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我该怎么使用?”
系统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死亡。】
它说:【你死了,就可以自动触发道具。】
这是一个有些难,却又不怎么难的条件。毕竟所有人都会死,但大部分人都不敢死也不想死。
很可惜,陆延不是正常人,他俯身将喻泽川的尸体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然后握紧刀刃抵住自己的咽喉,思考该怎么刺入才能让自己死得更利落迅速一些。
系统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其实一点也不在意生死,在陆延即将下刀的时候,它冷不丁打断道:【为什么?!】
陆延动作一顿:“什么为什么?”
系统无法理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去死?】
陆延思考片刻,最后歪了歪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是的,一点也不喜欢。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房间彻底归于寂静,只有粘稠的鲜血在地板上肆意蜿蜒,仿佛这里也曾落下一场无人知晓的雨。
在陆延最初居住的那栋破旧居民楼内,喜欢在晚上读诗集的女孩终于动笔,坐在窗户前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诗歌:
悔意永远诞生在雨夜,
万物都在潮湿中疯长。
是谁希望一睁眼,
岁月倒流回第五年
荒芜的土地长满麦子,
爱意爬满少年的心间。
是谁希望一睁眼,
岁月就过去了一百年,
遥远的长风穿过旷野
祈求群山见证永恒。
当初埋下的种子终将发芽,
于荒芜中破土而出,
我怜悯它将来的枯萎,
神却说,
还有下一个四季轮回……
第45章 新生
【我曾经在很多年后想起刺入咽喉的那一刀,疼痛实在刻骨铭心,却仍不知是为了什么。说爱,太虚假,说自由,太虚无,我思来想去,才发现是为了摆脱宿命。】
三月初,细雨连绵,天空算不上太过阴沉,但潮湿还是悄无声息铺展,将这座繁华的城市拢入怀抱。
江康康抱着被子从天台下来,一路骂骂咧咧:“好不容易看见天晴晒一下被子,怎么又下雨了,淋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会不会发霉,我他娘的哪儿有钱买新的!”
雨水攀爬的玻璃窗前坐着一抹身影,就像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陆延盯着外面模糊的雨景,连江康康近乎聒噪的碎碎念都没能引起注意,仿佛看入了神。
直到江康康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才彻底将他惊醒:“就你小子懒,昨天没晒被子,早知道学你了。”
陆延回头看向江康康,墨色的瞳仁清晰闪过一抹疑惑——
他原以为自己会回到雨天那个破旧的出租屋,又或者回到死亡前一秒,却没想到睁眼醒来就身处一间整洁漂亮的合租公寓。
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清楚提醒着陆延一件事:他回到了五年前。
此时蒋博云已经和喻泽川当了五年的合作伙伴,再过几个月他就会主动告白和对方发展成情侣关系,顺理成章进入集团核心,在年底的时候把喻泽川害进监狱。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刚刚好。
陆延做好了最糟糕的设想,却没想到结果远远超出他的预估,然而心中既没有狂喜,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巨石落下的释然,仿佛他和喻泽川终于可以摆脱那种周而复始的宿命。
陆延认得江康康,第二局游戏的时候他穷得叮当响,早上没钱吃饭,对方不仅分了他两个达利园小面包,还借了二百块钱。
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陆延回神道:“我衣柜里还有一床被子,你可以先拿去用。”
江康康和陆延是同乡,最熟悉他的性格,好吃懒做又抠门拜金,也就一张脸勉强算得上优点,闻言狐疑问道:“你该不会要收我租金吧?”
陆延从窗前起身:“一床被子而已,不用。”
江康康乐不可支:“谢了啊兄弟!”
他语罢把自己的被子摊在沙发上晾干,立刻屁颠屁颠去陆延房间抱了床新被褥出来,速度快得生怕他反悔。
陆延则借口要睡午觉,直接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一颗漆黑的心脏悄然浮现在空气中,它每剧烈跳动一次,周身枷锁似的电流就闪动一瞬,让人不禁怀疑它下一秒就会挣脱出来,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砂石般刮擦耳膜:
【你满意了?】
它好像格外不满。
陆延确实满意了,他双手插兜,懒懒背靠着房门,接连三次的死亡让他原本温和的眼眸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满意了,那我这一局还用做任务吗?”
系统冷冷道:【活够三十天,然后你就可以开启下一局任务了。】
这个任务相当于白送,因为时光倒流,陆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陆延似笑非笑:“有积分奖励吗?”
系统差点大骂他不要脸,游戏重开了四局还不满意,现在居然敢腆着脸要积分?!
系统忍气吞声:【有!】
陆延淡淡挑眉,终于满意:“你可以消失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说的就是陆延现在的状态。当他死过三次之后,忽然惊喜发现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东西了。
哦,不过恶心人的东西还是存在的。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为蒋博云,陆延见状随手一捞,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点击了接通。
他倒入沙发,声音散漫:“蒋总,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蒋博云现在的职位严格来说其实算经理,叫一声“蒋总”,不过是为了好听。
原身和蒋博云目前处于一种快要勾搭成奸的状态,前者贪图荣华富贵,后者希望在银川集团安插眼线,两个人堪称一拍即合。
蒋博云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只让人想到“翩翩君子”四个字:“阿延,你明天就要办理入职了,上班第一天记得别迟到,财务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蒋博云和喻泽川大学就开始相识创业,毕业后直接被引入银川集团,借着喻泽川的青云梯一路直升到经理,加上颇有些手段,现在也称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
陆延唇边漾出一抹笑意,晦暗不明:“谢谢蒋总,你明天晚上打算做什么,我请你吃个饭吧?”
他从记忆中得知蒋博云家的堂弟打算自己创业开工作室,明天晚上他大概率要和喻泽川一起吃饭,拉一拉投资。
哦,说直白一点,他想从喻泽川手里吸血去扶持自家的亲戚。
蒋博云果然为难道:“明天我有点事要和喻总吃饭,可能去不了,改天吧。”
“喻总?”
陆延闻言双腿交叠,鞋尖轻晃,不用装就已经是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那我明天可以一起去看看吗?博云哥你真厉害,居然能和这种大人物一起吃饭。”
他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满是羡慕,蒋博云难免有些得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迟疑咽了下去:“你想来也可以。”
反正明天酒桌上人多,喻泽川又一贯是目无下尘的清高脾气,应该不会注意到陆延这个小角色。
蒋博云终于做下决定:“明天下班我去接你。”
此时他尚且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堪称后患无穷,只想把陆延这个暧昧目标早点勾到手,又关切问候了许多才挂断电话。
陆延躺在沙发上,仰头看向天花板,心想时光既然已经倒流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做些什么未免也太过可惜。
不如就搅黄蒋博云的情场骗局吧?
这样喻泽川就不用从神坛跌落,也不用像上一世那样啷当入狱,满怀恨意死去。
是的,陆延给这辈子的自己找了一个新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
a市房价寸土寸金,原身为了省钱,就和江康康在附近租了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他们虽然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但每天上班的时间并不一样。
江康康是个急性子,生怕迟到,每次总会提前半个小时出门,原身好吃懒做,经常是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陆延没有早起的习惯,都死过三次了,迟到算个屁。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完毕后不紧不慢拦了辆车往公司赶,等抵达一楼大厅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整整十分钟。
陆延按下电梯键,门刚好“叮”的一声打开,他脚步不停,顺势走了进去,却没想到肩膀忽然被谁撞了一下,趔趄后退了两步,一股极具侵略性的雪松木调的古龙水袭入鼻腔,极淡,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冷冽。
不知是谁紧张喊了一声:
“喻总,您没事吧?”
被陆延撞到的男子一身西装革履,在大厅璀璨的水晶灯光下,他清冷如玉的面庞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黑压压的浓密,但因为喜欢居高临下看人,所以无端多了几分目无下尘的傲气,偏偏唇色极红,又有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绮艳感。
男子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低调的宝石袖扣和身后跟着的秘书等人无一不在诉说他非凡的地位,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喻泽川,银川集团下一任的掌权人。
这三个字单拎出来能让公司里的每个员工都心里一咯噔,不仅是因为他贵重的身份,也因为他喜怒无常的脾气。
陆延没想到再次相逢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的目光慢半拍下移,落在喻泽川光洁的右脸上——
那里本该有道疤的。
本也不该有那道疤的。
陆延曾经无数次设想喻泽川如果没有从神坛跌落会是什么模样,现在终于见到了。
天之骄子,众星捧月,
意气风发,贵不可言。
说不清为什么,心底忽然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仿佛前世今生所有的残缺与遗憾都在刚才肩头的那一个碰撞中得到圆满。
陆延轻笑,带着仅有自己知道的含义。
喻泽川迎着陆延的视线,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喻泽川的皱眉让人造成了误会,身后的秘书见陆延脖子上戴着工牌,语气不善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上班时间怎么还在外面逗留,知不知道你刚才撞到了……”
“算了。”
喻泽川冷不丁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声音淡漠:“是我撞的他。”
仅仅一句话,就让对方收了声。
陆延回过神,并不见普通打工人的惊慌不安,接连三次的死亡赋予了他一种格外矛盾的气质,让人难以掌控的蛊惑欲念,却又兼具少年人的清朗纯粹:
“对不起喻总,是我刚才走路太着急了,下次一定注意。”
简简单单一句话,给谁都留了体面。
陆延语罢对喻泽川微微颔首,侧身走进了电梯,一个擦肩的距离,喻泽川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稍微高了小半个头,下意识看去,电梯门却已经开始缓缓合上。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接触,喻泽川清楚看见电梯里的男子对自己笑了笑,俊美的脸庞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病气,眼眸弯起,像钩子一样将他的魂也勾走了。
“叮!”
电梯门关上,那张脸也彻底消失。
“喻总?喻总?”
秘书的轻唤让喻泽川终于回神,他皱了皱眉:“没什么,走吧。”
晚上蒋博云还安排了饭局,大概又是替他的某个亲戚拉投资。喻泽川这些年已经帮扶他够多,年纪轻轻就当上总经理,对方眼底的野心却怎么也扑不灭,风一吹就燃了起来。
喻泽川冷眼旁观蒋博云的贪婪,但因为内心孤寂太久,一时竟舍不下那些虚情假意的关怀。
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买齐所有,连情意也能买到,只是不知真假。
喻泽川淡淡阖目,这么想着,心中不由得蔓延淡淡的嘲讽。
陆延上楼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蒋博云提前打点过的缘故,主管扫了他一眼,居然什么都没说。
江康康又躲在工位后面吃面包,看见陆延过来,含含糊糊提醒道:“哥们儿,你迟到了。”
陆延拉开椅子落座:“我知道,今天不小心起晚了没赶上车。”
他和江康康都是实习生,在办公室里属于生面孔,难免被使唤来使唤去。陆延主打一个扮猪吃老虎,别人让他做什么都笑眯眯的说好,但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康康傻实诚,又想给领导留一个好印象,今天一天别的没干,净给人跑腿了,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已经累得瘫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江康康戳戳陆延:“哎,今天晚饭在外面吃呗,楼下有家小碗菜还不错。”
出门在外,能省一点是一点,两个人搭伙吃饭比一个人划算。
陆延看了眼手机,蒋博云已经在催他下楼了:“今天可能去不了,有朋友找我。”
江康康来了兴趣:“谁啊?男的女的?”
末了又感慨一声,半是羡慕半是含酸:“你刚上班第一天,起码有四五个妞向你放电,当什么小会计啊,当小白脸多好。”
陆延收拾好工位,准备下班,闻言打了个响指,半真半假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改天试试。”
蒋博云的车就在外面等着,陆延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就见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边。他扫过驾驶座那张熟悉的脸,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笑吟吟打了个招呼:“蒋总,不好意思,我刚刚下班,让你久等了。”
蒋博云现在还没爬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惯会装模作样,闻言笑了笑:“这有什么,我也刚到没一会儿。”
他语罢发动车子,不经意扫了眼后视镜:“今天上班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陆延没有坐副驾驶,而是选择了距离更远的后座,狭窄的位置险些容纳不下那两条长腿。他懒散靠在位置上,莫名想起蒋博云上辈子发疯杀人的模样,唇角出现一抹弧度,显得有些玩味:
“怎么会,你都帮我打点过了,主管和同事对我都挺好的,就是……”
蒋博云被他的笑意晃了一下神,下意识问道:“就是什么?”
陆延故作担忧:“就是今天早上上班,我不小心迟到了,结果进电梯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喻总……”
“吱呀——!”
蒋博云闻言下意识踩了刹车,幸亏道路空旷没什么人,否则就要出交通事故了,他诧异问道:“你撞到了喻泽川?”
陆延点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我不会得罪了他吧?”
蒋博云回过神,重新启动车子:“他这个人喜怒无常,精神又有问题,以后在公司遇见还是尽量避开吧。”
陆延淡淡挑眉:“那等会儿吃饭……?”
蒋博云:“就说你是我的亲戚,他不会计较的。”
言语很是笃定,仿佛喻泽川一定会卖他这个面子。
陆延笑了笑:“那就好。”
这句话别有深意,可惜蒋博云没听出来。等抵达吃饭的酒店后,他们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上楼来到包厢,因为路上堵车的缘故,比预定时间稍微迟了半小时。
蒋博云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眼手表,出声叮嘱道:“等会儿千万别乱说话,知道吗?”
在他眼里陆延还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去,在这种大场合难免露怯。
陆延点头,笑意温顺:“听懂了。”
蒋博云闻言这才放下心,推门走进了包厢。
古色古香的包间里是一张大圆桌,足够容纳二十人,已经坐满了大半。
蒋博云的堂弟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却已经是一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混子模样。他大咧咧撸起袖子,五万一瓶的Corton-Renardes不要钱似的从醒酒器皿中滚滚倒出,馥郁瑰丽的液体在高脚杯中荡漾,直接倒了个满。
蒋小伟豪气举起杯子,这个动作又让杯子里的液体溢出不少,他看向坐在首位上一言不发的清冷男子,粗声粗气道:“喻总,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里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肯投资,这个游戏开发出来肯定能火,我先敬你一杯了!”
他言语中笃定自信,仿佛一定可以拉到投资,然而桌对面的男子只是漫不经心盯着自己的右手,自顾自欣赏着修长尾指上一枚用来装饰的银戒,融融暖灯下,那双幽深的眼显得格外淡漠,仿佛蒋小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蒋小伟讪笑一声,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我先干了!”
他语罢仰头饮尽高脚杯里满满当当的红酒,饱满细腻的酒体下了肚,没品到黑色浆果、李子、雪松木的味道,只觉得又酸又涩,好不容易咽下去,还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嗝!”
喻泽川拧起眉头,心中已然升起淡淡的不耐。他向来讨厌交际,蒋博云却偏要将他往酒色堆里拉,满桌子坐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子,愣头青一样,要技术没技术,要头脑没头脑,张嘴就敢要上千万的投资——
也不知道是谁借的狗胆。
就在喻泽川已经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响,包厢门被推开,那个借狗胆的人终于到了。
蒋博云一惯知道喻泽川难伺候,自己迟到半个小时,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怕对方发脾气。他领着陆延上前,笑意温柔,开口就将姿态摆得极低:“泽川,路上有点堵车,我不小心来晚了。”
喻泽川闻言眼皮子也未掀,只说了两个字:
“坐吧。”
他脾气一惯这样,但落在蒋博云眼中就是少爷般高高在上,小时候家境贫寒的敏感和自卑反复扎着蒋博云的心,导致他天生就对喻泽川这种富贵少爷含着嫉妒。
蒋博云虽然嫉妒,声音却愈发温和:“让你久等了,下不为例。”
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略微侧身,将后面的陆延让了出来:“对了,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又是亲戚?蒋博云难道要把他家十湾八村的亲戚都一起带得鸡犬升天不可吗?
喻泽川心中无端冒出这句话,多少带了点讽刺,然而念头刚刚升起,就在看见陆延那张脸时倏地烟消云散,他目光一顿,眯了眯眼。
“喻总好。”
陆延落后了蒋博云一个身位的距离,因为有前者衬托,他似乎站得格外挺直修长,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不卑不亢,那双墨色映着细碎灯光,直直撞到了心底。
是今天早上在电梯口碰见的人。
那样生动的一张脸,想忘记也难。
喻泽川摩挲着尾戒,听不出情绪的应了一声:“嗯。”
谁也不知道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高兴?记仇?不悦?
蒋博云拉开椅子在喻泽川身旁落座,陆延只好挨着蒋博云坐下,不过他一点也不显眼,安静坐在旁边,好像空气。
蒋小伟一看见蒋博云,瞬间就像看见了救星,话里话外都在撺掇着他给自己拉投资,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堂哥,你可算来了,谁不知道你是喻总身边的大红人,你不在旁边,喻总吃饭都不香哈哈哈哈!”
他明显知道蒋博云的心思,故意开口调侃,蒋博云觉得他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轻不重斥了一句:“我看你是喝酒喝昏头了,连场合都不分。”
但也没否认。
蒋博云自认为和喻泽川认识那么多年,谈恋爱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已经可以试探性迈出第一步了。他语罢起身给喻泽川倒了一杯酒,仅仅斟了四分之一满,一边倒一边介绍:“这是我的堂弟小伟,他和同学最近在开发一款游戏,我看着还不错,就是缺点启动资金,你如果最近有兴趣投资,可以考虑考虑他们。”
喻泽川轻飘飘吐出了三个字:“没兴趣。”
蒋博云动作一顿。
喻泽川从来都不是什么善心人,如今的地位也不需要讨好谁,他倒入椅背,纤长的睫毛垂下,打落一片阴影,侧脸如玉般清雅矜贵:“银川集团从来不做游戏开发,我对这些也没兴趣,你找错人了。”
喻泽川其实可以投资,只看他想不想罢了,很明显,蒋博云最近的举动太过分,已经让他有些不满。
蒋博云很快回过了神,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靠的就是忍,闻言笑意不变,顺着喻泽川的话说道:“也是,他们小孩子家家的,还得再历练。”
价格不菲的菜一道接一道端上来,色香味俱全,还在冒着热气,蒋博云却食之无味。他眼见蒋小伟那群人喝多了酒去厕所,也借口离开包厢,很明显私下说什么去了。
偌大的包厢一时只剩了喻泽川和陆延,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但不自在的好像是前者,后者倒是一派闲适自然。
陆延看了喻泽川一眼:“喻总,您不尝尝菜吗?”
喻泽川对蒋博云家亲戚的印象只有“攀炎附势”这四个字,这个陆延倒是勉强能入眼。今天早上匆匆一瞥没看仔细,现在离近了,才发现格外符合自己的审美,连头发丝都十分合心意。
喻泽川眼皮微掀,难得给了回应:“没胃口。”
那个蒋小伟也不知哪里买的大学文凭,说话没一句中听,成语乱用一气。菜还没上,酒先干了好几瓶,激动的时候唾沫星子横飞,他嫌恶心。
陆延劝道:“吃一点,不然容易胃疼。”
他语罢拉开椅子起身,用公筷往碗碟里夹了几样合喻泽川胃口的菜,轻轻搁在对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背很是白净,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衬着酒店富贵风的宫墙红万字金边碗说不出的养眼,但很快就抽离了。
喻泽川意外发现碗里的菜居然都挺合自己的胃口,眉梢微挑:“你是蒋博云的什么亲戚?”
陆延重新落座,颇为诚实:“不是什么亲戚,刚好以前认识,我听蒋总说今天和您有个饭局,就求他带我一起过来了。”
喻泽川不解:“为什么?”
陆延对他笑了笑:“我今天早上不小心在电梯间撞到了您,所以想过来赔个罪。”
喻泽川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我没那么小气。”
陆延闻言不禁轻笑一声,喻泽川的心眼明明比针尖还小,这话也就能糊弄一下陌生人,对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来的?
喻泽川听见陆延在笑,眼风一扫:“你笑什么?”
陆延摇头:“没什么,吃饭吧。”
一墙之隔,蒋博云找了处楼梯拐角把蒋小伟他们狠狠训了一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没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随便说话,现在好了,惹了他不高兴,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蒋小伟也是满肚子火:“我什么也没说啊,净夸他了,给他倒酒也不喝,跟他说话也不理,呸,不就是有点臭钱吗,什么玩意儿!”
蒋博云一把捂住蒋小伟的嘴,生怕他喝醉了回酒桌上到处乱说:“和一个神经病计较什么,管好你的嘴,等会儿回去什么也不许说,投资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听见没?!”
蒋小伟只能不甘不愿点头。
殊不知这一幕都被出来上洗手间的喻泽川收入眼底,走廊一人高的装饰盆景恰到好处遮住他的身形,再加上四周人来人往,蒋博云一时竟没发现。
喻泽川面无表情盯着不远处的蒋博云,眼底暗沉翻滚,半晌后,忽然嗤笑了一声。
神经病?
喻泽川饶有兴趣歪了歪头,从他们大学认识的那天开始算起,蒋博云一直伏低做小,关怀备至,他第一次知道对方原来是用这种词形容自己的,真有意思。
本以为养了条略贪心的狗,没想到是只白眼狼。
如果某个人自己选择不要脸,那么喻泽川通常也不会给对方留脸,他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将右手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正准备走上前让蒋博云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神经病”,腰间却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人拉到了旁边空无一人的吸烟室里。
是陆延。
房间明亮空荡,却不知是不是他们进来的太匆忙,不小心触碰到了墙壁上的开关,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几盏装饰用的小灯。
喻泽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陆延那张俊美邪气的脸,已经出手的拳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冷冷眯眼:“是你?!”
陆延笑了笑:“是我。”
内心却忍不住叹气,喻泽川还是这么绷不住脾气,万一冲动之下杀了蒋博云可怎么好,岂不是又要坐牢?
他委婉提醒:“喻总,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等会儿闹起来怕脸上不好看,有什么事不如回去解决?”
回去套麻袋,多好,想怎么打怎么打,还没人知道。
喻泽川闻言就知道陆延一定也看见刚才那一幕了,刚才暴怒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却是由待喷发的火山变成了一潭深寒的死水。他抬手捏陆延的下巴,迫使对方看向自己,吸烟室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尼古丁味道,在黑夜中无声撩拨人的神经,上瘾,兴奋。
喻泽川语气沉沉:“你和蒋博云是什么关系,这么帮他说话?”
陆延顺势看向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洒落一片蛊惑的阴影,声音玩味,带着笑意:“那喻总希望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喻泽川背靠着墙壁,几乎被陆延整个圈进了包围圈,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清爽干燥的气息,那人的手仍落在他腰间不曾抽离,指尖微微收紧,轻而易举就摄住了他的敏感点。
喻泽川的腿莫名有些发软,连呼吸都急促了一瞬,他清冷的面庞染上红潮,任是无情也动人,咬牙问道:“你是他的小情人?”
啧,这也太侮辱人了。
陆延似笑非笑:“像吗?”
他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什么问题都原路反问了回去。
喻泽川拧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