的烧酒,一杯接一杯,烧烤反而碰都没碰。
陆延原本想跟着一起喝,但想起自己等会儿还要开车,就又放弃了。
唐如风的酒量其实很好,但架不住心神恍惚,一个劲地灌,陆延好几次按住他想说别喝了,猝不及防对上唐如风泛红的眼眶,手又下意识收了回去。
当天色从黄昏转向深夜的时候,唐如风已经醉得坐都坐不稳了,他低着头,嘴里含糊呓语着什么,听不太清。
陆延好像知道他心里难受,结完账一言不发扶着唐如风往外走去,此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雨也停了,只剩一地被打落的梧桐树叶,踩上去窸窣作响。
陆延环视四周一圈,最后身形半蹲,对唐如风道:“过来,我背你。”
唐如风还残存着一丝意识,他看见陆延的动作,没怎么想就直接趴到了对方背上,双手紧紧圈住陆延的脖子,闭目在他后背轻蹭了两下,带着几分困意:“回家,困了……”
陆延背着他沿小路慢慢往回走,长街灯火通明,空气带着些许潮湿:“你不是困了,你是醉了,早知道就不让你喝这么多了,还得我背着走。”
唐如风自言自语道:“但是……但是我心里难受……”
陆延闻言脚步一顿,轻声问道:“为什么难受?”
“……”
回答他的是一阵冗长的寂寞,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残雨从屋檐落下的嘀嗒声。就在陆延以为唐如风已经睡过去了,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他的后颈忽然一烫,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衣领掉入了颈间。
唐如风把脸埋在陆延后背,无声收紧指尖,声音哑得厉害:“陆延……”
他眼眶通红,唇瓣颤抖,终于借着醉意问出了当年那场雨夜没有问出口的话:“我到底……是不是段继阳的替身?”
以前没有接触那个圈子便罢,等接触深了,唐如风或多或少会从别人的嘴里听见属于他们的故事,听见曾经的陆延对段继阳有多么痴心、多么执着。
唐如风嫉妒又慌张,无力又挫败,他可以在别的地方把段继阳赢得体无完肤,可每每遇上这件事,他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穷学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第133章 谁勾引谁
陆延的脚步再次顿住,不明白唐如风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对方因为醉意紧紧趴在他肩头,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落入衣领的泪水却烫得惊人。陆延下意识把人背紧了几分,眉头因为“段继阳”这三个字缓缓皱起,语气在黑夜中却格外温柔:
“我压根就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把你当做他的替身?”
唐如风好像不信,声音低低的:“别人都说你喜欢他……”
陆延不免有些好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那么好骗?”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他没有给唐如风足够的底气。
陆延的脖颈忽然被对方搂得很紧很紧,他一度感觉唐如风想勒死自己,然后同归于尽。耳垂被那人轻轻咬住,痒得浑身发麻,醉意熏然的问道:“陆延,那你到底喜欢谁?”
陆延没有回答,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唐如风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问。”
陆延:“我妈和陈太太一起开美容店,是不是你做的?”
唐如风掀起眼皮看了陆延一眼,随即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嗯,陈家开店的那块地是从段氏名下拿的,她本来就和伯母关系好,我让她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她就同意了。”
陆延又问:“那潘源的酒吧是怎么回事?”
唐如风自顾自轻笑了一声:“我悄悄把酒吧买下来了,让他转给你,他不敢不同意。”
陆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你还真的打算包养我?”
“嗯。”
唐如风一点犹豫都没有。
陆延陡然陷入了静默,他背着唐如风慢慢往前走,快到车子旁边的时候,才冷不丁问了一句话:“你就不想和我谈恋爱吗?”
干嘛要包养呢……
陆延心想,谈恋爱不好吗?
但不知道是他声音太轻,还是唐如风醉得睡了过去,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陆延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能打开车门把人扶上了后座,他正准备弯腰退出去,谁料衣领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唐如风拽了进去。
“砰——!”
是车门关上的闷响。
车后座的光线有些昏暗,因为空间狭窄,连喘气都有些困难。陆延还以为唐如风在撒酒疯,扯了扯他的手,压低声音哄劝道:“松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还得开车。”
唐如风不仅没有松,反而抬起头颅,在陆延耳畔恨声骂了一句脏话:“陆延,我去你大爷的!”
陆延闻言一愣,有些莫名其妙:“你骂我做什么?”
唐如风不仅想骂他,还想打他,哑声道:“老子就想骂你!”
唐如风这辈子骂的脏话都没今天多,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个翻身把陆延压在下面,恶狠狠攥住他的衣领道:“你他妈的把我当什么,想要的时候就要,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我当初没名没分跟着你的时候你不说这句话,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这通怒火来得毫无缘由,甚至可以说是无理取闹,偏偏陆延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他看见唐如风丢掉了从前的斯文清冷,借着醉意像疯子一样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骂一边掉眼泪,最后终于没了力气,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出声了。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啜泣声,又痛又恨。
他们两个贴在一起,像尸体,像游魂,呼出的气就像刚才那场无疾而终的雨,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唐如风红着眼睛问道:“陆延,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等了那么久,一直在等,现在终于等到了,却没有开心,只有满腹的心酸委屈。
陆延的心莫名揪得慌,他在黑暗中抱紧唐如风,轻柔吻掉对方眼角的泪水,舌尖尝到的都是咸涩:“我错了,行不行?”
他该早点说的,偏偏那个时候糊里糊涂,一直张不开嘴,他如果早点说了,唐如风或许就不会信段继阳的挑拨,他们也不会稀里糊涂错过这么久。
陆延扣住唐如风的后脑,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对方紧闭的牙关,后者一直躲避,陆延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狭小的车厢就像一个温暖的巢穴,将他们两个紧紧包裹在里面,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唐如风原本没打算在车上做的,陆延也没这个打算,但情绪到了一时不由自己控制,外面的气温因为下雨有些寒凉,车内的温度却不断攀升,呼吸声急促。
唐如风面对面坐在陆延腿上,衬衫半褪,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身躯。他已经不似从前那么瘦弱,隐隐还能看见肌肉,恰好是那种看起来最舒服的身形,既不显得过于单薄,也不会强壮得夸张。
汗水浸湿了唐如风的头发,他用力捧住陆延的脸偏执问道:“说,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段继阳?”
陆延打死都没想到唐如风居然会和段继阳比,险些气笑:“你至于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吗?”
唐如风不管这些,眉头拧得死紧:“你说不说?”
“你,肯定喜欢你。”
陆延终于不再藏藏掖掖了,他紧紧搂住唐如风的腰身,用吻堵住对方剩下的话,在耳畔不知道絮叨了多少遍,翻来覆去就是“喜欢”两个字,但怎么也听不厌。
唐如风闻言僵硬的身形终于渐渐软化,就像猛兽收起了利爪,因为在车上的缘故,动静不好太大,他们只浅浅来了一次,温柔得让人险些化成一滩水。
陆延整理好衣服,见唐如风脸颊微红地趴在车座上喘息,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他随手扯过外套盖住对方衣衫凌乱的身形,靠过去亲了唐如风一下:“再别闹了,我开车回家,嗯?”
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性感得让人腿软。
唐如风从陆延嘴里听到答案,心里堵了大半年郁气终于散了不少,他抬眼看向对方,用指尖缠住陆延的领带,慢吞吞问道:“那我们算谈恋爱了吗?”
陆延把领带抽出,眼中笑意分明:“你觉得算就算,你如果觉得不算,我就追你,直到你同意和我谈恋爱,这样行不行?”
那当然是行的。
唐如风没有说话,但看神情应该是满意的。
陆延打开车门下车,正准备绕到另外一边发动车子,视线不经意一扫,忽然发现不远处闪过了一抹白光,有个陌生男人站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拿着相机在偷拍,眼见陆延看过来,立刻躲到了路灯杆子后面。
陆延深深睨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后面有人在偷拍,不知道是不是段继阳派来的,要解决吗?”
唐如风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倏地睁开了双眼,目光冰冷锐利。他坐起身形看向挡风玻璃后方,果不其然发现路灯旁边有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大脑在短短几秒转了无数个弯,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又重新躺了回去。
“不用管。”
唐如风看起来丝毫不担心。
陆延眉梢微挑,颇觉讶异:“你可想好了,现在外面都说你要继承公司,段继阳肯定会把照片交到老头子那里,到时候你万一被赶出来,那可就冤了。”
唐如风似笑非笑:“我如果被赶出来,你养我吗?”
陆延乐了:“成啊,你来,我养你后半辈子。”
唐如风却不搭腔了,他耳朵发烫,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你养。”
不出陆延的猜测,那名偷拍的私家侦探果然是段继阳派来的,翌日清早天不亮,照片就已经出现在了段董事长的桌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和陆家的那个小子掺和到了一起?”
段建风坐在书桌后方,眼皮耷拉着,看起来不太高兴。他的身后是一整面书柜,上面摆放着的却不是书本,全是几百万的古董花瓶,那些旧物泛着古朴阴森的光,导致整个书房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压抑。
唐如风站在书桌前,眼眸微垂,只见桌上放着一叠散落的照片,赫然是他昨天和陆延一起外出吃饭的情景,大雨连绵,他们两个在人潮中共撑一把伞,举止亲密,任谁看了都觉得像一对情侣。
拍的还不错。
唐如风微不可察勾唇,心里如是想到。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段建风声音苍老,难掩严肃:“你别管是哪里来的,你只要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我就行了。”
这些照片明明是段继阳交上来的,他却偏偏喜欢装出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看了难免让人想发笑。
唐如风故意变了变脸色,低头道:“爸,我错了,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下次了。”
段建风只觉得陆家那两个兄弟都是狐狸精,之前把段继阳迷得神魂颠倒不算,还把唐如风也迷得神魂颠倒,眉间沟壑皱成了山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和陆家那个小子勾搭上的?”
唐如风故意吞吞吐吐:“他……他勾引我……”
确实勾引了,唐如风觉得这句话也不算抹黑陆延。
段建风气得用拐杖重重敲地:“我说过多少次了,酒色这种东西一个都不能沾,更何况他还是你大哥以前的未婚夫,你觉得他勾搭你会有什么好心吗?”
唐如风低声道:“爸,你放心,我会和他断干净的,以后绝对不会再来往了。”
段建风闻言这才缓了脸色:“你大哥是不顶用了,以后的家业说不定会交到你的手里,千万不要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懂吗?”
唐如风并没有把这些话当真,段建风这个人功利心奇重,掌控欲又强,轻易不肯放权,两个儿子只不过是他培养出来的助手和工具,谈继承家业还为时尚早。
唐如风:“知道了,爸,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他得到段建风的默许,这才转身离开书房,结果途经拐角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段继阳。
段继阳站在二楼拐角处,仿佛早就等候多时,他看着唐如风,眼底浮现了淡淡的讥讽:“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到了这种地步还和陆延缠在一起,怎么,这么喜欢做我的替身?”
看见那叠照片的时候,段继阳心里的火气其实比段建风更甚,陆延哪怕和圈子里随便哪个公子哥儿在一起他都不会这么生气,偏偏是唐如风这个野种。
唐如风听见替身这两个字,眼眸暗了暗,但想起昨天陆延解释的话,心中翻涌的怒火又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故意装出一副羞耻愤怒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都攥成了拳头:“那些照片是你偷拍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段继阳迈步走到唐如风身旁,瞥见对方涨红的脸色,唇角微勾,只觉得自己赢了一场胜仗,他压低声音道:“唐如风,野种就是野种,不要以为爸爸把你接回来你就是段家的少爷了,我不要的东西,毁了也不会给别人,包括……陆延。”
他轻飘飘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满意看见唐如风变了脸色,段继阳知道陆延不喜欢自己,可那又怎样,只要能踩中唐如风的痛处,他心里就畅快了。
陆延原本不该卷入这场争斗,毕竟他不姓段,但架不住段继阳就像鬼魂一样如影随形,下楼喝咖啡买甜点都能被对方堵个正着。
陆延看着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子,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只有深深的无力:“段继阳,你又找我做什么?”
段继阳清楚看见了陆延眼底的厌烦:“你就这么讨厌我?”
陆延诚实点头:“嗯。”
段继阳轻扯嘴角,怎么看怎么讥讽:“你真的打算和唐如风在一起?”
陆延指尖轻敲桌面,不期然想起了段继阳在背后捣鬼的事,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语气轻描淡写,却暗藏警告:
“我不管你当初和唐如风说了些什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翻旧账没意思,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从来都不是你的替身。”
陆延语罢搁下杯子,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以后少在他面前扯这种瞎话,他压根就不会信,否则下不来台的只会是你自己。”
段继阳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比自己还凉薄,脸色难看道:“陆延,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就算他们现在分道扬镳了,曾经也是未婚夫的关系,对方就这么肆无忌惮往他心口上插刀子吗?
陆延闻言点点头,似乎在表示赞成与歉意:“这句话对你来说确实冒犯了,不过为了避免你私下去冒犯唐如风,我觉得有必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段继阳冷冷道:“你对他这么一心一意,唐如风对你也是这样吗?”
陆延挑眉:“什么意思?”
段继阳指尖微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黑色的录音笔。他面无表情按下播放键,里面赫然传出了唐如风那天和段建风在书房对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和陆家的那个小子掺和到了一起?”
“爸,我错了,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和陆家那个小子勾搭上的?”
“他……他勾引我……”
“爸,你放心,我会和他断干净的,以后绝对不会再来往了。”
陆延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唐如风说自己勾引他的时候才暗自挑了一下眉:“你给我听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段继阳收起录音笔,没想到陆延会这么平静,原本的胜券在握也不禁有些没了底气,他沉沉开口:“唐如风对你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这件事已经捅到了爸爸面前,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和你分开了,不信你就等着吧。”
陆延反问道:“说不定他只是权宜之计呢?”
段继阳冷笑了一声:“陆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他只要和你纠缠在一起,爸爸就绝不会让他继承公司,你觉得他会放着这么大的家业不要,跑去和你双宿双栖吗?”
陆延盯着面前的咖啡,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信了。
段继阳见状又放缓了语气,低声开口:“阿延,我对你是真心的,以前的那些误会就让他们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唐如风就是一个外面捡的野种,爸爸找他回来只是为了培养帮手,根本不可能让他继承家业的,这种人值得你浪费时间吗?”
陆延心想你错了,段建风确实没打算把家业交给唐如风,但也确实没打算交给你,大哥就别笑二哥了。他眼眸微抬,似笑非笑问道:“你就那么肯定董事长不会把家业交给唐如风?”
段继阳目光暗沉,十分笃定:“你见过A市哪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会让私生子上位的吗?”
他完全忘了,唐如风的母亲也是明媒正娶的,而王家大小姐当初未婚先孕,直到段继阳四岁的时候才终于等到段建风和原配离婚。
陆延故意磨蹭片刻才开口道:“但是我怎么听赵漱说段董事长今天约了律师去改遗嘱,把一大半家产都划到了唐如风名下,你确定你真的能继承家业?”
赵漱家里是开律师事务所的,父母都是业界知名律师,他平常和陆延玩的不错,偶尔也会往外透露一些消息,前天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段继阳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陆延意味深长道:“不信的话你就自己回去看看,说不定赵律师还在你家没走呢。”
“哗啦!”
段继阳倏地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连桌上的咖啡都差点打翻了,心中因为陆延的几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爸爸明明亲口对他说过,唐如风私生子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只要自己以后努力,家产还是他的,怎么会忽然联系律师改遗嘱?!
段继阳忍着慌张问道:“这是赵漱和你说的?”
陆延倒入椅背,虽然面上在笑,但神情不似作伪:“我骗你干什么,前两天他刚好来我的酒吧玩,顺口就聊了一嘴,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
段继阳当然不会问,他和赵漱没什么交集,对方又怎么会告诉他。这条消息就像火一样烧心,段继阳一刻钟都待不下去,直接离开咖啡厅朝着家中赶去了。
殊不知在他走后没多久,陆延就发了条消息给唐如风,他做完这一切后熄掉手机屏幕,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我勾引他?唐如风还真敢编……”
唐如风确实没什么不敢编的,事实证明无论多么单纯青涩的大学生,步入社会后都会变得腹黑狡猾。
段继阳急于确认真相,他一路疾赶到家里,结果还没来得及跑上楼,就见一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从段建风书房走了出来,对方手中拎着一个公文包,面容斯文,赫然是业界知名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赵其康。
那一瞬间,段继阳的心如坠冰窟,他勉强调整好表情迎了上去:“赵伯父,好巧,你今天怎么来了,是爸爸找你有事吗?”
律师这一行十个有九个都是人精,赵其康明面上从来不会对段家的哪个儿子过于亲近,看见段继阳也只是客套笑了笑:“原来是段总,董事长有些业务要办,叫我过来确认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段继阳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是让你改遗嘱吗?”
赵其康略显讶异地看了段继阳一眼,谁也不知道那一眼代表着什么情绪:“段总,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董事长让助理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你快进去吧,别让他久等。”
他语罢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避而不谈的态度愈发让人不安。
段继阳皱眉思索一瞬,最后还是推门走进了段建风的书房,他和唐如风一样,讨厌里面昏暗压抑的气息,规规矩矩站在书桌跟前,连头都不敢抬:“爸,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哗啦——!”
段建风什么都没说,脸色阴沉地将一份广告合同甩到了他的脸上,锋利的纸缘在脸上划出一道红痕,看起来格外醒目,几近暴怒地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吃饭就算了,不要把感情算到生意场上来,锦融的项目公司早就定好了合作的广告商,谁让你私下转给林家的!”
段继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见那些合同纸雪花似的飞扬落地,他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道:“爸,我只是觉得他们家给出的报价比较合适,比同类公司便宜将近六个点。”
段建风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便宜?!你光知道便宜,你知不知道便宜没好货!他们对锦融的广告营销做得一塌糊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斗角,你但凡把偷拍照片的心思分出来一点,项目都不会做成这样!”
段建风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语气难掩失望:“我原本还想让你重新回公司历练,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不堪大用,给我滚出去!”
段继阳闻言倏地抬头:“你真打算把公司交给唐如风那个野种?!”
段建风愈发愤怒:“我交给他又怎么样,公司是我的,我想交给谁就交给谁,轮不到你置喙!”
段继阳闻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咬牙道:“你当初如果不吞并我妈的公司,段氏有没有今天都不一定!”
他语罢不顾段建风惊怒交加的神色,直接摔门而出,却没想到唐如风正坐在楼下沙发上等着自己,对方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喝了小半,看来刚到不久。
段继阳快步走下楼梯,声音冰冷,难掩敌意:“你来做什么?!”
唐如风双腿交叠,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杯,淡淡开口:“这里也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段继阳低声骂了两个字:“野种!”
唐如风闻言一点也不见生气,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漆黑的眼眸似有似无打量着段继阳,直把对方盯得浑身寒气直冒,这才似笑非笑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刚才爸爸找赵律师做什么吗?”
段继阳无意识攥紧拳头,神情惊疑不定:“你知道?”
唐如风唇边弧度冰冷:“我当然知道。”
他上前一步走到段继阳面前,状似不经意出声:“你心里不是都清楚了吗,爸爸改了遗嘱。”
段继阳闻言表情一僵,随即嗤笑道:“就因为我做砸了一个广告方案,所以他就要改遗嘱把家产分给你?你觉得我会信吗?”
唐如风却道:“做砸?我实话告诉你吧,宣传根本没有做砸,他不过是想让你离开公司。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段继阳总觉得这句话还有更深的层次的含义:“你什么意思?”
唐如风不语,而是漫不经心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杯,杯身上画着简单优雅的百合花图案,含苞待放,让人喜爱,但段建风最讨厌这种花了,因为他对百合花粉过敏。
唐如风意味深长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老头子对你其实还不错,好歹没有报警,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尾,却把段继阳砸得眼前一阵晕眩,他无意识后退两步,眼底接连闪过阴沉和慌张。
不……怎么会这样?!难道老头子发现他故意在生日会那天往他房间放花粉了,所以才要除掉自己吗?
段继阳慌得不能自抑,他急于确认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唐如风,却见对方早已离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段继阳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勉强定了定心神。他一边快步往外走去,一边掏出手机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拖住赵其康,让对方没时间改遗嘱,随即驱车离开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