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兽都在院中,外边忽然传来了声响。
宿家人走后,院中本来就安静了不少,可今天除了白使到访,吵闹的声音接连不断。
“玄羽庄内,好像发生了一点事。”墨兽早就习惯外界的热闹:“楼下药房热闹得很。”
宿聿道:“那个剑修呢?”
墨兽懒懒地应道:“早上姓白的来之前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中途好像出去了。”
“你问他干嘛啊!”
被墨兽这么一问,宿聿搭在摇椅上的手停了停。
似乎也没明白,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敲门声很重,砰砰地敲着门。
“谁?”宿聿回神。
墨兽眯眼:“好像是个修士在外面。”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也无人应话,声音越来越重。
身边没有鬼众在,宿聿只好自己去开门。
刚推开门,就有一个人冲了进来,宿聿刚往后退了几步,那个人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肩。
身周的阴气一下被触动,阴气撞在那人身上时,灵眼之中的气突然发生的变化,修士身上的气由灵气变成通红一片,宿聿神色微变,将修士一下甩开。
“什么味道!?”墨兽炸毛:“这是什么玩意啊!”
冲进来的修士摔落在地,温热的液体洒在了他的步履上,腥臭的气味几乎随着那股温热袭来,令人作呕的腥气一点点围绕起来,宿聿顿然低头,就看到自己步履之上,红沉沉的东西如同游虫地攀爬着,像是顺着他的脚,想要往更深的地方爬。
这种味道涌上鼻尖的时候,宿聿的身体稍稍一颤,看到如同游虫的红气时,丹田之中的灵眼动了一下……一点点晕绕开的阴气牵动着什么,这是宿聿自昏迷清醒之后,第一次见到灵眼有这么明显的反应。
摔落在地的男人却往前攀爬,趁此机会一下抓住宿聿的脚踝,手劲格外地紧,阴气居然没一下震开。
宿聿低头的瞬间,他有种被莫名的视线注视着的感觉,骨子里涌出的厌恶感加深。
墨兽:“宿聿!快!”
“离他远点!”
就在这时候,宿聿被人猛地往后拉退了一步,他一回头看到了熟悉的剑气。
顾七像是刚从某个地方回来,身上衣着湿冷,手中还拿着惊雷剑,他将宿聿一把拉退之后,手中的惊雷剑顿然出鞘,剑尖气息凛凛,猛地扎进了地上男人试图抓住宿聿脚踝的手。
“没事吧?”顾七问。
宿聿皱眉,见到地上还在攀爬的东西,“还有东西。”
顾七正欲再动,院子外有好些修士接连冲进来。
紧随而来的草药味盖在了腥味上,几个医修制住了那个冲进来的男人。
男人痛苦地往前爬,脸上爬满古怪的纹路,他抬起头,看向宿聿的时候笑着吐出了浓稠的黑血。
笑容诡异,像是沉浸在欢愉当中。
看着宿聿似笑非笑,张着口,无声地说着什么。
周围人一阵惊喊,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像是遭受着什么,诡异的纹路爬满了他全身,肌肤消融,渐渐露出了白骨……白骨深处更是被如同黑虫的东西爬附着,最后连同骨头都消融成了腥臭的血水。
“所有人别靠近!”江行风匆匆跑来,“离那些血远点!”
听到这话,四周的修士纷纷往旁退,离那些逐渐蔓延的血水远远的。
顾七脸色冷冽,数道剑诀立刻落下,一下封住了那些往外流淌的血水。
血似乎是活的,一点点往周围攀爬,爬上落地的剑诀时,竟然没有被剑诀扼杀,而是融入了剑诀当中。
宿聿不禁看向剑诀的位置,眼睛里金丝略微浮现。
一眨眼,落地的数多剑诀变成一道道的血剑,顾七神色微变,手中的惊雷剑出鞘行去,剑光一闪,所有的血剑被一下清除,但落于其中的污血却没有完全消失。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看向后面,看到了宿聿衣摆及步履上深黑色的血印。
江行风紧随其后,撒落一些药粉,那些沸血才截然而至。
而他的脸上已经是冷汗涔涔,盯着地面一大片混杂着药粉的红血,“麻烦了……出大事了。”
“血瘟疫……”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玄羽庄啊!”
血瘟疫爆发之际,更远的地方,空中幽月穿透云层,照在了乡间一处平平无奇的茅屋之中。
年轻的男人手持鱼篓,篓中活鱼蹦跳,头披斗笠,看不清面下虚实,只是他走到茅屋附近,外边跪着数多穿着黑衣的修士,每一个都不敢发言,随着男人的走近,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草坪上,却不敢往上抬头。
男人径直地走过他们,进入了茅屋内。
一个留影石静静地照映着,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微弱的光。
上面重复照影的是玄羽庄惊天雷光的境况,雷光中,灵舟的影子一闪而过怕。
男人看着留影石,在看到那艘灵舟时,他手指点在留影石上,轻轻一推。
留影石倒地,咯噔地滚到了桌面的另一边,摆着无数草人,而其中有一只草人倒下,攀附在它身上的黑色活虫已经裂开,腥臭的尸水流了一地,尸水爬上另外的草人,顺着桌沿流落进入男人脚边的鱼篓时,篓中的活鱼像是被什么烧着,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滩腥臭的尸水。
男人微微笑着,将那只草人拿了起来,眼中意味不明。
“总算找到你了。”
“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第94章 血虫
玄羽庄内, 在江行风说出血瘟疫的时候周围的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几个医修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地面上的污血已经被药粉覆盖, 可江行风的神色完全没有放松下来,他捂住口鼻,接连在污血旁边做了紧急处理。
宿聿刚退后几步, 就被顾七拦了下来,对方声音急切:“把衣服脱下来。”
身上的衣物有被那个人接触过,宿聿意识到什么,干脆将外衣与布履脱下,将衣服一下丢进了顾七的剑阵之内。
灵眼之中那些血红的爬虫似乎被剑阵困住,但先前那剑诀被爬虫侵蚀的诡异情况历历在目,眼睛中灵眼纹路浮现着,宿聿越往剑阵的方向看, 自骨子里延伸的厌恶感就逐渐加重,血瘟疫,是什么东西。
宿聿道:“墨兽。”
识海当中,墨兽的兽瞳格外凝重,其他鬼众想出来看热闹都被它一一拦住,“不太妙啊宿聿,这东西不是普通的污血。”
周围的修士被江行风与其他医修拦住, 小院的门被关上,所有接触过的修士都不能离开。
宿聿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 赤足站在石板路上,顾七见到剑阵里遗留的诡异痕迹, 见到少年单薄的穿着。
外衣披落的时候,宿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顾七的外衣:“你身上的伤没好,离那些血远点。”
还未等宿聿询问什么,身边的男人却径直走向了江行风。
疑点重重,死亡的修士为什么会跑到这个院落,医修们都知道什么。顾七走近的时候就看到江行风正在判断所有修士身上的状况,
“血瘟疫,这是仅存于修士间的疾病,能快速侵蚀修士的体内,尤其是血肉跟道骨。”江行风之所以神色这么紧张,全是因为这种血瘟疫传播极快,几乎没有治愈的手段,一旦被侵蚀就是等死的结局:“但没可能啊,这种东西早在很多年前就绝种了。”
“这个修士怎么会来这。”顾七直问重点。
江行风匆忙解释几句,这个修士是玄羽庄的修士,因为前段时间魔阵一事,玄羽庄副庄主身体稍有好转,便大力清洗庄内细作,这个修士正好就是其中一个。而这个修士正是在审问过程中出现身体异样才送到了庄内药房,谁知道躺了好几天的人突然就活了起来,跑出了药房,这才让所有修士追来。
宿聿想到此先这人敲门的时候,墨兽与灵眼都没察觉到异样。
出现问题的时候,是这人被阴气震开吐血,身上的异样才完全骤显。
顾七脸色微变,沉声道:“地牢!”
江行风一怔:“糟了!”
玄羽庄的地牢里,关押着数个疑似细作的修士,接落于庄内审问。江行风跟顾七赶到的时候,地牢口已经污血淋漓,玄羽庄副庄主带着修士站在牢外,而牢内关押的数多细作修士皆已经被身死变成一地腥臭的血水,整个地牢里充斥着浓重的味道。江行风来到这就知道来晚了,这些修士不止是身死,这么多污血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处理……
“会传开的……”江行风急忙说道:“赶紧通知地牢附近所有修士,都不能离开!”
随着江行风这句话,整个玄羽庄即刻戒严起来,地牢周边,药房乃至宿聿小院全都被一一封锁,宿聿身上的伤口被医修反复检查,脏污的衣物全被烧毁,院子中满是草药的气味,医修们正在反复处理污血。
只是看着这些修士谨慎的模样,宿聿便知道事情完全没那么简单。
宿聿看着地面的东西,沉声道:“墨兽,你知道什么。”
墨兽是第一时间提醒宿聿,也主动拦住了万恶渊内的鬼众。
“在你们人族里把这玩意叫做血瘟疫,但这种东西在上古叫做血虫。”墨兽越想越讨厌,“肉眼很难察觉,它们就会攀附在兽身上,蚕食兽身上的血肉,越强大的血虫完全入骨蚕食,眨眼间就能把一只妖兽吃干净,而且它们潜伏是看不出来的,一开始可能只是有点痒,等到发作的时候就毙命。”
“这种东西无治之症。”墨兽道:“上古被血虫吸干的兽跟人多得是。”
血虫这种东西在上古常见,可落在现今灵气如此贫瘠的东寰,这种东西很难活的。
因为它们所需要生存的就是充满气的血肉,修为越高的修士,它们越喜欢……相反,没有血肉吸食,它们最多就只能存活半年。所以这种血虫能从上古留存至今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
宿聿低头,“除非有人一直养着。”
墨兽:“疯了吧,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养的,不怕被反噬啊。”
灵眼的反应很剧烈,宿聿没有特意去调动灵眼,可就在这东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灵眼的立刻就有了反应……神魂深处的颤栗不为假,尤其是自体内涌出的厌恶感,他像是在哪看过这些东西,在很久很久之前。
宿聿问:“万恶渊呢?”
事关万恶渊,墨兽自然不会含糊:“不见神明还是有点用处的。”
红土森林那种地方根本无人过去,再加上不见神明经过恶念掠夺和雷劫后,雾已经能完全覆盖整个万恶渊的边缘,寻常修士要是带着恶念进入雾中,不见神明会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现在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就说明万恶渊暂时没有任何问题。
宿聿内观识海,确定不见神明没有玩忽职守。
撤回神识的时候,他不禁看向镇山碑上的葫芦,沉雨瞳现在还在闭关,沉虚葫也没有任何动静……所有的种种好像就停在了魔阵之后,但他知道这一切还没结束。
“老大,孔雀王带着一堆妖兽来投奔了!”齐六喊道。
宿聿皱眉:“孔雀王?”
“狼王跟它交流过了。”齐六解释:“似乎孔雀王感知到什么了。”
孔雀王似乎被先前的黑衣人搞怕了,这次突然就带着妖兽进了两地连接的地洞。
它是灵兽,身上似乎还有点萎靡,似乎动用过什么秘法避害,才会突然行此举。
万恶渊与仙灵乡有友好共处的契约在前,此时正带着一众妖兽钻进地洞里。不见神明的雾可窥探内识,宿聿凝神查看,进入万恶渊范围内的妖兽他可透过万恶渊更深入地窥探它们体内的状况,这些妖兽身上都没携带血虫的痕迹。
仙灵乡出事,对万恶渊也会有影响。
宿聿没有完全把妖兽们放进万恶渊里,只是让不见神明的雾气外扩,罩住一点仙灵乡的区域,也算保护。
“外扩雾气很累的。”不见神明小声示弱道:“我的雾气都已经扩到两个万恶渊了。”
宿聿:“这么没用?之前吃妖兽的时候,你怎么不累?”
不见神明撒娇失败,只能继续去干活:“……”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啊!
明明它看其他人族,都很吃这套的!
孔雀王的脸上有点委屈,前阵子为了还债,仙灵乡被薅了一遍不说,它还拔了两根尾羽,现在一身羽毛还没长全。结果来这边求助,它还只能跟着自家子民在外围待着。
宿聿简言道:“放你进来也可以,妖兽吃喝的东西回头齐六记你账上。”
旁边一群妖兽扭扭捏捏,还想进去。
孔雀王忽然觉得在外面待着也不错。
地洞宽阔,完全能容纳妖兽,更何况此刻还有不见神明阵法阻截。
但是孔雀王求援的举动却提醒了他一点……
“还没结束。”宿聿道:“让不见神明这段时间不要放松警惕。”
墨兽看向对方,“你的意思是?”
宿聿道:“血瘟疫这种东西,只会存在于玄羽庄吗?”
这句话似乎一语成真,玄羽庄内爆发出血瘟疫的第二天。
启灵城的街道上出现了当街身死的修士,他的身体几乎化作了浓重的尸血,流满充斥着地面的石缝,四周路过的人与修士几乎被他的爆体溅得满身都是血,陷入尖叫与恐惧。还未等玄羽庄清理现场,启灵城内接连爆了十几人,满城街道各处都是浓重腥臭的尸血味,医修的术法与草药根本压制不住,只有地面越来越多的污血。
比起层层看守的玄羽庄,相对自由的启灵城更像是血瘟疫最适合的温床,十几个修士身死之后,整个街道上人心惶惶,启灵城内所有的医修与玄羽庄修士乎都出动了,可谁也不知道这些血瘟疫到底从哪来的,百姓惊慌,修士畏惧,一经爆发几乎全城都陷入瘟疫的恐惧当中。
门户紧闭,俨然一座死城。
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是最安全的,血瘟疫没有找上他们。
仙灵乡的提前避险免于灾祸,可启灵城的人修妖修与妖兽,几乎成了血瘟疫的首选。
原来的院子不能住了,宿聿搬去新的院落,离药房很近,他与玄羽庄内第一个死亡的修士最近,这几日都是重点留意的对象。宿聿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只是走的时候,让活尸顺带把他那落在原先院子里的摇椅带了过来。
入内的时候发现徒留在外的剑气,一下就明白这地方是顾七的院子。
院子里没有人,顾七也没在,徒留的剑气代表着这地方原先主人的痕迹。
医修交代道:“庄里需要大清洗,剩下的空院落不多。”
“你暂时在这边住着,江神医跟顾先生说过了。”
四周的剑阵似乎被加持过,宿聿简短地应着,等医修走后,他安静地坐在摇椅上,让活尸给他摇椅。黑衣人受诅咒而死,魔阵的事情刚过……所有的事情接踵而来,巧合不可能是巧合,只有可能是赶尽杀绝。
宿聿展开手心,古灵舟的虚影微微浮现。
无数奥妙的阵纹出现在他眼前,他看着那些纹路,似乎在发呆,也似乎在思考。
墨兽已经这几日对方的日渐寡言,它一双兽瞳却看向外边,因为这个古灵舟,前段时间宿聿所在的院落经常有人经过,那些经过的修士是否是玄羽庄庄内的修士不说,肯定有其他势力探子入内……似乎碍于散修盟和齐家,都没有闯入宿聿的院子。
这些人想得美,古灵舟到了万恶渊手里,休想从他们手中抢走!
启灵城与玄羽庄几乎乱成一团,所有接触过的修士都不能外出,皆是被一一观察着,血瘟疫很难被发现,但是只要放血,还是能可以查出痕迹,这一检查,玄羽庄内已经有不少修士的血液中出现了异样,尤其是看守地牢的修士,几乎全军覆没。所有医修都在想办法,玄羽庄与启灵城两地皆已经封锁清理,接触过的修士都只能隔离观察。
血瘟疫是无治之症,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启灵城内的医修没办法,神医谷据点中的医修都来帮忙了,江行风只能一点点翻阅典籍,试图从医书上找到痕迹,可是随着两天的时间过去,爆发瘟疫的修士越来越多,防不胜防。
顾七没有说话,在江行风翻卷医术典籍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帮忙寻找。
江行风原先最担心的就是顾七跟那个少年,这两人是小院里接触过血的人,但他们两人状况还好,这几日尚且没有发病的痕迹。
“你若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跟我说。”江行风道。
顾七应了一声,换了一本医书继续看。
江行风明显感觉到顾七的话更少了,尤其是自前段时间魔阵之后,那日地洞内满地的通灵血,江行风是亲眼看到那些通灵血怎么镇压下顾七满身的妖化,近百年倾尽江行风所学,最多也只是将那妖血控制下来,偏偏一个通灵血,能对顾七有这种近乎于明显的变化。
而且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巧合,见着顾七越来越稳定的修为,恐怕早在来启灵城前他就不止一次受过通灵血的馈赠。
“通灵血确实很罕见,能安抚妖化……实话实话,应该是有效果,但不至于这么明显。”
江行风回忆彼时调查典籍上所记载,“他的血对你的效果,是超乎意料地好用。”
这简直就是神药,还是肉眼可见的恢复效果。
就像是通灵血,就特意为顾七准备的神药。
“但这种东西很难说。”江行风犹豫稍许,“因为你也是特例。”
因为神魂中夹杂一抹残魂以至妖化如此,神医谷自古传下的奇难杂症里,顾七是第一个。
所以通灵血对顾七有用,或许真是他与神医谷都没找出通灵血的全部用处。
“先前外面不是在传宿家的事吗?当时宿家那个大长老也来了……”江行风没有明说,但有些事情是确切能猜出来的,能驾驭宿家的古灵舟,那小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既然是宿家人,当时你问那个大长老,不就能知道这小子通灵血来历吗?”
一个人族,却有天地瑞兽才有的通灵血,着实奇怪。
结果顾七这人,去是去了对方小院,却与宿家没有任何交谈。
江行风道:“不是说顾家与宿家那少主,还有一纸婚契……”
“没有。”顾七神色淡淡,对此事矢口否认:“外面传的事情,你也信?”
江行风:“?”
这还怪他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就不信这小子没听到过。
但他细想也对,既然听到,没有任何反应,很明显这个婚契的事尚有疑虑。
顾七翻着典籍,“我与宿家的关系并不密切。”
“只是家里曾听过一些。”
婚契更是莫须有的事,自幼他就没听过,也未曾听家里人提起过。
而且顾宿两家的联系在这些年几乎没有,婚契一说,子虚乌有。
只是顾家为什么没有澄清那满城风雨,也确实奇怪。
顾七也有很多年没回西界,有些事他也不清楚……但以他父母为人,如此做事,必有原因。
“先前我回西界的时候,当时见过几个顾家探子,似乎在找你,也往南界这边派过人。”提到此事,江行风忽然想起来,那时候他分身乏术,也就没多问一些,但顾家应该是知道天元城的事,不然也不会秘密派探子前来。
顾七听到这话只是应了一声,似乎对这所有并不关心,依旧话少。
只是他想到宿家时,想到的是在虚妄山林秘境里见过那个持着盲拐的小孩,无缘无故的幻象不可能出现,况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有些事情一经细想,似乎皆有缘由。
药房离得不远,隔着窗户,一眼就能看到下方不远处的小院。
此时那个少年正待在院子的摇椅上,一下一下地晃着。
之前在天元城齐家里,顾七每次看到的时候就是看着对方这么躺着,而且每次选择的地方必然是烈日之下……对方似乎格外地喜欢晒太阳,是种近乎偏执的举动,他敛去心绪,丹田之内的妖血日渐稳定,但他却不平静。
顾七看了半会,主动合上了药房边上的窗户。
屋内的光线暗了一分,他微一垂眸,看到了地面上乱成一堆的书籍。
地面似乎有点虚晃,那些画着草药的医书似乎发生变化,渐渐变成了复杂繁复的阵纹。
顾七几乎是下意识地捡那些典籍,抬眼之际,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案桌,少年伏案睡着了,袖下压着似乎是画符般的阵纹,远处似乎有清风吹过,境况一阵恍惚,坐在案桌前的少年消失,远处只有一个站着翻书的江行风。
江行风还在翻找典籍,“那边我都找过了,你别放回去啊。”
“怎么站着发呆,你找到了?”
顾七回过神,将捡起的医书重新放下:“没有。”
血瘟疫的事,江行风已经通知神医谷的据点,快马加鞭传信回西界。
这种东西爆发不是小事,现在启灵城连同玄羽庄已经完全封锁,可血瘟疫无孔不入,一旦有人接触过污血,就极有可能感染上此病,且爆发前皆无明显迹象,江行风现今唯一能做的办法,就是让这些疑似感染的修士暂时散功,体内的灵力散尽,便可暂时抑制住血瘟疫的入侵。
可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却无法防治。
一旦渗透入骨,便无可回天。
不止要等神医谷那边的消息,江行风还得找到史上关于血瘟疫的记载,只是他已经连续翻阅了两日典籍,对血瘟疫的记载都是寥寥几笔,根本没有提到根治之法,他记得很久之前在哪本典籍上看过,有着详细写过血瘟疫爆发的旧例,怎么就找不到了。
“找到了!”江行风忽然喊了一声,手中翻着一本老旧的典籍,“我就知道记载过。”
典籍老旧,泛黄的书册表面看不清字迹,这是从神医谷据点收来的各种医书,很显然十分久远,这是南界神医谷据点的抄本,而且至少是七八百年前的旧籍,江行风见状翻开,逐字阅读——
“四月初九,天虚山殁一人,疑血病。”
顾七听到此言,身形稍动,“江行风,你那本是什么书。”
江行风一愣,他翻着书中众多字迹,“你让想想,这是手记。”
“医圣的手记……这个时候,天虚山,这是天虚剑门啊!”
册中所抄写的皆是所爆发血病之症的过程,江行风越看越是心惊,尤其是看到天虚山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便是千年之前的天虚剑门,天虚山乃是天虚间剑门的旧址,现今已经查无此地,“上一次爆发,居然是在天虚剑门。”
千年前第一宗门,天虚灵脉之上的天虚剑门!
“找天虚剑门相关的典籍!”
江行风意识到什么,喊了一声,周围其他医修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全去翻找相关的医术。
与天虚剑门相关的所有医书几乎在第一时间全都被翻出来,千年之前医书很少,几乎只有寥寥不到十本,江行风原以为是几百年前的病例,未曾想居然是千年之前,不该啊,千年前万宝殿崩塌死了那么多修士,这血瘟疫怎么还会再来。
“这手记只有一半,另一边在哪!”江行风看向手里的东西。
另一个医修急忙把书递了过来,“江神医这,医圣的手记。”
江行风一翻开,里面是先前那本手记的后续——
“五月十五,宗内起血病,入骨殁,亡十人。”
“五月十七,病嗜骨血,疑上古血虫。”
“……”
顾七在看到上面记载之字时忽然发现了什么,伸手按住了江行风的手,看向了医书最后一行所写——
“溯源追之,与观一师兄深入天虚潭,捉血虫。”
裴观一。
“江神医不好了!”
门外有修士喊了一句:“外面有人发病了!”
急呼声几乎打断了江行风的思绪,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转身跑去。
顾七却看着上面‘观一师兄’四字,往后翻时却再无记载,他盯着上方几字,沉声道:“你们所言的医圣,是何人。”
神医谷的医修被问,很快回答:“医圣徐天宁,现在的医书很少提及他,但神医谷的老前辈们都说他是千年前的赫赫有名的医修。”
他见到顾七手中所拿之书,便顺着说道:“这个是天虚剑门时期的医书,据闻医圣早年是天虚剑门医宗的弟子。”
天虚剑门,裴观一。
小院里,宿聿闭幕凝神之际忽然睁开了眼睛,身后摇椅的摇摆已经停止,他微微侧目就看到活尸站在小院的角落里,半蹲在地上,动也没动。识海里很安静,墨兽不知道已经跑到哪去,宿聿出声喊道:“活尸?”
四周还有剑阵存在,活尸没有应,它平静地蹲着,两只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只手按在地上,地面上则是红沉沉的一片。宿聿伸手扒过活尸的肩膀,便见它的手似乎按在了血地上。
活尸大半个身体上都腐烂了,那满手的血沾在它的手上,落在宿聿眼里便是红沉沉的血虫。屋外有人死了,血没过剑阵院墙渗入到了院子里,宿聿急忙抓住活尸的手,阴气覆盖过去,厉声道:“你碰多久了。”
血虫浮于活尸表面,却没有钻进它腐烂的身躯里。
活尸眼中掠过一丝血光,拳头合拢,满是血的掌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它骤然捏碎。
活尸重新张开了掌心,污血之中,血沉沉的痕迹从灵眼中消失。
诡异的变化让宿聿抓过了活尸的手,触感腐败的掌心上,没有再出现血虫的痕迹。
活尸站着没动,低头看着脚边剩下的污血,向来澄澈的眼底多了一丝变化。
“死了。”
宿聿回过神,偏头才意识到是活尸的声音,语气之中,似乎有一种人才有的情绪。
自南坞山后,时隔这么久,活尸居然再度开口说话了。