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可以偷偷来,不是吗?”万恶渊的鬼众道:“我们去撒寒种,若是寒阵覆盖启灵城,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你们想太多了。”墨兽解释着,上一次能将阴阵覆盖那么远的距离,全是因为万恶渊需要立碑,用的是万恶渊立碑之力,彼时他们悄悄在红土森林地底办事,延续阵法也全是在地底,才能悄无声息地偷家:“立碑需要时间的,当时在红土森林还耽搁了几天,现在万恶渊凝聚的力量不多,再立碑只会分散万恶渊的阴气。”
而且当时那么厉害,也是因为用了万恶渊里的灵脉。
现在这情况,哪有时间给它们去立碑,等立碑准备好了,启灵城早就沦为血瘟疫的世界了。
更何况的是!宿聿这小子身上的经脉都没好全!
墨兽说完注意到宿聿的沉默,但在刚刚有一瞬的时间,它似乎察觉到了宿聿的神识掠过了整个万恶渊。
这段时间宿聿越来越奇怪,墨兽已经很难去猜透对方的心思,但与人宿于同体,它还是能微妙地感觉到宿聿一点情绪的变化,譬如魔阵之后,它能感受到对方更为明朗且厌恶的情绪,对血瘟疫,也对此间的布局。
“你该不会是想——”墨兽话刚出口,却听到宿聿对外的询问声。
“为什么要分散潜入?”宿聿的声音忽然出现。
“黑衣人会盯着启灵城,不分散潜入的话,容易被他们发现。”玄羽庄副庄主解释:“分散过去,潜入启灵城的可能性更高。”
集中过去突破,只会让黑衣人锁定他们,并且对他们进行阻拦……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
现在想要缓解启灵城的危机,最关键的就是要进入散修盟所在之地,打破黄粱梦。
以黑衣人此时的布局,明显是针对孟开元而来,只有打破黄粱梦才能把孟开元放出来,他们才有强大的助力。
“既然幕后人知道我们都在这,这里的人少了哪一个,他们会猜不出来吗?”宿聿拢了拢袖子,顺着玄羽庄副庄主的话往下说:“若是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能行动,那分散过去没甚问题,敢问各位,有几个人能在分散的情况下入城?凭妖兽吗?”
玄羽庄修士们:“……”
话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
齐衍摸着小人参的头,补充道:“也确实,我们现在过去,不就是去送吗?”
玄羽庄修士的战斗风格太明显了,各个都带着妖兽,分散过去最容易被当成目标。
周围的修士面面相觑,看了明显最能打的几个,顾七抱剑倚在旁边没有说话,护卫待在齐则的轮椅后没动,潜伏在修士里的探子们没有说话,至于玄羽庄的修士,大半受伤不如前,还有大半的修士在启灵城生死未卜……一眼看去,好像能打去启灵城的,只有寥寥十几人。
玄羽庄之前就被细作渗透了,通城的路有多少条,已然被黑衣人知道。
黑衣人可能没那么多,但是被血瘟疫控制的修士很有可能完全覆盖了玄羽庄通往启灵城的所有路,他们这分散能分多少人,只要走过去,以玄羽庄修士这么显赫的目标,过去只会被逐个击破。
顾七看着宿聿,少年在说出此话之后,忽然看向了修士们方向,他的眼睛很平静,但在场的人已经见过寒阵的威力,哪怕此人修为在场不算高阶,可偏偏他朝人‘看来’的那种压迫感非常重,一看入人群之中,有些修士顿时汗流浃背,甚至他们能感受到来自脚边的寒意。
这些寒意像是暗示着什么,一下就让修士们冷汗直流
——不见神明。
能留在玄羽庄里的探子,有的在明面,但更多都在暗面。
潜伏在启灵城,甚至是玄羽庄多年,勤勤恳恳地给自家背后的势力传达消息……毕竟是东寰四大山之一,有的探子甚至是自家势力耗尽多年人脉培养,才得以让他们在玄羽庄潜伏这么长时间。
可眼下,那少年朝他们看来时,哪怕知道他是瞎子,可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已经深入内心。
不见神明,那个不见神明不知道看过了他们多少记忆,暴露身份不要紧,探子们害怕的是自家势力的诸多信息一一暴露。
在不见神明面前,他们底裤可能都被看干净了。
别看玄羽庄现在落难,可他们的实力也是四大山之一,更何况还有一个前往西界的玄羽庄正庄主。
“我们还能战斗。”有个修士站了起来。
紧接着,其他在受伤行列的修士一一站起,一眼看去,竟然多了将近十人。
玄羽庄副庄主眉头微皱,却对此状况有点欣慰,难得开口:“受伤就不要勉强。”
探子们:“不……副庄主,我们还能行。”
齐则心照不宣地看着,玄羽庄的修士常年与妖兽作伴,其实没什么心计,也很少参与东寰修道界的事,对修习御兽术的修士来者不拒。以至于这种宽厚良善的宗门,容易被其他势力派人入内,这些东西玄羽庄庄主其实知道一二,但探子们没深入庄内秘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因为这种善意与和平,才更容易被人盯上。
不然背后的黑衣人也不会从四大门里,一选就是选南界的玄羽庄。
毕竟老实人,最容易被选中当做目标。
齐则微微偏过头,就看到宿聿身边那个活尸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它那双澄澈的眼睛掠过其他,最后只停留在了他的双腿上,但只是隔了一会,它很快就跑到了宿聿的旁边,没有再多说什么。
护卫沉声:“少主。”
齐则道:“放心,他没用不见神明看我们。”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不见神明忙着布阵跟找咒,估计都没看到多少东西。
可这不妨碍那个人借此诈人,那些探子一个也不敢赌。
分散的计策土崩瓦解,留给其他人的时间不多了,留了部分医修跟伤员在玄羽庄,剩下尚且能战斗的修士跟着玄羽庄副庄主走,潜伏在修士里探子们逃避未成,只能跟着玄羽庄的修士走。
玄羽庄常年守在启灵城的边界,在玄羽庄不为人知的地下暗室里,有特殊的传送阵法。
这阵法不能直达启灵城之内,却足以缩短他们前往启灵城的时间,能控制在一个时辰之内。
他们之前挖地洞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个!?见到玄羽庄地底暗室,齐六震惊道:“有这种好东西你之前怎么不早用?!”
万恶渊先前都要把玄羽庄地底挖空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地方未曾探索。
玄羽庄副庄主发现跟这些年轻的修士待在一起,他的好脾性已经有点按捺不住:“当时开不了!”
这是他想开就能开的问题吗,彼时玄羽庄的护庄大阵被古灵舟压制,这阵法作为护庄大阵里的一环也被压着动不了,那时候哪有机会来开这阵!
传送阵只有玄羽庄长老及以上修士才能开启,抵达的另一面就是启灵城外山林内,距离启灵城的距离非常近,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玄羽庄的妖兽赶路非常快,带着修士们直冲玄羽庄封城留下的后门,只是他们刚抵达启灵城外围,迎面而来的就是先前在山林中见过的羽箭,黑衣人的眼线果然潜伏在此处,并且知道他们会通过这边突破。
除了羽箭,他们面前迎来的是更为恐怖的大军。
启灵城近乎完全沦陷,一眼看去街道上几乎都是行尸走肉,被血瘟疫控制的修士们没有任何抵御能力,一个个守在启灵城的城门附近,而散修盟与玄羽庄等势力布下围绕满城的封城阵法已经岌岌可危,笼罩其上的阵法光圈变得微弱,城墙上全都是受伤的修士,都在死命防守着里面失控修士的突破。
“散修盟的黑使,是个很厉害的阵修,这里的阵法应该是他布下的,阵法现今还没碎掉,说明他还在坚守着。”齐则对启灵城的情况非常清楚,他继续说道:“但同样的,他被困在外城这边,散修盟那边就无人破阵。我们现在不知道玉衡真人的下落,极大可能他与黑使被调虎离山,才给了幕后人困住孟盟主的机会。”
每个修士的嘴巴里都含了寒草,全都是用来提防血瘟疫的。
“就不能降降寒性吗?”火系修士遇到这种寒草冻得直打牙颤。
江行风冷声:“原汁原味最好用,不想中血瘟疫就忍着。”
“准备好了吗?我开缝隙了。”一个玄羽庄长老说道。
“一会进去,分散走。”顾七却突然说道。
玄羽庄副庄主:“?”不是说分散容易被击破吗!
宿聿听到顾七说这话的时候,稍稍侧目看向对方,似乎对方已经察觉了他的想法。剑修许久没说话,却好像一直就在他身后不远观察着他,仿佛将一切都看在内。
后者没有再多说,宿聿偏头,看向人群。
齐则淡淡道:“分散确实也不错。”
玄羽庄副庄主自认为对战术也是有理解的,可在此时他却突然对这周围几人的想法完全看不透了……怎么就可以了,到底哪里可以了!
“你们可以吗?”宿聿开口。
探子们:“……”
真造孽!
在玄羽庄没有出过的力,眼下全都要用在这里,最关键他们还没有理由说不行,潜入玄羽庄,窥探各种信息,他们脑子里所携带的关于玄羽庄或者是其他势力的消息,此时全都在那个人眼里,他们不知道不见神明那个该死的阵法到底看透了多少东西……现在人在玄羽庄地盘上,要想保住一条命,就只能老实地照办。
城门的裂缝一开,位于最前面的探子们几乎首当其冲,几乎瞬间,他们就先其他玄羽庄修士一步,潜入启灵城内。
“这么快?”玄羽庄副庄主皱眉,他都还没带人冲。
顾七握着剑:“逃命,自然快。”
玄羽庄的修士们一片茫然,为什么是逃命。
探子们几乎成了撕开启灵城瘟疫潮的突破点,原本打算潜伏在玄羽庄受伤修士里偷偷溜走,却被赶鸭子上架地送来了启灵城,现在进城了,那不得想办法跑。
宿聿知道那些探子潜入启灵城之后肯定会想办法溜走,但只要他们进入启灵城,就足以吸引黑衣人的目标。黑衣人们必会关注修士的所有动静,这些探子想法如何无所谓,只要让黑衣人们认为他们的出发点是玄羽庄就行了……这样的情况下,为了提防任何一个漏洞,他们都会分散眼线去盯着那些逃走的探子。
但能当探子的,没几个是弱的,尤其是潜伏逃命,洞察环境这一项。
也就是格外能跑,也格外能溜。
排兵布阵,能利用的棋子,就是阵。
玄羽庄副庄主:“那我们走城门这条路吗?”
“谁说只有一条路了。”宿聿偏头,看向其他人:“再等半个时辰吧。”
顾七微微垂目,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了地下。
启灵城的无人在意的另一边角落地底,经由宿聿打开的万恶渊通道,妖兽们一个个嘴里嚼着寒草,无声无息地潜入地底,而为首就是孔雀王。
孔雀王有三个最在乎。
一是漂亮的羽毛,二是满山的子民,三就是赖以生存的仙灵乡。
此时,孔雀王盯着自己的一众子民,面色哀怨,却只能站在所有妖兽的前面。
狼王待在它的身后,身后还跟着一众万恶渊未经历过挖地洞的妖灵们,拿着一张墨兽鬼画符般的舆图。
“学会了吗,跟着它干。”
张富贵闭关,狼王担起了责任,它看向孔雀王:“劳烦。”
孔雀王:“……”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为什么它交了保护费,还要带头示范干活!
半个时辰后, 通往启灵城与玄羽庄的地下通道被挖了出来。
隧洞的入口在另一面,不在玄羽庄修士的目光范围内,而是淹没在背面城墙的一个小角落。为了提防被发现, 墨兽还提前用了万恶渊的禁制遮掩着,当然最主要的功劳莫过于那些现在还在启灵城内到处乱窜的探子们,因着他们的分开活动, 另一面失控的修士也被引走,所以挖掘的轻微地动才能掩盖下来。
当几个人走到启灵城周边地洞的时候,玄羽庄副庄主隔了很久才想起还有仙灵乡,血瘟疫一开始爆发的时候,还未等玄羽庄提供庇护,孔雀王就已经带着仙灵乡的妖兽躲了起来,留给玄羽庄的仅有一句妖王的留言口谕——说是带着子民避难,不用管它们。
所以当孔雀王带着妖兽把启灵城地洞挖出来的时候, 玄羽庄副庄主第一感想就是感动,没想到一向只会避难的孔雀王,第一次冒险站了出来。
“所以当初玄羽庄地下那些乱七八糟的隧洞,也是你们挖的吗?”齐衍好奇问。
孔雀王无话可说,还只能替债主背锅:“差…差不多吧。”
江行风震惊于这地洞,当时在仙灵乡确实也钻过一次地洞,但彼时他以为的地洞是玄羽庄原有的地道:“所以这是妖兽挖的?什么时候挖的?”
普通的妖兽的挖掘速度恐怕没那么快吧!
顾七微微侧目, 少年站在众人之后,没有往前与孔雀王有半句交谈。
而那被玄羽庄修士包围着的孔雀王, 与人交谈的片刻,似有似无地总往少年的方向看。
宿聿没说话, 有着孔雀王带着妖兽于此坐镇,他半句话都没有掺和, 全由着孔雀王与玄羽庄副庄主解释。
孔雀王自然不可能当着万恶渊渊主的面把盟友抖出来,成千上百的妖兽一起挖,这隧洞能挖得不快吗?而且那该死的上古隐狼王还担忧挖的速度不够快,一路上全用威压恐吓着它的子民以及死去的妖灵,还不允许别的兽提不是,一说不是就冷着一张兽脸在那看着。
“快挖到了吗?”等其他人询问完事,宿聿才悠悠开口。
孔雀王:“……”
地洞挖到散修盟的正下方,但还没有打通,因为谁也不知道顶上是什么情况。
眼看着已经把这群修士带到了该到的地方,孔雀王洞也挖了,准备带着子民撤退,走之前还把一直粘着它的小人参推到了齐衍身边。这破地方谁爱呆就呆着,它要离这些该死的瘟疫远一点。
“他们干嘛去?”齐衍瞥见往后撤的妖兽。
齐六轻车熟路给自家少爷解释:“回去仙灵乡躲着吧。”
一个玄羽庄修士忽然问:“可仙灵乡与启灵城距离那么远,它们没有传送阵法,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挖的?”
齐衍也疑惑地看向齐六:“是啊,”
齐六:“……可能是孔雀王神机妙算吧!”
其他人还在疑惑孔雀王来此是干嘛的,顾七已经几步走到地洞的正下方,仰头就能看到上方的土层与地面相距不远,他的剑动了动,在其他修士远离数步之后,一道轻绵的剑招落于土层,刹那间落石下落,上方洞见天光,留了一个不大的出口。
“走。”顾七一伸手带上了旁边的宿聿,两人一跃到了地面。
其他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剑修已经开好了路,剑招的声响微弱到极致。
见过此剑修将玄羽庄后山山林夷为平地,还第一次见他使这种剑招。
“其他修士留守此地,地洞事关紧要,后路不能被断。”齐则手搭在轮椅上,轻声提醒。
玄羽庄副庄主知道他的打算,随即将其他玄羽庄修士全都留下,齐则看了眼齐衍:“你与六子也留在这边。”
最后去地面的也仅有齐则与护卫、玄羽庄副庄主、江行风以及已经先行上去的顾七和宿聿。
见其他人都上来,顾七惊雷剑一甩,将周围的土壤覆于原状,江行风更是从中放了稍许寒草,避免街道上那些失控的修士靠近。
宿聿微微侧目,看向齐则。
“放心,我有自保能力。”齐则选择跟来,便不会拖人后腿。
出口所在的位置就在散修盟的后院之地,妖兽挖的地方还算隐蔽,没有引来失控修士的注意。
只是一到地面,他们就感觉到一种近乎寂静的诡异,四周就像陷入漫长的安静里,街道上空无一人,后院更是散修盟修士的痕迹都没有,奇怪的情况让几人警觉没有再往前走,一眼望去前面的散修盟里似乎处处皆有陷阱,只是不走完全不行,他们需要尽快地把孟开元的梦境打破。
几人没有浪费时间,只是他们刚踏进散修盟之内时,就赫然看到几枚深深嵌入木门上铜钱。
铜钱——是玉衡真人的铜钱。
那枚铜钱像是一种警示,所有人刚看到那枚铜钱,眼前的场景的就恍然一变。
宿聿微微侧目,身边其他人的气息像是完全消失,剩下的仅有安静的回廊,他感应不到任何人的灵气,包括顾七他们:“墨兽!”
“是黄粱梦!”墨兽周围立起万恶渊的层层防备,下一刻却顿然迟疑:“等等,我们怎么没被拉进梦里?!”
黄粱梦拉走人的意识,像是覆盖了他人神魂气息。
宿聿仰头看去,散修盟的后院中一点生人气息也无,甚至连阵法的痕迹都没有。
“阵眼不在这。”宿聿道。
黄粱梦笼罩的不是一隅之地,从他们踏入散修盟的后院开始,就已然进入了黄粱梦的范围。
怪不得这周围不设一兵一卒,因为布阵者根本没留退路,将黄粱梦的阵眼设在了黄粱梦之中……这个困局,布阵者没有留下毁阵的解法。
宿聿低声:“不见神明。”
墨兽正在观察这黄粱梦的情况,听到宿聿的声音,急忙提醒:“这里是其他阵法,它若出现,你也可能会见到其他幻象,甚至会被拉到梦境里。”
言之,就是无法保证宿聿是否会被影响。
宿聿没回答,墨兽就知道他铁了心了。
不见神明的雾气覆盖上了宿聿的右眼,黄粱梦于他眼前骤然一变,刹那的时间,他像是被拽进了另一方世界,散修盟的后院如潮水撤散消失,铺面而来的荒凉感拉回了他的思绪,他退后半步,撞到了身后的人,便听到一声低语:“你不该进来。”
说话的人是顾七,其他人也在此方黄粱梦的幻境里。
黄粱梦是会让入梦者见到自己识海里最为深刻的记忆,眼前所有人都在这,这些人没有入梦吗?
宿聿皱眉。
墨兽想到什么,沉声道:“有人提前给你们留了一手。”
“铜钱。”齐则平声而言,想到的是进入散修盟后院嵌入的那些铜钱,“玉衡真人应当是料到了黑衣人对孟盟主的困局,提前在外面留下那几枚铜钱。”
“这是孟盟主的梦境。”顾七开口。
玉衡真人是天麓山最厉害的命师,擅阵也擅洞悉,他应该是短时间内没办法破阵,能留下那枚铜钱或许是算到会有后来人解救孟盟主,给其他人留下一线生机。若是所有人一进入黄粱梦就被梦境所困,那他们进入此地妥妥是浪费时间,铜钱扭转了黄粱梦入梦的规则,使得他们没有进入属于自己的梦里,而是进入了孟开元的梦境。
宿聿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看到,而黄粱梦带来的真实感,让他恍惚间回到了虚妄山林里不见神明的幻境里。
周围宛若远古的沙场,一眼望不尽的黄沙,以及四面扑面而来的绵长威压,众人一眼看去就能看到黄沙之余,那一个个站在黄沙之后的修士,每个修士展露出来的威压不同凡人,他们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们,越过他们直接往前走。
黄粱梦是入梦人的倒影,种种所有,他们这些后来入梦之人,皆是梦中的过客。
想要从梦中破阵,就要点破梦中之人,让入梦人从黄粱梦中醒来,方可破阵。
这里便是——孟开云识海里印象最深刻的梦境?!
几个人立刻看去,处于孟开元的梦境里,他们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黄沙覆盖之地,年轻的孟开元站在人群之中,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兵器,顾七看到那把兵器就想起不久前的玄羽庄地宫,地宫中那把奔雷刀此时被孟开元拿在他的手中,那是刀尊段胤的刀。他仅仅地握着那刀,站在人群之中,眼睛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情绪,直直地看着远处。
“奔雷刀。”顾七低声道。
段胤的刀,在玄羽庄天魔阵后已然调查清楚,是一千多年前的残刀。
其他人微愣,什么意思,孟开元与刀尊段胤有关系?!
宿聿的眼睛看到那把残刀,而后仰头,看向无尽的沙地尽头。
他几乎停住不走,丹田之中的灵眼似乎被某种意念触动,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刻的记忆。熟悉的感觉在黄沙涌起时,穿破皮肤的砂砾,粗重的喘气声似乎一点点地随着胸腔里跃动的心跳声而涌来,神魂中战栗与雀跃,随着灵眼轮转而逐步推进。
他来过这个地方。
顾七注意到身前人的异样,少年停住没动,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微微伸手,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清晰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四周的声音随之响起,源自梦中,来自于孟开元身边的修士。
那些修士同样年轻,身上与孟开元同样,穿着窄袖劲装,似乎是东海之地的装束——
“开元,你没事吧?”
“百年了,这地方终于撕开,那个人逃不掉的。”
“就是啊,这么多大能者在的,我们一定能给段兄报仇。”
年轻的孟开元眼底皆是散不尽的情绪,似乎种种情绪尽于手中的奔雷刀,他没有再说话,只见握着奔雷刀的手青筋突起,像是在竭力地克制着什么,“他逃不掉了。”
齐则像是什么都知道,缓缓开口解释:“刀尊段胤,四海散修,传闻他常居东海之地。”
黄沙覆盖,往更远看去,黑沉的夜覆于黄沙的尽头,黑夜中像是有数不尽如同游蛇窜动的黑影,往外流动时如瑰丽的流沙,一点点地摄人心魄,引着人走向更虚无的境地。那是上古时期留下的裂缝,裂缝中残留无数上古幽魂鬼魅,终生被囚于虚无裂缝中,无法返世,也无法轮回,如同时间流逝夹缝中的一角。
“等等,那这里是什么地方?”玄羽庄副庄主一愣。
即便隔着一场梦,所有人皆能体会到来自那裂缝的压迫力。
像是他们再走前一步,就会被那裂缝吸入其中,再无往生。
齐则巡视四周,思考片刻:“若无没猜错,此地应当是虚无之地。”
“虚无之地,不是早就在很久以前没了吗?”江行风道:“我记得是一千多年前了。”
虚无之地这种地方,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顷毁掉。
以往的典籍中没有过多记载,却深刻地提到过虚无之地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吃人的地方。
“等等?孟盟主的梦境怎么会在千年之前?”玄羽庄副庄主想到了传闻中的那个猜测,提及到散修盟主从未提及的过往,孟开元竟然是万宝殿崩塌之后存活下来的修士。
玄羽庄副庄主记得虚无之地的记载,现今东寰的修道界早就没有了虚无之地的这个地方,凭借此寥寥记载,他们对虚无之地十分有限,甚至不理解千年前虚无之地为何会是孟开元印象最深刻的地方,“那为何会是虚无之地——”
齐则的目光循向更远的地方,越过人群,眼底晦涩不明,沉声说道:“不是有吗?千年之前,被修道界无数大能追杀,从虚无之地出来的鬼修。”
“天虚剑门的叛徒,最后毁了万宝殿的那个人。”
虚无之地的记载有限,但提到此处,东寰现今的记载里永远离不开一个人。
一千多年前,刀尊段胤为追杀天虚剑门的叛徒后被杀,将奔雷刀弃于黄沙腹地,始作俑者逃入虚无之地,数多大能者大怒,齐聚虚无之地围剿天虚叛徒,记于——
一千五百三十一年前。
传闻生人不入死地,虚无之地就是上古遗留的死地,自古以来从虚无之地出来的只有一个人。
而此时这些修士全都聚集此地,黄沙上横尸遍野,亡命修士的身上像是被什么撕裂,残肢断足散了一地,残魂碎魄被一股莫名的魂力指引,远远地飘去人群的尽头。
人群的尽头里,虚无之地的裂缝前站着一个人。
顾七看到那人时顿然一怔。
说是人,是因为他身上还保留着为人的姿态。
披在他身上的斗篷破败不堪,裸露在外的赤足白皙,几道弯曲屈直的伤疤遍布他的脚踝乃至小腿,内里的脚筋乃至经脉完全被挑断,另一只脚上还能见到血肉之下的白骨,像是被亡魂啃食过,身周压着无数的威压,他却不为所动,身周的亡魂受他驱使,像是操控着所有,与周围前来的修士厮杀着。
那个人的眼睛悠悠地抬起来时,眼睛暗沉,轮转的图腾像是淬红的血丝,一点点地嵌入他的瞳孔中,没有了干净空白的澄澈。
而是看不透地,如若深渊暗潭里的死寂,静到暗藏无尽的杀机。
千年之前,修习嗜灵术的鬼修于虚无之地逃出——
屠戮上千修士,噬魂夺魄,引得东寰修道界震怒。
孟开元最深刻的记忆,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屠戮场。
墨兽却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 与不见神明同时地看向了宿聿。
那个人面孔上已有稍许的骨面,容貌不太清,却也能看出那张脸与万恶渊里他们日日夜夜所看的宿聿的神识真容有相似之处, 鬼修的脸更淡薄冷冽,却不失眉眼间的昳丽与张扬,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图腾, 那与宿聿如今的眼睛图腾有明显的不同,宿聿的眼睛图腾更简单稍许,而那鬼修的眼底深奥晦涩,俨然就像是……宿聿丹田里那个图腾。
几乎要一模一样。
其他人看不清分别,但跟了宿聿这么久,墨兽对灵眼,对宿聿再清楚不过了,“等等, 宿聿,你为什么跟那个人这么像——”
那点不同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墨兽对这种熟悉感太甚了,而且嗜灵术,宿聿这臭小子这段时间所使用的大多数术法里就有嗜灵术。千年前有些事情墨兽闭关不为所知,但关于虚无之地,它还是尚有了解的, 这破地方就是上古残余之地,在上古覆灭时有些恶灵不愿被毁, 就栖居在那样的空间裂缝中残存……活人进这种地方,就如同进入饿狼之地, 虚无之地里都是饿了成百上千年的亡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