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凛要窒息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还是说我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
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怎么会有人觉得“我~舍~不~得~我~不~要~他~伤~心~痛~苦~”就拒绝了他这么好的提议啊?
不仅没有智商,而且没有品位。
岁凛:“你真的不仔细想想,那是池礼诶,你明明最有优势,你试一下就有一半的机会拿下池礼诶。”
言扶闷着头,一贯内向的他,现在抬起头瞪了岁凛一眼,显然阴郁地有些不高兴了。
他低声说:“他又不是冰箱上的微波炉,他不需要被人拿下来。”
池礼为什么需要被谁拿下呢?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岁凛啧了一声。
这么在乎池礼?一个用词不当你都不高兴?你那么巴巴地心疼池礼,可嘴巴子像是被糊住了一样?
他在那里阴阳怪气地:“你和他是竹马,他不是什么公主,你也不是什么骑士,为什么像骑士一样,沉默寡言到这种地步?”
言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知道池礼不是公主,他也不是什么有了授勋或者册封的骑士。骑士起码师出有名,他倒是只有个名字,旁的都没有。
“……我知道的。”言扶低落地点点头,说完,他倔强地歪了一下脑袋,瞥了岁凛一眼,“因为你是公主。”
“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故意气了岁凛一下。
岁凛一听,拧着眉毛,心想,对你个大头鬼??
“有你这样的人吗?言扶?”把岁凛都给气笑了。
池礼没有走远,他去附近的操场坐了一下。
他明明才晨跑回来,就又去了操场。
其实,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发现他是有些生气的。
他以为他和言扶之前没有秘密,他就觉得,那即便言扶喜欢岁凛,也可以明晃晃和他说出来呀。
岁凛脾气不好,可岁凛也不是什么黄毛什么□□,喜欢这种感情难道不是美好的吗,意识到了,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开口,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呢?
为什么一定要猜?
言扶没有告诉他。
真尴尬,是年轻人乱糟糟关系里解不开说不清。
池礼也不知道问谁要建议,谢温汀偏偏又发微信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狗狗公园,比格狗现在没有什么狗狗朋友。
谢总的人脉圈子很广,他的思路显然是人活在世界上不能没有朋友,狗也要有自己的狗脉圈子,交些朋友可以丰富狗生。
不然一只狗久了,以为天下全都是werwer的比格犬。
池礼看着消息,随口答应下来。他心情微妙的时候谢温汀撞过来,于是他模模糊糊和谢温汀提起了一下。
他说得不全,可谢温汀联想了一下前因,也懂了一些,便觉得好笑。
【别想那些了,我定了花给你。】
池礼莫名其妙。他以为和年长者说一些自己困扰的事情,会得到一些人生建议,但是得到了一束花。
他又不是特别喜欢花,不然他就去学园林了。送花给他做什么?
难道他的困扰,在大他十岁的谢温汀面前,不值当任何安慰吗?搞得他的烦恼是什么很低级的烦恼一样……
没有建议,池礼自己也没想通。
一向觉得,言扶沉默一些也没事儿,是安静的性子,也透着笨拙的可爱。
现在,他反而觉察出这种过于安静的性子的可恶之处了。
不肯说话,不主动解释。
默默把你身边的事情全部做完,也不开口说一句话。
明明他们应该互相置气,可池礼中午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言扶的冷战,而是言扶煲好了一锅土豆炖排骨。
他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及时把池礼之前带回来的土豆剩下的最后两个,也消耗掉。
池礼掀起锅盖,里面蕴着的热气闹哄哄地扑了他一脸。
他闻到了浓浓的土豆排骨的味道,去看锅里,是土豆块和小精排,香喷喷的一锅。
他的肚子是空的,于是肚子叫起来。可心好像也是空的,于是池礼自己叫起来。
池礼叹了口气:“明明说的不是土豆排骨的事情,却做了一锅土豆排骨。”
“做完了土豆排骨,自己也不吃,这是做什么……”
岁凛还在寝室,他见证了言扶做饭,也见证了池礼此时掀锅的神情。他插话:“做土豆排骨。”
“给我吃吃。”他大方问。
池礼拧着眉毛瞧着他。
“怎么,不许我吃?你自己看看这个锅里的量,他做的是两人份,但他自己跑掉了,明显是做给你和我吃的。”
岁凛摇摇头:“听到我喜欢你了,他自己想了想,决定来给他的竹马和对竹马表白的室友做土豆排骨,他的脑回路好有趣啊。”
“和那个没关系。”池礼否认,
是他们说话说到的土豆排骨,和岁凛没关系。
岁凛破罐破摔之后,一点顾忌都没有了,他甚至理直气壮地瞧着池礼。
他说完喜欢之后,才不会玩什么“默契地当作这件事情没发生”,他恨不得追着闹。
上午岁凛也不是没出过门,要他心平气和陪着言扶全程炖土豆排骨,他也做不到。再说了,言扶都开始做饭了,他总不能对着池礼没有任何表示吧?
他坐着地铁往外环溜达了一圈,后面又回来了。
池礼拎着锅盖,岁凛却叫他赶紧放下,和他一起去阳台。
“去阳台做什么?”池礼纳闷。
可到了阳台,他一眼就看见瓷砖上铺着的报纸,上面有两只鹅黄色的小鸡崽。
不到拳头那么大,颤颤巍巍的。
池礼都惊了,他盯着岁凛,明显是想要一个解释。
岁凛得意地晃晃脑袋:“你之前说你没吃过鸡蛋仔,我想,鸡蛋仔去茶餐厅随便就吃了,小鸡仔比鸡蛋仔好多了,是不是?”
池礼摊了下手:“好在哪里?”
岁凛:“好在……很可爱啊。这是外环那边的超市充卡送鸡崽,我就充了卡,是不是很可爱?你以后不用遛小鸭子了,你可以遛小鸡崽。”
小鸭子,是他们养的那只扫地机器人的名字。
池礼无奈地叹了口气:“拜托,小少爷,我养过鸡,养过猪,只有你会对小鸡仔充满好奇。”
他瞧着岁凛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染烟火气的模样,就觉得岁凛有些傻乎乎的。
因为他想吃鸡蛋仔,而搞了小鸡崽回来的岁凛,就更傻了。
池礼弯腰去查看它们的身体情况,说:“这种小鸡仔好像是一次性的,活不了多久。”
还没等岁凛紧张,池礼就说:“没关系,实验室有恒温灯,我们借来可以给它们保暖。而且,也快放假了,到时候我就带回去,以后养在家里。”
他安慰岁凛,叫岁凛放下那种做错事的尴尬:“如果这两只里面,养出一只会下蛋的,我就把鸡蛋拿回来,煮成白煮蛋给你吃。”
岁凛舔舔自己干涩的下唇。
他压下喉头的痒意,梗着脖子:“真的?你真的会这么做?”
池礼有些诧异他过激的反应:“当然。”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池礼困惑到开始迷茫了:“我对你好吗?我哪里对你好了,你说我对鸡好,都比说我对你好合理吧?”
岁凛偏过头去。
“你就是这样,我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池礼望着他,在小鸡仔的叽叽叽叽里,他的声音清泠地响起:“们?哪里有们,除了你还有谁?”
岁凛没来得及说话,门口突兀地传来敲门声。
是谢温汀叫司机送过来的花到了。
谢温汀没有买玫瑰百合,他送给池礼的话,是一大捧麦穗的花束。
他比一开始要懂池礼了。
池礼从司机怀里把花束接了过来,他闻着土豆排骨的味道,听着小鸡仔的叫声,看着怀里的麦穗。
他只站在那里,没动一下。
岁凛凑过去,望着池礼怀里的麦穗花。
他突然开口,却不是为了自己。
岁凛:“你说,劳斯莱斯的星空顶,和麦田上方的星空顶,长得一样吗?”
他意有所指,而池礼,茫然不觉。
小鸡崽也很好。
可是锅里的土豆排骨,如果不赶着去吃,它就会冷掉。后面即便热了一遍,味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小鸡崽很好,可寝室不是养小鸡崽的地方。麦穗也很好,可池礼肚子饿了,总是要吃东西。
池礼低头瞧着麦穗,心里却知道,土豆排骨最好。
按常理来说,也不晓得谁会送麦穗谁会收麦穗,但谢温汀送这个给池礼,是因为他知道池礼的性格。
送旁的花,玫瑰或是百合,都有些娇气,桔梗或是绣球,又带着陌生,好像那些都不是池礼。
谢温汀从没给人送过麦穗,直到池礼这里。
黄澄澄一大束,像是才从地里薅出来的,没有温室的感觉,只是像带着泥泞和雨水破土而出,就这么野蛮地被池礼捧在手里。
池礼看着谢温汀送的花,摸了摸麦穗,手掌心扎扎绒绒的。
它是很有生命力的金黄色,灿金亮橙的一捧,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是抱住了整个秋天。
岁凛瞧着那一大捧麦穗,倒是觉得谢温汀起码算是送对了花。
麦穗没有什么额外的暧昧意思,却又真的很适合池礼。池礼是学农的漂亮小孩,是土地里使劲生长出来的麦穗。
太适合池礼了,尤其是捧着花束的池礼,被衬得格外漂亮。叫岁凛不高兴起来。
岁凛一不高兴,就开始叽歪。
他哼哼唧唧地嘀咕了一会儿,去看池礼的脸,心底涌出一股子不甘心。
岁凛像是开玩笑玩梗一样,突然学着剧里人物的台词,说了句:“可是皇阿玛他老了。”
池礼一听,又茫然又无语,他后退半步,盯着岁凛:“你没事吧……”
这是什么梗,对他说的话,难不成他是什么娘娘吗!
岁凛很倔强,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的理念是有事实支撑的:“谢温汀他老了,他比你大十岁呢,他不是老牛吃嫩草是什么?”
他说着说着自己还有点生气了。
池礼摇头:“他是好朋友。”
他喉结动了下,回身去看岁凛,把喉头的一点叹息呼出来,仔细又真诚地向着岁凛说话。
池礼说:“岁凛,你不能因为你有点儿……像你之前说的,喜欢我,你就到处乱想。你不要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喜欢我。”
池礼是很烦恼的。
他从小到大遇见的明示暗示的喜欢,有些太多了。的确没人执拗地追着池礼跑,也没有人把一切摆在池礼的明面上。可那些示好足够他烦恼。
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他不觉得喜欢多么罕见珍惜,也不懂怎么面对心意。
池礼那种躲避的漠然,对于岁凛来说,怎么读不出天真的残忍。
岁凛昂着下巴,他想,可是事实就是很多人喜欢你。难道喜欢你的人还不够多吗?已经很多了。
岁凛不服气:“什么朋友老叫你去他家?他家有会后空翻的小狗吗?”
池礼老老实实地说:“狗倒是有一只,但不会后空翻。”
谢温汀的狗就是不会后空翻,可也已经足够可爱了。
池礼在麦穗花束里面翻了翻,发现了谢温汀放在里面的卡片。
小小的,浅金色的一张卡片,上面颇有些搬弄是非似的写着——
【远离叫你难过的人。】
岁凛凑过去看见了:“瞧,他骗你。”
他急忙要求池礼:“别听他的。”
池礼不会听他的。
他不理解,也不同意这个说法。
池礼只是抱着花束,如实说:“我没难过。”
他自己没难过,也觉得岁凛不会难过:“你没叫我难过。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会有人难过呢?”
岁凛愣愣地看他:“你好阳光啊。”
可池礼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他不答应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但十八岁的拒绝,轻描淡写到叫人不舍得放弃。
总觉得再倔强一会儿,就有另外的结局。
爱也没有那么深,喜欢也没有那么重,心动是真的,可低谷也不会落寞。
不答应,也不急着难过,只是着急去瞧池礼的脸。
要看着他别对旁人回应,要他悬在那里做孤零零的月亮,别被旁人摘下来。
池礼把那一锅土豆排骨都吃了。
晚上的时候,言扶发微信问可不可以来找他。
池礼瞧着手机屏幕愣神。
他想不明白,问谢温汀这种“长辈”也拿不到答案,只拿到了麦穗。他从小在田里长大,他见过好多麦穗。送他麦穗很适合他,可送去他怀里的麦穗,自然比不上他在地里见到的活生生随风摇曳垂着沉甸甸头颅的麦穗,吸引人。
池礼宁可要个答案。
可那是言扶,于是他没有拿到答案,也不影响言扶来见他。
言扶来的时候,池礼提前到楼下去接他。
他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大概也是想隔开言扶和岁凛,自己和言扶说几句话。
看见言扶走过来的身影,池礼站在那里,突然抬手调节一下卫衣垂下来的肩带。
他觉得肩带勒着他有些不舒服,叫他心底有些发闷。呼吸好像都不顺畅了。
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待到言扶走近了,他仔细去看言扶的表情,发现言扶还是那副死样子。
一点没因为他们的矛盾而改变。
他不明白,言扶难道就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真的不会生气,是恍若圣人一样的好朋友?
他没有嫉妒吗?那些友谊里的排他性,怎么到了言扶这里就都消失了?
言扶希望他多去交朋友,希望他人缘好,希望他离开湖顷的环境,彻底融入江沅。
“可江沅不是我们的家,言扶。”池礼突然这么开口。
他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这么说。没有前因后果,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言扶听见了也听清楚了,却停在他面前,没有回答。
池礼:“你要谁替代你呢?我不明白。”
“还是说,我和你,我们,你想让谁插进来?”
他们站在寝室楼边,头顶上方正是路灯。
昏黄的路灯下,映出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多好的氛围,言扶却连池礼的手都不敢牵。
他只是干干巴巴地说话。他现在倒是知道说话了,可他不说友情插足,也不说告白乌龙,不说情感替代,他在该说梦的时候,不说梦,又在不该说梦的时候,和池礼说他之前做的梦。
言扶瓮声瓮气地开口:“我做梦了,我梦见你是小白鼠精。”
池礼扬起眉梢,轻笑起来。
他笑起来漂亮的脸上泛起明媚的光晕。
“那我就做小白鼠精。”他故意气他。
池礼恶狠狠地使坏,气他面前的言扶:“我做小白鼠精,凌晨一点半,我摸着黑跳到你枕头边,偷偷啃你耳朵。”
“我要嗑磕嗑的那样啃。”他发出嗑瓜子的声音。
没有缘由导向,因果也未必完整。就像那个梦一样,叫人新奇又糊涂。
最重要的是,人总是双标的呀。
想想那些,再想想是你,还想冷战的话,对上你的眼神,也就没有生气的心思了。
更何况,池礼也不是生气。他只是有点,嫉妒或者是懊恼。
他拿自己做小白鼠精威胁言扶,但是言扶可没有被他威胁到。言扶呆呆地瞧着他故意凶出来的神色,像是慢了半拍,或者是走了神一样,愣了一会儿才轻轻低低地叫了一声。
言扶声音拖得长长的:“啊——”
他好像在模仿人被吓到的样子。那既然都是模仿了,肯定就是没有被吓到了。
池礼感觉自己牙根有点痒痒的。
他没什么耐心,那种不耐烦的劲儿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什么人际边界。他天真懵懂却又坚定地相信,他相信无论说什么,无论氛围怎么尴尬或是难以挽回,言扶都不会不理他。
言扶最多也就是不说话地,做一锅土豆排骨,自己饿着肚子去吃食堂。
搞不懂言扶在惩罚自己做什么,可这样自苦的性子,一晃十几年,叫池礼此刻对着言扶,有底气和勇气脱口而出:“言扶。”
他叫他的名字,叫他不许躲避。
池礼问他:“你喜欢岁凛吗?”
别吞吞吐吐地犹疑,别叽叽歪歪地猜忌,就说一个答案出来。
我们四岁就认识了,难道什么答案,是他不配知道的嘛?他是天底下最配知道言扶秘密的人。
言扶站在夜色下,静谧成一幅画卷。他安静着,像窗檐外新落下的雨滴。
言扶一听,使劲又快速地抬起头,盯着池礼。他都没明白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他急忙僵着脖颈,直愣愣地否认:“我没有。”
他说得又短促又快,一看就是下意识的实话。
池礼仔细去辨认他的神色:“那你,喜欢男孩子吗?”
这么一问,本来和他对视的言扶,就不肯再看他的眼睛了。
言扶垂着头,抿了抿干涩到几欲裂开的唇瓣。
他们全程都是在路灯下很小声地说话。出我口,只入你耳,旁人听不到也听不清。
可是说真话,言扶。可以说话,言扶。
可言扶就只是低着头。
池礼喉结动了下,兀自开口:“喜欢男孩子怎么了?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树墩子,都没关系啊。只要碍不到别人的事情,谁管啊?”
他这话,明明是为言扶解围破冰。可这话语的内容明亮亮清凌凌地抖出来,像剔透的寒冰,激得言扶心尖抖了一下。
……可不就是碍池礼的事吗?可不就是要池礼管吗?
言扶的思绪混在脑子里,他一会儿想到了小学四年级,池礼第一次收到的表白信情书,一会儿又想到了高中课间操回来,池礼冷着神色从桌洞里往外掏许多同学塞满的零食和牛奶。
他想到他们六七岁的时候,池礼爬上树摘杏子给他吃;又想到初中他低血糖晕过去,池礼扛着他上救护车。
池礼不仅是他的朋友,池礼是他的亲人。
竹马最怕把亲情当成爱情,不是吗?
言扶该说什么呀,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会说话,他仿佛真的是哑巴。
他心底翻涌着情绪,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可面上表情神色里,无波无澜。
池礼抬起手,打了他的小臂一下。
池礼:“说话。”
言扶张开嘴,空气往他嘴里灌,口腔里面干涩发紧:“岁凛像鹅。”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岁凛脾气不好,像家里面养的那种,追着人屁股和狗屁股一起咬的大鹅。
“你撒娇吗?”池礼不许他糊弄。
但池礼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否认喜欢岁凛了。
既然不喜欢岁凛,那许多事情就还是没办法解释啊。
池礼:“那你存他照片干嘛?你老问他吃没吃饭,老问他在哪里做什么?”
他双手交叉,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表示自己要听真话。
“别说什么因为他是我室友,别说那样的假话。室友算什么了不起的关系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室友那么关心过?不要说谎话糊弄我。”
言扶抠了抠自己的指尖,他抬起手,又抠了抠自己的脸颊。
他心底一片乱七八糟,可乱七八糟里面,他蛮有条理地想着——
哎,见鬼了。因为池礼说的“言扶的谎话”,那明明就是事实。
就是因为他是池礼的室友,所以言扶,才做那些事情。
言扶舔舔下唇,扯出个拘谨的笑意,有些心虚似的:“就是因为那个。”
池礼险些被气得一个倒仰。
池礼:“……哼。”
他哼了那么一声,一听就知道,他可没信。
言扶见他生气了,也急忙说:“那不要岁凛了。程薄霁学哥也很好。”
你多和他来往,也很好。
池礼惊讶于这个话题的转变:“关他什么事?”
言扶想了想:“那谢总也很好……”
“又关他什么事?!”池礼提高了音量。
他不耐地扯了扯自己的卫衣带子,语气重了起来:“言扶,说话。”
带着寒意风吹过空旷的楼道,发出瑟瑟呜呜声。路灯昏黄地打亮着四周,附近只有池礼和言扶。
和他们的影子。
言扶睫毛轻轻抖着,他缓慢地去觑池礼的神情,他怕池礼在愤怒在生气。
他好像是在笑。或者说,他看起来是在笑的。
可他的嘴角是平的,没有上扬的弧度,似乎只是平着拉了一下,眼里也没什么喜悦的波纹,只是晃着一些微光,像是细碎的银河。
“我……”
言扶听到自己的声音,突然觉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很陌生。
他的喉头似乎被什么揪紧了,嘴巴里面泛着苦意。不知道什么苦苦的,也不知道什么涩涩的。
像碎掉的石头,明明很坚硬的石头,可还是碎掉了。
说话,真是麻烦事。能表达出的意思,不到人心中所体会的万分之一。有时候,人们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话语就吞没了悸动,一切就淡淡地过去了。
言扶好怕那样。
只要往那里一想,他的心,就如同眼泪一样潮湿了。
他的眼神里杂糅着汹涌澎湃的海洋和无垠美丽的星河,那些是一句两句说不明的。
一句两句说不出,他就什么也不说。他不说话,又把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垂在池礼瞧不见的地方。
如果想知道言扶在想什么,别问他啦,他总是说不出话来。
也别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总是微垂闪躲的。
语言到不了的地方,目光去不到的位置,还有什么在悄然生长着呢?
他一直站在那里,便是他的……意思了。
言扶吸了吸鼻子,他也才是和池礼一样的十八岁。此时,他终于吐出一点真话。
“江沅一点都不好……我想和你回家。”他说。
压抑又隐秘,是什么?青涩而热烈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此刻,言扶望向池礼的,那小心翼翼又万分珍重的目光。
池礼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立刻向前两步,又站定,抬起手,轻轻揽着言扶的肩膀,拥抱住了他。
池礼认真地和他承诺:“考完试了,一放寒假,我们立刻就回家。上午考完,中午我们就回家。”
回湖顷,回那个生我们养我们长大的地方。
可湖顷到底是很小的地方,没有地铁没有海底捞,有连绵的土地和叽喳的鸡鸭鹅。
所以,湖顷并不是言扶口中要回的家。
言扶被池礼抱着,他往上蹭了蹭,昂着头,把下巴枕在了池礼的肩膀上。他说“回家”,现在被池礼抱着,又觉得舒服得像是已经到家了。
他甚至有些犯困了。他可以在池礼怀里睡着,梦里任由池礼变成的小鼠精,来嗑他的耳朵。
十二月底,池礼过生日。
之前上个月,言扶过生日的时候,池礼很兴奋。现在轮到自己了,他反而有点兴致缺缺。
他过生日一向动静不小,最多的一次他收到过十六个生日蛋糕,放在班级后面摆了一排,班主任抱着胳膊拧着眉毛在那里看。
池礼校服衬衫的纽扣规整地扣到最上面第一颗,他红着颈侧和耳根:“我都说我不要,可他们非塞给我,喏,这些是我没推拒成功的。怎么办呀,老师,我吃不完。”
他懊恼地抓抓头发。
班主任当时的表情很微妙。
池礼直到如今,仍没品出来班主任当时那是个什么表情。
这次生日,和以往都不同了。这次不再只能坐在教室里面收蛋糕了。
谢温汀提前过来,邀请池礼去游乐园玩。
他理由总是很充分,谢谢池礼送了木耳菜给他回礼,他家老人冬天吃到新鲜木耳菜真的很高兴,他作为小辈自然要代为致谢。
合理到池礼想了想,困惑着答应了邀请。
池礼没去过游乐园,谢温汀也知道这点。
于是他包了场,要给池礼一次精心的盛大梦境,叫游乐园里的摩天轮、过山车、旋转木马……都为了池礼一个人而亮。
池礼确实很开心。
他和谢温汀一起玩了很多项目,谢温汀都过了活泼好动的年纪了,玩了一天下来脸都白了,靠在那里,把飞出去的灵魂往回拽。
“对了,你怎么想到送麦穗给我?”池礼啃着棉花糖,问他。
谢温汀脑袋还晕晕的,下意识说:“你肯定喜欢。”
池礼真的喜欢。他和麦穗好像是一样的,土里长出来,不光是漂亮,还结出粮食,争气极了。
池礼笑着和谢温汀说起他是怎么处理那捧麦穗花束的:“我放干了,现在做了插瓶,就留在我卧室里。”
他声音轻柔明艳,就这么萦绕在谢温汀的耳边。
谢温汀本来就晕的脑子,现在更晕了。
池礼很珍惜别人的心意,他不以价格论短长,珍重每一份付出,于是哪怕他自己意识不到背后的意思,哪怕爱意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总有人把他回馈的善意,当作心动。
天黑下来,晚上八点半,游乐园放了烟花。
这时候他们正在看烟花的最佳观赏位——主题餐厅的二楼露台——吃着饭,烟花炸开的瞬间,池礼仰着头,痴迷地去看半空。
很漂亮,流火星河般的盛景,点亮了黑夜,也装点了想象。
包场的意思是,除了工作人员外,再没有旁人。
于是,谢温汀清晰地听见池礼在这样浪漫的时刻,对着漫天的缤纷烟花,呢喃说了句:“真漂亮,好可惜言扶看不到。”
这一刹那,谢温汀突然觉得骨缝都发冷,心脏缺了口,那处源源不断地漏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