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种种,皆是咎由自取。
宿家没落,与他有何干系……宿家往后如何,他又不曾在乎。
“若是为了古灵舟一事,我们还能谈谈。”
宿聿听完,没有继续往下听的意愿:“齐六。”
大长老还未意识到什么,齐六就从旁边窜出,二话不说地安排送客:“这位大长老,该走了,我们老大还得休息。”
齐六将人带出去,墨兽却好奇地看着宿聿,都说人对感情格外看中,尤其是族人亲人,更是有各种难说的恻隐之心。从初识这小子开始,到后来知道他是宿家人,墨兽原以为他会对宿家另有看法,没想到这小子算计完宿沧,对宿家其他事情毫不关心:“那老头看起来没几年好活了,摊上宿沧这样的事,还得出来擦屁股……你真对宿家那些家业没甚兴趣?”
“没兴趣。”
墨兽摇着尾巴跑走,“不过我看好你,小爷我早看出你亲缘浅薄,不是干这事的料。”
“咱们还是搞万恶渊大业为上!”
宿聿却在听到亲缘浅薄的时候稍稍停住,记忆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冒出。
而墨兽已经完全跑远,没有回来的打算。
‘这游魂带煞啊。’
宿聿轻声呢喃:“亲缘浅薄吗?也该是。”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声音的时候,宿聿以为是齐六回来,转头看去却是熟悉的剑气——
几日没见的顾七。
顾七的余光落向远处走远的宿家长老,将小院内的们合上,“江行风有事出门了,不在庄内,今日托我把药带过来。”
今天不用换药,顾七带来的只有一碗药汤,熬了很久,苦味很重。
宿聿脑中的思绪忽然就散了,被药汤里的苦味引走了心绪,江行风确实医术高超,若非如此宿聿也不会听从医嘱喝药,就是这药日复一日地苦。
见到少年微一皱眉,顾七难得多言道:“他开药就会这样,当你要好全,就会下苦药,让病人长长记性。”
宿家人来玄羽庄的事,外界人都知道,只是宿家没有对外表明目的,来得还是那位大长老。
顾七以为宿家是为了那艘古灵舟来的,担忧对方被为难,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他看着宿聿一如既往的冷淡的神色,眉间似乎短暂地皱了一下,似乎不喜欢,却也持着那碗药汤饮尽,无过多犹豫。
“恶趣味。”宿聿喝完,舌苔泛苦。
顾七顺手丢了个东西过来,“拿着。”
凭着习惯,宿聿伸手一抓,却抓到一个手掌大的果子,“什么东西?”
顾七稍顿,解释:“解腻的,玄羽庄内的灵果,也能去苦。”
宿聿捏在手里,硬邦邦的,似乎是某种灵果:“解腻?”
“放心,不会害你。”顾七多说了一句。
宿聿原本想丢给墨兽试,听到对方这话才咬了一口,入味清甜,舌苔间的涩味被甜味带走了。
只不过他吃了几口就没吃了,清甜虽好,不可过贪……
顾七似乎只是来送药,见宿聿喝完药,他便带着托盘将要走。宿聿疑惑地看着他,却未见对方有多留的意思,喝药的时候他还看了对方体内的状况,妖气与灵气和平共处,气息比先前稳定甚多,不像是需要闭关的样子。
人一走,院子里似乎又安静下来,宿聿拿起吃一半的果子,鼻尖萦绕一股清甜的味道。
他原本想把果子丢弃,想了想,丢进了万恶渊里。
“干什么!”墨兽一回来就被迎面的果子砸到,“这是甚玩意。”
宿聿把吃一半的果子丢进镇山碑附近的灵田里,“味道还行,丟渊里种种。”
墨兽一脸嫌弃,这东西灵气也太淡了,这玩意种渊里就是浪费位置!
这小子哪来的东西,但它不敢多说,这小子现在心情肯定不好,不要乱触霉头!
齐六抱着几株药材进了万恶渊,“我刚刚在隔壁药房遇到了江神医摘药,顺路从他那拿了点药材。”
听到江行风在隔壁时,闭目养神的宿聿忽然道:“药房?”
“就咱们下面那个院子。”齐六凑上前,“这是在干嘛,种果子吗?这种野山果哪摘的,好久没见了。”
没出门啊……宿聿回神。
哦,骗子。
将大长老请走后,宿家长老却还没放弃,每日都会趁着宿聿清醒的时间过来,宿聿不见的时候,那位大长老就在外面等着。一连好几日,宿聿伤好了本想出门去红土森林,却因着宿家这事,他只能在院中巩固修为,身上的伤更是快要好全。
宿聿知道齐则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了。
宿家这事,确实麻烦,而且还遇上顽固的老头……对方也不提古灵舟的事,就一直等着,似乎等着他改变主意。
只是宿聿没放人进来,齐六还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盐跟符水,每次在宿长老走后,都在院子门口撒了一圈,边撒边念叨着什么。
“哪来的?”宿聿问。
齐六道:“镇山兽给的,遇到晦气玩意,就用这个。”
“老大放心,我们还加料了。”
墨兽哼哼两声:“保准他们倒霉,每天都来,吵死兽了。”
宿弈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地板上的盐粒与满地符水,尴尬地没有迈进院子,只是在院门敲了敲。
“宿聿,宿家那倒霉少主来了。”墨兽道。
一开始宿聿以为又是那个烦人的老头,却未曾想是许久未见的宿弈,对于这个少主,多次相处,他对他耐心比其他修士更多一点。原以为这人是宿家大长老请来的说客,宿弈进来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递上了一个木盒。
木盒里有什么东西,宿聿看不到,疑惑地看向对方:“这是什么?”
“前不久我回了一趟天元城,这些东西是整理我父亲遗物时找出来的,似乎与姑姑……你母亲有关。”宿弈看着对方,从金州镇开始,他就对宿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今见着他这满头的白发以及浑身包扎的伤势,便知一场鏖战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此先去了阳州,我父亲所为的旧事,我才查清。”
宿弈看着木盒里来路不明的东西,“我猜你需要这些,便都带来了。”
更何况在翻开宿沧所为种种时,他才知道对方幼年时在宿家经历过什么。
有些事情无法用行为去弥补,造成的伤害就是伤害。
宿弈:“里面还有一些来往的密信,立有禁制,我没有查看,全放在这了。”
宿聿摸了摸,摸到了木盒中数多东西,有些东西是能看到与宿惊岚盒子上相同的禁制,确实像是宿惊岚的手笔。
而另外一些因为没有携带禁制,他无法看清……可这些东西确实也正是他需要的东西,宿惊岚与沉虚葫分别后在西界经历了什么,又是因何在西界秘境中殒命,这些东西全都没有线索。
“我确实需要这些。”宿聿迟疑道:“但这不是宿沧东西吗?你就这样给我?”
宿弈道:“该是你的。”
“你不问我灵舟的下落?”宿聿问。
宿弈摇头,“我父亲一生为一个护舟术机关算尽,那种东西,我不会,也护不住。”
以前的宿家被人利用,就是因为这艘古灵舟,以前守不住的东西,现在再回到宿家的手里,以现今不如从前的宿家,这东西留给他们只会带来无尽的祸端,不如交到有能力的人手里。
现在外界因此事风波四起,宿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交给对方,才是最佳的选择。
“大长老的事我知道了,他老人家顽固守旧,之后我会让他不再叨扰你。”
宿弈看着宿聿,“宿家人不会在打扰你了,但你若是想回别院,随时可以来……我会托人收拾干净。”
“还有戚老,他是姑姑在时的护舟人,这段时间也是他一直调查旧事。”宿弈关注着宿聿的态度,接着往下说:“原本他想见你,但因为你前段时间养伤不见客,他在玄羽庄没多留多长时间,与宿家请辞后离开了……是去西界秘境,查当年的事。”
姓戚的护舟人?宿聿看向墨兽。
“那段时间你确实没醒啊!”
墨兽有点印象,解释道:“姓江的不让外人见,后来他就没来了。”
宿弈话不多,每一件事却都交代巨细。
无论是从宿沧遗物里带来的东西,还是对宿家事情的善后。
宿聿难得多问一句:“那你呢。”
“处理完宿家的事情,我会劝族中长老回族地,此后返回苍雪宗修习。”
宿弈十分清醒,从了解到自己父亲所作所为之后,他知道这些年的所有免不了宿家的馈赠,越是如此,有些责任就必须善后,他看向少年逐渐丰厚的羽翼,以及外界四起的风声,他知道对方羽翼已成,迟早乘风而归。
他道:“我们有缘会再见的,我在北界苍雪宗,等你扬名。”
宿弈那天没在宿聿院子留多长时间,但他走后几日,那位接连蹲守了宿聿好几天的大长老也离开了。
与此传来的还有宿家一事的后续,宿沧确实死了,人头示众,只不过他的死亡并不是意味着事情结束,其他事情没有证据,可这次宿沧危害玄羽庄一事被众多修士所见,事关重大,更有可能涉及到背后一些秘辛,但宿家大长老所做这件事可谓是断尾保全宿家其他人,与宿家作乱一事相关的修士,将会被押送往天下第一山天麓山审判。
到时候该死该活,由天麓山审判。
而宿家也有相助玄羽庄的修士,因着宿少主与那位戚老先生所为,有些事情尚可周旋……只不过众人皆知,经此一役,宿家近乎七零八碎,很难重现旧日的辉煌。
这些消息传来后,宿弈只在离开时来见过宿聿一次,之后就带着宿家人离开。
院子外安静了一段时间,直至某日午后,宿聿在院中晒太阳,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是散修盟白使,脸颊处还有一处淤青。
齐六正在院里清算孔雀王交的钱,见状:“这不是白先生吗?脸怎么青了一块?”
白使这几日总是想方设法地上门要送礼,就那天在门口看宿家热闹却淋了一身水后,却莫名倒霉了数日,连走路摔跤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他嘴角不禁扯了扯,将筛选了数日,不远万里寻来的重礼放在了宿聿的桌上。
千辛万苦,终于能好好地说一回话了。
“万一小兄弟,事也忙完了。”
“这是我家盟主送来的礼物,还有这里,是盟主委托我交予你一封信。”
宿聿看不到,展开信件准备让齐六看看。
这是刚展信,里面全是用灵力写就的字迹,似乎洞悉了自己的眼睛。
他持信的手停住。
白使早有准备,却见少年似乎是看了眼,随手丢给了旁边的齐六。
白使:“上面是灵力写就的文字……”
宿聿道:“我知道。”
“但我不识字。”
落名是孟开元,这是一封来自散修盟的结盟书。
第93章 瘟疫
白使不知道这人是假瞎还是真瞎, 但在听到不识字的时候差点没绷住,你破了那么多阵法,说出来不识字谁信啊。他正心中埋汰, 下一刻就听到耳边出现一句夸语,白使怔愣,突然想到这是盟主信中内容, 没想到盟主居然在信中夸人。
只是他的惊叹存在不到半息,就听到念信的声音越来越抑扬顿挫,什么阵法奇才,少年才俊,英勇无畏……寻常的夸语变得格外夸张。但他表面上不能说,只能看着那封盟主交代的信件被某个不懂氛围的鬼修大肆念出,听起来格外羞耻:“当着我的面,不能小点声念。”
见过看信的, 没见过这么念信。
齐六啊了一声:“念小声,我老大就听不到了。”
白使:“……你继续。”
宿聿确实不太识字,以前记忆不多的时候,字写都不会写,现在脑子不算空空如也,有些字总感觉认识,但总需要去理解。
那封信里用灵气写就的长篇大论被他忽略了, 落款的孟开元三字,他却能马上看懂, 就像是见过这个名字。
信中大半是寒暄的话,但重要的是表达出来结盟的意愿, 以及孟开元邀他去府上小聚。
散修盟东寰四海都有驻地,启灵城中自然也有, 散修盟盟主孟开元就在此地。
宿聿在玄羽庄中待着的时间也够久,出门的时候由白使带路,途经旁观药房的时候,宿聿下意识地看向顾七所在的院子,四周灵气纷杂,去没有看到顾七的气息,人不在玄羽庄里。
出门的时候,宿聿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先前待在玄羽庄里没有感觉。
一到外面,这种实质性的视线,有好奇的,也有探究的,更有打量的。
结盟,这个词齐家少主说过一次,散修盟再说一次,玄羽庄没有明确的行为,却处处在给他提供庇护。
宿聿自认为他目前这身修为不至于让三个大势力都对他刮目相看,没有利益的结盟完全就是笑话,唯一最直观的信息就是他手中掌握着的宿家的古灵舟,宿家人没有把他的身份放出去,宿弈收尾做得很好,可有些东西放在这些势力眼中就是透明的。
要么是为了他手上的古灵舟,要么就是为的别的东西。
而散修盟盟主,宿聿是必须要见的……因为据齐六得来的消息,孟开元是最近接触到那群黑衣人的人。
只是刚进散修盟的内院,宿聿就听到了流水声,潺潺的流水声像是从高处落下,隐约还有鱼跃的声音,院内没有多余的灵气流动,宿聿却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将万恶渊种种隐藏,才往流水声更近的地方靠近。
白使作揖:“盟主。”
远处应了一声,宿聿倾耳,听起来像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四周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了,宿聿听到身侧的声音再度响起:“无事,只是让他们离开这处小院而已。”
“早在天元城,便让小白送信想就见一面。”
孟开元主动开口:“现如今小友可有空来见我了。”
宿聿的手中被塞了一个鱼竿,便听到那人接着说道——
“小友,钓过鱼吧。”
四周流水潺潺,清新非常。
宿聿拿着鱼竿,“孟盟主有话不妨直说。”
“小友是局外人。”
孟开元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对方身上有股还未散尽的病气,白发披肩未曾收拾,与眼上的眼纱一道,明明是很平凡的一张脸,也有障眼法掠加遮掩,他却从这少年身上看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是很陌生。
像是他听闻过的某个人,却跟那个人有点不太一样。
他想到调查而来的种种说辞,却没有过多去猜忌,而是道:“奔雷刀,是在小友手里吧。”
提到奔雷刀的时候,宿聿微微偏头看向对方,没有说话。
段胤的刀,现今还在万恶渊的镇山碑上,外界其他修士皆是说魔刀残刀,对此刀的印象皆在那个魔阵上,而这是宿聿第一次在记忆之外,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完整的刀名:“你认识那边刀。”
孟开元说完:“不用对我这么警惕,说了结盟,有些事情我便不会与外人谈及。”
“奔雷刀是我一位故人的刀,见过,看过,交手过。”
孟开元说话的声音很轻松,身为高位者,却没有高位者那种压迫感,反倒是轻松与闲适,若非宿聿灵眼能感受到他身上强于他人许多的威压,对于此人,他也很难直观地去警惕……最主要这个人坦然地说出奔雷刀的事。
千年前的刀,认识,必然也是千年前的人。
对于散修盟盟主,宿聿先前也让万恶渊的鬼调查过。
散修盟不属于一山四门八大家,却是东寰四海第一大盟会,盟主孟开元神秘,位列十大宗师,于他的猜测有种种。以风岭的说法来看,他是一闲散修士,没有宗门,没有归属,自由自在,也从不掺和其他世家之事。
风岭原先的天阵门,就是散修盟少数交好的门派之一。
“千年前万宝殿崩塌,确实让数多大能者陨落,但并非所有皆断绝,从千年前活下来的修士不多,这些年也陆续身死。”孟开元接着说道:“你不用惊讶,活下来之人就算安好,修为大多数也止步不前。”
“金州镇天阵门一事,多谢小友相助。”孟开元直言道:“小院阵法的残缺之处,院中残骸的遗失……玄羽庄的地底我进去过,里面有些阵法我熟悉,是天阵门的阵法。”
宿聿明白这人的话,孟开元知道的事很多,甚至能轻而易举地点出关键。
而现在,此人不夹杂秘密地坦而言之,这是在示好。
“小友可知。”孟开元用着与友人聊天的语气:“这里的阵法若是没被破,将会怎样?”
若是启灵城的灾祸没有被阻止会怎样?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宿聿看过那些阵法,魔阵若成功,将会以玄羽庄为中点,最先是玄羽庄沦陷,紧接着顺着三个天魔阵所在的位置,这附近一片妖山山脉,将会沦为无人之地,入者死。
宿聿:“死局。”
孟开元笑笑:“对,死局。”
“极北魔渊就是入者死的死局。”
“世道并非求得安好,就能息事宁人,此地变成第二个极北魔渊,影响的就不仅仅是万物生灵。”孟开元钓着鱼,语气如常地接着说:“三百年多年前极北魔渊,一百多年前东海海难,这一切的灾祸背后就像是有一只推手。”
东海的灾祸,孟开元提的时候,万恶渊里的鬼众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是一个年纪颇大的鬼修想起:“东海那边大概是一百多年前,曾爆发过一场海啸,规模甚大,吞没了大半的陆地。”
东海之滨,因着千年前灵脉崩塌后时常有海祸发生,这些都是修士们习以为常的事情,诸如此类天灾,修士们能力再出众,也无法力抗那片广阔的东海,一百多年前那场海祸就是突如其来,就离得最近的东界罗山门,也未能卜算出究竟,以至于这件事后那片地方灾厄疾病四起,罗山门只能封印那片地方,避免再生事端。
可从孟开元的口中说出,那就东海的祸事,并非是简单的天灾……?
“你是局外人。”
孟开元随手丢下几点鱼食,“金州镇,天元城,启灵城,你皆是与之相关的破阵者。”
破阵人,也是这场弥天大雾中的局外人。
散修盟没有入过局,若要入局,盟友必然也得是局外人,方才可信。
宿聿在孟开元的小院里待了一顿时间,久到两人都没再次说话,直至孟开元有鱼上钩。
鱼跃出水面,宿聿开口:“我要回去了。”
“离得不远,下次若要来,让小白带你。”孟开元随手将放在旁边的小盒子递给了宿聿,“结盟之礼。”
宿聿皱眉,但还是拿走了那个盒子。
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些事,若要让这个人信任,就不该带着隐瞒。
结盟,总要礼尚往来。
人影远去,孟开元看着对方,“不应该啊,应当是识字的。”
鱼钩上鱼早已挣脱,孟开元回过神,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天阵门的令牌,稍松开手,令牌就摇摇晃动,像是要追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而去。
就像是一晃多年而过,很多事情不言喻,却又注定了什么……到底是缘分,还是一场经由你算过的局。
转念一想,孟开元身周景况一变,落在了散修盟外一处湖心。
湖心亭外寂静,孟开元收起鱼竿放在一边,就看到石桌棋盘,棋盘上是一局复杂的棋局。
布棋的人却没有多说话,左边是茶盏,右边却是放着几枚小铜钱,似乎算过一卦。
“久等了。”孟开元见到玉衡真人对面已经空了的茶杯,“看来真人先前接待过客人,玄羽庄的人来了?”
玉衡真人摇了摇头,令旁边的小童上前到茶,解释道:“只是与师侄小叙。”
师侄……?孟开元想到了那个破了刀阵的剑修。
两人隔桌相对,还未等孟开元说话,玉衡真人先道:“你是为了古灵舟来的吧。”
古灵舟,能成万阵,也能破万阵。
这次灾祸中,幕后之人利用古灵舟挡住了玄羽庄护庄阵,同时也用古灵舟作为了魔阵的底基之一。从对方这么果断地利用宿家家主宿沧来看,这个古灵舟在幕后人眼里,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步棋子,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紧盯着宿家。
古灵舟毕竟只是传说,若不是因为这次面世,世人未必知道此神器的存在。
可幕后人却非常清楚,甚至能利用古灵舟去达到自己的目的,显然宿家在很早之前就在他们其中一步棋里,他们将宿沧逼入险境的同时,宿沧也成为了幕后人掠夺古灵舟的突破口。
策反宿家那么多修士,远远没有直接利用宿家家主来得便捷。
“盟主少算了一步。”玉衡真人道:“古灵舟是他们能用的棋子,也是威胁。”
能破万阵,若落入己方手里,也同样会成为反派的威胁。
孟开元看着石桌上的铜钱:“此阵成,他们既能利用古灵舟,也能借此阵法毁掉古灵舟这个威胁。”
玉衡真人颔首,与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言。
很显然,宿沧对于古灵舟的操控并未全面,这不只是他阵法生疏,更有可能古灵舟上应当是被人留了后手,而这个后手很有可能就是宿家的前任代家主,十几年前身死西界的宿家大小姐宿惊岚,宿惊岚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在世代由宿家传承的古灵舟上动了手脚,以至于宿沧没能完全掌控古灵舟,才有那个少年掠夺掌控灵舟后手的机会。
现在此地阵未成,灵舟又落在一个修为仅有元婴的少年人身上。
外面虎视眈眈,有妄夺古灵舟,也有躲在暗处觊觎古灵舟之威的幕后人。
“散修盟要保这个人。”孟开元不客气地直言:“你们天麓山呢?”
玉衡真人摇头:“事至如今,我也无法知道天麓山中是否有他们的人。”
连四大门之一的玄羽庄,也都被渗透得如此彻底,轻而易举地布下一个魔阵。
这件事,这个局,他们谁也无法保证可以合作的对象是谁……但可唯一确定的局外人,也只有持有古灵舟的那个人。
“所以你,算出了什么卦。”孟开元道。
玉衡真人展开紧闭的手心,掌心里是一枚沾血的铜钱——
“大凶之卦。”
宿聿走的时候,孟开元送了一个小盒子,说是结盟的贺礼。
散修盟似乎都很爱送礼,白使送的那些甚天材地宝,都被宿聿随手丢进了万恶渊里,但这次孟开元送的里面却只有薄薄的几层纸,这回纸中没有灵力,宿聿丢给齐六,齐六一看立马震惊:“老大,这上面没有字啊。”
无字之书,却当做礼物送出。
宿聿顿时想起安静的红土森林,原来结盟的大礼是这个,“确实是重礼。”
墨兽对人族喜欢当谜语人这事已经倦了:“你们弯弯绕绕我都烦了,不过我们红土森林那边地确实开辟好了。”
新入住的鬼全在红土森林那边,万恶渊的规模现今已经非比寻常,就连齐六登记鬼众的名册也记了满满几本,生前姓氏祖籍如何,大恶大罪者被赶去边缘开垦荒地,良善者则是进万恶渊里建造房屋,种植良田……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宿聿丹田里的墨灵珠凝结的虚影更多了,有了新地盘分担,也进阶到元婴,体内能容纳的珠子更多。
齐六:“老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红土森林看看?”
丹田内的世外之地,宿聿没办法自己进去,只能神识入内。
但是红土森林是确切存在的,只要抵达地方,就能进入万恶渊。
“多远?”宿聿一顿。
齐六卡壳了一下:“自行前往的话,至少也要一两日……?”
从地底过去还好,有地洞。
但是为了防止其他修士误入,地洞已经被封了……若是循规蹈矩按照原来的山路走,那就是要经由仙灵乡穿过森林,然后走山路过去,其他鬼众能自由地通过两地镇山碑的传送阵出入,作为万恶渊的主人,宿聿要真想进入红土森林的万恶渊,只能是自行前往。
鬼众们沉默的同时,宿聿也沉默了。
谁家老大回新家,还得自己跋山涉水走路的。
“不去了。”
宿聿选择回玄羽庄,改天再去。
先前从孟开元口中得知出现在魔阵当中黑衣人死于诅咒,这等于是一种灭口。
北界极北魔渊,东界东海之祸……孟开元给予宿聿的信息太清晰了,但这件事不仅仅只是生灵涂炭的祸端,还有那些被魔阵吸食的生灵,金州镇困于小灵脉碎片的鬼魂,魔阵碎裂后无处可去的魂灵,在那样强大的阵法中,这些修士百姓死后能保持魂魄就是怪事,阵法像是特意地保存着魂灵,以至于达到幕后人真正想要得到的秘密。
想到此处,宿聿内观身体,看到丹田中小小的古灵舟。
得到古灵舟这么久,他第一次将古灵舟从体内调动出来,经由他控制的灵舟小小地浮现在掌心里,像是藏着无数的奥妙,作为一个阵修,在接触到古灵舟这样的神器,他所能感受到的东西比其他修士更多。
神器这种东西,得之实力猛进。
觊觎此物的人多,想得到的也多。
既然到手的东西,能化为己用才是妙法。
“你现在的修为已经突飞猛进了!”墨兽道:“你没看你丹田里的元婴的状况吗,你现在就该好好巩固修为,别想着继续进阶了。”
宿聿看着丹田里看似‘虚弱’的元婴,“你很闲。”
不见神明因为能透过幻象看人记忆,已经被打发出去到处探听消息了。
墨兽闲得自在,只能待在这边陪宿聿解闷,那么多鬼众干活,哪还需要它镇山兽出马,“不过宿家把这好东西给你,也给你带来了麻烦,刚刚我们走的那一遭,外面盯着你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