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的一声,微信消息音响了。
岁凛笑着去看手机,而后笑意凝固。
言扶:【已存。】
岁凛:艹。
你没事儿吧?谁问你存不存了?
岁凛被气到了,他觉得是言扶故意气他。
合着他拍照是为了给他存的?这么会气人,此子断不可留!
其实不是。
言扶很内向,说好听是文静柔顺,可也是沉闷阴郁。他不喜欢说话,也不擅长和人交流,是哑巴一样的闷葫芦。
这还是微信聊天,起码比面对面还说得多呢!见面不吭一声,微信聊天起码还说了两个字,对吧?
言扶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他看见岁凛【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好几次,最后什么也没再发过来。
他抿了一点米粒,心不在焉地吃饭。
他已经听池礼说了,池礼说,岁凛管他叫小土包子。明显不是好相处的人,眼看着就是娇纵又暴躁。
那样活泼张狂,似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很有底气的小孩。
和他们不是一种成长环境里出来的。
就像之前,他们从没见过岁凛签收的那个,黑得像理石又到处是弧度还会转圈的“人体工学椅”,岁凛也没见过干涸到龟裂的土地,灌木丛里的野果,弯腰去插的秧苗。
虽然他马上就要见到了。
所以,岁凛怎么会学农呢?岁凛怎么成为了池礼唯一的室友呢?
言扶想不通,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不再看手机了,而是抬眼瞧着池礼。他托着下巴,仔细地去看池礼吃饭。
池礼在啃炸鸡腿。
炸鸡腿就是很好吃,尤其是酥脆的淀粉外壳厚厚一层,面糊都是香喷喷的,吃起来比肉都过瘾。
他俩其实吧,着实是不太富裕,但也没有特别拮据。
主要是恩格尔系数很高,旁的东西他们也不买。
言扶管着他俩的钱,很喜欢把钱花在池礼吃饭上,很多东西可以凑合可以舍不得,但是在吃上面不行。他又科学地认为现在是长身体的年纪,要多吃肉和水果,喝牛奶吃零食。
言扶看他好喜欢吃炸鸡腿哦,就把自己的那份炸鸡腿,夹到了池礼的餐盘里。
池礼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混:“你吃嘛。”
言扶哄他:“我要吃就再买。”
池礼就被哄到了,很高兴地冲着言扶笑,眼睛亮得像是泛着水光,湿漉漉地闪着。
池礼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举到言扶面前。
“你看这个,言扶,看聊天记录。”
“诶,你说他什么意思呀?我早上醒来问他,他又说没事,说他就是昨天想家了和我多说两句而已。”
“好奇怪啊,想家了给我发微信干嘛?我也不是他妈妈。”
池礼举着手机,和那位他们一起的高中同学的聊天记录,就放在言扶眼前。
言扶闷不吭声,却盯着手机屏幕仔细地看,认真到好像在记住每一个字。
【江沅是个很好的城市,气候特别好,整座城市有21所大学,是全世界都出名的大学城!学术和商业氛围特别浓厚,你一定会特别喜欢的。】
【祝贺你![线条小狗转圈.gif]】
【对不起我高考没发挥好,我没有考到江沅去,抱歉。】
【池礼,祝你大学生活快乐。】
【池礼,你和言扶都考到江沅大学了,真好。】
言扶往下划了划。
凌晨三点四十二,那人又发了一条。
【要不我复读一年考去江沅吧。】
五点半又说:【不好意思,刚才糊涂了。】
【池礼,再见。】
池礼很困惑。
这人是他俩的高中同学,和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交情。不过,如果同学聚会见到了,也会聊聊天,如果他来江沅市玩,池礼和言扶也会学着大人的模样,尽“地主之谊”请同学吃饭。
可凌晨发微信,有点儿太奇怪了吧?大半夜的,扮鬼吗?
好像没什么边界感呢,池礼不仅纳闷,还有隐约被吓到的感觉。
他叹口气:“为什么发这些啊,道别吗?可是之前毕业散伙饭,大家也都道别过了啊。大学马上开学了,怎么又发这些?”
言扶长得很清秀,但他总闷闷的,老是低着头,也不笑。他并不是长得不讨喜的长相,五官生得也不凶,甚至眼睛弧度有些下垂,偶尔看起来会不聚焦,显得有点傻傻的。
他现在定定地看着池礼,就有点傻傻的。
言扶瓮声瓮气地说,语速缓缓地:“不知道。”
池礼把手机拿回来,也没在意:“你老是说‘不知道’。”
他学言扶说话,那样慢慢又低低地说话:“——不知道。”
言扶就好像有点儿扭捏似的,又安静下来,不吭声了。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岁凛都忙得快蹿火星子了。
他恶狠狠地点开言扶的朋友圈,把言扶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翻了个遍。然后更气了。
怎么回事啊,这人不是池礼的竹马吗?怎么一共没发几条朋友圈,仅仅发出来的这几条,还都和池礼没关系啊?
这算是池礼的竹马吗?要是换作岁凛从四岁就和池礼认识,他能够让池礼长在他的朋友圈,就在他的朋友圈生根发芽。
言扶怎么这么气人!什么都舍不得发?
反倒是池礼的朋友圈还丰富些,有照片有视频有文字,有他高中读过的小说,有他家里和妈妈爸爸一起养的狗,有别人给他过生日一起拍的视频。池礼戴着简陋的纸质生日帽,漂亮高贵得像是戴着国王的冠冕。
纯靠脸给纸壳子提价。
岁凛这么点评。
他狂翻了一通,又生了闷气,对着池礼的朋友圈,他冷笑一声,凶巴巴地开始存图。
不就是保存图片吗,他也存点池礼的图好了,像是谁不能存似的!
池礼吃完饭,和言扶道了别,他早上六点起床,晨跑锻炼,又去农学院试验田和动科院猪场,回来和言扶刷洗椅子,已经忙了一通,现在回来了,岁凛才起床没一会儿,这一天才算得上开始。
岁凛见池礼进门,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过去:“你回来了!”
他抱着胳膊,对着池礼啧啧两声:“你怎么这么忙啊,你只是新生就这么忙吗?”
池礼换了鞋,进门,岁凛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池礼:“你不也是新生吗,却认识这么多人,我都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认识程薄霁学哥的啊?”
“我单方面认识他,他多有名啊?他太有名了,很多人认识他。”
池礼懂了。
“嚯,善良到这么有名气,不愧是学法律的,又善良又正义。”池礼感叹,“果然还是要多做好事,大学是个小社会嘛,美名传千里呀。”
岁凛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他大叫:“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滤镜啊?他请你吃饭了?他一个滑铲摔你怀里了?”
他左右打转,上下打量,仔细去看池礼有没有被程薄霁啃掉胳膊腿儿:“他哭着靠在你怀里说他好累?”
池礼茫然:“都没有啊,就只是去猪场看了看猪。”
岁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他有点儿震撼:“啊?啊。哇。”
程薄霁好狠一男的!
他反应过来了,就开始嘲笑人家:“程薄霁真的和你去猪场了?真的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我笑得想死,不过没事,他肯定更想死!”
“他有洁癖的,他去猪场岂不是没了半条命?”
岁凛笑话完人家,就给池礼上眼药。他清清嗓子,故作模样地咳了一声:“咳,池礼,你看,他有洁癖还和你去猪场,多那个什么呀,是吧,那你明白他的用心了吧?”
哪个什么?哦,那个什么呀!
“明白了。”池礼轻叹一声,感谢到有些感激了,“他人真好啊,真的又善良又体贴。”
洁癖也不多说,不邀功不给别人添负担,帮他介绍学校摸清环境,真好相处!
岁凛深深吸气,瞪着池礼,一时半会愣是没说一句话。他好像卡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连接上:“啊!烦死了!”
才认识一天半,池礼都习惯岁凛动不动发脾气了。
他从背回来的迷彩包兜里,摸出两个小橘子和几颗枣子。枣子就是枣子,不过橘子有点儿不一般。
池礼递给岁凛:“是学姐给的,说是改良品种,她自己种的,你尝尝。”
“她就给我两个,我没给法学的学哥,带回来给农学的你。”
池礼的意思是,咱们学农学的,吃吃这种或许会有什么感悟,专业对口也不浪费学姐的心意。
岁凛听不出那个意思,他听出了,池礼没给程薄霁,特意留着给他吃的意思。
就给两个,你没和程薄霁分了,也没给你那个竹马,嘿嘿,你给我了。
岁凛有点感动,又不承认,接过来的时候,嘴巴里还嘟囔:“就给两个啊……”
是不是学姐有点儿抠门啊?
他火速扒皮,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味蕾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
哦,不是学姐抠门,是学姐良心未泯。
岁凛脸都皱起来了:“呕!”
他急忙吐进垃圾桶,口水却还在分泌,大脑好像木了,一片白茫茫里,岁凛在问:“我服了,它在嘴里打我!有没有毒啊,是不是有毒啊??”
没毒,就是酸,纯酸。
岁凛喝了半瓶饮料才回过神来:“农学太可恶了!你一上午就混到了酸橘子啊?也行,酸成这样,可以做新品种了,醋橘!”
池礼见他不再满脸痛苦了,就兴冲冲地和他分享。
“我种了木耳菜,回头可以涮火锅吃!种子是我特意从家里拿来的。我还可以种些别的,到时候再看看!”
岁凛拎着喝剩下的半瓶饮料,靠在冰箱边,用奇异的眼神打量池礼。
“我服了,你真去种了,你……你不会是真喜欢种地吧?”
池礼点头:“当然啊,所以我考了农学啊。”
岁凛到底是没忍住:“你其实不应该学农,你长成这个样子,从小到大没遇见过什么星探经纪人吗?你可以出道呀。”
岁凛脸上的费解都要凝固成汉字了。
“就连我,我都遇见过很多很多经纪人呢,我小时候贪玩都拍过不少广告呢。”
池礼盯着他看了看,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他有些被惊到了,缓慢地感慨着摇摇头,一边叹着一边直呼天啊。
池礼无奈地笑起来:“天啊,天啊,你真是小公……小少爷。”
“我和你说吧,小少爷,这种真的给你拍广告演戏的星探,出现的阶层不是我能够到的。哪有真的星探去县城赶集啊?”
池礼有自己的想法:“出道了又怎么样呢,陌生的环境也对我不好。”
“不如种地。种土豆长土豆,种南瓜长南瓜,种地是比捷径要好掌握的东西。太过梦幻的捷径,我们种地出来的小孩,很容易栽倒的。”
他也不想多和岁凛说这些,说了两句,就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学农呢,你好像不喜欢喔。”
岁凛就是不喜欢,他没什么喜欢的。
不喜欢农学,和不喜欢法学医学文学商务一样,是同等的不喜欢。
他家就是本地的,家里有位年纪很大的太爷爷在,又很喜欢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太爷爷那么大的年纪了,看一眼少一眼,家里就一直没舍得让岁凛去国外读书。
就考本地的大学,平时可以回家。
岁凛:“因为我也不知道学什么,但农学是江大的王牌专业,有一贯的优待。选农学的话,在大二转专业的时候可以任选专业。”
他神采飞扬,轻松又自由:“到时候我也念了一年书了,没准就遇见喜欢的了?到时候再看我对什么感兴趣,就可以选什么咯。”
池礼有些惊诧。
池礼:“是吗?有这个优待吗?”
岁凛看他:“你不知道?”
“报考指南上没写,微博抖音小红书也没搜到,你怎么知道的呀?”
“我妈妈问了副校长帮我填志愿啊。”岁凛理所当然,也理直气壮地这么说。
信息差,或者是潜规则?反正不是对他的设限。
就像他可以大一住研究生宿舍一样,他有家里的保驾护航,也不用操心什么。
岁凛说完,意识到了这可能会伤害到池礼,就有些慌乱:“我不是别的意思啊,我没想故意说这些刺激你什么,我,你……”
岁凛:我真该死啊!他俩都穷成那样了都捡破烂养彼此了,自己在凡尔赛炫耀什么啊!
池礼却没怎样。
他不落寞,不抱怨,不激愤。他反而只说:“那你妈妈很爱你啊,我当时报考,我妈妈也是问了很多人呢。在能力范围内给孩子最好的,我妈妈也是这样做的。”
池礼摆摆手:“你不用刻意地照顾我的心思,我一点儿都不敏感的。”
“我不觉得我应该所谓的,‘被刺痛’?”他笑了。
岁凛第一次有些小心翼翼地,他试探着问:“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当然是不公平的,生命和社会在目前的阶段,就是不公平的。”池礼的目光清浅又柔和,“宏观的意义上,我们为了更多的平等而努力,微观的意义里,作为室友我为你可以有选择而高兴。”
“湖顷是小县城,我来到江沅,就是为了见识到更大的世界。”
池礼望着他,像是学到了什么:“你也是我见识到的更大的世界,岁凛。”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离岁凛这么近,语调又那么轻和。目光无波无澜,眉眼间仿佛落着薄薄的霜,像是在雾里才可以窥见的梦幻般的漂亮。
真奇怪。岁凛想。
池礼真是个神奇的人。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池礼忙了一上午,在各种地方被偶遇。
池礼昨天才到江沅大学,今天正是大家对着池礼好奇心最浓的时候。都在围观哇这么漂亮的池礼是个什么性格呢?会去图书馆体育馆还是商业街可以偶遇到池礼呢?
结果今天从一大早上开始,校园论坛的贴子就缓缓浮现。
偶遇到池礼了吗?偶遇到了。
六点出头去晨跑,跑完步去种地,种完地去看猪,看完猪在门口刷椅子,一上午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满满当当,像是一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蹿过。
池礼坐着小绿车逛了两圈,尤其是八点多往回搬运东西那趟,车上和池礼坐一排的同学,想偷偷欣赏一下池礼漂亮的脸。
左一回头,是锄头,右一回头,是耙子。
好不容易看到池礼下车,可以看着他的清俊挺拔的背影逐步走远,他肩上扛着的木椅子还把美丽的校园青春偶像剧的氛围,硬生生消散了一大半。
昨天论坛和表白墙上,都管池礼叫校花和大美人。今天好了,不管池礼叫大美人了,管他叫大力水手。
池礼不会看那些讨论。他从小到大在这种氛围里长大,上学开始,就总会有人在他身后讲他些什么,他早就学会忽视这些了。只要没当着他面前说,他就不在乎。
不过言扶在乎。
言扶在偷偷看那些关于池礼的评论。
【说是惊为天人的漂亮,我还觉得是夸张,今天在路上偶遇到了……果然!好!漂亮!】
【明明之前没见过池礼,但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知道,这位就是池礼。】
【为什么扛着锄头耙子椅子挎着迷彩包啊!!那么清绝明艳的漂亮,都被衬得傻乎乎憨巴巴起来了!】
【好恨啊我们艺术系得不到池礼,为什么农学院可以得到!明天我要去食堂狂吃农学院种的土豆。】
【他在谈吗他在谈吗?他理想型什么样谁能打听一下!星座血型mbti有什么偏好吗?】
【不过他不是和cbj一起坐车了吗?他俩走一起真的好养眼,乱嗑一口。】
【那也是给他送早餐咯?啊那就别想了,小白花成功率超高的,直的都会弯掉。】
【清纯是绿茶的最高形态,点赞。】
……后面的言扶就没看进去了。他盯着文字,文字却不进脑子,浅浅在眼前飘过,他的脑子在自己工作。
大城市里,又是年轻人学生的地盘,大家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守旧克制,各种形态的喜欢,都可以光明正大又平等地存在。
言扶看着那三个英文字母,想起了池礼和他说的那位学长的名字。
程薄霁。
在池礼嘴里,不得了了,那真是一位人特别好的学哥!自己明明有洁癖,可是为了帮助新入学的学弟了解学校,放下自己代购早餐的兼职,陪着他一起爬坡看猪!
多好的学哥啊,感动江大。
他俩微信聊天的时候,池礼还问呢。
【我们也要找兼职吗?】
言扶算算钱,说不用。
他学医的,池礼学农,他俩的课表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再说兼职,大一能找到的兼职无非是便利店奶茶店什么的,时薪不够池礼吃盒饭的,兼职就显得有些不划算。付出的时间成本,也划不来。
不做兼职,就期望好好搞绩点拿奖学金。抱着这样的期待来上学,结果还没开学,他和池礼的聊天里,本来只有他们的聊天里,就多了岁凛和程薄霁两个人的名字。
岁凛就算了,是池礼唯一的室友。
程薄霁呢,他们甚至明明不是一个学院,不是一个年级的。
言扶就见过程薄霁一面,他还分到了他给的奶茶呢,回去乖顺地把一杯都喝完了。按道理来说,之前有这样的交集,他应该对程薄霁有些好感,起码比陌生人要强。
可言扶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喝了人家的奶茶,又对人家没好感,自己也有些心虚。
可言扶,言扶就是一颗酸涩的浆果,或者是莓果什么的。他想酸掉程薄霁的牙齿,叫他不许再送学弟奶茶喝!
池礼还说,程薄霁懂得可多了。哇,不愧是学法的,语言表述清晰流畅,信手拈来讲一些案例故事,池礼说可有趣了。
言扶就一点也不有趣。他不会讲玩笑话,他甚至不怎么会讲话……
那边言扶还在玩手机,这边,岁凛摸了摸自己好像扎实了一点的良心。
他听完池礼的说的话,看见池礼哼着歌去阳台搬他的红色木椅子去了。
留着岁凛坐在沙发上,岁凛呆呆地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池礼刚才的话语和表情。
该说不说,池礼本来就好看,刚才说话时候神情柔和明媚,整个人萦绕着亲近感。好看得岁凛稍微一回想,都觉得那段记忆泛着珍珠一样莹润的光泽似的。
他抠抠自己的太阳穴,抬头望向阳台。
池礼在使劲晃悠那个椅子,貌似是在测试那个捡来的椅子结实不结实。他力气大,椅子也不是吃素的,一动不动稳极了。
岁凛想翻白眼。
他手机里发的那条朋友圈,评论数和点赞还在涨,点不完的红点里,都是对于池礼的惊叹。
私聊过来试探要池礼联系方式的那些人,岁凛理都没理。
他不理私聊,可是还有群呢。他加的一些喝酒组局赛车的群里,都是些二代三代,平时也不聊什么有营养的信息。
昨天岁凛发了朋友圈,他的朋友同学玩伴圈子也确实炸了锅。今天岁凛点进一些消息免打扰的群里看看,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池礼。
尤其一些人,本身也在江沅读的书。江沅是大学城,各校消息灵通得很,并不难打探到池礼的消息。
好极了,一听说池礼是湖顷来的,觉得简直是中了彩票!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大美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更叫他们兴奋的呢?大美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就说明很容易就可以哄住啊!
江沅经济又那么好,奢侈品多会迷醉人的眼睛!高消费的场子去过几次,足够十八岁的小孩晕晕乎乎,啃着手指头就陷入“爱情”的迷网。
后面就好啦!白捡一个大美人!
岁凛看完他们的口嗨,气得就差变成烧水壶,一边滴呜滴呜尖叫,一边把刚烧出来的热水浇在这群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身上。
岁凛在每一个群里,都发一样的消息。
【不许!离他远点!你们死不死啊!!!】
发完,他还把那些人的名字都截了图,反手就退了群。
他生气极了,不光是生气,还自己反思。
岁凛不反思他把人家池礼发朋友圈合适不合适,他反正是见不惯言扶那种憋屈的做法。
怎么了,池礼就是那么漂亮啊,怎么还不许炫耀了?他就发,他要是池礼的竹马,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见到池礼长得这么牛牛哔哔。
他反思的是……池礼,真的像是那些癞蛤蟆说的一样,没什么大见识。
池礼之前还和他说,他之前没坐过地铁的。他是在来江沅之后,和言扶两个人提前在抖音上面学人家视频里教程,才知道怎么在江沅坐地铁的。
岁凛都傻了。
在他的概念里,池礼像小山顶洞人。
其实他也没怎么坐过地铁,但那时因为司机可以载他。他这种没坐过地铁,和池礼的那种没坐过地铁,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小山顶洞人会喜欢爱马仕吗?小山顶洞人会喜欢鱼子酱波龙吗?
……也很难说啊。
淦,这样的话,池礼又不是很懂勘破别人的暧昧心思,不会请他去旋转餐厅吃两顿法餐,池礼就真的会被骗走吧?
不行!不行不行!他得抓紧时间带着池礼去长长见识!不能叫池礼被人嘎一下就骗走了。
岁凛又焦虑了。
他像是仓鼠一样,啃着自己的食指指关节,一脸惊慌地看着池礼扛着椅子从他面前经过。
岁凛开口拦下池礼:“诶,小土饺子,我们寝室出去搞一个寝室团建怎么样?”
池礼在他面前站好,他扛着椅子,歪着脑袋:“团建?这寝室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团什么建?”
“两个人也要团建!大学生开学的惯有传统啊!你不信的话,你问你那个蘑菇朋友,他们寝室肯定也是要出去团建的!”
岁凛坚持要去。
池礼想了想:“行吧,那我们AA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吃火锅吧?”
满脑子都是“长见识计划”的岁凛,立马否决:“火、火锅当然好吃,但学校附近的那个谁要吃啊,那种店恨不得牛羊肉都是假的。”
他表情很嫌弃。
岁凛明明是那种很招人烦的室友,又暴躁又骄矜,动不动就嫌弃人。可他也有一点优点,就是他说话,不是为了炫耀或是吐槽,而是他忍不了。
他忍不了,他就会立马给出解决办法。
岁凛:“我们在开学前好好玩一下。我请客!”
他的态度有一点像娇气的爹。忍不了就要多花钱,半点也不讲道理。他霸道极了,说一不二,钱花了下去,好东西自然有,人也自然就满足了。
当娇气和爹里爹气并存,就有些像是传说中的金钱霸凌了。
池礼心想,就是说奢侈一把喽?好,那就奢侈一把!那就好好玩一下!
他和岁凛对视着,在彼此的目光里确认了双方一致的想法。
他们才认识一天半,但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在眼神交汇里,看见了对方的诚挚和妥协,于是两个人异口同声——
池礼:“去吃海底捞!”
岁凛:“坐游轮出海!”
话音一落,他俩眼底的笑意都消失了,化为了惊恐。
岁凛生无可恋:“……我说好好玩一下,你跟我说你要吃海底捞?你做中彩票暴富的梦都只敢做中三千块的是吗?!”
一个月前甚至没坐过地铁的池礼,拎着自己捡来的椅子,看着岁凛:“啊?因为海底捞很贵啊。”
池礼犹犹豫豫:“你说,出海,是什么意思呀?”
出海,就是坐着游轮去玩咯。
那是对于岁凛很熟悉的事情,对池礼来说,完全属于绝对陌生的领域。
他坐在沙发上,坐在岁凛身边,自己揉了揉自己无意识间皱起来的眉头,感慨思考也是好费力气的事情。
半晌,在岁凛期待又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里,池礼疑惑地问:“可我怎么和你AA呢?”
岁凛才不会要池礼和他AA呢。搞什么,他是好心不是恶霸,和池礼AA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没有良心,正在摧毁一个阳光健康的人类和一个阳光健康的家庭。
他一个劲儿地念叨:“去吧去吧,就三天左右,就看看海看看日出日落,也不拉着你到处靠岸,玩一圈就回来。之后开学就忙起来了,都玩不了了!”
“大学生寝室就是要团建的,都是这样的,这个是传统是规矩!”
岁凛看着池礼的神色有些松动了,就开始持续发力,像是炫耀自己羽毛的小鸟。
“你也不用想着给我省钱什么的,我的钱根本花不完。”
这话是实话,池礼听完,却看他一眼。
池礼不像是之前岁凛见过的人,池礼哪怕听到了这种“凡尔赛”,也不会嫉妒破防,或者是被刺痛了敏感的神经,往那里一缩就阴暗地偷窥。
他对待岁凛,和对待一片云、一束花、一颗木耳菜的种子,是一样的态度。
池礼听完岁凛的话,他居然和岁凛说:“是吗?”
他作势掏出手机:“你这么有钱,不会用拼多多吧?那你肯定是拼多多的新用户吧?来,帮我砍一刀!”
岁凛:“……”
他沉默了几秒,恶狠狠地往沙发靠背上一蹿。脑袋扬起来,后颈处抵着沙发靠背,看着天花板,大喘了两口气。
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无语,就是觉得池礼总是会说出口一些离谱又合理的话。
池礼看他仰脖,像翻肚皮的鱼,耸耸肩,解释:“我开玩笑的,我不管买东西的事情,都是言扶买我俩的东西。”
岁凛:?
他恨不得一个倒仰,顺着沙发后空翻360°冲到言扶面前抢过他的拼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